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中国话剧,无论是先锋话剧里的前卫批判,还是传统话剧中的尖锐拷问,都愈来愈多指向城市中的沉珂病症,直面都市族群的亚健康生态。前不久,笔者有幸看到废话剧《狼奔豕突》的彩排,这出戏便是一个关于的城市寓言,关于人在城市病态化生存的寓言,关于人在病态城市突围的寓言。剧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象征和隐喻,看似晦涩却工于匠心,每个人都可以在那略显神秘怪诞的气氛中感受到城市的丛生乱象、都市人的精神乱码,以至于我们怀疑拿什么才能拯救你我的城市?
过往的田戈兵在话剧上的创作,一直是在没有剧本的前提下,故事根据大纲和导演的情景设定,给予演员自由发挥空间,再把他们的表演再加以归纳成形。这与早年间王家卫拍摄电影的方式如出一辙。但此番的《狼奔豕突》,是田戈兵首次执导的有剧本话剧,因此在剧情的表达上显得更为精准。七个演员两个多小时之内都身不离舞台,随着不同场景的转换,不断变换各式怪异造型,做着各样的夸张肢体动作,嘴上说着絮絮叨叨的台词。冷一看《狼奔豕突》莫名惊诧,不明白表达什么样的思想主题和精神内涵。但如果凝心静气地耐心看下去,从五男两女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对话中,隐约明白他们那以拯救城市之名的绑架行动,实则是对城市病症的犀利问责,所谓的“狼奔豕突”无非指明的人在贪欲支配下的疯狂追逐——追名逐利。那荒诞可笑的情节、黑色幽默的喜感,叫观众在笑声中思索该如何生存,在现实的欲望中看到了自己的沉浮,想到城市生活中到底失去的是什么?拥有的又是什么?
《狼奔豕突》里最为特殊的当属台词的语言。七个人你言我语地将对白不断地说下去,犹如接龙一般的话语贯穿整个剧的始终。这些台词乍听好似连篇废话,甚至对白衔接上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之感。可细细品味这些似如废话拼接起来的台词,从这絮絮叨叨的话语接力中,能够断断续续地听出对诸多城市病症的无情挞伐,里面包含情感的阴谋、暴力的正义、还有真实的谎言。这些话语宛如被击碎的玻璃残片,每句话都锋利无比的匕首,刺向无情的现实,有批判虚幻主义与动物主义的糜烂,质疑功利主义与理想主义的失衡,感叹垃圾信息与优质知识的混淆,揭示重娱乐与轻思考的愚昧,怒斥重市井打闹与轻人文精神的弱智……总而言之,这些话语点名我们的城市为浮华不惜制造不幸,行为如动物般野蛮,思想如疯子般怪异,光怪陆离得越来越不适合生存。而在演员们激情卖力的表演之下,该话剧显现的是一种都市囚徒渴望着精神突围,但金钱、谎言、性和背叛交织在一起,使得城市成为各种欲望所编织的蜘蛛网,都市人都被在粘在网上,表现着压力、挣扎、困惑和痛苦。而该话剧之所以自我定义为“废话剧”,可谓是一种崭新带有冒险的实验性尝试,既脱离传统话剧的形式绑架,又不沾染先锋话剧癫狂过火的表现,于荒诞不经中显现出染病的城市如同繁华下的一座精神废墟,而人这万物灵长只不过是灵魂已被污染的躯壳。
“所有城市都是疯狂的,然而是华丽的疯狂;所有城市又都是美丽的,然而是冷酷的美丽”。美国作家克·达·莫利的这句话说出了人对城市生活既爱又恨,既期待又恐惧的复杂心理。废话剧《狼奔豕突》述说的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城市是一种病,那么很不幸,我们很多人,正是生活在其中的病人。而这城市之病如何才能医治好,《狼奔豕突》没有给我们答案,留给我们的只是观看过后的一声长长嗟叹,眼瞧着染满各种弊病的城市仍在物欲横流下继续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