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云痕番外下 情深不寿泰剧中字

大燕通和二年,仲春二月。

大燕帝君燕惊痕颁诏天下。

“咨尔凌氏,秀毓名门,秉性柔嘉,知诗书而晓进退,明昭义而秉德佑,恭顺谦和,淑良勤谨,着即册为贵妃,赐号熹和,并赐熹和贵妃代掌凤印,统理六宫,朕之厚意,愿卿毋负,是为德被万民,延绵国祚之道矣。”

夜入三更,明漪宫内殿,烛影摇红。

重重幔帐后,正是今日盛装的新娘,火红飞凤花钿点在眉心,引出远山长眉婉转,乌云鬓上贵妃礼制的金步摇暗影摇曳,勾勒出女子面上飞霞弧度悠悠,盘金错绣的明红吉服长裾曳地,繁复密绒的地毯上团团祥纹更衬长衣上暗金刺凤明光点点,女子侧首望向有足音传入的殿门,眼波流转间一室宝光都失了璀璨,只见那人眼眸灿若星辰明如胜景,羞谢古今芳华无限。

这一切,真像一场梦啊,凌秋箫怔忡望向撒了桂圆百果的锦帐,就这样······成了阿痕的新娘。

自无极归来后,阿痕便向宫人宣告明秋郡主为未来的贵妃,只待良辰吉日正式册封,彼时阿痕初登极位,后宫实为虚设,虽未如众人所猜测的那样立她为后,可她却是他唯一的妃嫔,更兼今日册立圣旨上并赐她代掌凤印,摆明了他无意另立新后,那又缘何,偏要自己为妃?凌秋箫并不是贪恋尊荣位分的人,她亦知阿痕不是那样薄情寡性的帝王,却还是,几分疑惑不解。

殿外廊上,一身玄色帝袍的男子独立中宵,微凉的月光闪烁袖口襟缘繁复刺金龙纹,袍角落花馨痕犹在,又是谁长坐孤苑的氤氲。

且便如此吧,本是一心准备婚礼,期许给秋箫一场无双繁华的,却接了无极来使递上的锦绣绢囊,一份金纹压宣的国书,几件珊玉奇珍,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贺礼,却只那只浅紫银纹的锦囊中小小一块绢帛惊了他的心,摊开掌心细绢,飘逸清神的字迹跃然:“昭诩敬献云兄,愿兄实得至幸。”

实得至幸······好一个实得至幸,果然不愧是长孙无极。

霍然回首大步走向明漪宫内殿,长孙无极,我定不负你的愿。

因为,那亦是我的愿。

————

大燕通和三年,暮秋,皇长子诞。

大燕通和六年,仲春,皇次子诞。

大燕通和八年,孟秋,皇幼女诞。

大燕通和十六年,大成皇朝皇次子长孙霖,携宁熙公主长孙霏出访大燕,帝君令以盛礼相迎,每与皇子公主明章殿长谈。

大燕通和二十九年,帝君燕惊痕病重,熹和贵妃侍疾于侧,急召皇子回朝。

凌秋箫坐在榻边,凝眸层层锦被中苍白的容颜,发色漆黑,眉目浅淡,时隔二十余年,他眼角额际都添了细纹,可却宛然仍是当年雪中舞剑的男子,高山仰止间拂落她一生芳华。

算来二十八年了,通和二年她入宫为妃,自她之后,他一生未娶,后位虚悬,她便俨然是他的正妻,二十八年荣宠不衰,芳华不再的自己仍是常得他温柔凝眸。大瀚帝君和轩辕帝君后宫虽宫人不多,却也有几位妃嫔,除了大成大帝一生钟情神瑛皇后,五洲大陆也只自己与阿痕一对帝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凌秋箫明白,阿痕不喜欢这帝位,这王座高高在上不可亵渎,除了无上的荣光威严,更是永远的森凉寂寞,锦绣山河舆图皆陈脚下,亦更是步步的惊心筹谋,阿痕他该是那高山之上不止的流水,该是那清冷月色中不谢的琼花,浅淡掠过永远宁静的悠悠流水,拨弦吟诵永远空灵的微凉乐章,只可惜命运如此,他成了一国帝君,担着这天下最终的责任走至今日,他是真的累了,那么阿痕,累了就且睡去吧,无论如何,我总陪着你。

大燕通和二十九年冬,帝君燕惊痕已近弥留之际。

熹和贵妃凌秋箫今年该是四十五岁,本是不再年轻的年纪,这几个月不知疲倦的照拂,她更是苍白憔悴,此时偌大的寝殿只余她坐在榻边,轻手轻脚地替榻上人盖好锦被。

“阿箫······”仍旧沉稳朗润的音色,却气若游丝,凌秋箫忙上前用锦帕轻拭男子额上汗珠,强自压下面上浮起的悲伤。

刚才,昏昏沉沉的帝君突然醒来,低迷数日的精神似是一下子矍铄,她明白,人大去前,总会回光返照,然后······便是耗尽了这一生仅存的精气,阿痕······怕是过不去今晚了。

云痕却抬手拂去了她拭着他面颊的手,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似是吸进了一生全部的光芒,凌秋箫有些失神于他的眼眸了,那样黑那样沉,似是积沉了千百年的浓黑悲凉由底翻涌,看过关山迢迢看过苍穹万里,凝化又迷离于某个光华璀璨又永不可得的传说。

“终是我对你不住······”他忽然长叹一声,转开了眼睛,语气中浓浓的落寞暗伤,凌秋箫一怔,忙握住了他的手,“没···阿痕,我很幸福,二十多年,阿痕···我很幸福······”

“是我的错···我不该···我对不住你···”榻上的人似有些神智迷离,唇齿间话语破碎,“阿箫···对不住···别遇见我···我做不到···孩子···对不住···”不成语句的词眼低低倾吐,他闭上眼睛,浓黑长睫轻颤,手指一阵阵颤抖。

凌秋箫不知所措地握着他手指,心下一篇迷惑,阿痕是怎么了?二十余年夫妻,他一向沉静宁和,何时有过这样语无伦次的失态,正想着却猛然听得他语调更沉的一句:“长孙无极,我还是······”

猛然听得大成大帝的名字,她微微一惊,俯身附耳欲闻他气息微弱的后半句话,却只听得几个迷蒙字音,云痕沉默许久,忽的张开了眼,却似是越过眼前的女子,越过大殿饰金藻井,越过云天沧海漫漶,看尽某个他一生未敢回眸的明光璀璨,那一瞬柔光荡漾至无声,偌大空旷天地间绽开温软杏影变幻,那双眼眸二十余年流淌微凉的悠悠潭影,此刻却似是成了一片宁静博大,邃至无声的深沉照耀,却又是一转瞬,冰片般的裂纹蔓延开来,勒裂出这大燕国最尊贵的男子一生的伤,眼眸中光芒霎时暗去,浓黑如修罗地狱永恒的森凉。

凌秋箫一惊,正欲抬手探他腕脉,却听得他痴咛呓语般一声低唤:“扶摇。”

指尖刹那悬停空中,女子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失了所有颜色,霍然回首,紧紧盯住云痕,却见他眼眸中最后一丝牵系终于崩裂,似乎有极轻淡的“呼”一声,失了一个人在这天地间的最后一分气息。

大燕通和二十九年,帝君燕惊痕崩于明章正殿,皇长子继位,尊母熹和贵妃凌秋箫为皇太后,大瀚帝君与轩辕帝君各自遣使致以悼文,大成大帝携神瑛皇后亲赴大燕悼奠故交。

山河戴孝,万民缟素,路上行着的大成帝后亦将随行坐骑换了一色白马黑鞍,遥遥便见大燕帝都城门一片素菊黑幡,黑衣护军衣甲整齐沉肃静穆,拥着前方白马上沉静挺脊的两人。

一贯鲜衣怒马张扬凛冽的神瑛皇后今日素白锦袍暗银刺凤,鬓边乌发一支素银簪松松挽起,眼底似是无边无际的深重哀伤,她身侧,大成大帝,长孙无极,颀长优雅一如往昔的身姿,和皇后一样素白银龙的锦袍,明明两人都已不再年轻,抬眸垂眼间,仍是睥睨四海的无上华光,久居上位者,习惯了指点江山,习惯了翻覆风云,即使少了意气风发少了金銮御驾,眉宇间亦自有那样强大的自信,是那样不可撼动的尊贵存在。

一路行来,路边的茅草亦垂了叶梢,大燕官员一个较一个更低更深的俯下头去,不敢直视更怕亵渎那般垂拱万方的巍巍仪容。

当真,绝代帝侣。

明章殿前,大燕嗣帝素袍孝衣搀了太后迎大成帝后前来,凌秋箫凝望长长御街上行来的一双俪影,时隔将近三十年,长孙大帝和神瑛皇后却仍是不该当年雍容气度绝代风华,情不自禁抬手抚上自己面庞,举至一半又怅惘落下,即使仍是韶颜正茂又如何,那个人,那个人已永远睡在殿中沉重敦厚的九龙金棺中,永不会再低唤一句“阿箫”,低唤···低唤!她不愿想起这字眼,眼前时不时便会浮起帝君临去前痴痴一句呓语“扶摇”,扶摇!孟扶摇!相携一生的爱人心心念念的竟是另一个女子,这近三十年的欺骗,她怎能甘心!

霍然望向面前已近殿前的男女,却又在一瞬冻结住了如刀的眼风。

行至近前,孟扶摇眼底的悲恸愈加深重,一点点割裂了流转不灭的璀璨明光,身侧雍容男子终于回眸侧望一眼,只淡淡眼风掠过,便沉静宽广包容天下,无垠的海上明光波动暖意微微,瞬间浸淫心底所有的琉璃薄脆,长长袍袖微微一动,锦缎下修长手指带着永远润泽的温度抚上女子冰凉指尖,旋即反手将那指节握入掌心,传递绵绵不绝的心疼,包容,沉静,安慰······

他那样牵着她,珍重呵护如在心上捧着融融春日绽放的第一片花瓣,疼惜温存如在掌心托着漠漠冬日落下的第一枚雪晶。

凌秋箫一瞬窒了呼吸,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浮光掠影般滑过——阿痕牵着自己的手,阿痕温柔的对自己笑,阿痕为自己簪上一枝海棠,阿痕······对自己从未有过这般温柔旖旎却又无声博大的关怀,承受不住那般纷乱的心绪,她僵木着行了该有的礼数,便托辞身体不适离开了前殿。

次日傍晚,大燕太后设宴款待大成帝后。

距开宴还有些时辰,凌秋箫已径自坐在主位之上,累珠金凤眉心摇曳,明黄凤袍闪烁华丽流光,今日的她正是一身太后礼服,雍容气度泱泱,略有憔悴的面庞以胭脂粉黛细细晕染出宛若当年的风华,婢女们替她妆毕后都盛赞太后容颜不憔,惟有她自己默默不语,越过层层明黄鲛纱垂幔,她想,今日终于,是时候揭开命运设下的迷局了。

殿外一阵环佩叮当,已是大成帝后一行来到,凌秋箫站起身,客气请长孙无极和孟扶摇入座。

“陛下与皇后百忙中到我大燕奠悼先帝,足可见皇后与先帝情谊深重,先帝在时也常向秋箫提及神瑛皇后,言语间钦佩之情时时流露,忆及当年本宫为明秋郡主时便曾有缘得见陛下与皇后结缡大典,还有幸得见轩辕大瀚两国帝君,不想多年已过,皇后仍风姿不减,更胜似当年,实是令秋箫自惭形秽了。”

方才落座,她便不急不忙抛出这样一段话来。

孟扶摇一怔,长孙无极却已抬眼,噙一抹淡淡笑意道:“难为大燕帝君时常挂念朕与皇后,不过当年年轻时,朕和皇后与大燕帝君确是有一段同行之路的,帝君对皇后多有护持,便是朕亦感怀在心,皇后更是常常挂念。若说胜似当年么···岁月催人老,朕与皇后似都虚长太后几岁,自是难比太后神秀气清,风姿俊如。”

凌秋箫唇角笑意更深,袖下却是暗暗握了指节,她句句暗提所传闻的当年孟扶摇与各国帝君的一段往事情缘,意图引向阿痕对她的多年牵挂,本是想试试阿痕对神瑛皇后究竟是怎样的意义,却不想长孙无极不愧为少年成名的顶尖政客,话语间不动声色将他自己插进当年往事便驳斥回她句句暗锋,他就非要将孟扶摇,保护的这么好么?

无意间抬眼,便见长孙大帝仍笑意微微凝视她眼眸,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意,那一双流光溢彩波澜明灭的眸底,竟沉着那般历遍红尘风雨的了悟心知,淀着那般看透世间变幻的深沉睿智,她一瞬间便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男子,这惊采绝艳的大成大帝,他什么都知道,在他面前玩弄文字心计,简直不啻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稍一垂眸,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既然言语间自己万不是长孙无极对手,那么且就开诚布公吧,无论如何,这一生,不能就这样被蒙蔽着走过。

袍袖一排正欲开口,身畔却有贴身的侍女疾步递上小小锦帕中包裹的一团,侍女在她耳畔低声道是陛下刚在先帝枕下发现的锦匣,命人送来请她看看是什么东西,凌秋箫心下疑惑,和阿痕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如何她从未发现阿痕枕下还有个锦盒?长长袍袖掩了他人视线,她轻轻将匣盖揭起,却一瞬间失了面上血色。

那匣中,那匣中······盒盖未全开,她却已看见了那枚小小印鉴上镌着的字样——大宛扶摇。

指尖颤抖着阖上盒盖,不动声色将锦匣收入袖笼,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噩僵木地在孟扶摇时不时投来的疑惑目光中度过这所谓的盛宴,眼前耳畔时时萦绕的,都是那小小印鉴上触目惊心的“大宛扶摇”。

【扶摇皇后】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云痕番外(下) 情深不寿泰剧中字

“哗啦”一声,总是时不时看向她的孟扶摇,终于一个不小心撞了桌上琉璃灯台,一盘鹅油酥卷倒有一小半撒在了她衣袍上,身侧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拉到一边,浅紫云纹的锦帕急切而轻柔地拭去她臂上污痕,她微怔忡地看着长孙无极长睫翕动光影,波光明灭间尽是她一人身影,刹那间一室宝光黯淡,只见他眼底眉间博大光明的融融暖意。

凌秋箫也被侍女们低低的惊呼惊起,目光疑虑的投向那个方向,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璧人似的身影,不过那动作······真是熟悉呢······当年无极帝后结缡大典,上阳内苑中阿痕那样急切的替自己拭衣······那时的他青色锦袍温润如玉,左手揽紧了自己的肩,右手······等等,左手,揽紧了自己的肩?霍然抬首望向长孙无极,锦衣的帝王一手抓着皇后的一臂,身子近于正对着她,为她拭净身上污痕,抓着···抓着一臂······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三十年,三十年未曾细思过的那个动作下掩藏的秘密,终于在今日锦绣华堂上因了五洲大陆真正的绝代帝侣一番无心的恩爱情景碎去了多年的遮掩,那年···那年上阳内苑,阿痕的手始终是卡着自己肩膀的,那动作···那动作根本不是最自然最流畅的动作,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多少次淡淡怅惘,都因了当年的急切关怀压进心底,却原来······这最最真实的牵挂也不过是多年的一场虚妄!

一瞬间似是身周的空气都凝滞成团团黑云汹涌地压窒了呼吸,她僵坐椅上,手指紧紧压住了椅上雕镂图纹,却又恍惚不知自己在哪里,脑中团团的乱麻纷杂缠扰,一点点割裂,一点点明朗,时而掀起一角苍青,又时而沉沉落下,锢她在那徘徊苦痛的迷惘不甘中,而时至今日,一枚他呵护在枕下三十年的来自她的印鉴,一幅来自大成帝后的真正情深意重的揽卿拭衣,终于戳破了所有的遮掩迷乱,现出那来源于命运,冰冷的谶言。

耳畔似有人声轻唤:“母亲,母亲!”她恍然惊起,面前是温润的年轻男子俯身看她,微侧的身子挡住了大成帝后视线,她怔怔望着这张脸庞,顿滞片刻才想起这是她的长子,她和阿痕的长子。

“母亲可是身子不适,请先行回寝宫休息吧,儿子晚些时候便来看您。”

身侧宫人依了新帝谕旨搀她起身,她却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不顾宫人的搀扶径直快步走向殿门,急急上了辇车向宁寿宫驰去。

入了宁寿宫内殿,她摒退宫人,手指抚上卧榻一侧云纹香鼎,底座一侧暗纽被旋动,榻尾幔帐后,悄然旋开一扇暗门,现出深远暗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步拾级而下,行至尽头才取了火折燃起壁上琉璃壁灯。

灯光大亮,一室沉静清素色彩,还是那年阿痕初登极位时逆臣作乱,他带她入了宫底密道指挥平叛,近卫们大都知晓宫底密道所在,却只有宁寿宫这间密室,是只属于他和她的秘密,灯影明灭,映一室宁静祥和,垂了幔帐的壁上还悬着两幅丹青,一幅是青衣的温润男子剑气如虹挥洒天下,一幅则是杏衫的少女翩舞惊鸿。

指尖轻轻拂过画上人影,她眼底平静无波,心中却是千帆过尽的无边苍凉。

她懂了,她懂了,时隔多年,今日那一瞬间的清明,终于懂得了所有。

懂得了他当年面对来访的大成皇子与公主时的恍惚彷徨,懂得了他的情深如许,懂得了他的刻骨苦痛,懂得了他这多年来,深沉至将他自己都割裂的记忆。

三十年,三十年,他一直那样努力,努力忘了她,努力忽视过去,努力爱上自己,多年风雨携手琴瑟和鸣,几乎所有人都落入了他从心底设下的迷局,只可惜骗过了儿女,骗过了她,骗过了天下人,甚至恍惚骗了他自己,却掩不去,掩不去心底最最深重的烙印,那是随着肌骨血脉奔行的记忆,他临去前低低一声扶摇,维系凝聚的,竟是这一生所有的深情,还有···还有那一声声肝肠寸断近于迷乱的“对不住”······

阿痕,阿痕,何必对不住,这么多年,我们都把自己活进镜花水月的一场虚幻里,活进一场我们彼此深深相爱的执妄里。

这三十年,烟花繁复,盛世华章。

这三十年,岁月静好,和乐安康。

这三十年,庭院春深,高歌画堂。

这三十年,深情一场,云淡天长。

直至今日,直至你早已不在我身边的今日,黛眉长敛,咫尺天涯,几番辗转恍惊起,大梦醒来身是客。

这场梦太大太大,我们都沉浸其中永不可自拔,其实说到底,我们终是一样的人,爱而不得,爱而不得,我爱你,你爱她,她爱她的他,这是命运设下的九连环,浸淫在云天漫漶的虚妄里,闪烁着绝艳璀璨的光芒,氤氲着罂粟般致命又无限诱惑的芬芳,我们不能抵挡,我们无力抵挡,我们甘愿沉沦,如此这般,纷繁往复,辗转轮回,身在其中,永无救赎。

这一生,活到今日,终于累了,阿痕,我爱着忘不了她的你,走到最后的终点才恍然瞥见命运早早设下的苍青谶言,那么且就这样吧,漫漫余生,我更愿平静度过,种种的思念与神伤,便由得时光翻转,缓缓平复。

缓缓抬起衣袖,取出小小锦匣,盒盖轻响开启,修长手指探入,取出压在印底的轻薄绢布,浅紫云纹,明灭银光,如此明了地昭示了这块绢帛的主人。

清隽飘逸的字体跃然——昭诩敬献云兄,愿兄实得至幸。

实得至幸,实得至幸,不愧是惊才绝艳的大成大帝,长孙无极当真天下之杰,早早地,看破了阿痕眼底所有的牵系,所有的···和他自己一样的,永远系在神瑛皇后身上的眸影。

当年的长孙无极,是希望阿痕可以如他所愿,爱上自己,重新活过,得享一世静好,却终于,三十年后,一语成谶。

决然转身,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迈向密室的入口,阿痕,我半生为你活过,余下时光,便让我为自己而走过,来世,请你在遇到孟扶摇之前,先找到我。

机关玄妙的暗门在她背影过处旋上,从此永无再开启之日,终于——

永失吾爱。

全文完。

笔者后记

一直总有繁忙琐事,直到今天才更完全文,云痕和秋箫的故事,至此终是结束。

最初起意构思这篇番外,是因为《凰权》中轩辕和天战世家都倾力守护大成遗脉,只燕家未见当年的开国之帝有怎样的殷殷嘱托,只是不甘,希望可以说明云痕的感情并未随时光而被磨洗殆尽,不过这微凉的少年,太沉默太隐忍。

可写到终结,却更感慨这场爱情的九连环,将太多太多人一生的芳华锁紧,若不能狠下决断运剑斩情,便只有一生长缚,永不得解。

彼时庭院春深,今日咫尺画堂,彼时惊鸿照影,今日月斜倾江,曾经的故事一点点没进了时光漫漶,终于曲终人散,江湖深远。

一些话,再沉重锥心也不能说,一些路,再孤寂凄凉也只得独自走过。总有几多苦痛,注定是一个人的,总有如许空落,注定是一辈子的。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执念太深,终成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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