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吃货,这样深地爱过我
文字 凌霜降
前言: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好似喜欢的是这个她,好似不喜欢的是另一个她。但到了最后你才知道,你其实喜欢是另一个她,而不是这个她。爱情有时候就是一场又一场的错过,一次又一次的辜负。
1
那天又去吃大盘鸡的时候,卢爽爽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抓起纸巾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感冒还是辣椒惹出来的鼻涕,我于是再也吃不下去了,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问她:卢爽爽,你真让我丢脸。
卢爽爽咬着一只鸡爪,嘴角还流下了一滴油,口齿不清地问我:为什么?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眼睛,我再次醒悟,跟一个像卢爽爽这样的吃货沟通吃相问题淑女问题简直是对着一头化石牛弹琴,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我放弃了:不为什么,快吃吧。
结果那顿饭,因为我胃口不好,卢爽爽就自己把那份大盘鸡吃完了。吃完的结果是,太多的辣椒加上她原本就重感冒咳嗽,卢爽爽这个吃货就哑了嗓子在医务室挂了一周的点滴。那一周,每天挂点滴的时候,卢爽爽都会对我进行短信轰炸,主要内容如下:程南,我快饿死了。我要吃烧饼夹肉。我要吃鱼香肉丝!我要吃麻辣鱼!我要吃肉沫茄子!我要吃番茄炒蛋!我要吃小鸡炖蘑菇!我要吃酱香排骨!我现在就要吃!我要饿死了!程南你个混蛋,再不给我送饭就来替我收尸吧!我饿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的手机从我起床上厕所就不断地有短信嗡嗡嗡地轰炸到我上床睡觉,看着卢爽爽实在病得不轻的份儿上,我一边诅咒卢爽爽吃成一只走不动路的猪,一边在吃货卢爽爽的指派下奔跑于各个大小饭馆之间打包卢爽爽想吃的各色美食。
我对卢爽爽说:喂,你病了,能不能不要瞎吃?卢爽爽一边咽下去一块回锅肉,一边用她已经哑得快没了音的声音说:作为一个资深吃货,生点小病就下火线是被鄙视的。
于是,卢爽爽这个资深的吃货,终于被人从医务室的输液小间直接抬到了医院的住院病床上。
2
卢爽爽躺在病床上,干瘦的身体医院那床不怎么样的被子下更显得跟没有一样,因为她的干瘦,我常常笑话她每天都在浪费粮食,不长胸也就算了,连腰腿胳膊都不长。我嘲笑她的时候,卢爽爽总是白了我一眼,说:我这才叫怎么吃也吃不胖!这是瘦才是王道的年代!你就羡慕嫉妒恨吧,就像那些羡慕嫉妒恨我的女生一样。我不会怪你的。
我一直以为她是真的是那种吃不胖的女生,从来没有想到,她瘦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胃病,甚至已经到了胃出血的地步。
卢爽爽的脸也瘦,皮肤是苍白的,下巴很尖,整张脸瘦得比我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加上她平日里爱穿T恤牛仔,说话粗声粗气时常带脏,动作又经常张牙舞爪全无斯文,所以很显然,在我这样大男人主义的男生眼里,她实在没有多少女生魅力,第一眼就直接把她排除在可能成为女友的人选之外,幸好,她好似也并不对我感冒,时常只是找我吃吃饭,打打游戏,完全等同于一个女哥们。
我第一次见到她睡着了的样子,眉毛淡淡的,是柳叶眉的型,完全没有修饰过,眼睫毛不浓也不黑,但是居然很长,如果像别的女生那样化妆,她的眼睛说不定也做地很招人,嘴唇好像长得也挺好看的。真是个奇怪的女生,睡着了的时候,才让人觉得她像女生。
我还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卢爽爽的短信就追来了:怎么只有白粥?你想饿死我吗?我要吃肉!我这样回复她:你还想吃肉?吃不死你!
回了这条短信,我的手机就没电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看见在前面路口等我的周朵然了。
周朵然是我的女友。我们从高二就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是四年的老恋人了。周朵然高挑,身材好,虽然脸长得一般,但化了妆,也是美女一个,配我这样不算太帅的男生,足够了。更何况,她是我的初恋。
但今天周朵然忽然生气了,她气呼呼地忽然从位子上站起来夺门而出,大概因为太生气的关系,把桌上的奶茶都碰倒了,温热的奶茶顺着桌面快速流淌,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全数落在了我的牛仔裤上,顿时奶香味四濺。这时候我没顾上去追周朵然,我竟然想起了卢爽爽,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大叫一声浪费,露出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的,说不定还会眼明手快地救起那杯奶茶。
3
我买了一大把玫瑰去哄周朵然,她拔弄着玫瑰花瓣,沉吟了好半天,才问我: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生气吗?我老实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事实上,我从来不知道女生突然生气的原因。
庆幸的是,这次周朵然竟然诚实地告诉了我她昨天气跑了的理由:昨天我们一杯奶茶还没有喝完,你提了十次以上卢爽爽的名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能提卢爽爽的名字吗?这跟她生气有什么关系?但我当然知道不能这样质问周朵然,我只能这样说: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提她的名字就是了。为了你,我和她绝交都没问题。
我怎么也没想到,周朵然竟然会说:那好。你以后都不要和她见面了。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她。
周朵然说着把她的电话递给我了,我接过她的电话,想了想问:我能不能到那边去打?
也许我真的问得很真诚,周朵然竟然答应了。
我在墙角里站了半天,才拔通了卢爽爽的电话,我觉得自己真是没义气透顶了,卢爽爽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呢,我竟然要打电话跟她说绝交。并且绝交是多么幼稚的事情呀,感觉这样的事情连幼稚园男生都不会做。但是,我感觉这次周朵然很认真,我要是不打这个电话,她说不定真的会和我分手的。我了解周朵然,她要真较起真来,是那种撞到了南墙后把墙壁撞穿继续走不拐弯儿的人。
电话接通了,卢爽爽在那边有气无力地问:喂,朵朵吗?你能不能叫程南给我送份麻婆豆腐过来?我想吃这菜想得都快挂了。
卢爽爽这个吃货真是死性不改。都病成了这样了,还想吃香喝辣的。
我一生气,就觉得和卢爽爽这样吃货在一起每天吃吃喝喝真是没意思,于是,那些原本我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就说出来了:卢爽爽,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陪你吃饭了。我要再陪你吃饭,我的女友就保不住了。所以咱俩绝交吧。
那边沉默了一分钟,说了这么一句:好。你帮我送份麻婆豆腐来,当是你请我吃绝交饭。
什么叫做吃货。卢爽爽这样的,就叫做吃货。
4
我跟周朵然说了,我已经跟卢爽爽绝交了。但绝交之前,我得给她送顿绝交饭。周朵然竟然同意了。我拎着麻婆豆腐到了去病房的时候,听到一个女人在走廊里哭得极其凄惨地打电话:怎么办?爽爽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我一个激灵,像一个八卦男那般停住了脚步竖起了耳朵,那个哭得悲惨无比的女人在电话里说什么十几年前为了挣钱把独生女儿丢给一个亲戚寄养,结果亲戚极其坏心肠,收了她的钱却虐待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每天都吃不上饭,饿得狠了只能捡剩菜骨头胡乱吃,小小年纪,就把胃吃坏了。说什么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女儿都快没命了。
我偷偷地看那个女人的表情,确实是非常真切的悲伤。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毒的人,竟然忍心饿坏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但愿那个女人嘴里的爽爽不是卢爽爽。这世上同名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吗?
我进了病房,卢爽爽果然在那里,正无聊地玩手机,看她用还打着点滴的手使劲按键盘打游戏的那劲头,我确实卢爽爽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呢,她这么生龙活虎的。
卢爽爽呼哧呼哧,一边辣得直喘气一边三下两下干掉了一碗米饭大半份麻婆豆腐,她辣得满面通红满头大汗,她一边擦汗一边拿起手机然后问我:你坐这干嘛?还不走?绝交饭我都吃完了。快走吧。
今天我觉得卢爽爽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那里奇怪。总之我忽然想过去拥抱她一下,她太瘦小了,不知道抱起来会不会像小女孩。我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然后走了。出了门把门掩上的时候,我又看了卢爽爽一眼,她正咬着嘴唇使劲地按手机,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怎么说我也陪她四处找好吃的找了两年,再怎么说,我们一起吃过的饭没有百顿也有八十顿了,以后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吃饭了,她居然半点伤感也没有,真是浪费我的感情,我也懒得自己感觉不太好受了。
日子忽然快得像风,呼一下,还没来得及看见它的影子,就过去了。我真的就没再和卢爽爽联系过,我是一个忠贞的,听话的男友,我和周朵然的关系稳定而温暖,我们甚至在圣诞节的时候说起了毕业以后去哪里的事情。只是偶尔和周朵然出去吃饭的时候,会想起卢爽爽,她对美食灵敏至极的鼻子,她为了好吃的不管不顾的样子,我们一起吃过的那些纯粹是为了吃饭而吃的饭。
就像没发生过一样,竟然,都过去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在学校饭堂里恰巧地听到两个同学提起了卢爽爽的话。
5
你听说了吗?建筑系有个女生退学了。说是得了什么癌症,快不行了。
是那个瘦瘦的很喜欢吃的女生吗?听说了胃癌晚期了。是不是因为她喜欢吃东西,所以才得这样的病呀。看来我们以后真的得注意。
我记得我当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般浑身冷颤地愣了几秒,忽然冲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同学问:你们说的是不是卢爽爽?
那个同学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吗?
果然是卢爽爽。竟然是卢爽爽。居然是卢爽爽!
我马上掏出手机想拔卢爽爽的电话,但大概是因为手颤抖得厉害的关系,我努力了半天,竟然也没能把她的号码拔通,培受打击的我干脆跑到建筑系去找她。
答案是这样的:卢爽爽转学走了。上周一走的。
四年来第一次,我主动地和周朵然吵了一架:你早就知道她得了病退学的事情是不是?你竟然不告诉我一声!你也是她的朋友。你怎么忍心!
周朵然甩开我的手,双手抱臂,冷泠地看着我,看了好一会,才问:你们不是已经绝交了吗?她去了哪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这样和周朵然分了手。因为我坚持要和卢爽爽有点什么关系。我总不能连个朋友都没有吧?再说了,卢爽爽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周朵然把我和她分手的事情弄得很轰动,她爬到宿舍六楼的阳台栏杆上站着,非常大声地冲楼下的我喊:程南,今天是你为了卢爽爽要和我分手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吓得胆都快裂了,周朵然要是跳下来,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这个和她一起死的念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周朵然虽然霸道,不讲理,又做作又娇气,可我还是喜欢她。
幸好,周朵然不是那种笨得去做什么为爱自杀的女生,她吼完这一句,引起了当天几乎全校同学的注意后,就自己爬下栏杆,回屋里去了。
当时我没冲上楼去哄她,是这样想的,不能老惯着她,得杀杀她的威风。于是,我买了当天的火车票,去找卢爽爽。
6
卢爽爽好像又瘦了一圈,天气还没有凉呢,头上戴了个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她看到我,好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怎么没给我带点吃的?你这是来看病人的吗?
我想生气,到底没气成,说出口的居然是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出来后,不但卢爽爽吓了一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我觉得我这句对不起不是针对我没给她带吃的这件事而是针对些什么别的。
程南,你讨厌我吗?我是这样一个吃货。卢爽爽忽然这样问我。
我摇摇头,卢爽爽接着说:那你喜欢我吗?
我看着她的眼神,那眼里有期盼,有渴望,有害怕,有胆怯,有无助,也有绝望,我点点头,说,喜欢。
卢爽爽最大程度地裂开了她那张因为瘦而忽然显得大很多的嘴,笑了:那程南,你做我一个月的男友吧。看在我们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的份儿上,看在我就快要挂了却还没谈过恋爱的份儿上。我听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死后通通没法儿投胎转世。哈哈。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卢爽爽故意说得跟开玩笑似的,但我却得她不是在开玩笑,她说那句我就快要挂了的时候,简直绝望得要死掉了。
我答应了。
大概是因为胃已经做了手术的关系,卢爽爽的母亲把卢爽爽的饮食控制得很严格,这对一个视美食为生命的吃货来说,简直就是要是她的命。卢爽爽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只有三件,一件是哀求或者命令我去给她买好吃的,二是在要求被拒绝后开始大谈特谈好吃的。三是对她的妈妈大发雷霆:你怎么这么残忍,我都快死了还天天让我喝面汤。
卢妈妈说,卢爽爽的病虽然已经控制,但情况并不乐观。她说如果可以,请我多忍耐,卢爽爽是因为太痛了,所以才喜怒无常。我如果觉得无法忍受,随时都可以走。我能够留下来陪卢爽爽这些天,她已经很感激我。
她还说:小伙子,谢谢你这么喜欢爽爽。
我想说,我只是假装做她一个月的男友,我其实在恨不得身分两半,现在就回去把周朵然那个娇气小姐给哄回来。
我打给周朵然的电话,一个也没有接,我发给她的信息,一条也没有回,到后来,周朵然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我只做了卢爽爽十七天的假男友,就跑了。
7
我回到了学校,找到了周朵然。周朵然和一个男孩亲亲热热地拉着手从我面前走过去,眼皮都没眨一下。
我终于知道了,那天周朵然为什么要爬上阳台喊那句话了,因为她要让人觉得,首先背叛了我们四年恋情的人是我而不是她。她对我和卢爽爽一起去吃饭的时没事找事,只不过是在为和我分手造势找理由。
于是,我成为了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从我们舍友传说回来的版本是这样的:程南丢了西瓜去捡芝麻,结果芝麻也没捡着。周朵然就是那只西瓜,卢爽爽就是那粒芝麻,我就是那只傻猴子。
我因为喝了太多的啤酒,躺在床上,连骂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说,这就是三心两意的男人的报应。我想解释说,我不喜欢卢爽爽,我心里喜欢的一直是周朵然。但解释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期间,卢爽爽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喂,程南,我好想吃学校后面那家炒鸡店的三鲜鸡!我当时不知怎的,竟没来由地发了火:吃吃吃!你他妈的除了吃还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记得当时卢爽爽在电话那头是否给我回了话,如果回了话,又说了些什么。因火吼完这一句后,我就醉得睡了过去。失恋的人,有权利醉生梦死不是吗?
我不知道癌细胞还有癌变和扩散这两种可恶的功能。如果我能够知道,那是已经虚弱得拿不住电话的卢爽爽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我一定一定会立马跑到那家炒鸡店去打包一份超大份的三鲜鸡,不眠不休地打一辆长途的出租车,送去给她吃,那怕她只剩闻一闻味道的力气。卢爽爽说得对,她都要死了,凭什么还不能吃?
可我以为,她不用死的。她不论是哀求我的样子,还是命令我的样子,都是那样的充满了活力。我以为她一定会撑过去的,她是那样一个明明暗恋了我很久很久暗恋得很苦很苦却能乐哈哈地只做我的哥们帮我出主意哄女友一起胡吃海喝瞎吹牛的女生,就像一侏野草,我觉得她有无比坚韧的旺盛的生命力。
其实卢爽爽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着我。只是在去年周朵然的生日会上,她忽然喝得大醉,我把她背回宿舍的时候,她忽然呓语了一句:喂,周朵然,我好羡慕你。
一个女生羡慕另一个女生羡慕得喝得差点儿醉死过去,不外乎只有一件事情,这个女生喜欢的男生喜欢的人是被她羡慕的那个女生。
我不是那种知道有一个女生暗恋自己就会得意地炫耀的男生,我之所以愿意答应周朵然和卢爽爽绝交,是因为我不能喜欢她却在她身边对她来说是一种残忍。其实有很多次,我都想告诉卢爽爽,我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或者是比有点喜欢多更多的喜欢。但是,我不能说。一个心里同时喜欢两个女生的男生,怎么值得卢爽爽暗恋呢。
我是这样想的。
8
我开始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吃货,程度比卢爽爽只强不弱。我开始四处搜寻好吃的东西,烩面,汤圆,饺子,盖浇饭,烤羊肉,剁椒鱼头,酸辣粉螺丝粉土豆粉牛肉面阳春面鸡汤面,鲁菜川菜豫菜粤菜杭帮菜,只要是吃的,我就知道哪里的好吃。除了对吃这一件事,我对其它的事情都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我去吃的时候,总是有点像个傻子,一个人去,却点两分餐具,有时候还会对着空气说:这味儿挺正,对吧?
我的对面空空如也。
我希望卢爽爽就坐在那里,一边极不淑女地大块朵颐得嘴角淌油,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我:加点辣椒,配点啤酒就完美了。
我终于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了。可是,这个我想一心一意地喜欢的人,却已经永远永远地,远去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