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半边人》应该是石玉锡迄今为止最成熟的一部作品。这种成熟首先表现在语言上,虽然这部作品的语言继续沿袭其一以贯之的高坝地方语言,但跟之前的作品相比,这部作品的语言表现得更加流畅自然,自然到了一种随心所欲,出神入化的程度。在写作中,语言的自由是一个作家成功和成熟的标志之一。当然这种语言不是所谓规范的“普通话”,对于外地读者的阅读来说,还有一定的障碍,但其高坝方言在作品中的自由运用,不仅成功地还原了其作品的原生态生活特质,而且也极大地增强了这部作品的地方性知识内涵。就像《抓壮丁》一样,是不能用“普通话”来表演的。石玉锡的高坝叙事如果换成标准普通话,则精彩程度一定会大打折扣。其次是这部作品在结构上别具匠心,其紧紧围绕着一位百岁老人的去世来展开叙事。由于这位老人在20岁时就死了男人,守了寡,被当地人称为“半边人”。一个守寡时间超过80多年的老妇人的一生,她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冷暖和世态炎凉可想而知。但小说却并没有围绕着老妇人的个人生命史而展开叙事,而是围绕着老妇人去世之后,各种人物的到来和出场,来展开更加宏大的“高坝故事”的叙事,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精巧而紧凑的结构。第三是塑造了一大批极具地方文化品格的鲜活的北部侗族人物群像。其中尤以三个“半边人”最为精彩。从这些人物群象的塑造,以及他们各自命运的展开,我们可以看到石玉锡对于故乡高坝生活的熟悉程度,那就不是一种流于生活表皮的理解和想象,而是一种融化到自己生命中的深刻和烂熟。我仅从这三个方面来看,即可论断石玉锡的文学世界已经足够自足而强大,他的高坝叙事必将与马孔多和约克纳帕塔法一样经典而不朽。
《半边人》经典语言比比皆是,此处仅举证一例:
“说得难听点,没有瘦下去的地方就只有那条已经抬不起头的阴茎,胀尿的时候浮肿样的大起来,四周没有肌肉围挡,连根都冒在骨头间,像是更长。而一泡尿过后,又缩回皮下的骨头间,像一条不景气的蛇梭入乱石堆里难觅踪影。”
潘注:这“不景气”三字实在精彩之极,真正的神来之笔;以蛇比喻一个病人的阴茎,想象力已经非同寻常,又用“梭入乱石堆里难觅踪影”修饰,简直出神入化,堪称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