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了华美的布景、考究的道具、晋商的外衣,《白银帝国》还剩下什么呢?是清末民初几十年的飘摇岁月,是一个家族富户两代人的薪火相传,还是庭院深深的高墙下乱伦而错位的情欲纠葛?姚树华把这一切铺陈开来,实际上是榨干了剧情里的水分,令之成为一串干巴巴的咸鱼,告别了那种鲜活灵动的可能。《白银帝国》亦算不上史诗的气质,温吞的叙事效果早已埋葬了它骨子里的中正大气,纵然还有奚仲文、董玮、潘耀明、廖庆松等人保底,姚树华的缺憾最后还是让影片成为一个纸上谈兵的失败案例。
打造一部晋商史诗其实很难,姚树华把点定的很高,运起手来就显得凌乱和茫然,镜头转过清末银号的富华大宅,四排长的离谱的算盘落座,伴着各个掌柜拖到冗长的应答声,就是电影的开篇吗?那些民生风俗和大宅琐事仿佛是一个个的散点,让影片在十几分钟里迟迟入不了戏,就是一部大片该有的气质吗?流水账似的画外音交待出大老爷的四个儿子,然后是大爷遁入空门、四爷沦落疯癫、二爷为救兄弟落马撞石终生无法起立,天成号的大局如此般的落在老三的身上,就是一种非常巧合化的设定,这种安排的背后是其实剧本的苍白和编导的无能为力。
旅美的经历让姚树华多出一副东西合璧的热心肠,郝蕾被设定成为一个留学归国的家庭英语教师,她非常东方化的圆髻反而削弱了这种印象。以东西方文化的矛头来突破封建礼教并不是稀奇的手腕,可是姚树华的这个用意又是什么呢?间或出现的英文对白、教会的修女或者神父并没有在剧情上帮下什么忙,而“切除卵巢”是不是又比“切除子宫”更安全而容易些呢?郭富城与郝蕾的一场情欲戏,相伴而来的西洋歌剧就有些大煞风景,是割舍不下,还是造作有加?一个古老而朴实的东方传奇原本不需要那些西洋化的符号来记账,与她的偶像李安相比,如此表面化的横贯东西亦是最浅薄的方式。
电影里的晋商题材慢慢的泛白,姚树华把着眼点给了那家大宅门里的不伦之恋,而非庭市商道上的恢弘争斗,电影不合逻辑之处如散沙四溢,女子嫁于情人之父是《哈姆雷特》开始流转的情节剧,姚树华的改编只是让这个段子变得更加萎靡与荒唐。郝蕾受父亲欺骗嫁入大宅门并屈从老爷,戴上了“母亲”的帽子,为何又在多年后拒绝丈夫的霸王硬上弓?又为何在受丈夫逼迫后选择“自宫”来逃避?如果说这些只因为跟旧情人三爷打了个照面,便很没有说服力,随后她与张铁林扮演的老爷联合做戏而解脱,意味着张铁林拉下自己的老脸体恤子嗣,而这个儿子竟是他最不喜欢的一个。
姚树华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郝蕾送上去美利坚的客船,早已超越了我们的容忍极限,待镜头重新转会天成元的银号,竟然发现是“十年后”的字眼把过去现在硬生生的劈开,张铁林早已经白发苍苍威严不再,郭富城则是依旧迷途不知所想。这个剧本里郭富城挑不起大梁,因为那个锲入点让这个角色很难演,平靥的调子一起而难收,也决定了郭富城这个娱乐明星不具备成为艺术家的可能。片中他收服邱掌柜、戴掌柜都有些蜻蜓点水的味道,所施之恩威像极了敷衍了事,欠他一命的邱掌柜何以会反叛?功高盖主的戴掌柜又为何会死心塌地?这是三爷本人慧眼,还是根本算二人本性使然呢?
讲好一个故事竟然这么的难,是编剧的无能,还是导演的无为呢?《白银帝国》披着晋商的华丽外衣,还是免不了拖沓至极、软绵乏力,早早丢掉了一个大片应有的气魄。电影末尾三爷和戴掌柜广开小户、舍银而救民,电影的概念早已消逝而去,徒留一个郭台铭认祖归宗为商立传的匾额。我不晓得那位台湾首富是否认可这一部《白银帝国》,因为导演终究是生分,她的眼高手低让这部电影成为了赵括式的谈兵,更何况谈兵的那张白纸,竟然是耗费了郭老板千万美元的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