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小时候的事,甚至那一年,我大约七八岁。楼上对面蒲姓,有一个孩子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家里从江西来了一个表妹,花裙,长辫,天真可爱。尤其长辫上两只白色的蝴蝶结,上楼下楼一跳一跳,俨然两只白蝴蝶追着她嬉闹,如燕子紧追春天的云。
我玩伴的外公生了病,她是远远地来看外公的。但她小,五六岁模样,不把病痛同生死连起来看,于是听到她唱歌,又听到她笑。
我那一刻似乎很聪明,但也很惆怅,因为我没同他表妹说过一句话。我见着她,心里头就有股莫名的怕。
我只要听到楼梯响,就跑出去,仿佛要办一件什么事,为的只是想看到她,看到追她的蝴蝶结,花花的裙子被风带起来,像楼下小园里的鸡冠花同风仙绽开又摇曳。她只跟自己疯,不注意到这个世界上有一双黑眼珠,闪动着光芒明亮又异样的黑眼珠。
她住了一个暑假就被她妈妈接走了。从那以后,我时不时地就希望她的外公又生病,只有如此她才会再来,从我不晓得在哪里的江西来。
花裙,长辫,一对追着她跑的蝴蝶结。楼上楼下于是有笑声同歌声,还有鞋跟响。且不觉得这样的念头很可耻,天真里有恶毒,纯洁里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