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这是春天，一副伤心时节的模样。
二月红倚在小亭中，手中端着已经冷却的茶，茶杯送到嘴边，唇瓣触及到的是一片冰凉，小抿一口，唇齿留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二月红对于春天这个季节爱恨交加。春天总是轻而易举地勾起二月红这一生也不想再触及的伤心事，而春天这么有本事，勾出了伤心事，却无法躲避，只能将往日的伤口揭开，把伤心事一件一件倒出来，如数家珍。二月红知道这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只能用厚重的锁链把伤口隐藏好。
刚刚从私塾下了课的孩子，路过二月红宅邸的院墙外，他们背起学堂上先生刚刚教过的诗句，简单的诗句，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入二月红的脑海。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二月红叫来了管事的问道，“今儿个，什么日子了？”
管事的似乎习惯了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道“回二爷，明儿个就是清明了。”
二月红闭了眼，点了点头，轻声念道“万物皆洁齐而清明……”便让管事的下去了。
新来的下人奇怪地问管事的为什么这么回答。
管事的叹了口气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二爷都会这么问。”
“二爷问这个做什么？”
“大概是到了祭奠什么人的时候了罢。”
——是祭奠某个人的时候了呢……
次日一早，二月红备好了杏花酒、糯米糕，带了许些纸钱便出了门。
下人也早早地找好了船家，备好了船。
船家划开了船桨，听到二月红的叹气声，便问“二爷这是去为谁扫墓罢？”
二月红端起茶杯，一丝浅笑浮上嘴角，不语。
这次换了船家叹了气，“原来二爷是个伤心人呐。”
——原来，我是个伤心人吗……
船靠了岸时，雨已经停了，二月红便把伞留在船中，吩咐了船家等他回来，边独自向山谷中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气息，鸟儿空灵的声音在深谷中回荡，说不出的凄凉，阳光被山谷遮住，使得山谷中一片幽暗，周围的以前都变得那么不真切。
这个令人悲伤的山谷，无形中分隔开了两个世界。
渐渐将山谷甩在了身后，一切瞬间豁然开朗，山谷的出口，便是一片花林，花瓣纷飞，引出了一条小径，沿着小径走到尽头，便见到那座孤独的墓碑。
二月红俯身轻吻那冰凉的墓碑。
——丫头，好久不见。
二月红清理了墓碑前的落叶和尘土，将糯米糕摆好，烧了纸钱，便靠在墓碑旁斟了两杯酒。
他闭了眼，轻声唱起那段丫头生前最爱的小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苦涩在心中蔓延开来，堵在嗓子里，堵得二月红声音都开始颤抖。
“丫头……”二月红轻唤，如同往日私语一般温柔。
落花纷飞，暗香浮动，一阵暖流渐渐将二月红包裹。
“我在。”那般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二月红赫然睁开了双眼，他的双手微微发抖，这种感觉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中。
丫头静静坐在二月红身边，与二月红久久地对视，随后露出那个曾经无数次回荡在二月红脑海中的笑颜。
“哥，我在呢。”
二月红记得自己哭了，那泪水流的又那么不真实。
丫头执起酒杯，二月红听到她说，“哥，这杯酒，我要你与我一同喝。”说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二月红看到丫头抬起手，抚过自己的脸庞，大概是为自己拂去了泪水。这还是那个略带羞涩，那个口口声声叫自己“哥”的小丫头啊……
“丫头……这里很寂寞吧……”二月红问道。
二月红看到丫头摇了头，“哥，我好想你……”
二月红说不出话，丫头便在二月红的唇上轻盈地印下一吻，如同清风拂过一般。
“哥，你该回去了……”
那股暖流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冷。
二月红再次睁开眼睛，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已经湿透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就，不知已经有多少雨水混了进去，但他想也想，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与雨水的味道冲进二月红的喉咙，鼻子一阵酸，惹得二月红不禁捂住了口鼻，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一场梦而已，自己是梦中人，丫头也是梦中人，两人都陷入了梦中无法自拔，只是这个梦的开始，不知是在船上，实在山谷中，是在这墓碑旁，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雨水混淆了泪水，一切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回想起丫头离去的时候，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苍白的、再也不会展开笑颜的面孔，直到棺材盖上的那一刻，心中的感情一触即发，他知道，心中的那根弦断了，而且再也连不上了。
他看丫头的最后那一眼，他明白，那一眼，要看够一辈子。
二月红起身，没有再回头看那墓碑一眼，离开了那令人悲痛欲绝的山谷。却没有注意到，给丫头斟的那杯酒，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二月红漫步蹒跚地回到岸边，船家见二月红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二爷，您回来啦。”船家把二月红请上了船。
二月红点头，什么也没说。
船离了岸，雨水打着湖面，掀起一面薄雾。
二月红望着湖面，脑海中突然浮出一首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