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说,世界本是喧嚣;周国平说,安静的日子最好。比起汲汲于世俗的喧闹,我更愿修篱种菊、暗香盈袖,虽结庐人境,仍有勇气对喧哗与骚动说一声:嘘,别出声。
别出声,让我享受安静。喧闹使人躁动,安静使心沉淀。美国女影星葛丽泰·嘉宝曾说:“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孤独。”比起伊丽莎白·泰勒大风大浪的私人生活,她白天遛狗、晚上看书的日常节奏不能更加低调。而同是影后,嘉宝深沉的忧郁气质使她比泰勒更平添几分忧郁魅力。就是这样:若你选择一种热闹的生活方式,你就失去了沉淀心灵的机会。郭敬明急切地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小时代》当然浮华空洞、只能尔尔;菲茨杰拉德过惯了放荡生活,也不由在《夜色温柔》中感喟逝去的安静时光。只有在安静的心灵中,人才能思索、才能反省、才能打磨自己的灵魂;整日整夜的喧哗,恐怕只能提早折耗疲惫的肉体。选择安静,就是选择心灵的升华。
嘘,别出声就像茶香永远比酒味更让唇齿留芳一样,比起喧嚣,安静更加隽永,更回味悠长。无论是文章还是乐曲,轻柔的一段过渡、低低的一声吟唱,似乎总比铺陈和华彩来得有味道。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不吝笔墨地挥洒上流社会社交圈的繁复图景,可他最为世人称道与回味的竟是对透过贡布雷大教堂彩色玻璃的光影的描摹、对自己临睡前小小心思的细致勾勒。它们很平淡,比不上贵族们交游的华丽热闹;但它们胜在平淡,平淡中是圣洁的安静,安静中是恒久的韵致。到了老年,普鲁斯特最思恋的,仍是贡布雷宁静的乡村生活。
因而我想,安静之所以被称为高贵的品质,其隽永为世人迷恋,一定是因为它给人以心灵的自主。在安静中,你可以任由思绪飞到天涯海角;就如《追忆似水年华》中淡然无声的描述,可以任由你为它加上千百种联想与阐释。此时此刻,你拥有心灵的独占权。而在喧嚣中却不得不被声浪与噪音裹挟着前进。选择安静,就是选择由自己支配的灵魂,选择用自己的手来写自己的人生。
我喜欢安静,喜欢静静地一个人看看什么、想想什么。车流、广场舞、他人的指摘,这些噪音已经让世界过于喧闹。我想用手拦住所有意欲喷涌而入的喧嚣,对它们说:嘘,别出声,让我一个人静静。
闭目独静,开牗同喧
周国平说:“世界越来越喧闹,而我的日子越来越安静了。”在尘嚣渐上的世界里,每个如他一般的思考者都渴盼一个安静的角落。安静,是一种思考的自由,理应存在。而安静并非沉默,守静的人更应有睁开双眼、走出静室、与人同喧的襟怀。
在交流途径如此广泛的当今,我们愈发难以守住宁静的空间,却愈发渴望守住。安静带来干净,带来别无他物、独我一人的空间。梭罗筑舍湖畔,舍弃雅典执政官身份带来的喧嚣,守住了一片安静的空间,一颗平静的心;阮籍吟咏溪畔,啸歌山林,同样是为了无人打扰、自得其乐的自由,为了乱世中一点清静。守静,也为守独,守住一片心灵的净土。
也唯有安静的、避开纷纶乱象的世界中,我们才有独立思考的余地。“致虚极,守静笃”,灵感无不来自沉静无言的世界中,但我们通常在喧嚣中迷失了自己,凌乱了本心,世上不缺释迦牟尼,不缺七天七夜,缺的是一棵菩提树,一片杳无人迹的静土、净土。
没有不受打扰的独立思考,何来灼见真知,何来冷静的社会氛围?静水如镜,锦鲤中游;乱潮拍岸,退去一空。日本的安静,酝酿出独到的思考,精雅的风俗。中国闹是闹了,看似百百家争鸣,细看却珠玉寥寥,大多不过博采之言、附会之辞。安静,不仅让个人凝思昭达,更让社会拥有思考之风。
然而,守心不等于离群,安静非同于沉默。熊培云认为,要在喧闹中拥有独立思考,以独立思想融入群体,闭户自专,充其量不过何晏;开牗同喧,与人论道,才能成就王阳明。同样,将自己封闭于静乐的世界,于己无益,于人无益。经世致用,知行合一,才能使自己日臻完满,使社会渐趋和谐。苏格拉底在闹市中讨论,孔子在杏坛上与人宣讲,四皓入朝,谢安出山,岂非融于喧闹的襟怀?若在ISIS横行、地沟油当道,外患不绝、内忧未止的今天,我们仍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做个“希夷先生”,于己何益,于世何益?
闭上眼,我们应守住内心的安静,拥抱灵魂的和乐,应在无扰无涉的世界中,宁静昭达。推开窗,我们更应走向社会,走向现实,在完善自我之时,同此凉热。如此,方能无愧于天地,最终内安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