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帮我系下缎带吧?”芗叶通过梳妆台上椭圆形的镜子看着我,一眨一眨的双眼温润如水,含情脉脉。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向芗叶的同时把手在衣襟上抹干净。系缎带时要从下往上系,才能一点点束出修长的高腰,芗叶近来是愈加消瘦,这缎带系的没一点难度。这件蛋糕裙是在利物浦定制的,芗叶第一次试穿时,为了系紧缎带被勒的差点闭过气。系紧了缎带,再挽一个有着长长飘带的蝴蝶结做装饰,这衣服终于穿到位了。
芗叶转过身,“漂亮吗?”
“多层次剪裁的蛋糕裙包裹着完全不同于西方贵妇的大清国和硕格格,恰如其分地糅合了维多利亚式的华丽典雅和温婉恬静的东方美。”看着芗叶已经开始展露出笑容,我话锋一转,接着说:“要是先把脸洗洗的话,就更漂亮了。”
芗叶皱起鼻子,一半气恼一半娇羞地说:“哎,你就不能夸人家夸到底吗?”
我不吭声,只是把牙刷和牙粉罐递给芗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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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芗叶拿起牙刷蘸着牙粉开始刷牙,边刷边嘟囔:“你不是说有人发明了用起来更方便的牙粉吗?是什么样子的?”
我一边把浸湿的毛巾拧干一边回答:“报纸上说,美国康涅狄格州的一个牙医发明了一种装在金属软管里的牙粉,叫做‘谢菲尔德牙膏’,具体效果怎么样还不清楚。”
先把拧好的湿毛巾递给芗叶,然后接过牙刷和牙粉罐并放回原处,再去书桌那里把药碗端过来,接过毛巾递上药碗,在芗叶喝药的时间里洗漱完毕。这已成为每天例行的程序,雷打不动。
芗叶放下药碗时,我刚好洗刷完毕。“芗芗,今天要化妆吗?”
“默,你说我是化妆漂亮呢还是不化妆漂亮呢?”芗叶狡黠地笑了。
完了,这就是夸她没夸到底的后果,报复来的还真快。说她化妆漂亮吧,她会说我觉得她本身不漂亮;说她不化妆漂亮吧,又会被她说我虚伪。不过在她连续十年的摧残之下,我也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我家芗芗当然是天生丽质,即便蓬头垢面也照样沉鱼落雁。”究竟是因为太惊艳还是因为太邋遢而沉鱼落雁,自然是不能细说的。“愈是姣美的花朵愈要细致的呵护,适宜的打理能够使花儿盛开的更长久。”
芗叶抿嘴一笑,“那就请我的御用化妆师开始吧!”
我右手从梳头盒子里拿出一根带有半圆形扁头的长条形发针,左手从梳妆台右侧角落的罐子里抓出一把“香发散”:“香发散”是用玫瑰花、零陵香、檀香、公丁香、大黄、丹皮、细辛、白芷和山夷等材料混在一起研成细末,然后用苏合香油拌了晾干再研成细面儿而成。零陵香、檀香、公丁香和苏合香能够开窍通络、祛臭除秽、温养毛发;白芷、细辛和山夷可以燥湿止痒;丹皮和大黄则有杀菌清热的功效。诸药相配,不仅可以清洁、祛味、止痒,还能养发、生发。比起用假发遮盖脏头发的法国人为了掩盖臭味而往假发上撒的金色香粉,“香发散”好的太多了。一边把芗叶及腰的黑发一层层挑开,一边把“香发散”均匀地撒在香叶的头发上。撒好了“香发散”,我把发针放回原处,开始轻揉芗叶的头发,她的头发又细又密,需要多揉一会儿才能清理干净。“芗芗,你今天怎么有兴致穿这件蛋糕裙了?”
“今天是十月初八,昨天立冬。按道理说天气应该越来越冷才对,可我感觉近来是一天比一天热啊!万一南极像《西游记》里面的火焰山一样,接下去只会越来越热,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穿这件衣服了。”
我的手没有一丝停顿,心却抽搐了一下。我没有答应芗叶提出的重游我俩的初遇地点敦煌城的想法,而是固执甚至偏执地带着她去南极,唯一的原因我确定南极比北极更冷且更难以征服。“不会的,南极是一块比格陵兰岛还大的冰天雪地,在那里穿着企鹅皮做的衣服也未必暖和。目前我们在南半球,而现在刚好是南半球的夏天,所以就稍微热了些。”
“哦!”芗叶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既然南极那么冷,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去南极呢?”
“因为……”我连忙伸手去梳头盒子里拿密齿篦子,以给我争取几秒时间去想个理由。“其实是为了找哥哥。因为我们去过了许多地方,都没有发现哥哥的线索,我想哥哥只可能会在南极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说完,我暗自长出一口气,开始用篦子篦去芗叶头发上多余的粉面儿。
芗叶沉默了几秒,说:“默,我很少听你提起过哥哥,能给我讲讲他的事吗?”
自从哥哥失踪之后,只在宋朝时有过他的一次消息,之后到现在,都是信息全无,我早已失去了找到哥哥的信心。“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等我给娘子梳妆打扮好之后再慢慢讲吧!”放下篦子,拿起八角梳和笢子,开始梳发髻和燕尾。
“嗯!”芗叶通过梳妆镜看向我,“相公,你梳头的手法好熟练啊,是不是以前做过化妆师?”
“噗……”我笑出声来。自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死后,大清国把男女授受不亲的儒家礼教发挥到极致,连命妇入侍后妃的规矩都被孝庄皇太后给废除了,我哪里敢给别人化妆?除非不想要脑袋了。“没做过化妆师,却做过花镜师。”
“哪里好笑啦?”芗叶扭过头来,“化妆与修建花草有什么关系?”
我把芗叶的脑袋轻轻推回去,开始插发饰。“美人如花,化妆与花镜异曲同工,都是追求‘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自然意境。”
“歪理真多!”芗叶通过镜子看了看插好的发饰。
“为夫虽然不是出家人,也不打诳语。”我一边拿着石黛给芗叶画着蛾眉,一边说:“西湖花隐翁写的《密传花镜》里有提到:‘花小者可大,瓣单者可重,色红者可紫,实小者可巨,酸苦者可甜,臭恶者可馥,是人力可以回天,惟在接换得其传耳。’其中奥妙,难道与化妆有什么不同吗?”
芗叶拿着装有胭脂的小瓷瓶,给自己妆了红唇,对着镜子说:“好啦好啦,没有不同啦。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然后又压低声音说:“当然是芗叶大人您最美丽啦!”
芗叶出生于光绪七年八月初六,两个月前过了二十九岁生日,有时候依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已经很漂亮了,不用再问魔镜了。赶快吃饭去,去晚的话又要被拉姆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