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告诉我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仲达明
初二那年,是我人生最为叛逆的时期;长期以来,我对同学们不屑一顾的语文课代表工作早已厌倦。
从语文老师的办公室辞职出来,隔着办公室的玻璃,我看见那个年轻的小女子,正向坐在对面的老教师倾诉着什么,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恶作剧般的快慰,眼前浮现她欲哭无泪的样子——抱着全班大作文蹒跚而行……扭着头,我笑着走进教室,等着下面这节语文课的精彩节目隆重上演。
一阵铃声响后,走进教室的竟是坐她对面的那个老教师。我们在学校的橱窗里看过他的介绍,知道他是闻名全校,甚至在地区较有影响的名师。就在他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全班同学都笑了,接着告诉他这是3班,隔壁那班才是2班。
他径直走进来,看着早已起立待命的我们,点点头,示意大家坐下。
“你们说得对。”他操着平淡的语调说,“难道我连2班3班也不知道?看得出来,你们是把我们教师小瞧了。”
他的这个开场白很有效果,真不愧是名师,一下子就吊起了大家的味口。但我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在意。
“今天你们的刘老师有点不舒服,请我来帮他上一节。你们不会反对吧?”他躬身而问,同学们怎能拒绝,早已异口同声地喊“不会”,可我心里正偷着乐,把她气得达到了效果。
接着,他让大家把课本打到某一页,我没有心思听,像以前一样,扒在桌上想着她不舒服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同桌用胳膊肘抵抵我,我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望着我,他也正用关切地眼光看着我,然后晃了晃手里的书,对我说:“刚才你在出神还在思考?我分不清。我刚才说的那个问题,请你来答一下。”
刚才我出神得正香,哪里听到他的问题,便假装不好意思地说:“老师,这个问题我还真不会。”
态度这样好,是我一惯使用的手法,一般老师听了,都不会再刁难我。
他微笑着,知道我在撒谎,示意我坐下,然后又狡黠地望了我一眼,说:“不要出神了,坐下好好听讲。”
我得意地晃着身子坐了下来,还向同桌使了一个骄傲的眼神,心想:怎么样,被我打发了吧。
“那么——”他似乎回忆什么,接着说,“请25号同学来回答。”
我一愣,怎么又是我,我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同学一阵大笑,我有点恼怒了。
“哦,又是你,这么巧。”他似乎也很意外。
“老师,我真的不会。”我有意加重了语气。
“好的,那你坐下。”
我坐得极快,坐下来就扒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心里烦得要命。
“这样吧,”他有意顿了顿,说,“那我们请你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来回答吧。”
他话音一落,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一齐把目光投向我。我站起来,红着脸,感到周围的气氛都在升温,而上面的屋顶,似乎已摇摇晃晃。我一声不吭地望着他,心想你这不是有意找茬嘛,我今天就不吱声,看你能奈我何!
“哦,又是你!”他倒装得挺像,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好好,怎么这么巧。坐下坐下。”他摆摆手。
我坐下来,把身体挺得笔直,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只恨她刚才课间没有同意我的辞职请求。
课堂冷静了下来,只听他话题一转,语气淡淡而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同学们,你们知道珍贵的玉和普通的石头有什么区别吗?”
那个年龄的我们哪里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但却被这个从来没有考虑的问题激起了十二分的兴趣。大家一个个伸长脖子,像一只只等食吃的鸭子。
“本质上讲,玉和石头是没有区别的,都是石头。”
他的回答让大家十分惊奇:玉怎么能和石头没有区别呢?
“玉石玉石,玉也是石头。”他放下书本,接着说,“应当说,每一块石头都有变成玉的可能,即使变成了玉,在深山里没人发现,他也还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
大家一阵释然。我可以肯定地说,他那几句话是我那段时间听的最为真切的话。
“实际上,我们所有人,就像山上的石子,都有变成玉的可能。哪怕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因为与众不同而有成为奇石的可能。”
我不否认,这是一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
“你是课代表也好,普通同学也好,都是一块有价值的石头,关键是你对自己怎么看。”他说得很动情,下面听得也很认真,接着,他把目光投向我,“我几次提到你,至少说明,你是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
这是一句假话,但我愿意听。我知道那是他和她的一段双簧,也许刚才在办公室里,他们已经想好了对付我的办法,但正是这些“预谋”,才达到唤醒我这个迷途的少年。
课后,我再也不提辞职的事件,而是静下心来,做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也许有一天,我相信,也许有一天能脱胎换骨,变成一块美丽的璞玉。
结果,五年之后,我从那所乡镇中学顺利考入大学。
发表于2012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