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19，琼斯寓所，楼道，夜，内
琼斯从电梯里出来。看见麦克站在自己寓所门口。（麦克是个外国人，但汉语说得比中国人还好。能打各省方言。他爱读四大名著，尤其热爱《水浒传》。来中国后，他给自己起过曹操、诸葛亮、林冲、武松等好几个名字，但都觉得不理想，最后读到“燕青能打各省方言、乡谈”，而且燕青英俊潇洒，能引各种女性青睐，于是认定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燕青再世）。麦克不管跟谁说话，都用对方省份的方言。
麦克（跟琼斯用的是山东话）：琼斯，你可回来了！俺等你两天了！恁上哪来去了？
琼斯：出差。
说着开门。麦克跟着进屋——
20，琼斯寓所，夜，内
这是一个二居室。
麦克：琼斯，俺上次让花美丽向你提亲，你到底怎么想的？
琼斯：麦克，入乡随俗，你让花姐当媒人，这事应该问花姐去。
麦克：俺问了，她说你的心太绕了，不说中，也不说不中，让我火力再猛一点，我这不主动上门拜访了嘛。
琼斯：我很累。跑了一天。这事改天再谈。
麦克：那你到底会不会爱上俺？
琼斯：麦克，你既然喜欢中国文化，你就得按中国文化来，这事你得跟媒人去谈，不能像你们西方人那么直接。我们中国女孩子，很害羞的。
麦克：没看出来你很羞涩。
琼斯：那是因为你对中国文化还不够了解。你了解中国文化中的逐客令吗？
麦克：了解。就是撵客人走不直说，拐着弯儿表达。
琼斯：你真了解吗？
麦克：我真了解啊。（忽然明白了）——哦，你这是给俺下逐客令啊？
琼斯：算你入中国文化的门儿了。
麦克：用谈逐客令的方法下逐客令，亲爱的，你有太文化了，俺面对面说话还想你！
说着要拥抱琼斯。
琼斯：亲，男女授受不亲。回家想更有意思。
说着将麦克以手势客气地让出家门。
21，刘得意和张娇娇家，夜，内
刘得意开门，摸黑走进卧室，没敢开灯，悄悄往床上摸，但灯啪地亮了，刘得意吓得一激灵。张娇娇在床上看着他。
刘得意：娇娇，还没睡呢？
张娇娇：有人背后嘀咕我，我能睡得着吗？
刘得意：谁嘀咕你？俱乐部同事没人敢惹你啊！
张娇娇：你咋这么晚才回来？
刘得意：有几个健身操动作我琢磨琢磨。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嘛。
张娇娇：你一人儿？
刘得意：对啊。我的健身操都是不传之密，不能有外人。
张娇娇：琼斯不在？
刘得意（一愣）：……你咋知道？你下班没走？盯梢我？
张娇娇：看把你虚张声势的，你那点心思我还用盯梢啊。离婚这么大事儿你不找她找谁？琼斯给你出的什么主意？
刘得意：既然知道我就不瞒你了，彩云严厉批评了我，她希望咱俩还是白头到老比较好。
张娇娇（扬了扬自己的头发给刘得意看）：刘得意，我跟你已经白头到老了，得亏国家经济发展迅速，发明了染发素，否则我这就是一头大雪。
刘得意：你那不是老，是遗传。你妈你爸都是雪花头，白得早。
张娇娇：离婚这事我不跟你商量了，拖泥带水没意思。你痛快给个话儿。
刘得意：这事痛是很痛，快肯定快不了。
张娇娇瞪刘得意。
刘得意：你瞪我，它也快不了。好好一个家一劈两半，我想不通。
张娇娇（警惕地）：一劈两半？琼斯是不是教你跟我家产一劈两半？
刘得意：你别老在我话里话外抓特务行不行！我说的一劈两半指的是家，不是家产。
张娇娇（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家产是家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刘得意：你小点声。（指着墙）不隔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吵醒小惠。咱今天晚上到此为止。
张娇娇：你什么时候给话儿？
刘得意：我就是今天晚上给你话儿，民政局能连夜加班吗？赶紧睡吧，女人是睡出来的，你头发白跟睡眠不好有直接关系。
说着将灯拉灭。两人躺好。张娇娇背过身去。刘得意有些蠢蠢欲动，试图化解气氛，他试探着将手搭到了张娇娇的肩膀上，身子靠上来；张娇娇抖了一下肩膀没抖掉，呼地起身，开灯下床，在床底下摸索。刘得意不知张娇娇要干什么，还僵在床上。
张娇娇从床下站起来，手里竟拿着一个床底摸索出来的铅球，是她以前田径队时候的比赛用球，她用嘴吹了吹铅球，又随手抓起一块抹布擦了擦，然后砰地将球砸到了床中间。刘得意下意识地往后一靠，拧巴地看着球。张娇娇拉灭了灯。
黑暗中刘得意嘀咕了一句：幸亏你不是练标枪的。
22，北京
夜色中的北京。
叠化为早晨。
23，刘得意和张娇娇家，晨，内
滋拉的油锅声。三个鸡蛋在锅里煎着。张娇娇掌勺煎蛋，刘得意在一旁盛五谷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从阳台上传来刘小惠朗诵英文的声音。
刘得意：娇娇，你看，生活很美好，我们不要轻易毁了它。
张娇娇：刘得意，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这不是你要的生活。你要的生活是东山再起，我要的是平平安安。
刘得意：我昨天在铅球旁边深沉地思考了一夜，我决定鼓足所有的勇气，从今以后争取做一个平庸的男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娇娇，我保证能做好一个优秀的平庸男人。
张娇娇：你是拐着弯儿的夸自己。刘得意，我不想再委屈你。
刘得意：不委屈。
张娇娇：但更重要的是，我更不想再委屈我自己了。
刘得意愣住。
张娇娇：这世上，有的人晕船，有的人晕车，你知道我晕什么吗？
刘得意：你晕血。这我知道。
张娇娇：我晕你。
刘得意无语。
张娇娇：你想法太多了。
刘得意：田径队那阵儿你不就是喜欢我想法多嘛。优点怎么成缺点了。
张娇娇：二十多岁，跟着你，觉得特有意思；三十多岁，跟着你开始觉得吃力；这四十岁一过，刘得意，我跟不上了。我晕了。晕你。晕生活。
刘得意：我可以等你。我原地不动了。你让我退几步也行。
张娇娇：你不会退，也不会不动，我比你还了解你。
刘得意：娇娇，不为了咱俩，为了小惠，为了双方家庭，咱各退一步，不离成不？
张娇娇：我就是为了小惠，才铁了心离。
刘得意：这是什么道理？
张娇娇：这么说吧，眼下咱俩在一块，就是笔坏账准备，分开了化整为零，还都能各自盘活。你混大发了人生还能上市，我带着小惠至少可以自保。
刘得意（警觉地）：娇娇，不可能，即使离，小惠也得跟我！
张娇娇（不自觉地声音大了）：跟你？凭什么？
刘得意：我是她爸。
张娇娇：我还是她妈呢。我都晕你，她能不晕？
刘小惠忽然探进头来。
刘小惠：爸，妈，你们嚷嚷什么？
两人立即默契地住嘴。张娇娇将煎蛋出锅，刘得意适时地递上盘子。
刘得意：我跟你妈讨论谁晕什么，你彩云姑晕船，你妈晕血，你奶奶晕车，（对张娇娇）哎，她姥姥晕什么？
张娇娇：她晕楼梯。
刘得意（一愣）：晕楼梯？这怎么回事儿？
张娇娇：自己琢磨去。
说完不再搭理刘得意。
刘得意（尴尬地想解围）：小惠，我晕什么你绝对想不到。
刘小惠：晕飞机？
刘得意：我晕菜。
刘小惠一边帮着往外端豆浆一边咯咯乐起来。刘小惠一出厨房，张娇娇低声对刘得意。
张娇娇：为什么晕楼梯？让你气的！如果不是你，他们老两口不用从二环被发配到五环外！
刘得意无语。
张娇娇：你尽快想想。找时间我们分分家，然后去办手续。再这么下去，不晕死我也就憋死了！
24，街上，日，外
人流。车流。
刘得意在人行道上疾走。他走着上班。地上有块香蕉皮，他边走边俯身捡起来，一扬手，准确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一个外国人向刘得意竖起了大拇指。因为满腹心事，刘得意只是向他轻轻挥了挥手。
刘得意的腰里挂着一个计步器。上下班的时候，这是他的标志性装饰之一。
25，人生发动机健身俱乐部，日，内
刘得意刚一进大厅，俱乐部经理关山焦急地迎上来。两人边走边说。
关山：二哥，来了条大鱼，别的教练都没得手，你得把她网住。
刘得意：鱼呢？
关山：VIP厅里。
刘得意：拿下能给多少提成？
关山：老规矩呗。
刘得意：没动力。
关山：原来的数上再多提俩百分点。
刘得意：凑一巴掌，五个吧。
关山：顶天三个。
刘得意：成交。
26，俱乐部VIP健身厅，日，稍后，内
刘得意看着面前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也打量着他。
刘得意：我叫刘得意。是人生发动机俱乐部的元老级教练。
中年妇女：老是老一点。但不像。
刘得意：不像什么？
中年妇女：你不像健身教练。
刘得意：何出此言？
中年妇女：你们另一教练刚走，他一亮上身，八块肌肉个顶个儿。你几块儿？
刘得意（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肚子）：练肌肉是最低境界，我练的是精气神儿。你想练到什么地步？
中年妇女：我想练到我老公不跟我离婚。能吗？
刘得意（愣了一下）：……不能。离婚跟胖瘦无关。
中年妇女：可我知道他嫌我胖。
刘得意：那是个借口。世界上瘦子离婚的也不少。（感同身受地）你要想挽回婚姻不能从表面上找办法，应该一猛子扎下去，从根儿上找原因。
中年妇女：你有点儿意思，跟那些教练不一样。
刘得意：对，我比他们年纪大一点，肌肉块儿少一点。
中年妇女：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他们一见面就让我办终身会员卡，好像我身上的赘肉全是唐僧肉，非卡下去不可。——你倒沉得住气！
刘得意：你应该理解成我老谋深算。——你赶紧回去打响你的婚姻保卫战吧。要再不走，我也就忍不住劝你办卡了，我要出手，你的钱包就真卡我这儿了。再见。
中年妇女：我叫白英。再见。
中年妇女出了门。关山立马蹿了进来。
关山：二哥，怎么让鱼溜了，这是一阔太！我们查了，她老公是个大老板。
刘得意：她没心思运动！她是老公要跟她离婚，到咱这儿病急乱投医，找妇联都比找咱们强。
关山：管她什么原因，你先让她办张卡练着！反正又练不出人命。
刘得意：关总，你这好歹也是个俱乐部，别太扯了，动不动让人办终身会员卡，照现在的人均寿命，八九十岁不在话下，你这俱乐部中间垮了怎么办？
关山：二哥，你情绪不对啊，以前你都是鼓励我往百年俱乐部上发展，怎么今儿个老呛我呢？
刘得意：我以前的目光太深邃，一抬眼就是十年百年，现在看来，过日子还是按天过好，瞭望得太远，容易灯下黑啊。
关山：怎么了二哥？
刘得意：没事。感慨一下人生。——咱们俱乐部还有单身宿舍吗？
关山：有。都是给刚来的年轻教练配的。
刘得意：能不能给我也备一间？
关山：您要来住？
刘得意：不一定。有备无患。
关山：二哥，您要住单身宿舍，二嫂能答应吗？
刘得意：这事你先别跟她说。（顿一下又感叹地）两口子在一个单位真不是什么好事！
关山：可不，好多女学员对你挤眉弄眼你都不敢接。
刘得意：驴唇不对马嘴。我说的不是这个！
27，某重点中学，下午，外
花美丽匆匆走在校园里。
28，司徒英兰办公室，下午，内
司徒英兰在办公。花美丽走进办公室。
花美丽：司徒老师。
司徒英兰：花女士，请坐。
司徒英兰关好门，又倒了一杯水递给花美丽。
花美丽（忐忑地）：司徒老师，高闯又惹什么祸了吗？
司徒英兰：那倒没有，找您来是想跟您沟通一下高闯未来的方向问题。
花美丽：我一定配合学校，配合各位老师，配合您，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司徒英兰：花女士，咱们开诚布公，我，还有我们教学组，都认为高闯并不适合在我们学校学习。
花美丽：什么意思啊司徒老师？
司徒英兰：您也知道，高闯在我们这儿，学习成绩一直稳定在最后一两名，除英语和地理两门单科外，其余的都……太差了。
花美丽眼巴巴看着司徒老师。
司徒英兰：我们老师也都做了努力，但都失败了。
花美丽：这孩子不争气，我给您道歉。
司徒英兰：根据我们观察，高闯同学有些多动和注意力分散，这一点学校解决不了，可能需要找专业的心理老师来指导。
花美丽：我找。我一定找。司徒老师，再给他点时间。
司徒英兰：花女士，这个班的学生家长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跟高闯同桌，甚至前后位都不行，我们也很为难。
花美丽：司徒老师，我跟高闯定了合同的，让他上课不要再跟其他同学说话！
司徒英兰：他的确没说。他改成跟人传纸条了。（说着，提出一个塑料袋，里边是一大堆纸条）你看，这是我们一学期收缴来的纸条，不包括别人的，只是高闯自己的。他被班上的同学尊为纸条王子。
花美丽看着纸条压住火气。
花美丽：我能带回去吗？
司徒英兰（将塑料袋递给花美丽）：因为严重干扰了教学，这个班的家长联名给校长写了一封信，（注意着措辞）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高闯同学在一块儿。
花美丽：凭什么呀，他们没有权利弹劾我儿子。教育的权利是平等的。
司徒英兰：花女士，您别激动，说实话，我不赞成这样的行为，我只是跟您陈述事实，高闯同学在这里属于借读，如果他是北京户口，是学区里的孩子，别的家长也不会写这样的信。
花美丽：不都是中国的孩子么，咋还分个你远我近啊。
司徒英兰：其实我想跟您说的是，没北京户口，又在北京上学，对高闯不一定是好事。因为到高考，他还是要回原籍考，北京的教学强度和方法是按照北京的情况来教的，他不如回当地上学，有针对性。
花美丽：您这是不要他了吗？
司徒英兰：花女士，我是真诚地提醒您。因为我还发现，高闯同学并不喜欢这里，否则不会这么不珍惜机会。
花美丽：司徒老师，那封弹劾信您交给校长了吗？
司徒英兰：还没有。
花美丽：求您别交。再给高闯一个学期的机会。他得在北京上学，因为他的北京户口正办着呢。
司徒英兰（一愣）：是吗？
花美丽：是。
司徒英兰：您不会受骗了吧？
花美丽：没。符合条件，正规途径。
司徒英兰：我怎么跟那些家长解释？
花美丽：我。我来解释。
29，教室，下午，稍后，内，
家长会。家长都坐在学生平时上课的位置上。课桌上都写着学生的名字便于家长对号入座。花美丽坐在角落里的一张课桌前，没有同桌。课桌上写着高闯的名字。花美丽略低着头，生怕跟别人的目光撞上。
司徒英兰在讲台上：……这个学期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给我来电话。感谢各位家长对学校教学的支持。
掌声响起。司徒英兰以手势止住掌声。
司徒英兰：在家长会最后，有一位家长希望能跟大家说几句话，现在，有请高闯同学的家长花美丽女士。
静。没有掌声。
花美丽走到教室前边，没上讲台，就站在第一排课桌前。花美丽抬起头，看着一屋子家长。
花美丽：我叫花美丽。高闯是我儿子。他犯了很多错误，我先替他向各位家长道歉。
说着深深鞠了一个躬。
花美丽：他犯的错误，都是由于我管教不严造成的，我负全部责任，我也向各位家长道个歉。
说着又深深鞠了一个躬。
花美丽：我们暂时还没有北京户口，借你们的宝地上学，感谢了！
说着又深深鞠了一个躬。
花美丽：我是个开饭馆的，早年卖馄饨、麻辣烫，我跟孩子他爸很早就离了，一人儿带孩子，忙得脚打后脑勺，那时就想多挣钱，攒下给孩子上学的学费，误过了最该教育孩子的好时候。所以，错虽是高闯犯的，但根儿在我身上。在座的都是家长，你们比我成功，我不光向你们道歉，我还要向你们学习。希望各位家长再给高闯一个学期的机会，我保证他会焕然一新，成为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有些家长被五讲四美三热爱的说法逗笑了，气氛缓和了一些）我的店叫花美丽火锅城，没有地沟油，不加一滴香，欢迎在座的各位去品尝，免费想必你们也不会同意，我一律打五折。我谢谢你们了！
说着深深地长久地鞠躬。
30，校园里，下午，外
花美丽往校园外走。阳光照耀着她。
花美丽忽然站住，抬起头眯眼看太阳。
31，校园外，停车场，车里，稍后，内，
花美丽坐在车里发呆。从车的前挡玻璃能看见天空里飘着一只风筝。
眼泪终于从她眼里慢慢冒出来。花美丽失声痛哭。
32，车里，稍后
花美丽擦干眼泪。深呼吸使自己恢复平静。她拿出手机，给一个人拨打电话。拨出的人名显示是：吴户口。
电话通了。
花美丽：喂，吴大哥您好，我是花美丽，想问一下我托您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吴大哥（电话里稍顿）：一个小时后。老地方见。
花美丽启动汽车驶去。
第一集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