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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新读（41）二、丽达·乌斯季诺维奇如果说保尔与冬妮娅的分手，是由于两人的家庭出身、生活经历、精神信仰和价值观念的不同所导致的话，那么，他与丽达·乌斯季诺维奇之间志同道合的感情，却是因为狂热的政治热情而由他自己亲手断送的。丽达是那种乍一见面便令保尔砰然心动的女人。两人初次见面，在丽达还没有看见保尔的时候，保尔早已经发现了她，“就怀着一种平常少有的好奇心仔细观察她”，包括她的衣着打扮，她的仪表神情；并且，“保尔第一次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这位同志兼老师。同时，他也第一次意识到，丽达不仅是一个共青团省委会的委员，而且也是……”省略后面的潜台词不言而喻：他确实是第一次发现了他的同志是个真正的女人。而在这之前，除了母亲和冬妮娅，女人几乎是走不到他的视野之内的。当然，他一发现自己竟有这种“荒唐”的念头时，心里马上就开始责备起自己来。“在他的心目当中，丽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她是他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志，他的政治指导员。”不过，他第一次发现了“她究竟还是一个女人”，他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她的拥抱使他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感觉到她那均匀的呼吸，她的嘴唇已经跟他十分靠近，这使他产生了一种要找到那嘴唇的强烈愿望。然而他终于用顽强的意志把那愿望克服了。”一场误会，使保尔的心底掀起了波澜。当他发现丽达的床上躺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时，他激动了，嫉妒了，躲到一座天桥上，心里开始了激烈的斗争。“柯察金同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您发觉丽达有丈夫，就那样难过呢？难道她曾经告诉过您，她没有丈夫吗？即使她这样说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这件事突然叫您这样难过呢？何况，我亲爱的同志，您不是一向就把这种关系只看作是思想上的友谊吗……你为什么那么莽撞呢？”他讥笑地反问着自己，“假如他不是他的大夫呢？比方说，万一是他的兄弟或叔叔呢？……要是那样，你就是做了一桩蠢事——无缘无故地使一个人难堪。显然，你真是一个地道的粗人，一点礼貌也没有。是不是他的兄弟，这可以打听出来。就假定他是她的兄弟或叔叔，那么，你又有什么话对她说呢？”。经过这一番心灵的挣扎，终于引出了他最终的决定：“得了，今后你再别到她那儿去啦！”于是，他自我解脱了：“天已不早了，该回家了，别再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你可别轻看了保尔的这一段“心理独白”，它不但表明了他的爱情观与价值观，而且也预示着他将亲自埋葬掉他难得动心的这一段爱情。最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把这种男女间的感情看做是“无聊的事情”。在此之前，他确实对急着看到儿媳的母亲说过：“妈妈，我发誓，在我们没有把全世界的资产阶级肃清以前，我是不找姑娘的”。在他的脑海里，除了“肃清”“全世界的资产阶级”，其余的个人生活、感情之类，都是属于“无聊”的范畴之内的事情，他是把同志之间的男女关系一律都视为“思想上的友谊”的。这也就注定了他与丽达之间感情，只能是无果而终。果然，他不顾丽达的不解与痛苦，找了个不成为理由的理由，搯断了两人间的这段男女之情。显然，丽达也爱上了保尔。当保尔以一种牵强的理由来搪塞她的质问时，她也明白了保尔的真正心思。尽管心中有百般的不解与委屈，她还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不仅是因为她曾经有过两段感情的经历，也不是出于女性的矜持与稳重，而是她与保尔有着同一种政治的情怀，也是把个人的感情置于党的利益之下的。不过，她的心里并没有完全放下保尔，当保尔在十分艰苦的环境中修路时，他收到了细心的丽达托人捎来的一件瑞典制的漂亮的黄面皮里的短大衣。其实，这本来是别的男人送她的礼物，她却不顾那男人的反对，将它转送给了保尔。这充分显示出一个女人对心爱的男人那种细腻而深沉的感情，以致于“保尔惊异地捧着这珍贵的礼物，然后踌躇地把它穿在冻得冰凉的身上，那柔软的皮毛立刻使他的后背和前胸感到了温暖”。然而，这种温暖并没有永远地持续下去。保尔死亡的消息传来，尽管“保尔的死使我发现了真情，对于我，他比我原先所想的还要亲爱和宝贵”，但是毕竟打消了她心中的那份渺茫的期冀。绝望之下，她选择了另外的男人。所以，当保尔再次见到丽达的时候，她已经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和一个女儿的母亲。保尔显然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意识到自己在处理与丽达的感情问题上所犯的错误，并试图予以挽回，然而为时已晚。当丽达问他当时为什么要中断两人的友谊时，保尔后悔地说：“丽达，我想你是完全知道的，这是三年前的事情，现在，我只有埋怨当时的保尔了。保尔柯察金一生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错误，其中有一件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他这样解释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的原因：“这件事不仅怪我，牛虻和他的革命浪漫主义也该负责。那些生动地描写坚毅勇敢地，彻底献身于我们事业的革命者的书，给了我难忘的印象，使我产生做这种人的愿望，所以，我用牛虻的方式处理了我对你的感情。现在，我感到，这不仅是荒唐，而且尤其令人遗憾。”但是，当丽达问他是否已经变了对牛虻的看法时，他却断然否认了：“不，丽达，基本上没有改变！我只是抛弃了那种用苦行来考验自己意志的毫无必要的悲剧成份，但是，在基本方面我是赞成牛虻的。我赞成他的忠诚，他那无穷的接受各种考验的力量，我赞成那种受苦而毫不诉苦的人，我赞成那种革命者的典型。在他们看来，个人的事情丝毫不能与全体的事业相比！”这一大段表白，虽然有自我辩解的成份，却也要说，这确实是保尔真正感情的流露；而且，也在有意无意之间指出了保尔感情悲剧的根源所在。在人的一生中，也许会犯许许多多的错误，但是，有的错误可以犯，有的错误则不能犯，因为犯了以后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保尔对丽达所犯的错误，就是一件犯了就没有挽回余地的错误。所以，丽达说，他本来可能成为比同志更亲近的人，可是，现在只有遗憾了：“因为这些在它该谈的时候没谈，过了三年之后才谈。”而现在，“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小女孩了。她有一个父亲，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三个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照现在说来，这是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这对保尔的打击肯定是相当沉重的，可是，自酿的苦酒只能由他自己喝下去。何况，此时的他，显然还并未彻底地意识到自己悲剧的根源所在：“不管怎样，我所得到的还是比我方才失去的要多得没法比”。不管保尔的最后这句话是失败之后的自我安慰，还是心里真实的想法，反正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所以，他立即中断了与丽达的这次难得的真情流露，向他们开会的会场走去。他又回到了自己从前的位置。当全俄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书记宣布“全俄共产主义青年团第六届大会现在开幕”时，“保尔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这么深刻地感到这种无可形容的骄傲和无可比拟的喜悦。这种骄傲与喜悦，是生活给他的，是生活把他这个战士与建设者引导到这里来，引导到这次布尔什维克主义青年近卫军的胜利庆祝会上来”。他又重新回到了他原来生活的轨道，而与丽达的这一段感情纠葛，不过是他生命旅程中的一次偶尔出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