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这个话题是因为昨天在微博上看到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发的一条微博和图片:“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四星上将邓福德上月15日做了战斗体能测试,引起许多网民的兴趣,不仅因为他是海军陆战队最高指挥官,同时也因为他已经59岁,要通过战斗体能测试并不容易。测试内容分为三大部分:着装跑步约0.8公里、将约14公斤的弹药箱举过头顶两分钟、匍匐前进及战斗演习。”
看到图片里这个进行体能测试的59岁美国上将时,我突然有一种感动。他让我想起了那些年来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个高度职业化的美军。感动之余,我单独发了一条看图片的微博:美国海军陆战队年度体能测试时,59岁四星上将、海军陆战队司令做战斗体能测试。希望我59岁的时候也能保持这种体能。
退役之后,我曾经写过的一系列文字《我眼中的美军》,讲到了中美两军在职业水平上的差距。这些文字后来被冠以《一个国防部退役中校眼中的美军》的标题在网络上被各种转载,流传至今。这些文字和我的其他文字一样在网上被盛赞过也被臭骂过。所以为了避免在微博上再被臭骂为美狗、美分党,我在转发时只陈述了一个事实,未作评论,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对自己未来的希望。但即使如此,跟帖中还是看到一些人还是有人拿我军的体能测试更牛逼来与我争论。
不了解情况却喜欢爱国式胡扯的人总是很多的。其实中国军队的许多新鲜事物都是跟美军学来的,包括军人的体能测试。谦虚地向先进国家学习才可能进步,而不是当一只民族主义的刺猬,听不得对美军的赞扬。
美军长期以来处于战争状态,在以最小的人力代价打赢现代战争的目标主导下,美军无论是在战略战术、编制体制、军官培训、士官体系、单兵与合同训练、武器装备、新技术开发与应用等等涉及军事活动的各领域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没有之一。在体制内时候,我曾经随许多考察团去美军和其他国家军队考察过,我军至少向以美军为主的外国军队学习借鉴了好几方面的制度:1、军人体能测试制度;2、国防生制度;3、士官制度;4、军校建设与改革;5、联合后勤保障;6、军人住房与薪金;7、后勤社会化保障;8、合成训练,等等......。有的制度我们学会了,有的制度我们不愿意学或者学不会,更多学来的东西则打了“中国特色”的烙印。
这篇文章还是先来说一说从美军借鉴来的军人体能测试制度吧。
美陆军101师师长的小徽章正面。上面写有101师参加过的著名战斗。
美国陆军101师师长小徽章背面。两颗星代表少将,还临时刻上了受赠者“李上尉”(即博主本人)
1997年初冬我跟随我们的军训考察团去美军考察(考察团的成员之一是大校衔的大军区军训部队,他现在已经是中国的一个大军区司令员了),考察了包括院校和部队在内的十几个美国军事单位,印象极其深刻。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我们离开美军的一个装甲团训练基地前往101空中突击师考察,这是美国十个陆军师中机动性最强的一支部队。到达师部时已近傍晚,接待我们的是师长(二星少将)和站在他身边的101师军士长,他是该师级别最高的兵,还是当地市政委员会的委员(相当于市委常委了。为此,我专门写过一篇介绍美军士官制度的文章)。
在师部听取了情况介绍,我们期待着夜间的演习。很可惜,雪越下越大。这时一个全副武装的美军中校(应该是演习部队的营长)进来报告师长说,天气太过恶劣,直升机无法出动,演习被迫取消。师长表示很遗憾,我们约定明天一早训练场上见。
简单的晚餐之后,我们在美军的军营里休息。我们考察团的团长是少将,他一人被安排住在一幢接待将军的小楼里,代表团的其他成员被安排住在校官住的小楼里。按美军的惯例,楼边的旗杆上升起挂有二颗星的旗帜,告诉101师的官兵这里住着一个来访的少将。小楼里的设施很好,我心想在美军当个将军可真是爽啊。
因为是冬天,6点钟起床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们考察团集合前往训练场。训练场上已经很热闹了,看到主要是长跑训练。这时一个穿着跑步衫的美军人员跑过来向我们打招呼,我定睛一看,居然是101师的师长,差点没认出来。这让我大吃一惊,原来美军的师长都是参加体能训练啊。我在连队的时候除了军官集训打过靶,没见过营长以上的军官参加过日常体能训练,连排长也是多于指挥,自身很少参与体能训练。因为我军没有覆盖全部现役军人的军人体能测试标准和强制措施。
101师的师长和我们聊了几句继续跑他的步去了。
观看完晨训之后是早餐时间。我在上一篇文章里讲到过,早餐是在一个连队食堂里吃的。我们考察团的每个人和陪同我们的美军军官都交了一美元的伙食费。一美元是象征性的收费,能吃到什么呢?
连队餐厅也是实行社会化保障,是由地方的一家餐饮公司承包的,也是实行自助餐,但伙食要比西点军校的学员食堂丰富得多,和我们的就餐方式反而接近了许多。热菜被排成了一排,挺丰富的。我印象中有牛排,鸡块,鸡蛋,还有土豆、胡萝卜、面包等,饮料也是随便喝的。我们拿着托盘挨个打饭。但与西点不同的是,每一道菜的旁边有一块牌子,上面标明了这道菜含多少热量。一些体重超标的士兵被禁止食用某些高热量的食物。
西点军校的学生在入学时必须经过体能测试,所以西点是没有胖子的,西点培训出来的军官军姿挺拔,仪表堂堂,他们会进入军官这一具有贵族气息的阶层。但美国社会上胖子实在太多了,因为兵源不足,在招兵的时候难免会招几个胖子进来。他们在新兵训练时就要接受减肥训练。
早餐后我们开始观看部队的日常训练,看到士兵们穿着沉重的皮靴进行全副武装的越野,还有直升机伞降基础训练,还有战士宿舍里的健身器材。考察团的几位军训部长都一致认为美军士兵的训练量比我们大很多,更接近实战。
体能是一个军人执行军事任务的最基本要素。有人说,高级指挥官不会在一线冲锋,他们主要是用智慧来指挥,体能并不重要。但要知道,体能训练不仅可以保持一个军官健壮轻灵的体魄,而且可以随时进入临战状态。更重要的是健康的身体、充沛的体能可以提高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使人在高度压力下保持清醒的头脑进行决策和指挥。
我相信这一点,因为我过去一年的长跑训练让我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
美军现役的各级军官会自觉地进行体能训练,因为他们有一个覆盖各年龄段、各级军官的体能测试标准。在美国陆军,这个标准就是《野战条令第20-21号》。从上将到列兵,每一个美国现役军人都要达到他们所属的那个年龄段的体能标准,每年有两次达标考核的机会。不达标者和体重超重的军官将失去晋升机会,甚至被迫退役。
所以在美军的军官,不论你处于什么级别,都会自觉地进行锻炼。美国人本身就热爱体育运动,制度的约束更可以军人们自觉地参加体能训练。在社会精英阶层,肥胖是一种耻辱。华尔街的精英们又有几个是胖子。
我的同事对我讲起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年他接待美国国防大学将军班访华。他们住在北京的中国大饭店。将军班的学员都是准将级的军官。在北京访问期间,他们居然从中国大饭店沿着长安街跑步到景山,然后再折返回酒店,来回约10英里(16公里)。这件事让他感慨良多。
我曾经在我的文章《握住将军的手》当中写到过每一个美国将军的手都很有力量,因为他们每天都在进行体能训练。
美军强调体能训练的原因是朝鲜战争。在朝鲜战争中美军发现仓促应战的美军官兵体能不足,在战争初期曾被中朝军队丢盔弃甲地追着打。后来美军特别强调体能训练。他们从战场上采集单兵体能消耗的各种数据,如战斗中士兵持枪跑的距离和平均速度、投掷手雷的次数、从掩体中起身射击到再躲回掩体的速率。这些数据才是制订体能标准和进行体能训练的依据。平时美军士兵按照预估实战强度的120%进行训练。所以美军的体能训练指标不一定是最高的,但一定是最接近实战的。
2006年,总参谋部第一次颁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体能标准》,第一次将体能标准覆盖到了各个年龄段的现役军人。在制订这一标准时,军训部也在全军部队采集在大量的数据。
这就是向美军学习的结果。
但执行得怎么样呢?
我相信在部队中可能会执行得很好,但在机关呢?在师团以上的军官中呢?
中国的高级军官是主张养生的,更喜欢写字画画来修身养性。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已经不是首选。
我相信,就个体而言,有些中国的高级军官会自觉地进行体能训练。11年前,我曾经与现在空军司令员马晓天出国。他是飞行员出身,当时是空军中将副司令。在文莱访问的时候,我有一天下午去他的房间里找他时,他正光着膀子做着俯卧撑,肌肉强健。第二天下午,我们一起在太平洋里迎着风浪游泳。11年过去了,我看到电视上的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体型。
空军的前副司令员林虎中将,70多岁的时候还驾驶苏27战机上天,做眼镜蛇动作。
他们都是飞行员,本身都是体能超常的人。
但这是普遍现象吗?
我们生活在和平之中已经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