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庄雅婷
董明珠，她就像一把炽热而锋利的刀子，世事如黄油，毫不费力的被她切开。
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2015年《福布斯》亚洲商界权势女性排名第四位的女士、坊间传闻“不可战胜”的超强女性、她是张口就能拍板10亿赌局的女人……她今年61岁。
在年轻人的世界里，董明珠犹如横空出世，他们开始叫她“董阿姨”，可很快就变成了“董小姐”。这个变化耐人寻味，似乎是从一个陌生的隔代感很快跳转到亲切的认同感。可是她从来都没所谓，继续言行无忌的自说自话。
一个强悍的女人，每次发言都能激起轩然大波；在传统行业里运筹帷幄也在互联网上掌握话语权；往来人士都是马云或王健林……有人说她会赢，有人说她慌了，那么，你会好奇她的世界吗？
《嘉人》杂志赴珠海采访了董明珠女士，我们想呈现的，并非是一个成功女性的生活和工作，也许，我们是想说一些道理。
上位者的世界
珠海地图上，一过金鸡西路，路网就完全稀疏了，这城市中突然空出的一大片地块，你可以想象一下，那就是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的王国。而这个王国目前的主人，是董明珠。
可以想象，这个企业已经占据了世界范围电器产业内的一部分份额，那么在这座城市里也是举足轻重的所在。所以一出机场，就可以看到行李车上，董明珠和王健林并排而立，像所有成功人士的硬照一样，抱臂而立微笑。“所以万达集团和格力电器已经达成合作意向了吗？”“对不起，这个不能说。”
格力园区之外，一大片地块都属于格力，工厂对面是整齐的住宅小区，但这只是格力的过渡房而已，也就是应届毕业生的宿舍。至于老员工，都已经纷纷安置了其他地区的新房。有很多人一毕业就留在珠海，转瞬已经过去很多年。全球拥有八万员工的格力电器企业，董明珠用了24年时间，坐到了金字塔最顶端的位置。
看到董明珠本人第一眼，寒暄了两句。基本上就知道，采访提纲上一多半的问题应该是作废了。她本人比坊间所有宣传硬照上看上去娇小很多，穿米白色针织长外套搭配深色长裙，鹅黄色的丝巾严谨而柔美的围住脖颈。也并没有那么英气勃发或强悍无比，摇头的时候，大波浪卷发也随着轻轻晃动。她看起来就是个充满女人味儿的女士，但你根本不能这么想下去。因为，她有一种特殊的力场，由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某种内严外弛的眼神和语调组成，这种力场叫“权力的味道”，通常出现在上位者身上。即使她看起来很温和甚至是温柔，但她才是绝对的掌控者。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想问她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之类的问题，想问她花边儿和八卦的问题，自己都会觉得小家子气或可笑。
其实她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声就带有了特殊的节奏，乃至下属一听就知道是董总来了。这条走廊走得很缓慢，因为沿途会冒出各部门的负责人边跟着她走边见缝插针的汇报情况、请求指示或要求签字。几乎所有的格力员工对董明珠都充满了崇拜、敬畏交织的情感。提起她看到工作没有做到位时候不假思索的痛骂，大家都心有余悸，但也觉得自己咎由自取。
格力办公区里有一个展示厅，里面是全系产品的样机和几乎所有的政商往来信息加历年殊荣的展示，装修很现代，却充满了大型企业的严肃呆萌感。办公楼前台门口倒是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小角落。摆了一摞书和光碟，是2002年出版的董明珠作品《棋行天下》和她监制的《行棋无悔》电视剧。自助性质发售，价钱不算便宜，但旁边就是显眼的捐助箱。在这种环境下，“董明珠印记”无所不在。基本上，你看到的场面都说明了一件事：董明珠于格力，有绝对的掌控和权威。
事实上，董明珠三个字和格力是同义词，是一体化描述。她有一种聪明而坚决的表达方式，你和她讨论任何话题，和格力无关的都会飞快结束，只有绕回到格力和行业发展的时候，她才会滔滔不绝。在等待她化妆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闲谈和寒暄性话题都被秒杀，比如“我又不是为别人的好奇心而活着的”、“别人怎么说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在意”这样的封闭性对话方式，瞬间就会结束沟通。真正是一个纯粹的灭high女王。
这一个瞬间，会让人觉得本次采访几乎是不必要存在的。因为如果你在网络上搜索“格力 董明珠”，你就会对格力企业的发展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也会对董明珠有完全的了解。基本上，这是一个乡镇企业作坊用了将近三十年变成了国际性大企业的发展故事，也是一个女人25年的个人奋斗故事。几乎所有的采访内容都是雷同的，董明珠所说的每句话都似曾相识并且口径统一。为什么说她聪明？因为她像一把锋利的热刀，把所有和事业无关的部分都剔除掉，她的个人生活甚至兴趣爱好都被严密的保护起来，只谈论企业，于是所有的采访都彷佛变成了格力的宣传文章。看完之后，你会觉得，格力是个了不起的企业，董明珠是个厉害的大人物，可是她本人，真的是个谜啊。即使她现在每句话都会在网络上引起争议，即使她换掉了代言人成龙亲自上阵做代言，即使她和雷军或同业人士对阵，她本人还是一个谜啊。坊间有关她个人的所有资料仅仅片言只字，比如“她36岁时丈夫过世之后，这个南京女子来到珠海，从此……”、“她的衣柜里的很多衣服已经十年以上，并且只在出国时买一折的大衣”之类的，但，这些花边儿，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一切胜利都是意志的胜利
但依然有脉络。董明珠是个有强烈个人意志的领导者。一切胜利都是意志的胜利。成功者多少都具有这样的品质。从基层业务员做起，用25年做到公司的最高层，做到行业内的女王，必须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她是个相信绝对实力的人，一切都用结果来说话。做销售员的时候，她可以一年内从1600万的业绩做到3650万元、第二年就做到5000万元；做总经理的时候，用5年时间，将经营数据从4亿元做到56亿元；做董事长的时候，用10年时间，将格力的营收做到1400亿元。所以，当别人有质疑的时候，她就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当年做到100个亿的时候，就有人说传统家电的天花板到了，如今我做到1400亿，他们还在说天花板天花板，听别人的话还能做事吗？”
他的下属说：“董总就是这么神奇的人，比如她想做一个项目，十个人里九个觉得这完全不可能，但她不为所动坚持去做，最后就做成了。再有一个项目，还是九个人觉得不可能，但她依然坚持去做，居然又做成了……久而久之，她说去做，大家就相信一定能成功。”
董明珠是个性格极其鲜明的人，正如前文所说，她剔除了生活和工作中的许多枝蔓，只保留了成功者的必备品质。有意思的是，当我们采访其他成功企业家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讲很多专业的东西，有一种国际接轨的技术流鸡汤感觉，就算听不明白，也会觉得很厉害。而到了董明珠这里，她最强调的都是听起来略显“过时”的品质，却又感性无法量化。
比如说“忠诚”，她认为一个管理企业的核心忠诚是第一要素。拥有对企业的绝对热爱和专注力，其他问题都是技术层面的浮云。因此格力有条规矩是：离开的人绝对不允许再回来。她认为“格力有格力的人才标准，你离开格力就认为你不认同这个文化。更多的人是觉得自己伟大，而不知道周围队伍的伟大，这就是失败的最大原因。”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规则听起来几乎有点不可思议，但她坚持认为只要有忠诚和热爱，有什么技术难题管理问题，员工自己就会尽全力想法解决。
在这种违心的观念下，是非常严格的制度。比如格力车间内有条一米左右宽度的步行道，员工必须走在线内，出线就开除没有任何商量。问到她“真的有人因为这个被开除啊？”她说：“当然”。又问“那因为这个被开除的人多吗？”她几乎是幽默的说：“多还得了？！那说明制度执行不力。”而格力的管理层们，已经连续三年的年会是军训了……
她有道德洁癖，即使是在流传“不赌不嫖不做空调”的销售员年代，也从来在应酬场合滴酒不沾；她还有审美洁癖，对员工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深恶痛绝。另一个反复强调的品质则是“原则”。从做人到做事不留任何情面，一律按原则办事，非常有嫉恶如仇的侠士风范，因此她根本不怕得罪任何人，也因此不会在意外界的任何评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坚持原则说真话得罪人，他们诋毁你是必然的。”、“如果别人骂你几句，你就跟他无休止的搞，那你不是跟他一样吗？有什么价值呢。你心里都装了这些事情，你还能干啥大事。”
这些细微的无处不在的原则，剥离了董明珠在工作中的一切个人属性，只剩下一个强大的意志体。如果你在网络上搜索“我从不犯错”，就只有董明珠一个人敢掷地有声。这也是一个近乎荒谬的论点，对此，她说：“我都讲了不允许自己犯错误，怎么会有错误呢？我不犯错，是因为我不允许自己犯错。”可是这个时代，对错哪有那么明晰，尤其是涉及宏观和战略之时。对于这个疑问，她依然说：“你要有正确的评估，不是拍脑袋。”然后，她又把话题绕回了前面一个原则：“我觉得最大的错误是忠诚度不高。我天天喊忠诚，我做的事情都不是维护企业利益的，你能谈是忠诚吗？你搞科研，损失一个亿两个亿都没有问题，在我预算之中。但是我们一个行政行为如果犯错，那是绝对不允许。”
所以，强大的意志面前，加上原则和实力的答卷，董明珠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啊。
就算核武时代，依然用一把热刀
说话直言不讳的董明珠曾经公开骂一些品牌是小偷，也和雷军赌气般的豪赌10亿元。简直是挑衅的方式，在业内掀起风波。如果这件事是90后的年轻人做的，大家还能说一句气盛，但很多如董明珠年龄和身份的人，早已修炼得四平八稳。从她口中说出，大家难免要争论：这是新的营销手段吗？这是传统行业在互联网企业前的慌张吗？
可董明珠依然是似笑非笑又斩钉截铁的说：“雷军已经输了，他去做房地产了，怎么能用地产营收和电器行业来赌呢？”停了一会儿她又说：“虽然很多人骂我，但没有人站出来说我说错了。”
对于时下流行的“互联网思维”，身为传统行业的掌舵人，要么热情拥抱，要么心有焦虑，而在她眼里，那都是伪概念，不值得为此多费心思。在这件事情上，董明珠近乎拥有质朴的观念。她认为互联网就是工具、产品的质量依然是第一、所谓颠覆性的观念不过是时代的进步而大家都在一起进步谁也没落下。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生活中的一切，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人”。
被问及互联网企业可以挤压中间环节直面消费者、可以改变生活方式，从而影响到传统企业固有态势的时候，董明珠简直就开了外挂一样：“你知道线上有多少后台服务吗？你有本事说我做一个互联网，什么人都不要。可能吗？不可能。你大量的物流配送你不要人吗？你得有快递，你要有硬件来支撑它，你要有物流配送，要有仓库。大量的成本依然是存在的。我们线上的格力商场已经开通了，天天都有点击买产品的。你不要看线上线下人的生活，你愿意永远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出门了吗？人与人之间没有沟通吗？不要绝对用一个东西否定一个东西，共存共赢。我总觉得零距离的服务是最好的服务。你在网上敲不等于是零距离。你要知道敲一个单，后台有多少人为你服务。”
说得这么有底气，是因为自身有实力。一个企业大到这样的规模，必须考虑未来长久发展。在格力园区，研发大楼就有三幢，里面有8000多研发人员。格力也早就不是普通消费者心中仅仅生产空调的传统企业，早已扩展到环保、能源、物联网概念、智能家电等产业大方向。万达集团所有的暖通设备都由格力提供，因此不难解释为何王健林会和董明珠一起出镜。光伏项目也在达成中。至于中央空调的雾霾净化也是与时俱进的项目之一。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董明珠刚刚拿出了一支格力手机，所以之前和雷军的针锋相对也是有预兆的，但这只手机可能是一种基于通信与空调遥控器相结合的智能终端设备，也并非打算去占领另一个市场。因此，在“人”和“实力”面前，她认为，互联网思维、互联网工具，都是小道，都是技术层面的东西，而她其实是感性的、特别朴实的相信着人性，相信着一直朝前走就不会落在后面。
生活有很多种，只是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董明珠喜欢穿长裙和长外套，她还喜欢一丝不苟的围一条颜色温柔的围巾，她喜欢纯色的衣衫，喜欢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样会让她有安全感。因为她其实是个希望大家把目光从她身边移开的人——并不是说不会注意到她，而是不要注意到她工作之外的其他事。
问及很多话题，甚至都不算私人话题，都会被巧妙的转移或结束。董明珠面对媒体也越发有经验，不再有偶尔情绪波动流落真情的时刻。问到她有什么爱好的时候，她说：“二十多年了，格力已经把我的很多兴趣磨灭了。”
“有些东西你不能再追溯或者说回去要什么，我觉得更多的是你能做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居然有点惆怅。而事先查找资料和中间和格力员工聊天的过程中，能发现的她的爱好，居然是无聊的“走路”。
她在工作中抹杀着自己的女人味儿，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工作当中肯定不应该自设性别差异，如果你心里带着一种我是女人的心态去做工作，你可能更多的希望利用这个来博得别人的同情也好，或者是谦让也好，原谅也好，支持也好，可能都带有一种有所求的心态。”可逐渐她的工作已经是生活的全部。她把一切情绪严格的隔离在工作之外，乃至人们越发好奇她的生活。可她又说了“我又不是为了别人的好奇心活着的。”董明珠确实是个骄傲的女人，61岁的女人必然会经常被问到何时退休，她总是豪爽的说如果有人才马上就退休。但这时她身上流露出一种天下大势舍我其谁的自豪感，却又意外的有种让人相信她真的可以这么做的信任感。活成这样的女人，其实活得都是大趋势。
采访开始的时候，董明珠还保持着不怒自威的神情，回答问题的警惕性也相当高。为了劝说她穿一件白衬衫，几乎用了一个小时，最后她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车间。随着慢慢放松下来，她也试了几件鲜艳的外套，表情也柔和下来。这时候的她几乎是妩媚的，一颦一笑间散发着风情，让你忘记她的年龄。看到摄影师拍的照片也会兴奋的要大图。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被转到了先前竞争对手和格力针锋相对的进行的“破格”和“清场”活动，董明珠立刻两眼发亮、精神振奋、语速加快。“当然要清场，不清场怎么行啊，偷工减料，欺骗消费者，以次充好，甚至于用”一晚一度电“的概念，那完全就是骗消费者。你不坚持原则，大家都随波逐流，那么其他品牌来一个“一度到天明”，更离谱。现在被消费者告到法院，赔完钱，现在改了，叫一晚低至一度电。什么叫低至一度电？不开，低至一度电。”——好吧，董明珠确实是战斗型人格。她喜欢挑战和进攻，喜欢征服，在这些热爱面前，生活中的糖——不。重。要。
格力的员工们私下应该也会议论董事长的生活，他们有时会流露出一种心疼感。尤其是说到她忙碌了一天或出差来之后，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卸下白天的面具，呈现出某种柔弱的时刻。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另一种脑补，也许是来自夏虫语冰的猜想。为什么不能说那是忙碌了一天之后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呢？生活可以有很多面目，但人是可以选择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的。董明珠无疑做出了选择，那么她就应该是丰富而幸福着的。
采访后记
文/庄雅婷
我想了很久，还是删去了和董明珠女士的采访问答环节。因为我相信大家不会愿意看一个枯燥的有关格力企业的对话访谈。毕竟我们不是一本产经杂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几乎对格力这个企业的发展历程了然于心，对董明珠女士本人也有了一些不同的认识。当然，也许我从来没有也不会有清晰的认识。但那不重要。
之前我一直对她充满了好奇和赞赏，想知道一个女性如何能在行业里走得这么远，也好奇成功女性的生活态度应该是什么样。但在查找资料的过程中，我就已经体会到专注的力量。因为，董明珠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格力电器来做来说，而面对面的交谈，则更加体会到强大的意志对一个人的影响。
嘉人杂志的采访一直聚焦于优秀女性的生活态度和思维的深度。那么面对董明珠，如果不想把采访文章写成空调产业的发展或格力的免费宣传软文，那么写成八卦的臆测也是非常不适合的。她这些年修炼得越发滴水不漏，换句话说，她有另外一个内心世界，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但这样的采访我觉得是有意义的。正如前面所说，一个女人能让你产生很多想法，你会看到不同的思考方式，能够让你看到成功所具备的基本要素和品质，看到意志和毅力可以产生如此大的效用，能够想想该怎样度过自己的生活，那就够了。
董明珠的世界只有格力，但无疑她的世界是宽广的。这是她选择的结果。她可以为了一个目标而放弃很多枝杈，这也是她选择的结果。她变成了一个众人口中不可战胜的强悍女人，这也是她选择的结果。她只想要自己要的东西，并且她得到了，这也是她选择的结果。
之前我们和她约定采访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都不肯答应，原因是之前的采访都是行业杂志、产经杂志，从来没有接受过女性时尚杂志的采访。除了格力，她并不想说什么有关自己的事儿。可是，我们在珠海的园区里在她的办公室里在厂房里相处的那些时间，已经看到了一个女人鲜活却坚定的一面。
最后她在微信里看着我用手机给她拍的照片，说：“这次采访看起来是我配合你们，但是我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你看这么美的照片都没有过。所以你看到这就会很开心。可能在这个过程当中你光想着对方得到的，而没有想到别人给你的，所以你总是不快乐。我觉得我什么时候都是快乐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