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二十一岁时,我在厦门一家医院当小护士,刚从部队上分下来,我心情很寂寞.
那天晚上我值夜班,突然送进来一个急诊病人,是阑尾炎.我当助手,男人嗷嗷嚷着,我安慰他说,没事,一会儿打上麻药就行了.
慌乱中,我被他握住了手,也许是他太疼了,我的手居然被他抓破了.
第二天看到我,他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把你抓破了吧?
那是我第一次直视对方,原来他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因为刚动过手术,脸色稍显苍白,我说,没事的,我不疼的.
过了几天,他出院了,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小莫吗?
一个磁性的男中音在叫我的名字.
是我.
我是武庆,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我没想到是他.这也是我第一次被男人邀请吃饭,当时心跳很快,我解释说,武庆,没事的,那天晚上的事我能理解,再说,也是我做护士的职责啊.
不不,我还是想请你吃个饭,你看,你的手都被我抓破了.
我答应了他,之后就开始去街上买衣服.之前,我一直穿着白大褂,而且根本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应该是妩媚的,也许是喜欢他吧,我觉得穿哪能件衣服也配不上这次的约会.
终于挑一件火红的裙子,我赶往海滨饭店,他正在门口等我,白衬衣,灰色的麻裤子,看到他,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那天晚上我们说话不多,他一直看着我,我说,你看什么啊?我的脸上有雀斑吗?
不是啊,你好看,我喜欢看.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这是第一次有男人说喜欢我,于我而言,什么都是第一次.
在回去的时候,我的高跟鞋折了跟,我尴尬极了,还好有夜色,不然真的让他看出我有多难堪了.
别动,他说,等一下我.
他跑进附近的商厦,为我买了一双达芙妮,不大不小,正好是37码,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笑了笑,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眼睛就是尺子了.
走到医院宿舍的时候,他拉了一下我的手,我知道,我真的恋爱了.
因为,我感觉我的手里全是汗,而他的手里,也全是汗了.
二
我们开始交往,宋宁和我同屋,她常常说,行啊你小莫,艳福不浅啊.
宋宁长得很一般,个子才一米五六,可是她很活泼,武庆对她的印象很一般,说她没有女孩子那种羞涩的味道.
可能因为都是单身的女孩子,武庆来请我吃饭时,我总是会叫上宋宁.
那时我们三个常常去海边吃大排档,厦门的海边是全中国最有风情的了吧,我和武庆在海边走着,宋宁说,真是郎才女貌,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武庆把他的同事介绍给了宋宁,宋宁处了几天,那个同事嫌她个矮,她很伤心地说,为什么男人会这个样子?为了安慰她,我让武庆再介绍男同事给她,可武庆说,她的条件太一般了,男人还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的.
那么,你是因为我漂亮才喜欢我的?我反问道.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我接着问,不会是因为了解我或欣赏我吧?张爱玲说,如果一个男人说喜欢一个女人的思想,那纯粹是胡说.
我两头都堵住了,他再怎么解释都不行了,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他给我发短信,一直解释着,我看一条删一条,最后,索性关了机.
第二天,他赶紧买了好多零食来给我,有我最爱吃的果丹皮,一大包全是,他拧着我的小鼻子说,你呀,就和这些果丹皮一样,酸酸甜甜的!
于是,我们和好了.
我常常耍一些小性子,约会时他迟到几分钟我都要闹,宋宁说,你怎么这么任性啊,武庆可不是这样.
有一次,他给我买卫生巾,我一看,不是我要的牌子,"啪"地扔到地上,我说,你傻呀,连我用哪个牌子都记不住?这个牌子我过敏!
当着宋宁的面,他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有哪个男人会亲自给女友买卫生巾?
他说过,每次去买,都和做贼一样,拿了就跑,两个卫生巾的名字,就差一个字,所以,他买错了.
他转身就走了,因为,我太不给他面子了.
我在后面嚷着,武庆,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宋宁说,你闹吧,闹吧,这就是典型的无理取闹,总有一天,你会把他闹走的.
三天,我们整整沉默了三天.
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根本就忍不住,一定会一天发上几十条短信,我有时来不及看,可是只要有时间,我一定会看他的短信!
那三天,手机一直沉默着,没有熟悉的声响起,我在心中骂他,该死的,来短信啊,来短信啊,来短信我就原谅你了.
可一直没有.
那三天晚上,我关了手机,呆呆地坐在宿舍里,宋宁出去开联欢会了,元旦的晚上,到处是歌舞升平,只有我坐在宿舍里发呆,屋里太冷了,我缩在被子里,流下了眼泪.
当外面响起敲门声时,我立刻蹦了起来.
外面站着的人,顶着好多雪,天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厦门几乎是不下雪的啊.他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颤抖着说,武庆,我恨死你了.
三
我们重归于好,可是,我还是常常会以关手机来惩罚他.
只要武庆犯一个小错误,我就会关掉手机让他找不到我,我知道他找不我会心痛,我就要让他心痛.
宋宁说,我接近于变态,哪有因为爱你就得这样折磨人家的啊?
可我觉得自己是在和他撒娇呢,当他和我低头时,,当他求我原谅他时,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公主一样!
宋宁说,都说两个人争吵了,第一个转身的人是天使,可是,天使老转身是会累的!
春节的时候,武庆带我回他的家乡湘西小城,我也早就想去看看沈从文的故乡,这次回去,应该是意义非凡的,武庆说,这是俊媳妇去见公婆了.
武庆的父母对我特别热情,给我说着武庆小时候的事情,我也乐得听他小时候的故事,武庆的父母给我翻看武庆的相册,我边看边笑,他小时候穿开裆裤连屁股都露了出来!
可是,翻到那页的时候,我忽然呆了.
武庆和一个女孩子,并肩站在海边,而且,他的手,搭在女孩子的肩上.
那个女孩子,眉眼间和我多么类似!
我的神情显然让武庆意识到了,他过来,合上相册说,走,我带你去看沈从文的旧居吧?
给我解释,我说,必须给我解释.
他按住我,亲爱的,这是我从前的女友.高中同学,后来,她出国了,就这么简单.
完了?
完了.
为什么要隐瞒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她已经成为了过去时!
不,她没有过去,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她才找的我,对吗,对吗?我近乎歇斯底里了,眼泪无法控制地流着.
他想吻我,我推开他,给我解释,说,是吗?
他说我没意思,因为我们如此相爱,老和过去联系上还有意思吗?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我要知道,我是不是她的替代品!
武庆说,开始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她才约的你,可是后来,我真的爱上了你,我和她没有这么深的感情,和你才是真的爱情!
狗屁!我骂了粗话,我们都没有照一张这样亲密的照片,你骗了我,你欺骗了我!
那个春节,我没有在武庆家过,我买了回北京的车票,然后回去了.
到了家,我让爸爸用自己的职权把我调回北京,我不要待在厦门了.
从前,是因为迷恋厦门才留下来的,而今,我是为了躲避一份感情才回到了北京.
过了春节,我调回了北京,甚至,没有和武庆再见一面.
我和那个医院的所有人不再联系,他们也不知我去了哪里.
我没有再当护士,而是进了一家不错的中直单位,厦门的那年,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当然,我换了手机号,把存在手机里那些短信,一条条删了个干干净净.
我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可我错了,几年之后,我仍然是一个人.甚至,我仍然喜欢吃果丹皮,看到果丹皮就会没来由地伤感,看到厦门的天气预报就会想那个冬天,甚至,每次"大姨妈"来我都会无缘无故想掉眼泪,那个给我买卫生巾的男人,我仍然是爱着他.
四
二十五岁,我回了一趟厦门.
单位里休年假,我一个人出了远门,想来想去,就想去厦门.
我找到了当时的医院,好多人看到我都说我瘦了,我打听了宋宁,她们说,结婚了,有孩子了,孩子都满地跑了.
和谁呀?
和你从前的那个对象啊,你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我们都以为宋宁抢了你的男朋友呢.
啊?我心里轰地一声,他们走到了一起?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啊?宋宁永远是善解人意的,而且,知道体贴心疼男人.想必那时他天天去医院找我啊,想必她是不断地安慰他,然后有了感情吧?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为了昨日黄花,我的任性,让青涩的初恋成为了一枚永远的标本,它悬在记忆的枝头,每每想起,我都会心疼.
走之前,我还是见了武庆和宋宁.
武庆比从前胖了些,宋宁抱着他们的女儿,让孩子管我叫阿姨,我的眼泪转了一圈到底咽了回去.
是在他们家吃的饭,武庆炒的菜,我没想到他炒菜那么好吃.宋宁说,他哪里会炒菜,后来,看我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做饭,心疼我才学会炒菜的.
席间,武庆拿出了红酒,可是他回过头对宋宁说,你别喝,来了例假,不能喝酒的,否则要肚子疼.
他还是这样心疼人,可是那个被心疼的人,应该是我啊.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宋宁让武庆送我回宾馆,在到了宾馆房间后,我从后面抱住了武庆,然后,哭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说,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都过去了.
这句话惊醒了我,是的,都过去了,青涩过去了,爱情已经走远了.
他只待了五分钟就走了,说孩子没他不睡觉.
而我在第二天早晨悄悄离开了.再见吧,厦门;再见吧,我青涩的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