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批判性思维（一）
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思维。—— J Baron《思维与决策》（第四版）
吕源
2010年5月2日，参加“中外大学校长论坛”的美国斯坦福大学校长理查德·莱文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大学本科教育缺乏两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第一是缺乏跨学科的广度；第二是缺少对于批判性思维的培养。
什么是‘批判性思维’？
所谓批判性思维不能从中文字面上理解为以批判或者质疑他人观点为特征的思维形式。理解批判性思维必须从英文定义入手。批判性思维的英文原文为critical thinking。Critical这个词来源于古希腊文kriticos（本意是‘提问、理解某物的意义和有能力分析’）和kriterion（标准）。这一思维继承了亚历士多德的逻辑理论，即最为后世称道的‘亚历士多德逻辑’。
亚历士多德将自己一整套分析与推理的方法命名为‘分析学’。现在大众最为熟知的是他提出的‘三段论’。这是一种演绎推理的方法，即从前提推演到结论的一种定势。现代所有科学研究，包括社会科学的实证研究，都采用这种演绎方法， 也就是从前提假设到论证并得出结论的模式，关于三段论的逻辑推理目前已经发展的十分完备。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寻找有关书籍阅读。这是最基本的逻辑推理训练。
批判性思维在发展过程中也吸收了苏格拉底式提问，反证法和印度佛教的因明思辨等思想形式或者逻辑推理工具的要素。苏格拉底式提问的主要特点是‘谈话的哲学’，即在辩论中通过一系列针对对方结论、因果关系或者事实界定的发问，使对方的回答出现前后矛盾或者逻辑不通的破绽，从而揭示对方观点或者结论的荒谬，或者阐述自己正确的观点。
反证法又称‘间接证明法’，是一种从反面的角度的证明方法，其依据为逻辑思维中的‘排中律’和‘矛盾律’。法国数学家阿达玛对反证法的实质有过精彩的该书，即‘若肯定定理的假设而否定其结论，就会导致矛盾’。矛盾律指在同一思维过程中，两个相互矛盾的判断不能同时都为真，至少有一个是假的。排中律之处两个相互矛盾的判断不能同时都假。反证法在其证明过程中，使用‘否定——推理——否定’具体的讲，就是从反论题入手，把命题结论的否定当作条件，使之得到与条件相矛盾，肯定了命题的结论，从而使命题得到证明。
因明思辨是古印度先哲和佛教大师们总结出来的一套推力思辨的规律与方法， 也称‘正理’、‘理规’。因明中的‘因’指论证的理由，判定的根据，‘明’则等同于‘学’。 正确的推理论证要靠正确的理由。在因明推理中的正确的理由，即正因，必须具备符合正因的各项条件。这些条件也包括理由与论题，理由与论点之间的关系。围绕着因理这个中心，因明思辨建立起一整套理论、方法、规则等。
说来说去，到底什么是‘批判性思维’呢？
目前教育界和学术界对‘批判性思维’的定义大同小异。最早的定义大概要数《沃森——格拉泽：批判性思维评估》一书的作者之一，爱德华格拉泽(EdwardGlaser)在1941年对批判性思维所包含的基本要素所作出的定义，即（1）对在人的经验范围内发生的问题进行深思的态度；（2）逻辑询问和逻辑推理方法的知识；（3）运用这些逻辑询问和逻辑推理方法的技能。关于批判性思维的有关条目和主要构成部分，读者可以自行在百度搜寻。
从根本上来说，批判性思维是一种思维训练， 其基本功能在于培养和训练人的思维能力，而且主要是培养和训练理论思维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其最终目的建立具有独立的和开放的思考能力。而独立和开放的思考能力正是现代人最缺乏的思维品质。
批判性思维在西方，特别是大学，已经成为一门专修课程。其之所以得到如此重视盖因为现代人的思维质量其实在下降而不是提高。导致思维质量下降的原因很多。我个人认为，首要原因在于现代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各专业知识越来越深奥。 在知识和技能向深度发展的同时，整个社会体系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横向综合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在今天的社会总，任何个人， 不管多么聪明，都不可能掌握所有学科或者专业知识，而且也无法理解人类活动的全貌。专业知识的发展使得专家获得了相应专业领域的话语权。而复杂横向联系的综合化却远非专家的优势，却需要决策者的独立判断。不过，现代社会的个人和组织，包括政府和企业，却更多地依赖专家意见，而丧失了独立判断的习惯。
其实，专家的意见未必可靠。其一在于专家自身的视野也不可避免地具有局限性。其二，专家也会受到自身利益的影响，提供选择性证据。批判性思维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通过逻辑推理甄别观点与证据的工具，从而使我们的思维更加深刻全面，提高决策的质量。
其次，现代社会是一个商品社会。有关商品的信息充斥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现代人面临的困境一方面是信息过剩。另一方面是信息不足。信息过剩是因为商品广告或者与商品有关的信息呈几何级数增长。但是这些信息多数具有选择性甚至有意误导，从而造成虚假信息冗余。而另一方面，关于商品真实本质或者全部事实的信息却少之又少。批判性思维帮助对信息进行筛选，避免由于冗余信息或者虚假陈述的误导做出错误选择。
再次，媒体的发达与近年来信息技术的发展，也导致信息大量过剩。特别是互联网快速发展，为个人表达提供了极大的空间。与此同时，井喷式个人表达难免参杂很多似是而非、缺少理性，甚至不符合基本逻辑推理，的言论和观点。面对如此大量的、泥沙俱下和鱼目混珠的信息，独立思考显得更加必要和珍贵。
对专家的依赖、冗余的商品信息和信息海量过剩会造成人们的思维懒惰或者快餐式思维。懒惰的思维属于人云亦云，不加批判和质疑的全面接受。快餐式思维是思维的逻辑推理过于简单或者凭借经验或者只觉观察判定事务或者他人观点。
思维，现在已经成为一门专门的学科。主要的理论基础来自心理学和逻辑学。心理学帮助我们认识人类思维活动的规律和特征，而逻辑学却给与我们辨别真伪的工具。
斯坦福大学的莱文校长指出中国的大学缺乏批判性思维的教育，可谓戳到国民教育的疼处。中国传统思维或者思辨最发达的时代应该在春秋战国。那个时候出现了《墨子》《荀子》《韩非子》等大量以思辨和说理为基础的文献。在逻辑推理方面，‘白马非马’开创了中国古代社会的诡辩论先河。
不过，自从汉代独尊儒术之后，在思想传承上，中国思维再也没有出现百花齐放的多元发展局面，而是逐步走进了‘唯上是从’禁锢思想的牢笼。传统教育不仅对思维的内容设置众多禁区，而且在思维和思辨方法上也没有太大进步。比如，逻辑学作为推理的基础学科也不过近百年才引进到中国。
从思维发展的角度看，现在国内学校教育的状况从本质上来说仍然延续了窒息独立思维发展的空间。培养和建立独立和开放心态的思考能力从来就不是中国学校的主要目的， 甚至将其视为雷池而不许学生跨越。
好在改革开放之后，我们毕竟可以接触到西方众多的先进理论。大量学子负笈求学海外，也为引进新的学术思想，包括思维学科，创造了良好条件。批判性思维一经介绍到国内，立刻受到众多学者和教育工作者的重视。国内有些大学已经开设了批判性思维课程。不过，总体上来说，批判性思维的普及程度仍然远不及发达社会。
我建议读者培养批判性思维的习惯。对于教师和学术研究者来说，批判性思维应该成为一种必备的专业能力。其原因在于我们每天的工作与思维的密切程度大概要超过普通民众。我们每天不是忙着写文章，就是批改学生作业，或者接受专业学术期刊委托评审他人提交的稿件，除此之外，我们也要阅读各种理论著作和专业杂志的文献。我们不能不加任何思考地接受他人的观点，更不能失却自己对理论、观点和他人研究的独立判断。批判性思维可以帮助我们找出自己或者他人论证过程的漏洞，从而使我们自己的研究和教学的推理与逻辑说服能力更加完善，也可以帮助我们鉴别他人观点的真伪。
读者有兴趣的话，可以阅读《学会提问 ——批判性思维指南》（Asking the right questions: A guide tocritical thinking）（第七版），《思维与决策》(Thinking and Deciding)(第四版)，《批判性思维教程》，《逻辑与批判性思维》和《批判性思维——论证逻辑和视角》等著作。
先说到这里。在以后的帖子中，我会简要地介绍应用批判性思维分析观点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