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论《天龙八部》中段誉和王语嫣的爱情波折
☆作者：海 涛写于2006年2月 改于2007年3月9日
内容提要：“情为何物”是金庸写武侠小说的独特标记。古往今来，多少男女为“情”而痴狂。《天龙八部》中的段誉就是一个痴男子，为了追求王语嫣而迷醉，什么书生之礼、王子之尊、男人之范，全都抛到脑后，但求与王语嫣一聚一见，终于在“枯井底、污泥里”得到了伊人的芳心。王语嫣一直以来都深爱着只为复燕而活的表哥慕容复，当慕容复抛弃她，而去争夺西夏公主的时候，王语嫣才醒悟过来，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段誉。当二人两情相悦之时，上天又给他们开了个玩笑，王语嫣原来是段誉之父段正淳的女儿，王段便成了“兄妹”。小说的最后，是“柳岸花明又一村”，段誉之母刀白凤道出了一段秘密，段誉乃段延庆之子，段誉的爱情由此获救。这样的爱情充分体现了金庸武侠小说的无限魅力。
关键词：爱情 波折 情为何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到元好问的这首词，难免让人想起金庸笔下李莫愁所唱出来的缠绵悱恻、愁思难解、哀怨莫明的歌声。
古往今来，宇宙苍茫，在人生舞台上，有多少男女，世世代代扮演着悲欢离合的角色。不管是低微的市井小民，还是名门之后、英雄豪杰，能够看透儿女私情的，可以说少之又少，即使想清楚“情为何物”，也是难上加难。正是由于这让人猜不透的爱情，搅得尘世间沸沸扬扬。到头来，不知掩盖了多少风流。
金庸的武侠作品《天龙八部》中，段誉单恋王语嫣，王语嫣单恋慕容复。最后段、王二人在枯井里才得以两情相悦，内心充满了幸福。又经过“亲兄妹”的玩笑之后，两人才终成眷属。要想真正得到爱情，经历的道路是多么坎坷啊！
一、段誉、王语嫣以及慕容复三人的特点和关系。
㈠段誉——痴情王子
段誉在《天龙八部》中第一个出场，以不懂任何武功的书呆子形象亮相，并且打抱不平，与刚认识的钟灵“瓜子一起吃，刀剑一块儿挡”。
段誉的痴，也许是天性，是本能。不仅对如花的佳人痴，对真正的花也痴。在大理无量山的石洞中，段誉有幸见到了李秋水的玉像，他看到如此沉鱼落雁的容貌后，竟不忍多看，害怕会亵渎了神仙姐姐。随后，竟听话地按指示，对着玉像磕首一千。书中是这样说的：
“走到玉像前面，痴痴的呆看，瞧着她那有若冰雪的肌肤，说什么也不敢伸出一根小指头去轻轻抚摸一下，心中着魔，鼻端竟似隐隐闻到兰麝般馥郁馨香，由爱生敬，由敬成痴。”
“神仙姐姐，你若能活过来跟我说一句话，我便为你死一千遍，一万遍，也如身登极乐，欢喜无限。”
在曼陀山庄，段誉为王夫人讲山茶花时，一本正经地细述了几十个品种。他以大理镇南王小王爷之尊，平时却随花匠相处，这才学到了种植山茶花的学问，躲过了当“肥料”的厄运。之后见到王语嫣，便“向来痴，从此醉”了，他心想“我若能一辈子逗引你喜笑颜开，此生更有何求？”
㈡王语嫣——深谷幽兰
在女主角王语嫣身上，有两点耀眼之处。一是她的容貌；一是她对武林各派的熟知。王语嫣虽厌弃武功，但为了表哥慕容复，竟将武林各派的名称、武学书籍、招数名称、成名人物，乃至各派的克制武功也记得滚瓜烂熟。
但是，王语嫣也并非十全十美。每次出场时，她都表现得像个无知的少女，让人觉得她多嘴爱卖弄。在江湖人比武时，王语嫣便道人武功长短的毛病，除了显示她的才华外，便只能给她带来横祸，有人就动心思想抢了她去以图武功秘籍。
㈢慕容复——得不偿失的败者
慕容复是燕国皇族之后，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西灭大理，北侵辽国，南吞大宋，然后兴复大燕。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江湖中流传的“南慕容”英俊潇洒，仁义宽容，武功高强。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追名逐利，为大燕而认四大恶人之首段延庆为父，亲手杀害了情同手足的包不同，抛弃了青梅竹马的王语嫣。慕容复的武功并非高强，少室山一战，足以向天下人证明，他便是再练上五十年，也不是乔峰的对手。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完全是其父慕容博取得的英名，虽然王语嫣辅助他维持了这个名声很久，但那终究不是慕容复自己的武学。
慕容复是可悲的。原本他可以很幸福的生活，安心留在姑苏，在燕子坞中弹琴作画，同兄弟风波恶、包不同等比武论剑，与王语嫣共结百年之好，漫步于曼陀山庄品茶赏花，最后也不会落到一无所有的田地。
㈣王语嫣、段誉何慕容复是典型的三角关系
段誉倾情于王语嫣，王语嫣偏又心属表哥慕容复，而慕容复又是一个不以儿女私情为意的“有志青年”。主动权抓在王语嫣手中，但是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至少有一方伤心：如果选择段誉，她将离开青梅竹马的表哥，自然会伤心，而慕容复虽然不在乎，但是他一向以为王语嫣必成自己的妻子无疑，如果被人平白无故夺了去，自然会不快；如果选择了慕容复，那么，段誉势必会受到打击，即使他一直把王语嫣当作神仙姐姐看，也不去考虑能不能娶到，但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总会伤心的。这样，凭王语嫣的心肠，也定会感到一丝内疚，但这是次要的了。
王语嫣原本也是对段誉存有好感的，也知道段誉倾心于她。她曾对段誉说：“我知道你有意于我，但我心里不能同时装两个人。”由此可见，王语嫣对段誉也非无情无义，只是迫于礼教的束缚或道德因素，而不敢将这份感情表露。
对他们三人而言，结局还算皆大欢喜，段誉和王语嫣自不必说，慕容复虽然疯了，却也有阿碧陪伴左右。最后，王语嫣对慕容复也只有可怜，没有怀恨，这倒是和段誉的母亲及那么多阿姨所不能比的。
二、段誉对王语嫣的痴情
㈠痴情得忘记了一切
段誉对王语嫣的痴情，有不少方面几乎和《鹿鼎记》中的胡逸之类似。
杏子林中，王语嫣中了毒，段誉奋不顾身，背着她使用“凌波微步”逃命。在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想的却是——“王姑娘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她表哥慕容复。我今日与她同遭凶险，尽心竭力的保护她，若是为了她死了，想她日后一生之中，总会偶尔念及我段誉三分。将来她和慕容复成婚之后，生下儿女，瓜棚豆架之下与子孙们说起往事，或许会提到今日之事。那时她白发满地，说到‘段公子’这三个字事，泪珠点点而下……”
段誉和慕容复（化妆成了西夏武士）对战时，段誉曾这样说：“姓段的除非给人杀了，那是无法可想，只要有一口气在，自当保护姑娘周全。”“你说我是癞蛤蟆，王姑娘是天鹅，这比喻很是恰当。不过我这头癞蛤蟆与众不同，只求向天鹅看上几眼，心愿以足，别无他想。”
但段誉何胡逸之决不是同一类型：首先，段誉心中爱慕王语嫣，言行中明显地表露出来了，而胡逸之把对陈圆圆的爱隐藏在心中二十年不露声色。其次，段誉无时无刻不想娶王语嫣为妻，对王语嫣痴心一片，由于他的痴心和执着，也因为机缘巧合，最终得到了王语嫣；而胡逸之从没有想过要得到陈圆圆。
㈡好仁甚于好色
段誉就是个大违常理、莫名其妙的痴子。但他对王语嫣的爱并不是不带一丝肉欲成分，也不是说他完全没有希望得到她。其实相反，他时刻都为得不到她而自怨自艾，一时肌肤相接，他又马上想入非非。为了得到王语嫣，段誉可以放弃自己得生命，也可以去抢驸马来做。
但是，段誉好仁又甚于好色。他眼见乌老大要杀害七八岁的女童模样的天山童老，而慕容复又拒加制止，他激于义愤而出手，叫道：“王姑娘，你就算骂我，我也是要去救她得了……”对段誉来说，世上有什么事比逆王语嫣之意更大的？段誉是痴情的，但他并没有沦落到游坦之那种地步。游坦之为了讨阿紫的欢心，可以去学歹毒的武功，也可以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三、王语嫣对段誉的爱情
㈠王语嫣的烦恼
过去有位刻薄的女人张爱玲，她说男人的生命里总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得了红的，红的变了蚊子血，白的依然是床前明月光；得了白的，白的变了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朱砂痣。后来她门下的弟子李碧华又说了相似的话，其实女人的生命里怕是也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爱的，一个是爱她的。她爱的，未必爱她；爱她的，她未必想爱。就像男人的红白玫瑰似乎总不能开到一处，女人的两个男人也总是不能混成一个，任她揉捏摔打，变成一个随了她心意的。王语嫣的烦恼，恐怕也在于此。
一个是自己苦恋多年的却终于相爱无望的表哥，一个是苦恋自己许久的多情王子，如何取舍？王语嫣虽比寻常女子美丽千倍，不过也是个俗人，同每一个女人一样，有自己的爱情烦恼。
㈡王语嫣是否真的爱上了段誉？
《天龙八部》最后慕容复抛弃了王语嫣，才使她和段誉走到了一起，那么，她真的喜欢段誉吗？许多人看了《天龙八部》中的“枯井中、污泥里”，就产生了不同的观点：
1、王语嫣并不爱段誉
⑴只是一时感动。在失恋的情形下，王语嫣想到段誉对她的种种好，很可能就是因为感动而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段誉三番两次舍身相救，对段誉的感情而生愧疚，由感动转为了情意。
⑵只想找个依靠。在她失落的时候，就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来陪她。
⑶猜想对比。如果你是周芷若，知道无忌不爱你后，会接受宋青书吗？同样，乔峰和阿紫，阿紫和游坦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样的对比也不无道理。
2、王语嫣对段誉的感情无需质疑
⑴王语嫣转变快的理由：在多次朝夕相处、共同患难中，她对段誉早已放下了心理的防线。至于书中多次提到她仍迷恋表哥这类的话，其一，是她很在乎自己的名节，怕变了心会招来水性扬花的骂名。所以在多人知道她芳心先许的情况下，只好和段誉保持距离。其二，是她对自己的自我催眠，认为她自己是喜欢表哥的。在表哥一而再，再而三的负她之后，她对段誉的真情才得以流露出来。
⑵生死之间的顿悟
萧远山和慕容博一生的仇怨，因死而重生，终于达到人生的一种境界——顿悟！鸠摩智一生痴于武功，因失去全部功力而得以清净解脱——顿悟！王语嫣在生死间得以顿悟，这才忍不住向段誉吐露了心事。王语嫣经过了两次死遇而后重生，能不看开、看破及认清吗？有不少人说太快了，但经历至此难道还要再犹豫或执迷不悟吗？
⑶现代爱情观看王语嫣
爱情毕竟是现实示的，爱一个人难道就要为他痴心到底吗？和慕容复在一起，王语嫣能得到什么呢？当然，爱情不能只追求索取，可是在爱情面前丢了自己，这样是不公平的，最起码段誉可以给他一个女人追求的爱。平平淡淡和自己所爱的也爱着自己的人在一起，也就足够了，何必去追求什么轰轰烈烈呢？
⑷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从不认识到认识，从不喜欢到喜欢，从不爱到爱，从不感动到感动……所有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被自己深爱的人彻底伤害过，清醒觉悟之后，所有的不可能往往就会变成可能。你说王语嫣真的喜欢段誉吗？一开始的确是不喜欢，但觉悟清醒之后呢？面对一个始终都陪在你身边又爱你的人，你能不感动吗？现在的人不都说被爱是幸福的吗？那么语嫣不能去把握自己的爱情吗？很多爱情都是在朝夕相处只下而衍生的。所以，王语嫣是从不喜欢到接受，从接受经过相处变成喜欢的。
四、从《天龙八部》看金庸的武侠小说
㈠《红楼梦》式的爱情
金庸写段誉的时候，恐怕是多少参照了贾宝玉的形象。因此，这个段公子的诸般行为，便大有贾宝玉的痴意。段誉一出场便同钟灵“瓜子一起吃，刀剑一块儿挡”，后来又不顾自身的安危去给木婉清通风报信，更是不知和王语嫣同生共死了多少次，连阿朱、阿碧这样的丫头，段誉也不曾低瞧了他们，仍也是磕了头。这与贾宝玉“见了女儿便清爽”“为了她们，我纵死了也是值得的”成了极妙的参照。于是，当贾宝玉见到了“一个神仙姐姐般的妹妹”的时候，金庸也写了一个神仙姐姐配给了段誉。王语嫣也大有林“两弯似蹙非蹙拢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闲静是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架势。
㈡武侠以爱情为主线
当一个人情动之际，行为和性格上的改变明显可见，人格的种种特性也因此表露无疑。爱情可以让文静的变得豪放，疯狂的变得温柔，冷漠的变得激情，好的变不好，不好的变好。就如一支魔术棒，轻轻一转就转出一个五彩缤纷、酸甜苦辣的世界。金庸去写爱情，超越了前人也难倒了后人：既不“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没沦落到“只谈风月”的模式。为了从爱情中揭示人的本质，还原人的真实，以及由此为主线，将爱情中的神妙因素轻轻抬起，略为安插，就使原本成定局的形势，又呈现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的境界，从而有了新的转机。
金庸描写人物的爱情纠葛时，又那样安详淡定，既含蓄又精美，只寥寥数语，轻描几笔，人物情态却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或娇羞迷人，或憨态可掬，给人一种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感觉，也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对许多读者来说，它甚至要比武林豪侠的刀光剑影、武林搏杀更耐人寻味；比湖光山色、古道斜阳的绝好风光更有吸引力。如果没了爱情的恩恩怨怨、纠缠不休，没有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那么金庸的许多作品就不会有如此的魅力。
由此可见，爱情成了金庸小说的一大根基。三毛曾对金庸说过：“你岂只是写武侠小说呢？你写的包含了人类最大的，古往今来最不能解决的，使人类可以上天堂也可以好似人下地狱的一个字，也就是‘情’字。”
那么，到底情为何物呢？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参考文献：
《天龙八部》金庸著，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5月版。
《金庸小说爱情论》陈墨著，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9年1月版。
《金庸小说之谜》陈墨著，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年8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