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歌曲《我为祖国献石油》和《大海航行靠舵手》是怎样成的“双胞胎”
·谨以此文追悼著名作曲家秦咏诚
牛世生
2015年6月25日著名作曲家、沈阳音乐学院前院长秦咏诚走完了他人生的82个春花秋月便驾鹤西归了。他把他的《我和我的祖国》、《我为祖国献石油》、《毛主席走遍祖国大地》、《满怀深情望北京》等一大批动人的歌曲，永久地留给了这个世界，留给了他所钟爱的人们。
我和秦咏诚算不上挚友，也算不上好友，只能说是朋友。但“文革”中一段共同经历，却让我久久难以释怀。今天说一说，也算是对仙逝者的追思及还他一个公平。
1966年在中国音乐界有两首歌曲应该载入《中国音乐史》，这就是秦咏诚的《我为祖国献石油》和王双印的《大海航行靠舵手》。
说这两首歌曲应该载入史册，一是它们都有广泛的群众性，尤其《大海航行靠舵手》在当时的中国，可以说是八亿人，人人都会唱，人人天天唱，一唱就是十几年；《我为祖国献石油》当然也不示弱，不但从1964年一直流传至今，并在中国成为继《咱们工人有力量》之后，又一首歌唱工人阶级的最优秀的歌曲，甚至有人把它称之为石油工人的“国际歌”；二是这两首歌曲是难得一见的“孪生兄弟”、“双胞胎”。它俩同生于世，同长于世，这在中国音乐史上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除剽窃、抄袭）。
说这两首歌是“双胞胎”，因为它俩除起兴句和结束句稍有不同之外，无论旋律走向和节奏类型都完全一致。尤其歌曲的“动机”如同出一辙。如果两位歌手在一起同时各唱其中一首旋律时，绝对不会“打架”。
也正因如此，在当时就有一种说法，说是秦咏诚的《我为祖国献石油》是抄袭了王双印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理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是王双印1964年5月创作（开始歌曲的名字为《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6月周恩来总理陪同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的崔庸健委员长到哈尔滨访问时，在迎宾文艺晚会上，王双印就进行了演唱，并因此得到了周总理的接见，总理还对这首歌提了一些修改意见；同年7月17日又在第四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上正式推出此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又在1965年2月8日（正月初七）的《每周一歌》中向全国推广（那个年代这是一条极其重要的推广渠道）；而《我为祖国献石油》虽然是1964年5月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栏目”推出；同年10月中国唱片公司还为其录制了唱片，但在那个政治就是一切的年代里，它的影响却是无法和《大海航行靠舵手》争夺眼球的。尤其1966年7月1日在“沈阳第二届音乐周”开幕式上，《大海航行靠舵手》更是又一次被引爆。在音乐周期间可以说是大唱特唱。什么独唱、小合唱、大合唱及器乐等形式共演出了24次之多。而《我为祖国献石油》在音乐周期间仅有两次作为女声独唱呈现于舞台。
由于两首歌同时出现在“沈阳音乐周”上，所以抄袭说自然又开始在音乐界涌动，秦咏诚也又一次陷入了“抄袭门”。
那么这两首孪生歌曲到底是抄袭、巧合，还是另有他因哪？1966年由于我跟随刧夫先生参与了“沈阳第二届音乐周”的一些工作，有机会听见王双印来音乐周观摩时，当着劫夫先生的面向秦咏诚作的一番坦诚解释后，便对这个事件的内情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所以，今天在这里就想用我残留的记忆，还原事件一个真相。
其实《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是秦咏诚1964年3月创作的。当时中国音乐家协会组织劫夫、吕骥、瞿维、张鲁等一批全国著名的音乐家去大庆深入生活。这种机会原本是轮不到秦咏诚的，因为他当时只是沈阳音乐学院的一名青年教师。可是由于当时刧夫先生身体较差，院里决定派一名青年教师陪同。而那时候的咏诚正是才华横溢，深得刧夫先生的偏爱，所以劫夫先生自然便提议让咏诚陪他去大庆。
1964年3月20日他们到了大庆，秦咏诚被分到铁人王进喜的英雄钻井队。三天的同吃同住同劳动，秦咏诚已经被石油工人那种战天斗地为国争光的精神感动了。三天后，当油田宣传部拿来一大摞工人们创作的诗歌、歌词，请作曲家们谱曲时，挑选歌词，年轻的秦咏诚哪敢先伸手？他等大家们挑完了才敢去挑选。结果薛柱国写的一首《我为祖国献石油》一下子就拨动了他的情弦。他拿着歌词反复念着。中国石油工人那种四海为家，为国争光的形象不断涌现，火车行进的节奏也在脑海中不停地跳动，仅在招待所食堂排队吃饭的20多分钟里，他就已经把旋律写完了。饭后他给刧夫先生看，刧夫非常高兴，只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就交了上去。第二天，大庆歌舞团团长就给石油工人演唱了这首歌曲，唱完之后立即得到了石油工人们的欢迎和点赞。
深入生活结束，秦咏诚去了哈尔滨。当时在黑龙江省歌剧院担任独唱演员的王双印来看望他时，就问他这次写了什么？咏诚就把《我为祖国献石油》给他看了。王双印看后大加赞赏，就问咏诚，这首歌给了别人没有？咏诚说还没有。王双印当即说，“哈尔滨之夏”很快就要开幕，我还没有歌哪！这首歌你就先不要给别人，就让我来首唱吧。作为朋友，咏诚当然就满口答应了。
可是等到7月第四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开幕后，王双印并没有演唱《我为祖国献石油》而是推出了自己的新歌《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秦咏诚听了《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后，心里顿时就很不舒服。作为咏诚的为人处世来说，他绝不会为这件事儿去和王双印理论，何况那个年月还没有版权一说。可是，当有人说，他的《我为祖国献石油》是抄袭《大海航行靠舵手》时，他才不得不把此事反映给了刧夫先生。
刧夫先生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逐级上报，结果一直弄到了江青那里。江青出于政治的需要，硬说这是一种创作的巧合。那个年月谁敢驳斥江青半句？
由于江青对抄袭一事发表了意见，再加上秦咏诚的人品，抄袭说，也就渐渐不了了之了。然而，由于在“沈阳音乐周”上《大海航行靠舵手》又一次掀起风暴。出尽风头后，沈阳音乐界有些人又重提抄袭之说，让秦咏诚躺着也中枪，又一次处于舆论压力的中心。无奈，他又去找刧夫先生。于是刧夫先生在王双印来音乐周观摩时，便找他谈及两首歌曲相似的事情。当时我听见王双印跟刧夫先生的解释是：1964年3月，他拿到咏诚的《我为祖国献石油》一歌后，确实非常喜欢，并认真练唱，准备在第四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上演唱。后来院里突然拿来一首《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的歌词，并说是上级领导指定他为这首词谱曲，并要以此向“哈尔滨之夏”音乐会献礼。时间紧，任务急，自己的脑海里又全被《我为祖国献石油》的旋律占满，怎么跳也跳不出去。最终只好写成这个样子。
听了王双印的解释后，刧夫先生又找来了秦咏诚。王双印当着咏诚的面，又做了一番歉意地解释。
后来劫夫先生对咏诚说，他认为双印的解释还是坦诚的。人在音乐创作时，思维容易受控于某一个旋律。我记得刧夫先生还对咏诚说，现在是政治挂帅，一切都要突出政治。个人受点损失没什么，反正大多数人不用解释也明白。
1969年末我在沈阳市革委会筹建了“沈阳市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现沈阳市歌舞团）后，为避免两地生活，便从空军转业到了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1971年咏诚来长春，我陪他参观汽车厂时还聊起了这桩“冤案”，他依然无怨无恨，只是谈然地说，一切相信群众，相信历史吧。
是啊，历史最终没有亏待《我为祖国献石油》，因为它已经成为了中国石油工人的一个符号，至今还响彻在中国的大地上；而《大海航行靠舵手》却早已悄然谢幕，置身于历史的一隅。因为它只属于政治，不属于大众。
咏诚走了，他的歌《我为祖国献石油》还在；王双印也走了，可是他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却也随他而去。这也许就是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