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红色星球
文：涂鸦 图：涂鸦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躲在自己的小帐篷里纳凉，一边用芦苇随手编织着一个器物，我并不在意即将编成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只是想借此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而已。事实上，我也一直挺无聊的，也正因无聊，我才会选择这篇荒漠中的绿洲扎下帐篷，和一个不知名的工程队居住在一起。每个白天，工程队都热火朝天的忙活着，似乎想要从地底下挖出个什么东西来，只有午后这一点短暂的时光是清闲的，而就在这一点清闲的时光里，她走进了我的帐篷。
她的年龄大约二十岁上下，看打扮不像是工程队的人，而是一个旅行者，带着一脸的疲惫。她就这样大模大样的闯进了我的帐篷，却用有些局促的声音问我，这是哪儿。
真是一个好问题，我回答，这儿，就是这儿。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这儿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片汪洋，后来变成了陆地，后来又有了人。人们建起了村庄，村庄发展成城市，城市经过频繁的繁荣和衰败，最终变成了一堆瓦砾，瓦砾又变成了沙漠，沙漠中又形成了绿洲，于是又有人前来这片绿洲，在此扎根，建立起村庄和城市。几经反复之后，就成了现在工程队驻扎的地方。其实我分不出地区与地区的差别，只因为天下的地盘大都如此。
自然地，我反问她从哪儿来，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也说不清。以我的经验来看，大多数人并非像我一样糊涂，就拿工程队的人举例来说，有人来自南方，有人来自北方，有人来自城镇，有人来自乡村。有人是受到了领袖的感召，满腔热血的投身伟大事业，有人则是跑得太慢被抓壮丁的倒霉蛋。但不管怎么说，谁都清楚地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而这个女孩却说不清，只能推断她可能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帐篷外开始传来杂乱的声音，下午的劳作又开始了。我掀开门帘，带她走了出去，外面的气温似乎随着人们的活动变得更高了，简陋的机械轰隆隆的运转着，男人们裸露的肩膀上泌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湖泊里的青蛙受惊似的噤了声，取而代之的是一曲忧伤的胡琴。那是老刘头，是我在这工程队里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我喜欢他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老到快不行了，耳聋眼瞎，嘴巴也不好使，让人相处起来很是轻松。相对于其他要付出巨大劳动力的工人，老刘头的工作似乎就只是在别人上工的时候拉拉胡琴，尽管如此，这点微薄的劳动强度似乎还是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我带着女孩登上不远处的一个沙山，那是我花了不上功夫才弄成的，可以俯瞰整个工地。及近黄昏的时候，漫漫无尽的挖掘工作似乎有了进展，黄沙下面开始有一个不同质地的东西冒出头来。领袖于是集合起所有的工人，自己登上几个木箱开始手舞足蹈的演讲，好让工人们满心欢喜的一直干到明天天亮。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都是如此。我和女孩几乎是完成任务似的按时登上沙山，可我们的交流并不多，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沉默的呆在彼此身边。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一颗红色的星球，有着红色的天，红色的地，红色的尘埃一年四季飘浮在空气中。她说那里有一座无比巨大的塔孤独的耸立在大地之上，塔顶直戳进云里，一眼望不尽。她说在巨塔的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村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红色的土壤里种出庄稼，再由成年人把他们装车，翻过刀锋一样的山脉，运往大地的尽头。她说那里有一个长着满脸雀斑的男孩子，会在每个有月亮的夜晚来到她的窗口，于是她会翻窗出去，和男孩在夜光下嬉戏。他们有时会挨家长揍，时常会被教书的先生责骂，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们秘密的约定。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牵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这样做的下场通常是各自被关在家中不准出门。但她怎么也忘不了，每当高大的角兽迈开细长的四肢，成群结队的通过夕阳的时候，男孩都会信誓旦旦地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去远方，去到刀锋一般的山脉那边，去到能看到高塔顶端的地方。
一晃好几年时间过去了，有一天男孩忽然不见了，她找啊找啊，怎么也找不到。她猜男孩已经开始了他的旅行，只是她被落下了而已。于是她简单收拾了行李，急匆匆的向远方跑去。他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只是坚信，只要一路向前，就一定能追上她的男孩。
不知哪一天，她走到了一片荒原，四下里一望无际，所有的景物都如出一辙。随即一股风暴袭来，红色的沙尘遮天蔽日，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深知无处可躲的她只得戴上防风镜硬着头皮前行，待到尘埃落定，就已经来到了我的帐篷外。
她的故事难以置信，但她却讲得十分真诚，而且我能强烈地感受到她想要回去，只是不知道她想念的是那颗红色星球，还是那早已不知所踪的男孩，并且直到她会去，我也没能确定。
那是一个同样闷热的午后，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发现之前还和我一起待在帐篷里的女孩不见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老刘头的琴声。我走出帐篷，看到老刘头的那把和他一样古老的胡琴被扔在地下，却不见了他本人。不远处，工人们正聚集在一起，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我猜想是不是老刘头终于去世了，可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就见他一蹦三跳的回来了，还巴拉巴拉的和别人议论着什么，原来他只是看热闹去了。出事的是领袖。地下的东西终于挖出来了，他中午又组织演讲，不了太兴奋了居然从箱子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左腿。可那东西终究还是重见天日了，即使再断一条腿也抑制不住领袖的兴奋。那是一座古老的雕像，雕的大约是什么上古时期的神祗，有数十米高，工人们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才让他再一次沐浴到阳光。雕像的质地非常坚硬，似乎是用罕见的石材以精湛的工艺制作而成，只是左边的肩头有一块不太和谐的破损。
我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来大约在一千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当时的我和一个红胡子的男子并排骑马走在一支大军最前面。红胡子看到这尊雕像以为是异教徒崇拜的偶像，随即令人开炮将其击倒。可是炮弹却只在它的左肩造成了一点破坏，正尊雕像依旧屹立不倒，不是有神明护佑就是在地底下还有一个更大的基座。
那个红胡子后来当了皇帝，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直到他遇刺后两百年财覆灭。
我想让女孩也看看这了不起的景象，可一连找了好几天也没有她的踪影，营地里更是没人见过她，大家都忙成了一锅粥，就连老刘头也不承认曾经看到过这样的一个女孩。我这才确定，她大约真的是回去了，悄无声息，就像她来时一样，就像她的男孩离开时一样。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又归于无聊。我依旧每天登上那座沙山，幻想着她的家园，幻想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塔，幻想着高大的角兽以及那些刀锋一样的山脉。
老刘头还是去了，营地里再也听不见他那忧伤的胡琴，取而代之的是激昂的进行曲。事实上，营地已经不能称作营地了，它俨然成为了一个政权的心脏。人们建立起了城市，在雕像下面筑起了更高的基座，让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它的威严。在它脚下，无数工厂日夜不停地运转，粗大的烟囱向天空喷吐着滚滚浓烟。随着领袖大手一挥，数百只钢铁的军队开始向四面八方进军。城里永远回响着领袖慷慨激昂的演讲，人们的每个细胞都像打了兴奋剂一般的跳动着。
直到有一天，领袖的声音被人听腻了，沸腾的热血也冷却了。征战的军队垂头丧气的归来，工厂的机器从此默不作声。城市安静下来，并且渐渐地，变得一片死寂。黄沙一般的强盗最后一次席卷过后，这里终于又变成了一堆瓦砾。时光流转，当沙漠即将再一次将雕像吞没的时候，我终于想到了些什么。
于是我走下沙山，再一次组织起工程队开始向下挖掘。只不过当雕像又一次重见天日之时我们并没有停止，也并没有成立什么政权，而是继续向下挖。雕像的基座下面还有更大的基座，难怪红胡子的炮火无法将它击倒。再向下挖，下面还有，而且规模愈发庞大，有时是浑然一体的基座，有时是新的雕像，有时又像是好几个雕像被融合在一起做成的基座。整个建筑物就像一个无比庞大的椎体不停地向下延伸。挖掘工作一天比一天艰苦，工程队一直在更新换代，工人们有时开着钢铁的机械而来，有时牵着牛马骆驼，有时则嗷嗷叫着用木棒石斧作业。进度时快时慢，搬走的沙石在海里填出了新的大陆，我们几乎掏空了整座沙漠，直到触及星球红红的心脏。
当锄头又一次碰到坚硬的地面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少个千年。我终于可以重新抬起头来仰望这座建筑，视线却无法企及它的全部。剖开了历史无穷无尽的沙海，矗立在这荒凉的大地上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硕大无边的、无比古老的似曾相识的塔。
2012.11.28
PS：写给小是四的图配文，隐微各种原因拖了整一个月才发上来。
又有多久没有写文了呢？懒得算了，至少快两年了吧。嘿嘿，不会写了，也就没打算写成一个构思严谨的小说，只是把最原始的感想记录下来而已吧，因为以我的尿性，真的写一篇小说的话每个两三万字是肯定不能算完的。
好吧，即使是记录最原始的感想，但是也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了，脑袋里那种图像就是没办法变成文字，就连这幅图也一样，名字叫《红色星球》，可是你看，一点都不红，呵呵……可能我毕竟不是感性思维强烈的文科生出身吧，接触的最多的绘画也是带着比较浓度商业气息的，总也达不到真正的艺术生那种放松的境界。
不管怎么说，上次拍你的一砖拍的有点重了，这次给你个机会拍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