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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落霞
无眠公子在宋无忌的护送下由安南郡前往齐吴边境,同行的还有恢复期的夙夙。钟如九对企图刺杀无眠的夙夙戒备心甚重,连带的她对晓晓的敌意也越来越直接摆在面上。反观晓晓,倒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整日里忙着在伺候无眠,闲暇时也不得片刻休息。
距汶谷关大约十里有个名叫落霞县的小地方,虽名为县,却小得只比镇子大不了多少,户丁更是稀薄,但自从齐军驻扎后,这里逐渐成了汶谷关后方囤积粮草的重要隘口。落霞县地方虽小,但两面环山,一面绕河,地势易守难攻,所以贺梧一攻下汶谷,就将大军的大批辎重驻扎在了落霞县。
正事聊完,梅凤捧着茶盏愣忡片刻,拿起凑到唇边欲饮,忽地想起一事,笑说:“无眠公子身边的那几位婢女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
军营生活颇为枯燥,即便是他们几个为官的,碍于军令也不敢私带家眷。传闻吴国风气不若齐国严谨,将官出征,可携侍妾随军,军中亦辟有专门的军伎营,而金国风气则更为奔放,不仅军中可有女奴军伎,甚或女子还可领兵打仗,气概不输男儿。
但这些行径在齐军兵卒心中,是想都不想的事。
贺梧帐中的一名主簿观梅凤言行,会意地接口道:“那贴身小娘子的年纪可不小了,却还未开脸,怕是和咱们的内中军大人一样,有心无力吧……哈哈……”他两只手伸在一处,比划了下,笑声透着无尽的促狭猥琐,梅凤与一干男人哄笑不止。
军中无聊,浑话说得肆无忌惮,贺梧平时和他们嬉闹惯了,底下人在他面前少了几分忌惮。但这会儿贺梧却没有跟着笑起来,他皱着眉头,压低声说:“无眠公子这个人来头不小,轻易得罪不得。”
他这么一开口,立即有人应和道:“对!对!瞧晌午接风宴上,谢文俊平时眼高于顶,但今天话里话外都是巴结之意。”
梅凤忽然不笑了,表情变得怪怪的:“这么说……这无眠公子是旌阳王的人?”
“那也未必,谢文俊是旌阳王的爪子,谢文俊这么小心地巴结讨好,反而证明无眠公子不是旌阳王的人。”
“不能因此判定他不是旌阳王的人,更不能说他就是临澧王或平凉王的人!”如今三王虽说达成了某种平衡,自共同辅政以来,朝臣势力割据,当初拥趸皇太孙为帝的保皇派统统都被倾轧得无影无踪,如今能站立在朝庙上说得上话的,无不是三王的人。
贺悟是前朝武举出身,先帝殿试钦点,表面上看他不属于任何一派,不过他的岳父十余年前曾任临澧郡安井县八品县丞,凭着这层关系,实则他亦算与临澧王一派挂上了钩,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次才会晋封镇南将军,挥军南下。
齐国惯例,武将领兵,中朝内官监军,如今三王势力渗透,即便是皇帝近身的内官也各有派别,如这回的内中军谢文俊便是旌阳王的人。
无眠公子出身草莽,按理这种江湖游侠根本没法入官家的眼,但显然眼下这情况已经脱离正常范畴了,他们这批正儿八经科班出身为官多年的人,居然要对一个游侠儿巴结奉承,说心里不窝火那肯定是骗人的。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要搅得三王皆想得之?即便他脑子再好使,难道三王府中的幕僚客卿中就没高手了?
“君不闻昔年高祖千里夜追钟聿楼,跪而求之。或许,这位无眠公子……”
“钟聿楼允文允武,上马能征战,入朝能治国,那是何等样的人物?前无古人后只怕也无来者了!那无眠公子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上气不接下气,这样的废物岂能和钟聿楼相提并论?”贺梧虽是武将,但齐国重文,是以他也略通文墨,自操弄兵刃起,便被启蒙师傅教导钟聿楼的种种事迹,是以对钟聿楼那样的传奇人物,贺梧只恨生不同时,毕生无颜得见。这样一个接近神祗一般的人物,岂是任何人可以比拟的?
他为人一向稳重,众人也不过是戏谑说笑,谁都没想到贺梧会忿而失态,一时面面相觑,气氛颇为尴尬。还是梅凤老道,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道:“若单论长相,其实那位穿红衣的小娘子最艳,怕是不输于奇巧阁的风姿姑娘……”
奇巧阁乃京城尚安二十四女伶教坊中名头最响亮的一个,虽说大齐律沿用寰宇朝旧例,有品阶官位在身的人不许狎妓,但自三王摄政以来,为避人耳目,笼络人心,都会有意无意的带人在教坊聚会,这一来二去,像奇巧阁东家这样有生意头脑的商人,便趁机请一些文人墨客便挥洒笔墨,把个喝花酒描绘成了一种风雅,谓为时尚,风靡尚安。至于律法则被巧妙的解释为在教坊闻舞听歌,只要不曾留宿淫乐便不算违法,是以奇巧阁便诞生了像风姿这样为迎合官吏口味而精心捧红的歌舞伎。
风姿如今正当红,两个月前才选为二十四教坊中的花魁娘子,她接过的客人上至一品,下最多至四品,官阶低于四品的,她连面都不给见,一介身份卑微的贱籍伶伎,竟得如此猖狂,当真是个异数。
在场的人即便不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不过对风姿之名却都有耳闻,听梅凤如此一说,不禁会心一笑,室内的尴尬气氛顿时冰释。
“你的意思是……还要再进兵?”和贺梧听到时沉默无语的反应不同,谢文俊颤栗的声音里竟然夹杂了一丝兴奋……没错,是兴奋,他的双手俯撑在桌面上,上身前倾,肌肉紧绷,神情飞扬,眸色如火,诸多细节都在无言地彰显着他内心的澎湃。
无眠巍然不动,侍立一旁的晓晓目光好奇地偷瞄谢文俊,很难想象眼前这位脸膛微黑、浓眉大眼的青年会是个太监,除了说话声音不似他外貌那般粗犷外,谢文俊的言行举止甚至比一些读书读傻了的酸儒书生更豪迈。
“总要拿下临沂郡才好。”
“临沂……”谢文俊咋舌道,“那可不好打,听说那里驻扎的是金国八皇子麾下的精兵,司寇觉在金国诸皇子中算是个拔尖儿的,很会领兵,麾下设有虎、豹、狮三旗,每旗二万精兵,据说他这一旗的作战能力足以抵得上旁人的五万、甚至十万兵力。”
“哦?谢大人对敌情倒是十分了解啊。”
谢文俊眼中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承蒙夸奖,其实金国诸皇子皆善战,比我大齐那三位……嗯,啊,人人都道皇长子司寇冽骁勇,但是有勇何所惧?一个好将军不是看他能不能打,而是要看他会不会用脑子,能不能带好自己的兵,这才是将和兵之间的区别!要我说司寇冽只能称为一名勇兵,不能称为一名智将!”
一席话顿时让晓晓对这个面上无须的朱衣太监刮目相待,真想不到内官之中居然也有这等见识卓越的人才啊。
无眠眯起了眼,漫不经心地说:“棋局要逢对手才能下得精彩,不知谢大人是否有兴趣和司寇觉这样的人物会上一会?”
谢文俊一击掌:“莫瞧我只是个内官,行军打仗靠的是计谋策略,贺梧若能早听我一言,莫说一个汶谷关,便是十个,百个,也早拿下了,何至于强攻得如此劳师动众!”
无眠微微一笑:“大人说得极是。”
晓晓眼睛瞪圆了,想不到无眠居然也会阿谀捧人,而被无眠这么不着痕迹地一捧,谢文俊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飘飘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