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3月16日_UR少女御无庸 无庸

在冬季伊始时,马荣便离开了南山。他从疏勒河以南打马而来,正往乌兰达坂疾驰而去。也算得上一路风尘,百舍重趼。同样的栖风餐雨,养的是各种行当。三教九流中他不入流,八年前他在走马川外闯荡,阴错阳差下便带着一帮游兵散勇投了匪。世事荏苒,斯须变幻,不一会这帮奔命兄弟便剩下了寥寥数人。如今,他的手下有个添数的刺查。这是个不懂事的青头,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都敢做。这人头上生了些黄癣,又着实是个无赖,时日一长人们只管他叫癞子,真名倒成了其次。十天前马荣领着麾下从石头镇经过,大抵是因平日耍懒讨酒喝,先行一步的癞子在一间城郊小车店打探到了一桩肥票。奴,乞,娼,贼,不入流里他最不入流,然后便有了三声哀笳为信,马荣奋起直追的戏码。这帮往康国而去的商旅先是与他失之交臂,再是合浦珠还。

  在冷别赋的四周,有人正低声诵读着什么。他竖耳听了一阵,才发现是什么“佛国有缘,佛法相因”。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发声者正是那位怯弱少年。少年与冷别赋背对背站着,道士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少年的汉话并不流利,但他感谢“林公子”的安慰。此夜昏浊,刀与剑要搁在最顺手的位置。护卫们在极目远望,只见那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他们溺在一片寥廓之中,有人在扳折枯枝添作柴火。燕歌行在篝火旁也已入眠,他的鼻息轻轻浅浅,双眼却豁出了条缝儿。似是有所思有所忖,又或许者只是习惯使然。

  这里是燕歌行的大漠,它不比冷别赋的城西,入了夜总是片寒凉光景。若是遇上个心思细腻掉书袋的人,这阵寥然难免不磨得他胃痛。没人会在荒野里上更,这儿缺了声竹梆,不知天时的人总觉得这寒夜拖沓。这沉沉夜色里似有一道魔障令人心慌,冷别赋披了一身晦蒙星光,手也攀上了冷剑,他的手指摩挲着剑柄,双眼注视着森森夜幕,洞如观火。  

  马荣将人马安置在了三里开外,不遣传号,只派癞子孤身前往探风。癞子仗着星辰在沙地里走了一阵,不久便看见有零星光点,照亮了大漠一隅。他蹑手蹑脚攀上就近沙丘,定神远望却见这簇篝火旁空无一人。他猝了一口,心想这帮崽子倒是有些心机。然后他迅速翻找,往南行了不远,这才发现远处有人影攒动。他闪身进了影中,蛰伏在夜里细细观来。他只看见这队商旅神情倦乏,动作拖沓。他点了点随行牲口,驼、马、羊、牛一样不少,这让他心生欢喜,这果真如他所想是桩不小肥票。他迅速踏上了回返路途,一路上作着事无巨细一一向马荣说明的打算。他在旷野里走了一阵,又细细的想了一番,这一想便把先前打算就做了废,他从娘胎里带出的除了一头黄癣就只得一股贪婪劲儿,前者成就了名号,后者抑制不了,抹杀不去,久久便成了“天性”。癞子与马荣心存芥蒂,与马荣心存芥蒂的也不缺癞子一个。八年前马荣奔至南山,为了口饭便匆匆挂了柱。从那时起他便是怪人一枚,他曾在四镇之中做过兵勇,也算得上是驭下有方,律己及人是他的惯常手段。那时他带着左膀右臂打家劫舍,也算得上是黑马一匹,连搬垛先生的卦象都忍不住为他说好话。但这口焖油饭嗓子细的人是没命来吃。不过几年他的左臂右膀便折了一半所剩寥寥,往马荣麾下用作添数的,有癞子,还有其他惯匪。这是帮挥霍成性,难堪管束的人,马荣的律己及人也并不是全然适用。有异心的人癞子便是其一,他追随着马荣四方为恶,也能算作异姓兄弟。他们看似一个鼻孔出气,又实则各成南北。他心中的贪婪得不到满足,在这个充斥着发财契机的冬季,在这个肥羊触手可及的当下,有一根脱序的弦在他的心里崩了个紧实。

  当癞子回返营地时,已有相熟之人将他的马匹喂了个半饱。在回程途中癞子的算盘已打了个通透。他预先设置好了说辞,没用三两句便把那马荣唬了过去。此时还未至精神最易涣散之时,营子里有人正喝酒解闷。虽同是“利之所在,无所不往”,但和天涯商旅不同,他们是茅柴里泡出的行当。以酒当水,自是千杯不倒,酒能壮胆气,寨子里是断不会禁。有人正把着酒囊牛饮,此人曾伴癞子往车店里去了一遭。这是个憋不住的人,将酒饮毕,就要打了个嗝。看见癞子,他便招呼人过来坐。癞子的屁股刚坐在沙地里,这人便憋不住尿了,嚷嚷着要去沙丘背面放水。癞子跟了上去,待等走到沙丘之后,这人便笑了。

  “你这癞子莫不是是真的来放水的?”

  癞子嘿嘿道。

  “还是兄弟你懂我。”

  他是癞子如意算盘里的一环。他身形壮硕,人们只顾叫他“铁牛”。铁牛无甚喜好,唯爱饮酒耍钱。他是酒桌上的英雄,赌桌上的豪杰,这使得他与癞子一拍即合,成了那臭味相投的兄弟。他不光与癞子好,还有股狠劲,对此事也是刚好知情。这桩生意若要追溯起来,岂止一半要归功于他。莫不是仗着他的皮相吓人,那车店老板只怕还顾着他的三分规矩死不松口。

  铁牛听了癞子的说辞倒没多少吃惊,只是笑骂道

  “你这无赖小子,莫不是想撺我造那马爷的反?”

  癞子装得惶恐,举止浮夸。他挥舞着双手动作滑稽。

  “我的好兄弟,我可万万不敢造那马爷的反。我不就是想在这人手下匀几个赌钱,支几桩酒账么?”

  这不愧是癞子细细推敲下的说辞,世间油滑者大抵有做医者的天分。铁牛好赌嘴馋,这正是投其所好对阵下药的典范。敢问这世上有几个赌徒不会手痒?又敢问这天下有多少赌徒是一身轻松,没有外债?

  铁牛考虑了半饷才肯说话。这酒是醉不了他,此时他的眼里有股狠有股贪,他说;

  “你我的分账,我八你二。”

  至于马荣那厮倒处理得轻松。

  这位马爷既让癞子孤身查探,又何尝没留个心眼?在深冬未至前赶往乌兰达坂,这才是他的任务。他是个稳妥的男人,会提前算计如何挨过炎夏。如今于他而言,砸窑倒成了其次,也不是不可为之,但倘若要做,那也该由与他不睦之人操持。得之,他有份。不得,也是为他图清静。

  就这样癞子的如意算盘是真正如意了。马荣大手一挥分了批人马,予那铁牛带着,命他在天际泛白之前搏个好彩头。

  

  在冷别赋的周围,已不再有那诵读佛经的声音了。现在那“佛国有缘,佛法相因”变成了哈欠声充斥在他的耳畔,哈欠总是一个接一个,听得久了连他也觉得有些困乏。为了抵抗这股倦意,他将冷剑握得更加紧了,指甲嵌进肌肤造成的疼痛能让他的大脑迅速清醒。

  那位甫上任的头领把手指向远方,大手一挥一队人马就这么迅捷出击。

  冷别赋开始听见远处有马匹和着夜风一同疾驰。这声马蹄在夜风中越跑越急,他神色一凛,当即唤人戒备。他是个不会嚷嚷的人,毕竟道理也不在大声。但这里是碛西,当风声盖过人声那话便失了底气。冷别赋正在据理力争,在他暴躁的前夕,有一声嘶鸣划破了夜空。发声的是一匹骆驼,它的反常惊扰了其他牲口,让整个营地登时乱作一团。

  在这场混乱的开头,燕歌行便蹭了起来。他豁着缝的双眼倏然睁开,一睁眼便高声喊着灭营火。颠颠跑来的人不清不楚,这让已有些许暴躁的冷别赋更为愠怒。他提着那人的后领,将冷剑纵地一插,又躬身掘了抔沙。他把沙粒往营火上一掩,这营火便熄了干净。燕歌行看在眼里,嘿嘿一笑

  “冷别赋机灵啊。”

  西州人也在嚷嚷,他把手拢在嘴边合成形状,大喊道:

  “警戒!”

  和冷别赋不同,他显然是个嚷嚷的好手,众人很快被他镇住,依着他的指使动作起来。牲口由专人安抚,护卫也迅速站成了十字,这场混乱很快的冷却了下来。燕歌行用斗篷遮住了脸面,冷别赋的指节泛白,冷剑被他握得紧上加紧。粟特人站在十字中央,也在念叨些什么,只不过这不比佛经,冷别赋是全然听不懂了。

  铁牛的人马很快的杀到了跟前。冷别赋细细一数,敌我双方旗鼓相当。

  铁牛很是得意,统御的快感总比酒醉人。癞子嫌他不做正事,便在马上捅了他一爪。铁牛这才回神,又觉得尴尬,便清了清嗓子故作斯文道:

  “我要见你们的萨保。”

  西州人并没有替铁牛让出条道儿。他只是恃剑而立,不动声色。粟特人也不发话,场面就陷在僵持中不相上下。这场僵持极大的耗费着铁牛的耐心,但好在在他的耐心消耗殆尽前,粟特人发了话

  “刘侠士,就让这几位爷进来吧。”

  这个是个冷别赋始料未及的发展,这句话让人群迅速的散了开来。冷别赋走得比常人慢,燕歌行便握住他的泛白指节连着冷剑往边上轻轻拖曳。癞子路过时,还停下脚步看了冷别赋两眼。他生得鬼头鬼脑还长着黄癣,他对着这面容端正的人先是瘪瘪嘴再是啧了一声,像是有极大意见。铁牛正享受着这别样乐趣,他走了一阵便发觉癞子已不知去向。他叫唤了一声,癞子便小跑过来跟在他身后,随他去寻那萨保。

  人群散开后处在营地中央的粟特人便藏不住了,他把从长安贩运过来的丝绸铺在地上,语气低微却面色镇静的恳求匪盗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铁牛已忘了天高地厚,粟特人的示弱这再次助长了他之气焰。他嘲笑道:

  “萨保,导师,商主,活菩萨。”

  却还是不敢忘却自己是所仗人势。这是个机会,让他的一面暴露无遗,癞子第一次觉得这兄弟深交不得。

  铁牛调笑了一会,待发泄痛快便命人将货物装箱。他大手一挥召来了几个崽子,把货物一通捣腾便往马上搬。癞子求的是财,他可没有游戏人间的兴趣。他淬了一口,嚷嚷道:

  “你们这些赔钱货,急什么急,这牲口难道不是钱!?”

  癞子执意要拿牲口换钱耍。

  在这逼命时刻,牛与羊倒算不得损失。只是这骆驼与马匹被人劫去,在这荒漠之中又与被人杀了有何分别?

  这位萨保倒是沉着冷静,较之他人他的面色还泰然许多。他只是说:

  “几位爷心肠好,留些马脚与我们,今后你便是我的菩萨。”

  末了,他挺直了腰杆,学着拜佛模样,在沙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铁牛与癞子的分账是八与二,铁牛是舒爽了,但癞子却难以满足。他只是努努嘴,让搬运丝绸的崽子先去牵牛马。再把刀往粟特人的脖子上一架,用手一指道:

  “白袍鹤氅的有钱人,说的就你呢,快来帮爷爷搬个货。”

  他所指之人无疑是冷别赋。

  周遭有人唯恐冷别赋走不快的,便在暗中推他了一把。冷别赋话也不多,只是掸了掸衣袖,径直走了过去,再把货物重重抱起交予铁牛手中。人们看他来来去去,这好像是一场倒计时,也是一场折磨。

  冷别赋不紧不慢的搬运着货物,崽子们也将牲口栓起来编成了队。至于癞子,他是断不去会杀人。且不说他是否有胆,光马荣的人马他就折不得。待一切停妥,铁牛便翻身上马招人撤离。癞子并没有留下转圜的余地,他赌的便是谁胆大。作人们没有出声,西州人也没有表示,一时间气氛凝重非常。

  这桩生意来得过于简单,它值得让人狂喜。南山之人从不醉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头脑百毒不侵。燕歌行躲在人群之中沉默非常,他的灰色斗篷遮住了脸庞,正面望去好似一个魂儿。换做平日,盗匪也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但今日却不一般,这帮崽子已浑浑噩噩分不清好歹。

  “喝,你看这儿竟有个魂儿。”那人说罢,便要伸手去掀燕歌行的斗篷。

  他的手总快不过燕歌行,一把便被人拽住了脉门。燕歌行取了斗篷,他有双罕见的翠色眼睛。这双眼敞放在夜里好似流转着晦光,冷别赋发誓他绝不会认错这双眼眸,被燕歌行拽住手腕的人也是。他磕磕盼盼的说道:

  “……不,不。”

  燕歌行并没有让他说完的打算,只是抽剑一旋,赏了他个痛快。

  燕歌行的剑太快,以至于崽子倒下后还有人愣着。待他们反应过来时,西州人已抽剑而上,就在这瞬息之间战局丕变。癞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场面再次归于混乱。癞子的死极大的刺激了铁牛,他与癞子虽不是交心兄弟,但好彩也有酒桌上的过硬交情。离他最近的人是冷别赋,二人二话不说便交上了手。冷剑剑走龙蛇,势若惊鸿,在晦暝夜中明丽非常。铁牛被困得死死的,索性便一咬牙一扬手重重的抽在了一旁散放的马匹的身上。受惊的马匹即刻冲向了人群,在这番加油添醋之下,混乱再度升级。被马蹄踏伤的人不在少数,西州人大吼道:

2015年03月16日_UR少女御无庸 无庸

  “稳住它。”

  有人试图攀上马背控住缰绳,但这马却不受控制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他的脚还未从马镫里撤出便被拖了几米,他也在惨叫。这个场面糟糕到了极点,当这个可怜虫从燕歌行面前经过时,燕歌行顺势拽住了缰绳翻身而上。他随即斩断了右脚马镫,那被个被拖得七晕八素的倒霉蛋即刻得救。现在在这匹疯的马背上就只剩下了燕歌行,燕歌行断不会傻到从奔驰的骏马上往跳。他只能听天由命顺着这匹马驰骋东西。他回头望了一眼,冷别赋看着他的眼睛,难得的敞开嗓子大喊道:

  “等我!”

  冷剑随即划破了铁牛的右手,这剑因为心急而失了轻重。喷涌的鲜血沾了冷别赋一身,他也不管只是一脚把铁牛踹进沙里,再急冲冲的旋身找马。西州人一把拽住了路过的他,只是说:

  “林公子节哀。”

  冷别赋拍开了他的手只是说:

  “我会还你,也会带着他一并回返。”

  接着他也一抖缰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冷别赋消失的方向也是燕歌行的方向,西州人叹了口气,接着便高声吩咐道:

  “打扫干净我们便走!不等了……也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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