(图为杨英勇在弹棉花。)
“朵朵弹、朵朵弹,弹得棉花细又长,半斤弹成八两八……”现在还用弹弓弹棉花的棉絮店除了我这,在城区其他地方估计看不到咯。
这几年开始,市场上出现了太空被、丝绒被、羊毛被,我们这种手工弹棉被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加上年龄的增大,再靠传统手工弹棉花谋生越来越艰难。讲实在话,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坚守下来,两个娃都在上学,要钱用。弹了近二十年的棉絮,太累了又不挣钱,我都打算提前退休了。
我叫杨英勇,中方县人。我干这行有二十余年了。从小家里条件不好,我17 岁那年就拜同村一弹匠为师。当年学弹棉花手艺不用交学费,我在师傅家做了两年学徒,就当给他帮了两年忙,之后我自己在村子里单干了一年多。后来发现弹棉被太辛苦了,我又跑到外地打了几年工。但给别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当老板,之后我结束走南闯北的生活,回到怀化继续干起弹棉花的行当来。
上世纪90年代至本世纪初,是手工棉被行业的辉煌时期,弹棉被也曾是不少人养家糊口的行当,在那时,我这门手艺还挺吃香的。刚干这行的时候,我每天都忙不过来,尤其到了冬天,订单特别多,从早上一直忙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在旧时代,棉被可是民间婚嫁必不可少的嫁妆之一。在那个年代新被子往往是新婚才购买,一张被子见证了一段婚姻的开始。我做过许多这样的被子,我们将结婚用的被子叫“喜被”,做工和普通棉被稍有不同,需要在网线前,用红色的毛线在棉花上盘上喜字和花鸟鸳鸯等图案,每个师傅的手艺不同,盘出来的花纹也各有风格。那个时候做了喜被都是要给喜钱的,图个喜庆。还有就是翻新被做得也多,那时人民生活水平比较落后,一般家庭没有经济能力购买新棉被,家里的老棉被往往是用到旧,再送到弹棉花匠人家中翻新。讲实话,手工棉被要比市面上其他的被子保暖、经久耐用些,即便是年头久远的旧棉絮,一经弹制,又可恢复洁白柔软。
外行人觉得弹棉花看着简单,挺好玩的,实际上工序挺多。制作一床棉被要经过称棉花、绞棉花、弹棉花、上线、套纱、压棉花等,一整套工序下来,一床棉被就完成了。十几斤重、1 米多长的弹花弓背在背上,木槌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天下来,常常累得直不起腰。以前体力好的时候,一天能做三床棉被,现在力不从心了,纯手工的话一天完成一床就很不错了。
现在手工弹棉花也被机械化操作所代替,这门手艺估计以后就看不到了。主要是手工弹棉花不仅费时又费力,而且效率低,很多弹棉匠都愿意购买机械代替手工,效率会提高很多。比如手工制作一天最多做二三床棉被,用机械,一天可以做十床。但是,机械制作出来的棉被还是没有手工制作出来的耐用,而且机械制作出来的棉被不能翻新。
我主要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做就要做好,做得不好,顾客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了。搬到这里十几年,多亏老顾客照顾,给我介绍了不少生意。所以,我除了压棉花用机械帮助以外,其余的每个步骤都是人工完成。尤其是弹棉花,我还是坚持用弹棉花弓先弹两遍,再用机子绞一遍。只有用弹棉花弓弹出来的棉花蓬松柔软,睡起来暖和,且使用寿命长,用个冬天,第二年拿出去晒晒又会蓬松起来。全用机子绞的棉花就晒不蓬,第二年盖起来就不暖和了。但如果不用机械,全靠手工制作,辛苦不说,一天最多能制作两床,不划算。
这些年也辛苦我妻子了,没结婚前,什么活都是我一个人做,结婚后就有妻子搭把手,轻松许多。像我们这种体力活,不好请人也请不起人,每个月除去租金,就剩点生活费,我还要供两个小孩上学,生活也过得勉强。等把两个小孩的书盘出来,我就打算改行了。
这些年妻子也抱怨,一年365 天,每天身上、头发上都沾满了灰尘,没穿过几身漂亮的衣服,也没有时间到处去走走看看。
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儿女多读书,将来找份体面点的工作,我不想再让他们从事这门营生了。弹棉被不仅辛苦,而且弹棉花时会有很多棉尘,对身体不好,另外生意也不怎么好。早年我带的几个徒弟如今都改行了,我也许将成为当地最后一代的弹匠。(口述:杨英勇 采写:本报记者 罗艺瑶)
记者手记:
如今在怀化城区,已很难看到弹棉匠身背大木弓,走街串巷的身影。曾经,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手工弹棉花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与之不变的是,有这些传统工艺陪伴的旧时光,在人们的记忆里历久弥香。
在采访中,记者见识了一位弹棉匠的日常工作。初见杨英勇时,他正在弹棉花。只见他腰上用绳索吊起弹弓,左手抓住弹弓,将弓弦紧贴棉花,右手握定木槌柄,不停地前前后后一下一下锤去。随着“嘭嘭、嗒嗒”的美妙乐章响起,那棉花如柳絮翻飞,细丝飞满了整个厅堂。他戴着大口罩,以防棉丝吸入肺部。他不停地催促我,要我站到门外去,以免衣服弄脏。虽然辛苦,但杨英勇却说,自己拥有这门手艺,没有让自己大富大贵,但也养活了一家人,还给别人带来温暖,这一生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