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你把他杀了！”肖淡淡恐惧的捂住嘴巴。
顾羽一脸的哭笑不得，“大小姐，我没那么恐怖吧，这是他的鼻血而已。”
“你们站住……”巷口处，方才那个瘦男人一脸的青肿外加鼻血狂喷的，踉跄的就跑了出来，瞧见肖淡淡和顾羽还在，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快跑！”顾羽回头看了瘦男人一眼，低声吼了一句，拉着肖淡淡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那次奔跑，是肖淡淡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没命的狂奔，就好像她和顾羽在前面，而后面跟着一百只老虎……
肖淡淡甚至以为，自己会被顾羽带着，像风筝一样的飞起来。他们的速度那么快，把瘦男人远远的抛在脑后，把所有的行人都抛在脑后。所有心里的不适都消失了，烦躁也消失了。肖淡淡甚至跑出了开心的微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是因为运动吗？是因为顾羽为自己打人了吗？是因为自己终于当了一次坏孩子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再去想为了什么，如果一定要听慕家的话，一定要出国，那么就请允许她放纵一下吧，就一下。
那个下午，肖淡淡完全跑丢了淑女形象。
她和顾羽终于停了下来，在一个陌生的路口。
“我累死了，他追不上了吧……累死了。”肖淡淡费力的说着，拼命的呼吸，忽然停下来让她觉得一阵耳鸣眼花。
顾羽的情况比她好太多了，他甚至都像是没怎么累，反而微笑着看她，微笑愈盛，最后差点变成大笑，“那男的根本就没追来。”
“那我们为什么要跑！”肖淡淡愕然发问。
“因为……”顾羽笑着拍了拍肖淡淡的额头，却在肖淡淡瞪他的一瞬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是的，忘记了。顾羽看着面前的肖淡淡，什么都忘记了。
肖淡淡的脸因为运动而变得双颊嫣红，那双眼睛晶晶莹莹的，有着做了小坏事的羞涩和得意，还有着小小的问号，嘴角轻轻上扬，有嗔怪，也有高兴。
顾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什么都忘记了，他庆幸自己上了那辆公交车，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去帮肖淡淡出气，他心里甚至有小小的感谢，感谢那个流氓瘦男人……
“为什么要跑啊！”肖淡淡捶了顾羽一拳。
“因为……”顾羽的声音变得极低，神神秘秘的表情凑近了肖淡淡的耳畔微笑着回答：“因为你跑起来……好看。”
肖淡淡脸更红了。
“你要去哪里？”顾羽心虚的轻咳了声，问着。
“呃……不知道，你呢？”肖淡淡结结巴巴的回答。
“呃……我出来送货，刚送完。”
“哦。”肖淡淡点点头，望天。
“暑假……好吗？”顾羽搔了搔头，费力的问着。
“哦，挺好的……你呢？作业做了吗？”
“嗯，做了一些，你……做完了吧。”
“我没做完呢，慢慢做吧。”
顾羽和肖淡淡所站的路旁似乎飘过一张落叶，落叶上还似乎还有两个字：无聊……
“亲爱的，你爱我不？”一个稚稚嫩嫩的童声传来。
紧张的顾羽和无措的肖淡淡齐刷刷的扭头看过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从他们旁边经过。
“我跟你好，我喜欢你。”小女生嫩嫩甜甜的说着：“我都帮你擦鼻涕了。”
“嗯，行，那就这么定了吧，我们要抓紧。”小男生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去跟你妈说，让她不要管着我们谈恋爱，否则老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话，小男生刚好抬头，看见肖淡淡和顾羽呆呆傻傻的表情，忙示意小女生看，随即摇头叹气：“像他们那么老，就晚了。”
肖淡淡哽的一口气没吸上来……顾羽在一旁无声的，笑岔了气。
第 33章
“你要去哪里？”顾羽问着肖淡淡。
“不知道。”肖淡淡如实回答，说着竟也笑了，笑自己的答案。
顾羽无奈的摇头：“原来是个迷路的傻瓜。”
“你才是傻瓜。”
“总要有个目的地吧。”
“没有。”肖淡淡摇摇头，想了想又问：“那你呢？”
“回家取货，然后送去另外一个地方。”
“带我一起吧。”肖淡淡认真的说。
顾羽故意斜视她：“看来你真的是无聊，丑话说在前面，一来没工资付给你，二来会很累。”
肖淡淡并不反驳他，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睫毛摇碎了投映在脸颊上的二抹阳光。
那个下午，肖淡淡跟着顾羽走了很久。其实也很难界定，究竟是谁陪谁。他们先是一起回了顾家，这次去，肖淡淡对顾爸爸和顾妈妈不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有了种因为顾羽而产生的自然亲切感。他们拿了大包的货，又赶往另一个小商场。在公交车上仍然是没有座位，可肖淡淡不必再担心会遇到骚扰，顾羽表面上酷酷的不搭理人，实际上他的关心总是恰如其分。他会站在肖淡淡的身后，在公交车偶尔转弯或遇到颠簸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扶一扶肖淡淡。下车之后，他会因为肖淡淡的一点点表情而判断出她口渴，不声不响的去买了矿泉水，打开盖后才递给她。
肖淡淡不自觉的在心里比较着慕航和顾羽，她并不奇怪他们虽是同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只是……从小到大，肖淡淡已经习惯了去照顾，而现在的“被照顾”让她心里有着不知觉的舒适和感动。每一次跟顾羽单独相处，肖淡淡总会发现，顾羽并不完全是之前大家所评价的那样：霸道、差生、打架王。
顾羽是有点霸道，可他的霸道通常只展现在特殊的时候。不像慕航，慕航的霸道已经浸透在他骨子里，不容任何人拒绝。
或许顾羽和慕航的区别只在于大家的认可。换句话说，所有人都接受并习惯了慕航的强硬，并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所有的人都以另一种苛刻的眼光去看待顾羽，不容他有一点骄傲，这不公平。
“怎么了？”顾羽扭头问着肖淡淡，她越走越慢。
肖淡淡为难的指了指自己的脚，“有点儿疼。”
顾羽仔细的低头看着，肖淡淡穿着系带的凉鞋，大概是走的太多了，后脚踝的部分被带子勒的泛了红。
“那边坐一下。”顾羽指向旁边的公众木条座椅。
“哦。”肖淡淡应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确实累了，可怕耽搁顾羽的事情也不敢要求休息，脚踝肯定是磨破了皮，现在感觉沙沙的疼。
肖淡淡挑了排有荫凉的木椅坐好了，顾羽竟然蹲在了她面前，半皱了眉，手托起她的脚踝。
“不用不用……”肖淡淡脸红了大半，觉得好像不大合适。
“第一次见面就好意思拿卫生巾贴我了，现在害羞也晚了。”顾羽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的慌乱，话直接，作用却明显，至少立即让她安静了下来。
“是带子磨的。”顾羽边说边帮肖淡淡解开了从后至前缠绕脚踝的细带子，“换个方向。”
“呃，可这个带子是这样系的。”
“即然磨脚，那就换到前面绕咯，哪个规定带子只能从后至前的打蝴蝶结！”顾羽抬头嘲笑的看了肖淡淡一眼，随即就真的用相反的方法，从前至后绕了个蝴蝶结，肖淡淡脚踝后磨损的皮肤就可以露了出来，没有了磨擦，疼痛立即减少了大半。
“还以为你挺聪明的，结果也是傻瓜，明明不合适的东西还要穿，明明可以换种方法的偏要墨守成规。”顾羽漫不经心的说完，放下了肖淡淡的脚，抬头朝她笑着。
肖淡淡怔怔的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的男生。他说的对，明明不合适的东西为什么要穿？明明可以换种方式的，为什么还要墨守成规？这双鞋是田阿姨选的，很淑女，可是我真的是淑女吗？
郁闷了一个下午的心情忽然在这一刻雨后艳阳般绽放了起来，肖淡淡不自觉的随着顾羽的笑容而微笑了。
这下，怔忡的人换成了顾羽……
“呀，葡萄苗。”肖淡淡略兴奋的指向旁边。
顾羽下意识的顺着她所指看过去，长椅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另一个人歇脚。是个年纪稍长的老汉，脚边还搁了一个藤条筐，筐里装满了一些绿叶子带着根的苗，没有培土，大概也是走的累了，选择了这里凉快就坐一会儿。
“那是葡萄苗？”顾羽好奇的看着那些苗，问着肖淡淡。
“是啊。”肖淡淡点点头，随即问着根苗的主人，“伯伯，都盛夏了，您刚要栽葡萄吗？时间好像有点晚了。”
老伯摇了摇头，“现在也栽得活，这些葡萄苗是我卖给园艺店剩下的。自己拿回去种在院子里。”
“嗯，也是。”肖淡淡羡慕的看着那些葡萄苗。
老伯说的对，虽说大家一般选择春季或初夏去栽种葡萄苗，可谁规定盛夏就不能种了呢？只要照顾得好，一样会成活。
“你会种？”顾羽问着肖淡淡。
“会啊。”肖淡淡点点头，“家里的葡萄架都是我打理的，等收了葡萄，我还要帮外婆自酿葡萄酒。”
“很难想像，那能喝吗？”顾羽刻意的怀疑语气。
“不信？”肖淡淡斜着眼睛瞪顾羽。
顾羽轻咳了声，望天。
“好！”肖淡淡声音提的略高朝向那个老伯伯：“您的葡萄苗，卖我吧。”
顾羽不明究里的看着肖淡淡。
肖淡淡却笑的故意神秘了，“就像你说的，谁要墨守成规呢？谁规定盛夏就不许种葡萄了呢？我要买苗送给你，然后我们一起种，就种在你家院子里。虽然今年不会成熟，可总会等到下一个秋天，好不好？”
“下一个秋天……”顾羽重复了句，确认似的看着肖淡淡。
肖淡淡用力点点头。
顾羽无可奈何的笑了，下一个秋天……肖淡淡，你轻而易举就可以许下一个季节，那么要说到做到才好。下一个秋天……还会在一起吗？
下一个秋天很遥远，可栽种葡萄苗却是说做就做。
回到顾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顾羽声称会种葡萄，可实际上大部分的操作只能由肖淡淡来完成。倒也不是他偷懒，实在是肖淡淡总是嫌她笨手笨脚的纯粹碍事。更何况，肖淡淡是那么喜欢这棵葡萄苗。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亲手种葡萄，谢谢你，顾羽。”肖淡淡蹲在地上，把栽好的苗土按按平，仔细的洒水。
“不是说你家里的葡萄架是你打理？”顾羽好奇的问着。
肖淡淡苦笑了下，“我只限于打理，就是平时浇浇水，擦擦叶子什么的。真正种的时候，田阿姨都会请专门的园艺公司来，她说那些人专业一些，观赏效果会好。”
“田阿姨？”
“呃。”肖淡淡犹豫了下，手上的动作滞住了，眉眼低垂了，嘴唇紧抿着。
“哦，是你的家务事。”顾羽轻声笑了笑，“是秘密吧。”
“是慕航的妈妈。”肖淡淡忽然抬了头，认真的回答，一字一字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顾羽反倒怔忡了，其实他也想到或许会是这样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肖淡淡会真的告诉他……
“我住在慕航的家里。”肖淡淡细心的抚了抚葡萄苗叶上的一丁点泥土，毫不费力的，对顾羽讲着这个自己保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她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的想倾诉，或许是从顾家门里传出的隐约的菜香让她感觉羡慕，那是家的味道。田阿姨从不许饭厅之外有菜香，她说那是失礼；或许是自己终于有了一棵亲手种下的葡萄，虽然苗还很稚嫩，可总会成熟。
又或许是单纯的因为顾羽，这个让她感觉到可以去信任，可以去讲秘密的，除慕航以外的唯一男生。
总之，她讲了很多很多，讲了自己为什么会住在慕家。讲了她每天是怎么上学、放学，讲了田阿姨劝她去留学的话……
她只是讲着，没有前后，没有逻辑，没有任何顺序，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蹲得累了，她就干脆像顾羽一样坐在了土地上，土地并不是想像中的冰凉和坚硬，反而软软的，温温的。肖淡淡明白，因为这是真正的土地，而不像慕航家一样，是方砖或水泥。
她讲着，一点点回忆着，甚至回忆起一些，她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或假装忘记了的事情。比如她的父母，总是长时间的消失，只要回来就是向外婆要生活费，又或者是缠着田阿姨，拼命的向田阿姨推销一些他们在卖的小商品。
田阿姨永远不会用他们的东西，可总会和颜悦色的买上一些，然后再悄悄扔进垃圾筒。这些事情，连外婆都不清楚，可肖淡淡知道，很悲哀的全部都知道。她很想继续装聋作哑，很想继续假装幸福的生活下去，她甚至以为这样就很好，就已经是幸福，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难过，学会了思考呢？
第 34章
“对不起，你的礼物被我弄脏了。”肖淡淡拿出那个淡粉发圈，内疚的说着：“是我不小心没有放好。”
顾羽笑了笑，接过发圈便侧了身体，就像当初他送出这个礼物的时候一样，手指拢住肖淡淡的长发束了起来，“这次别再丢了。”
“好。”肖淡淡认真的点头，表情凝重的倒像是承诺了，顾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喜欢这样的肖淡淡，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那天，肖淡淡留下来吃了晚饭。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家逗留的人，可顾爸爸和顾妈妈的热情让她不能拒绝。饭菜都是顾羽做的，并没有因为她而特别的张罗什么鸡鸭鱼肉，只是四菜一汤的家常小炒。顾羽炒菜的时候，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眉眼半低着漫不经心的拿着锅铲规律的翻，肖淡淡在一旁看的哑然失笑，他哪副表情哪里像是炒菜，简直像是俾睨苍生。炒个菜都会有POSE的，非顾羽莫属，偏偏味道还不错。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帮着顾羽洗了碗筷清了厨房，肖淡淡就礼貌的提出告辞，顾羽也不多留她，只是跟爸妈打了招呼，送肖淡淡回家，回慕家。
回去的车上人就不多了，两个人选择了坐最后面的位置，开了前面的半扇窗，风便吹的刚刚好，即凉爽，又不会特别让人头发飞乱毛躁得要命。
“顾羽，你想考哪个大学？”肖淡淡偏过头，好奇的问着顾羽。
“没想过，我这样普通的成绩，随便考到哪个都要谢天谢地。”顾羽自嘲的笑笑，又反问，“你呢？如果不出去留学，你想考哪里？”
“S大。”肖淡淡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想去S大中文系。”
“哦。”顾羽默默的记住了，S大，国内最知名学府之一，原来S大是肖淡淡的理想……
“我决定了。”肖淡淡细声细语的说着，脸却扭过去对着车窗玻璃了，车窗外有万家灯火，玻璃上更映出了顾羽也转过来看向她的那双眼睛，“我不想出国，我要留下来读高三，然后考S大。”
顾羽并不感到意外，他也像肖淡淡一样，透过车窗玻璃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似乎这样就不必害羞，似乎这样转折一下……两个人的交流会变得更自然。
那个时候，他相信肖淡淡和他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一种不需要长时间培养、忽如其来的默契。可通过转折、反射而得来的交流究竟又能持续多久？S大……顾羽默念着这个大学的名字，或许，S大也应该是他的理想。
顾羽送肖淡淡回到慕家门口，并且总算对肖淡淡的压力有了一点体会。慕家只从外观上看，就足以让一些人望而却步了。顾羽从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别墅，内敛、幽静，难怪要请专门的园艺公司打理，难怪肖淡淡的葡萄架会是她最大的寄托。
“我到了。”肖淡淡微笑着跟顾羽道别：“今天谢谢你，你也快点回去吧。”
顾羽简单的“嗯”了声，示意肖淡淡快点进去。
肖淡淡转身刚要按门铃，镂花的铁架大门旁边的行人小侧门忽然开了，悄无声息的。门廊灯只有隐约着的暗黄光线，可也足够看清楚，帮肖淡淡开门的人，是慕航。
“你回来了。”慕航挡在肖淡淡的面前，脸上明明带着微笑，语气也明明很温柔，可肖淡淡还是吓了一大跳，他整个人站在暗影里，那样的高大肃杀，他甚至不需要肖淡淡的回答，更不屑侧过头，看一眼那个站在门口，同样也是他同班同学的顾羽。就好像他只是来开门，为自己归来的恋人。
慕航俯视着肖淡淡，右手忽然扶住了肖淡淡的腰，使劲的用力把她拉向自己，在她想要惊呼的最后一刹那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嘴唇，那个吻或许很短，大概只有几秒钟，可对于门里门外的三个人来说都无比的漫长。慕航的吻带着狂怒和失望，肖淡淡甚至能觉察到他嘴唇的颤抖，可他却只在吻后轻轻环住了她，微笑着补充了句：“回来就好。”
一边说，手一边抬了起来，直截了当的用力拉掉了束住肖淡淡发长的发圈，扯得肖淡淡头往后一仰，眼睁睁的看着慕航第二次夺走了发圈，并轻描淡写的顺着铁门抛了出去，抛在了地上，抛在了顾羽面前。
肖淡淡的视线顺着那个发圈绝望的看向顾羽，她的眼泪几乎在同一时间流了出来，那是她的东西，她失而复得的东西，她在下午还向顾羽承诺过不会再丢掉，却又会被同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夺去，而那个人，是她从小到大最信任、最依赖的慕航，慕航甚至不给她再向顾羽说一声对不起的机会就恶狠狠的关上了门，把顾羽关在门外。
从不会真的生气的肖淡淡愤怒了，或许不是愤怒，而是伤心。她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着，脑袋里一跳一跳的痛，耳里嗡嗡作响，她死死的盯着仍旧居高临下的慕航，有一瞬间她几乎想像泼妇一样抓花他的脸，或者直接左右开弓扇他耳光，可是……可是他眼里的恨意让肖淡淡心里疼的恨不能直接吐出一口血。
“你凭什么？”肖淡淡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么的绝然和冷冰，她更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她只知道自己要说，并真的说着：“你凭什么伤害别人，自己还要去恨？你凭什么安排我的生活我的未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去留学，你凭什么觉得你给的就是我想要的，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能有朋友，你凭什么可以任性妄为，你凭什么扔掉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吻我！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跟你一起！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跟你在一起，凭什么……慕航所有的愤怒都随着肖淡淡的这最后一句指控而化为利箭，箭尖直指自己的内心。
“我会搬出去，和外婆一起搬出去，穷就穷好了，我要考的是S大，不是出国！你从来没问过我的理想是什么，你只知道让我跟着你走，我们青梅竹马是吗？我们是伙伴是吗？可连我最喜欢的葡萄你都没有陪我种过。慕航，我讨厌你！”肖淡淡的话已经停不下来了，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出于她的真心，此刻的她只想用最坚决最无情的话送给慕航，如果她只能肆意的表达一次，那么一定是今晚，现在！肖淡淡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喊，她一口气说完，大力的推开慕航，迅速的朝屋子里跑去，她现在想做的只有收拾行李，和外婆一起离开。
慕航被她推的几乎踉跄了一下，他看着肖淡淡跑开的背影，那个会在葡萄架下对着他笑的女生已经变了，这个发现，让他兴高采烈的回家后发现肖淡淡不见了之后的担心显得那么的多余，那么的自取其辱。他凭什么，是啊，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自信的以为肖淡淡会永远是属于他的，他凭什么自信的以为肖淡淡就不会爱上别人。原来他所能给予肖淡淡的就只是金钱上的帮助，原来肖淡淡一直在心里是这样看他的，她说穷就穷好了，她说她讨厌！她说她要离开！慕航反复想着这几个字：她要离开。这几个字吓的他魂飞魄散，甚至忘记了伤心或生气，他不自自主的飞奔着，他要拦住肖淡淡，一定要阻止她。
肖淡淡已经泪流满面的跑进了客厅，慕叔叔和田阿姨竟然都在，他们惊讶的看着披头散发的肖淡淡，以及气急败坏追进来的慕航。
“你们怎么了？”田阿姨站了起来，诧异的问着。她知道慕航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肖淡淡几个小时，连饭都没吃，她心疼自己儿子，她本来准备等淡淡回来之后再好好谈一谈，可现在发生什么了？
“淡淡，你这是怎么了？”外婆听到声音，也从偏厅走出来看，孙女一向听话懂事，斯斯文文，怎么今晚会哭成这样。
“田阿姨慕叔叔，对不起，我不想出国，我要和外婆搬出去。”肖淡淡哽咽着说着，她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可她不是演员，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淡淡，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田阿姨皱起了眉：“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是好事，你这孩子犯什么别扭。”
“我不许你搬出去。”慕航打断了妈妈的话，紧紧的扯住肖淡淡的手腕不让她再跑回自己的房间，淡淡脸颊上的泪水让他心慌意乱，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却又意识到不妥，或者说是害怕不妥，竟又结结巴巴的补充：“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请你不要搬出去……我再也不气你了……我对不起……我把发圈捡回来……”
第 35章
“捡回来之后呢？你不喜欢再扔出去吗？”肖淡淡一字一字的问着，头痛欲裂，慕航的表现让她无话可说，她看得出来田阿姨的不高兴，她也看得出来慕航现在的慌乱，可下一次呢？还会有下一次，一定会有，一想到未知的未来她就怕的要命。
“外婆，我想考S大，我不想出国。”肖淡淡想用力挣脱慕航的钳制，手腕愈发的痛，近在咫尺的慕航隔了层眼底的雾，模糊不清了。
“淡淡，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外婆从来没见过孙女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两个孩子全部在气头上，不是个处理事情的好时候，“慕航，你把淡淡放开吧，外婆来劝劝她。”
“肖淡淡，你是真的不想出国还是在跟我怄气，你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慕航紧皱了眉，他急于向淡淡解释一切，外婆的话他全部都听不进去，“我真的全部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找了所有好大学的资料，你去看啊，资料在我房间，你……你一定有喜欢的，你喜欢去哪里都行，北欧？美国？英国？你不是说过喜欢北欧吗？”
“我不看，我哪里都不去。”
“就看一下资料，肯定会有你喜欢的。”慕航不容分说的扯着肖淡淡就往楼上拉，他知道外婆和妈妈都在喊着制止他，他甚至明白即使肖淡淡看了资料也不会同意，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看见顾羽送淡淡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快气爆了，他舍不得埋怨淡淡，更舍不得生她的气，他只想立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
可是他想给的最好的东西，却未必是肖淡淡最想要的。这个道理，年少轻狂的慕航并不明白。而他的好意，同样年轻的肖淡淡也不能体会。
因为他们都那么年轻，而年轻的时候会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一个拼了命的往楼上拉人，另一个拼了命的不肯走。外婆、田阿姨和慕叔叔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孩子吵的天翻地覆却无能为力。
那天混乱的一幕，无论是慕航还是肖淡淡都永远不会忘记，可是再好的记忆力也不能回忆完整，悲剧通常只需要一瞬间。那一瞬间，或许是肖淡淡的挣扎的力气大了些，又或许是慕航没有抓紧，肖淡淡竟挣开了慕航的手，忽然自由的结果就是她的脚一滑，不由自主的朝楼梯下面摔下去，那一刻她听到了所有人的惊呼，可让她看清楚的，却只有慕航的眼睛。
在她摔下楼梯的最后一刻，是慕航托住了她。可并不像电视剧演的那么幸运，慕航在托住她的同时，自己的左手手肘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
那声音在肖淡淡听来无疑是震耳欲聋。紧护着自己的慕航已经疼的紧咬牙关，说不出一句话。
随之而来的，是所有人的失声惊呼和手忙脚乱的施救。肖淡淡被田阿姨一把推开，可她的视线压根就没有离开过慕航，慕航也看着她，眼底闪着的含义……竟是欣慰。
那天发生的事情，足够肖淡淡咀嚼一辈子。
慕叔叔亲自开车把慕航送去了急救中心，甚至动用了关系把最好的骨科专家连夜请到医院为慕航会诊，伤势挺重，可诊断结果很简单：骨折。
打了石膏，留院观察。没有人指责肖淡淡，因为慕航在，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一直握着肖淡淡的手，就是不肯再松开。第一次，田阿姨觉得自己帮慕航选择的也许是错的，她心疼儿子，更怒其不争，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局面，淡淡的性格是温和，可偏执起来竟是那么固执，甚至连儿子也拗不过她，看着两个孩子紧握着的手，她一肚子的怒气都化成了担心，担心儿子的幸福。仔细想了想，她留肖淡淡陪床，临走的时候只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该做的、能做的，慕航都做了，淡淡，我希望你不会让阿姨和叔叔失望。凡事，都有个底限。留学的事情，你认真考虑。类似于今晚的事件，我和你慕叔叔都不希望再发生，慕航是个优秀的孩子，他配得起任何将来。”
凡事都有个底限……肖淡淡明白那个底限是什么，她没得选。慕航的确是个优秀的人，他配得起任何将来。
慕家的长辈走后，单人病房里终于静了下来，慕航也总算松开了肖淡淡，可两个人相对着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大概是哭多了，肖淡淡只觉得眼睛肿胀的难受，低着头进了卫生间好好的用冷水洗了脸才感觉好一些。想了想，又接了盆水出来，拿湿毛巾认认真真的帮慕航擦拭。慕航有洁癖，晚上这么一折腾也够他难受的，他也不拒绝，由着肖淡淡帮他。
“等出了院，我陪你种葡萄。”慕航忽然开口，声音小的让肖淡淡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抬头看着他。
“我陪你种葡萄。”慕航讪讪的笑了下，“对不起，我好像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心情。”
“疼吗？”肖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湿毛巾擦着他的左手手掌，轻轻的。这样的慕航终究会让她心软，也心疼。
“挺疼的。”慕航实话实说，他长这么大，确实没经历过这么疼的流血事件，“淡淡……”
“嗯？”
“我想上厕所。”慕航费力的说着。
“哦，我扶你。”肖淡淡放下毛巾，弯下腰去托起慕航的后背，想帮他下床。可慕航在坐稳了的同时却趁机环住了她，仍旧讪讪的笑。
“你小心伤到手臂！”肖淡淡好气又好气，“慕航，你是流氓吗？”
“是吧。”慕航的嘴唇一点点吻着肖淡淡额前的头发，“你在我身边坐着，我就想……想亲你。”
“不许亲。”
“淡淡，我们一起走吧。”慕航哀求的语气，微皱了眉头，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急于向肖淡淡说清所有的事情，“我承认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关心你，也真的喜欢你。这些日子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你冷战，不应该不跟你沟通就去找学校。可是那些学校真的很不错……没错，我不放心顾羽，就当是为了我安心，你听我一次好吗？今天你为了顾羽跟我发这么大的脾气，淡淡，你自己没意识到，你已经变了。”
肖淡淡由着慕航的举动，心一点点的下沉。慕航的话，田阿姨的话，外婆的话，是她错了吗？是她不识好歹吗？是她变了吗？
所有亲近的人都在劝她，或许她只能试着去接受。其实不是她变了，即使没有顾羽的出现，她也迟早会面临自己的未来。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慕航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是这样近乎于耍赖，而她也终究会一次次的原谅他。发圈还是被丢了掉了，并且是当着顾羽的面，她对顾羽的承诺又一次落空。那么……关于葡萄的呢？关于明年一起迎接葡萄果实的承诺呢？如果必须辜负一个人，会是顾羽吗？看着骨折的慕航，肖淡淡明白，这次大概他又胜利了。
“我很高兴今天是你来陪床。”慕航温柔的抚摸着肖淡淡的脸颊，“以后你都别走，都别像今天下午那样走掉。我找不到你，心里就发慌，一发慌就容易冲动。”
肖淡淡勉强笑了笑，其实她从没离开过。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第二天一早，田阿姨就和外婆来了医院，外婆把肖淡淡叫到医院的小花园，仔细的问清楚了所有事情的缘由。外婆是个明事理的长辈，可她也会忍不住埋怨肖淡淡，埋怨她不该让慕航受伤，不该拒绝去国外留学的好事情。肖淡淡无奈的摇头，又点头。在外婆的眼里，慕家是个多么好的家庭，有什么理由要去拒绝呢？她希望孙女幸福，更希望孙女有个衣食无忧的好前途。外婆语重心长的话，和田阿姨貌似平静的眼神都给了肖淡淡莫大的压力。
慕航在医院休养的几天，迅速瘦下来的却是肖淡淡，她还是妥协了、默认了，她同意了慕航的要求，同意了选择一所国外的学校。
田阿姨把慕航找的资料全部拿到医院，慕航兴奋的给肖淡淡讲解着，可对于肖淡淡来讲那些学校都没有什么区别，她微笑着对田阿姨说让慕航决定就好。事情解决了，家里所有的长辈都松了一口气，慕航也选择了尽量忽略肖淡淡眼底的那抹恍惚和游移，他坚信肖淡淡只是闹别扭，只要他带着她离开，只要时间一长，什么顾羽马羽还是王羽都不会是问题，只要离开。
慕叔叔的行动力也是惊人的，他迅速的帮慕航和肖淡淡办理了护照，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步入正轨，这个暑假也注定了漫长。
第 36章
整整一个暑假，肖淡淡没有再单独行动过，慕航即使吊着手臂也总是会跟她如影随形。肖淡淡知道慕航在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她和慕航之间从小到大的无隙感情应该说来已经不复存在，就像上好的青花瓷有了一道细缝，那细缝再不起眼、再狭窄，可对于青花来说，上好二字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了。
慕航仍旧记得跟肖淡淡说过的话，他出院后立即买了新的葡萄苗，跟淡淡一起栽种在葡萄架下的一角。那小苗细细的、嫩嫩的，跟旁边早就茁壮成长的葡萄藤比起来，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
栽种的时候肖淡淡并没有太多的愉悦和欣喜，她由着慕航的举动，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帮帮忙而已。葡萄架下的少年慕航低垂着眉眼，认认真真的培土养肥，他还是选择了尽量忽视肖淡淡的偶尔失神。
种好新苗后的第一个晚上，慕航从楼上往窗下看，肖淡淡站在月色笼罩的葡萄架下发呆，慕航并不确定她的视线是否集中于他和她亲手栽种的那棵苗，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他只记住了隐约的、模糊的一个轮廓，那个轮廓透着肖淡淡从没在他面前所展示的情绪：忧伤。
许多年后的慕航，在经历了很多之后方才体会到那种忧伤：别人给你的好东西，真的未必就是你想得到的，即使那东西在全世界人眼中都属珍贵，可只要你不情愿，再珍贵也是可有可无。
可当时的慕航仍旧是不能理解肖淡淡，她的不开心带给他的，只是另一种伤害。
假期后，那年高三年级的开学典礼可谓举办的轰轰烈烈。
学校别出心裁的搞了个类似于“誓师大会”的仪式，原因很简单，在今年已经结束的高考中，全省的理科状元居然花落第三中学，巧合也罢、运气也好，这在常胜不衰的一中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把雪耻的希望全部寄托于本届毕业生。
说来，本届毕业生的优秀是全校师生公认的，有文有武，连艺术特长类都比别的学校技高一筹。
手伤未愈的慕航缠着绷带上领操台，带领高三的全体毕业生们宣誓，宣誓稿是年级主任亲自撰写的，什么誓死捍卫一中荣誉、誓保文理状元，念的慕航直起鸡皮疙瘩，台下的学生们也强忍着笑跟着大声喊口号，一时间造成了群情激昂的虚假繁荣，校长很满意……
肖淡淡当然也是其中一员，她偷偷回过头看了看站在最后一排的顾羽。他并没有跟大家一起喊，只是半低了头，脚下来来回回好像是蹭着一颗小石子。顾羽旁边的男生是一班最革命的团支书同学，对顾羽的这种漠然显然表示出极大的不满。可不满归不满，他却没胆量说什么，只有偷偷的用眼睛斜顾羽而已。
肖淡淡的心往下沉了沉，顾羽的身上又一次散发出了与一班气氛的格格不入，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之后，一切又回到了他刚进一班时候的原点。她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台上意气风发的慕航，和身后那个眼底又逐渐变得冷漠的顾羽，肖淡淡承认，内疚的情绪又在她本就紧张的高三生活中压上了一块最重的法码。
另外一件让她烦恼的事情，是她和慕航的关系。
正式开课后，田阿姨亲自到了学校，向校方说清了两个孩子不会参加高考的意图。校方当然是震惊外加痛心，相当不愿意失去慕航这样的文理全才，何况肖淡淡虽拿不到状元，可上个重点大学为一中的光荣榜再加一抹重彩也是没问题。
可无可奈何的事实是，校方也不能违背学生及家长的意愿，于是，虽极不情愿，也只能接受。消息很传到学生们的耳中，他们对慕航去留学不奇怪，奇怪的是肖淡淡居然也一起……他们隐藏多年的关系终于呼之欲出，让大家大跌眼镜，顾羽和米迪俨然成了受害者，成了“被抛弃”的对象。
对此，慕航坦然处之，甚至在心里有了小小的轻松，早该公开了，他很乐意不用再躲躲藏藏。而肖淡淡也早有了心理准备，该来的总会来，她应该要面对。
“米迪！”一个颇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米迪捧着书本转身看过去，是七班的班花夏瑶，正笑逐颜开的朝她走过来。
“哦，你好。”米迪的回应不冷不热，她早就认识夏瑶，她们曾经在初中同班过一段时间，不过没有太多的接触。
“米迪，听说你们班上的慕航和肖淡淡是情侣？哈哈真是重大新闻！”夏瑶一脸的八卦，开门见山的询问。
“哦。”米迪心里的怒火几乎在瞬间燃起，夏瑶的声音变得格外不入耳，她只能不咸不淡的回应了句，准备离开。
“奇怪哎。”夏瑶意味深长的补充了句，“那么……你呢？”
“关我什么事！”
夏瑶并不马上回答，拔弄了下发梢显得极俏皮，“米迪，你记得初中的时候说过什么？”
米迪脸色变了变。
“你说过你才是班花校花，让我靠边站，想不到你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啧啧，米迪，原来你过生日的时候那个水晶球根本不是慕航买给你的，原来慕航戴的那条项链根本不是航、迪，而是……”夏瑶低压了声音凑近米迪的耳边，轻笑着吐出几个字：“航、淡，慕航，和肖淡淡。”
说完，夏瑶极可惜的拍了拍米迪的肩膀，摇着头离开了。
米迪紧捏着手里的书本，强忍着把书撕成碎片的冲动，可如果这书本是肖淡淡，此刻已经尸骨无存了。连夏瑶都会知道这么多，自己岂不是早成了高三年级的笑柄！关于那个水晶球，关于那条项链的事情，除了肖淡淡之外还会有谁说出去！想不到她坏成这样，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肖淡淡，是你先惹我的，走着瞧！
离开后的夏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径直走向学校的图书楼背后，那里有个隐蔽的林荫角，顾羽拿了本英语书在背单词，极认真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变成好学生了？”夏瑶走近了，好笑的问顾羽。
顾羽抬头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我找过米迪了。”夏瑶直截了当的说着，“你不问问她有什么反应吗？”
“她的反应想都想得到。”顾羽懒洋洋的合上书本，站了起来看着夏瑶。
夏瑶怔怔的注视着顾羽，阳光有些刺眼，顾羽站在逆光的地方，雕塑一样的五官有一瞬间的陌生和模糊，可这才是顾羽，也是她所喜欢的男生。
“你怎么会想到我会帮你。”夏瑶喃喃的问着，“肖淡淡跟慕航走了，我才会有机会，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即使不帮我，我也会有其他的办法。”顾羽的语气显然并不打算说谢谢，“夏瑶，肖淡淡走了你也不会有机会，永远都不会有。”
说完就离开了，与夏瑶擦肩而过。
夏瑶微笑着叹气，这果然是顾羽，做坏事也做的理直气壮，找人帮忙也居高临下。可怪他吗？是她自愿的，她甚至还在心里有小小的开心……她才是顾羽信任的人，一个可以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人。夏瑶明白顾羽说的是实话，即使没有肖淡淡，他也从没给过她机会。
不是失望，是无奈。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看了看表，顾羽朝着一班的教学校走着，手□裤子口袋，软软的发圈却仍旧针一样刺手。
没错，他让夏瑶去讽刺米迪，他把关于水晶球和项链的事情告诉给了夏瑶，不出一个星期，他相信这件事情会传遍整个高三年级组。
伤害过肖淡淡的人，他会报复，他会让米迪成为全年级的笑柄。而伤害过他的人，他会让他后悔，他会让慕航亲手把发圈再次戴在肖淡淡的头上。
慕航，你不会是永远的主导，是时候换一换游戏规则了。
教室里很静，留下来的同学大部分趴在桌子上午睡，也有的去了外面看书或吃饭。肖淡淡果然不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去帮宣传委员去印刷这期的班报。
反而是慕航在座位上发呆，脸色很差。顾羽照旧走了过去，坦然的接受着他质问的目光和刻意低压了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换座位？”
“我个子太高了，坐在前排会挡了后面的视线。”顾羽开始动手整理书本和书桌。
“你坐了一个学期了都没事。”慕航紧皱了眉，“这个时候换，你故意的吧，想让淡淡内疚吗？”
顾羽的动作略停顿了下，也并不回答，书本三下两下就收拾好了，他侧了头朝慕航笑了笑，“别想太多了，我到后面座，你也应该高兴才对。”
说完，抱着书走到了最后一排坐好，他中午已经跟马老师申请了调座，肖淡淡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
慕航回过头，认真的看了顾羽几眼。顾羽慢条斯理的把书搁好之后，又离开了教室。
第 37章
肖淡淡还没有回教室，其他同学也在午睡，慕航坐在位置上，不由自主的看向肖淡淡课桌里的那本书。
那本顾羽刚刚在离开之前搁进去的书。
犹豫了几秒钟，慕航还是选择了起身，然后拿了那本书，只是普通的英语而已。迅速翻了翻，书页里果然夹了一张薄薄的纸，是顾羽的笔迹：淡淡，我会记住我们的约定，我会把我们一起种的葡萄养好。
约定……种葡萄……如果慕航有传说中的内力，手中的这张纸片应该已经燃烧起来了。原来是这样，难怪淡淡上次回家就嚷嚷着种葡萄，原来已经在外面跟顾羽种了！慕航心里的酸味和气愤弥漫开来，把纸团成一团，然后塞进自己的课桌抽屉里，就像塞了一种垃圾。
教室后门的窗玻璃外，顾羽安静看着里面的这一幕，笑了笑，然后离开。
下午上课后，当肖淡淡进了教室门，看到坐在自己旁边的同学换了一个的时候，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她知道顾羽现在也在教室的某一个角落，或许在看书，或许在做别的，可一定一定不是在看她，她甚至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回到座位只需几步，肖淡淡却走的慢极了，内疚的情绪原来会让人抬不起头，无地自容。高三了，最重要的一个学期，可顾羽却……如果因此而影响到他的学习，那将是肖淡淡永远的抱歉。
“淡淡，周末去唱歌好不好？”米迪捅了捅已经坐好的肖淡淡的后背，小声问着。
肖淡淡回头看了看她，心里还在想着顾羽的事，米迪的提议她似乎是听到了，可压根就没办法去想。
“我们就再玩一次，反正高三往后的学习会越来越忙，唉……好日子没啦……”米迪自顾自的说着，眼底闪着异样的光彩，“慕航，你要不要去？”
慕航的脸色阴沉的像个锅底，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全身紧绷着，像一触即发的弦。米迪怔了下，“你不去？你不去的话我跟淡淡两个人去吧，嗯，还有顾羽，有个男生比较安全。”
听到顾羽的名字，肖淡淡心里咚地跳了下。
“谁说我不去？”慕航一字一字，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着：“想要安全，得看跟着的是哪个男生。”
米迪笑了起来，违心的赞了句慕航真幽默。
肖淡淡却明白慕航的意思，以往的她会置之不理，可今天却回头看了慕航一眼，眼睛和慕航对视的时候，没有一点情绪，不是埋怨、不是嗔怪，就是那样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可也少了一样东西，慕航当时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很多年以后回想，那样东西大概叫做：依赖。
顾羽坐在最后一排，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听课，或许他早该换到最后一排，腿长脚长的，坐在最后一排正合适。看来也真难为慕航了，为了跟肖淡淡坐的近，以他的身高也窝在前面那么多年。可是坐的近并不代表什么，青梅竹马也不代表可以永远干涉对方的生活。顾羽只知道，他现在讨厌慕航，相当讨厌。
可是，他喜欢肖淡淡。
肖淡淡听课的姿势永远是学生的典范，后背略向后倾，双手安静的放在课桌之上，右手偶尔会下意识的转动一支小熊帽的圆珠笔。她转的特别灵活，那样粗的笔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翻飞，很少会掉下来。她教过顾羽，其实准确的说，应该是无聊的时候“逼”着顾羽学过，最后当然是没有成功。如果是其他女生要教，顾羽一定不肯学，可是肖淡淡……他喜欢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感觉，也喜欢她微嗔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从爸妈出事开始，顾羽的生活就是一团糟，好不容易理清了自己想要什么，好不容易调进一班来，他就遇到了肖淡淡，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间段喜欢上一个人是极不理智的，可他不能控制，因为给他的感觉是那么温暖。
周末很快就到了，肖淡淡无论怎么说，也没能拒绝掉米迪去唱K的邀请。慕航当然也跟着去了，因为米迪“不经意”间透露给他，唱K的人数还很多，其中包括了顾羽……
那个周末的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即然一起出国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肖淡淡已经不再坚持要求和慕航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即将离开自己最熟悉的环境的最后几个月，肖淡淡只觉得自己从前的隐藏是那么的可笑和幼稚。她和慕航一起去了米迪说的那个K歌厅，那个歌厅位于H市比较有名的“狼嚎一条街”，整条街除了K歌厅就是酒吧，一到晚上名符其实的“鬼哭狼嚎”，灯红酒绿。
门口斜倚了几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少年在抽烟，神态里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漠和狠决。肖淡淡下意识的走慢了些，头也低下了。好在慕航随即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安心。
“我们不该来。”肖淡淡小声对慕航说着，“我当时拒绝米迪就好了。”
“如果你会拒绝朋友。”慕航好笑的握紧了她，进了K厅，巨大的声浪立即开始刺激耳膜，慕航不得不凑在肖淡淡耳边大声的说话，“太阳都能从西……”
这话他只说完一半儿，因为东张西望的肖淡淡没想到他会忽然凑的这么近，刚好扭过脸想仔细听他的话，两个人的嘴唇就擦到了一起。
明明接触的时间只有一瞬，肖淡淡却吓的不轻，脑袋里又开始乱嗡嗡的响了起来。这并不是她和慕航的第一次吻，可一来这是公众场合，二来……她不知道，说不清，反正每次都很心慌。
慕航却笑的一脸小人得志，顺便更加过份的揉了揉肖淡淡披着的长发，她今天没有梳马尾，柔柔的发尾散发着薄荷的香气。
“慕航！肖淡淡明知道他听不见，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说了句：“你烦人！”
慕航不理会她的话，心想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就只是领着她朝着五号包厢走，那是米迪订的大包。
虽说慕航和肖淡淡都知道今天的同学会有很多，可是打开门之后看到的，却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这个包厢果然够大，简直称得上是个小舞池了，四周一圈沙发，好像半个一班的学生都来了。除了一班的，居然还有其他班级的几个学生，肖淡淡叫不上名字，可大概也知道好像是米迪以前初中的同学，看来米迪今晚确实请了不少的人。
仔细辩认了下，站在包厢正中又跳又唱的果然是米迪，她今晚打扮的很出跳，短裙，高跟短靴，深色抹胸。
“肖淡淡，你们两个来晚了。”靠门坐着的女生跳了起来，拍了拍肖淡淡的肩膀大声的说着。而慕航也瞬间被王志宇拉走了，他们几个男生好像在猜拳罚酒。
肖淡淡有些担心慕航，可这种场合也不好拦着什么。她只有抱歉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生，很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夏瑶感觉到肖淡淡对她的茫然，只有无奈的苦笑了下，“我就那么让人记不住吗？肖淡淡，我是夏瑶，顾羽的同班同学。”
“夏瑶……”肖淡淡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哦哦，台球厅！顾羽帮你打架那次。”
夏瑶长叹了口气，“好吧，你居然只记住我最狼狈的时候，你狠1
“呃……”肖淡淡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啊夏瑶。”
“没事。”夏瑶耸了耸肩，伸手朝角落指去，“他在那里。”
肖淡淡下意识的跟着她的指向看过去，是顾羽。
其实夏瑶的话，并没有说明“他”是谁，可是肖淡淡压根没做别人想，“他”一定是顾羽。
顾羽侧对着她们，坐在点歌电脑的前面，手指轻轻的划着触摸屏，屏幕有隐约的亮度，也足够看清他的脸。
肖淡淡一直承认顾羽很好看，尤其是……不穿校服的时候。比如今晚。他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T恤、仔裤，没有跟班上其他男生坐在一起，自己选择了个最不起的角落。
“他从进来就在那里选歌。”夏瑶对肖淡淡说着：“他自己不唱，都是帮别人选。”
肖淡淡不解的看着夏瑶，不明白她的意思。
“肖淡淡，他在你们班并不开心。”夏瑶直截了当的说着：“以前他在七班是老大，大家都习惯了听他的，可是慕航暗地里隔离他，学习好的人……原来也会欺负人，而且还那么的不光明正大。”
第 38章
“顾羽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人。”肖淡淡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和平常一样温和，“夏瑶，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那么担心他，那该去提醒他，而不是我。”
夏瑶略怔了一瞬，表情有尴尬，也有意外。却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随便挑了些话来讲，比如今晚好好玩，这歌厅是她家开的可以打折之类的。
“嗯，谢谢你。”肖淡淡礼貌的道了谢，便走到离慕航不远的沙发坐下了。想着方才夏瑶的话，心里其实不是很舒服，虽然出于对慕航本能的维护让肖淡淡选择了抢白夏瑶，可她也明白夏瑶说的是真的。
只是……她即然已经选择了要出国，就不该再给别人一个模糊的希望。或许顾羽比所有人想像中的还要坚强的多。
“淡淡，选歌唱吧。”几个女生在一旁起哄，“你和慕航居然瞒了大家这么久，唱首歌当补偿啊。”
肖淡淡连忙摆手，“不行，我不会唱歌……”
“随便选一首来唱嘛，这么多年我这个好朋友都没听过你唱歌，肖淡淡，你对得起我。”米迪紧挨着慕航坐，此刻偏了头看向肖淡淡，笑容可掬，话说的虽像玩笑，可说者听者却偏偏都有心。
肖淡淡多少有些窘了，她可以抢白夏瑶，是因为她和夏瑶连瓜葛都谈不上。可是面对着米迪的时候她总有愧意，要不是自己那个买错了的生日礼物，要不是自己的隐瞒，米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刻薄。
场面开始有些尴尬，音乐也偏好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包厢里的光线随着荧光屏图案的变化而跳跃着，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的内容。
慕航无奈的按了按额角，只有坐直了，手伸向放在茶几上的麦克风，他知道肖淡淡不喜欢唱歌，这种场合也只有他来代劳了。
“我来唱。”说话的却不是慕航，而是一直静坐一隅的顾羽。他早慕航一步，在慕航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麦克风的一瞬，先拿了起来。
在场的同学们互相看了眼，心下终于明白了米迪邀请大家参与的这场K歌果然不会那么单调。
“你唱哪首？”米迪的语气很轻松自然，就好像刚才从没冷过场一样，随即看向荧幕，顾羽选的是一首老歌《一生有你》。
“这么老的歌，顾羽，你想一生有谁？”王志宇颇感兴趣的嚷嚷着。
音乐前奏已经响了起来，顾羽走到大荧幕前斜倚了吧凳，看了看王志宇，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就只是笑了笑。肖淡淡的心脏不由自主揪紧了下，潜意识里她也知道顾羽不会指向她，可顾羽的眼光掠过她的时候，多多少少黯淡了些许。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顾羽唱着，他谁也不看，只是专注于荧幕上缓缓现出的歌词。他的声音一向好听，此刻更是低沉的、每一个字像从心里直接念出来的那样动情。肖淡淡以前听过这首歌，可从没想过这歌词的含义是什么，也不知道顾羽为什么会选这首来唱，她只知道自己当时一定像个傻瓜一样呆呆的看着那个男生唱歌，等到老去的那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当所有一切都已看平淡，是否有一种坚持还留在心间……
当所有一切都已看平淡，是否有一种坚持还留在心间？
这首歌，在青春年少的肖淡淡们听来只是隐隐的忧伤，一生有你，有自己最爱的人相陪伴，听上去很美好，可没人会觉得这实现起来很难。
那就是青春，以为自己努力了、坚持了，多少会有结果。即使不完全尽如人意，可在意的那个人，总会在心底留个角落给自己吧？
那个晚上，肖淡淡记住了那首歌，记住了那个唱歌的男孩。
音乐停止了，下一首歌竟然是空白，大家都忘记了该去接着选歌，亦或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期待着什么。
“顾羽，你这歌唱的好像有深意哦。”米迪打破了沉寂率先问着，一直以来的孤掌难鸣让她早就遗憾不已，当然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不是好像。”顾羽放下话筒，简单说着：“是肯定。”
众人哗然，兴奋的情绪迅速弥漫开来，期待着下一个重磅炸弹。顾羽果然不会让大家等太久，直截了当的继续说：“这歌是唱给肖淡淡的。”
肖淡淡承认，那一刻她几乎窒息了，已经不能用惊讶去形容当时的心情，她全身僵硬的看着走过来的顾羽，他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低身弯腰，然后就那样轻描淡写的补充了句：“因为，我喜欢你。”
没等所有人做出反应，顾羽的嘴唇已经印在了肖淡淡的嘴唇上，羽毛一样轻软，然后带着微笑离开。
与此同时而来的，是慕航带了暴怒的拳头，他打向顾羽。
可这次慕航却打空了，顾羽灵巧的闪开，眼睛直视着慕航，脸上的嘲讽任谁都看得出，“上次我没避是因为不想。今后再也不会给你机会。慕航，从现在开始，我们公平竞争。”
“你没资格。”慕航怒极反笑，“你早就输了，输了的人就让开，我给肖淡淡的，你这辈子望尘莫及。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彼此再熟悉不过。顾羽，别怪我没提醒你，也别怪我胜之不武，你跟我之间不存在公平，谈不上什么公平，因为我早就赢了，赢在起跑线！”
“那不是终点。”顾羽的手懒洋洋的□裤兜，即然挑开了，即然宣战了，他当然不会被慕航的几句话所打败，“慕航，这是长跑，赛程是一辈子。”
“那要看淡淡是不是设了这个赛程，还是她根本就没打算给你机会。”慕航一字一字的说着，并试着隐藏起了自己的愤怒，如果真的有这个比赛，他不会给顾羽开赛的准备。
包厢里乱成了一锅粥，顾羽的突然表白和慕航的突然发难让大家不得不全体站了起来，毫无意义的当起了劝架的人。就只有肖淡淡依旧呆呆的坐在那里，她半低着头，暗沉的光线下没人看得清她的脸色。
“行了行了，出来玩的，何必说这些。”夏瑶挤了进来，“别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淡淡，陪我上厕所。”米迪也趁机说着，一把拉起肖淡淡就往包厢外走。肖淡淡怔忡的由着米迪的举动，她也想赶快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她承认，顾羽的那个不告而来的吻已经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哭，她只知道大家看她的眼光已经不同了。如果说慕航公开了他们的关系让肖淡淡觉得愧对大家，那么顾羽的告白就更让她发懵，原子弹爆炸的促不及防。
出了包厢，一切的烦恼根源就都被关在里面，米迪的手劲忽然加大了几分，攥着肖淡淡的手腕竟带了恶狠狠的意味。
“去哪里？”肖淡淡忍不住问。
“我们谈谈。”米迪扭头扔了一句，语气却丝毫不像是要“谈”这么简单。
包厢之外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另外的天地，肖淡淡的心脏快被重金属音乐刺激的跳出来了，看来米迪对这些很熟悉，拉着她七转八弯的挤过疯狂舞动着的人群，小小的走廊深处暗黄的灯光牌显示，那是后门。
“你不是要去厕所？”肖淡淡挣扎着，大声问着米迪。
“我说过要跟你谈谈。”米迪不耐烦的吼了句，“一直以来是你对不起我！怎么，谈谈都不行吗？”
肖淡淡语噎，头疼欲裂，米迪要算帐可不可以改在别天，顾羽那个吻带来的冲击还没消失掉，慕航愤怒的眼神在她脑海里反复的跳出来。她更愿意留点精力回家应付慕航，而不是此时此刻跟米迪从后门出去谈判。
可米迪却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晚解决问题，肖淡淡从她身上闻到了浓浓的酒味，也不知道方才她喝了多少。
“让开。”米迪大力推搡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一个跳舞的女生，“好狗不挡道，你让开！”
那女生听见了米迪的话，慢慢的转过身，打量着面前的明显只是学生的米迪和肖淡淡，“你跟谁说话。”
“你，让开。”米迪不耐烦的说着，挤出一道缝，拉着肖淡淡想走。
那女生倒笑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指着米迪的鼻子，“你活腻了吧？再说一次。”
“神经。”米迪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语气里的鄙薄显而易见。
肖淡淡不安的拉了拉米迪，她不想在这种地方惹上什么事，那女生一看就是在校外混的，明明是相仿的年纪，可脸上的妆浓的妖艳极了，在旋转灯光的映射下，诡异的美丽。
第 39章
这个陌生的女生的确美丽，身上带着一种夜店里熏陶出来的明显特质和嚣张。肖淡淡心里沉了沉，她明白这事儿已经有了扩大的趋势。不出意料的，四周果然逐渐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年纪都是十七八岁，染发，神态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在脑门儿上刻几个大字：我是小混混。三十六计走为上，这是肖淡淡审时度势后得出的结论，可米迪明显不这么认为，她不但不走，反而借着酒意，在看清楚对方之后还推了那女生一把。
混乱了，一切都混乱了。
应该说来，那是肖淡淡第一次亲身参与的战争。与之相比，之前那么多年目睹过的吵架也好，打架也罢，应属小儿科了。肖淡淡很无奈的佩服自己，在那样一个时候脑海里蹦出来的还全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词语：人仰马翻、七零八破、鸡飞狗跳、暴跳如雷、人声鼎沸、火烧赤壁……总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米迪同志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肖淡淡则成为混乱中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她无辜的站在那里，被这个推过来，被那个推过去，不知道是谁还绊了她一下，腿上很疼，大概也被踢破了。乐队轰轰烈烈的奏鸣声停止了，舞池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战斗升级，开始出现了酒瓶及杯子被砸的声音，肖淡淡慌了，她拼命往外沿挤，可没有人会顾及到她。她想喊，可声音刚发出喉咙就立即被别人的打骂声所掩盖。事实发生的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没有了自保的能力，舞池上空的灯光好像越来越灼热，旋速也越来越快，就在肖淡淡以为自己会被人踩死的时候，她看到顾羽和慕航终于一左一右的挤了进来。她知道他们两个都来保护她，她更知道有他们两个在，她就一定会是安全的。可是……也就在那个时候，她也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希望其中的一个人不要加入这混乱，因为这里很危险，她担心他。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肖淡淡在这样一个最嘈杂的时刻终于听到了心底最深处的声音，那个声音微小的好像不留心就会消失掉，可其实就是那样的微小也足够让肖淡淡看清楚自己的感情，她担心他，胜过于担心自己。
可与此同时，肖淡淡也感觉到自己被人拉住了手臂，然后用力的推了下，随即便听到了面前一个陌生男生的惨叫，原因是他被人用碎了一半的酒瓶扎在了手臂上，流血不止。
而那个酒瓶颈，却是握在肖淡淡的右手里。
灯亮了，有人报了警，一切安静了……
那晚肖淡淡经历了很多的第一次，包括第一次进公安局接受单独询问。她似乎成了众矢之的，开始的时候跟米迪起冲突的女生指认，是肖淡淡挑起的事端引发了连番的群架，受伤的男生指认，是肖淡淡捡了酒瓶扎他。总之，这场混乱的主要演员群起而公诉的一点：肖淡淡。
肖淡淡从一个全优学校的全优高三生，变成了混迹于不良场合参与斗殴的问题少女。
这不是韩剧，这是真事。
真实的让人恍惚，以至于肖淡淡在被警察叔叔礼貌的采集了指纹之后，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解释，她反复的说明那酒瓶不是她的，也不是她捡的，更不是她用来扎人的武器。她只是个无辜的路人而已，可她却不能说始作俑者是米迪，她强调的只是：她和同学出来上厕所，然后遇到这样的乱事，同学和她被挤散了，就这么简单。
或许在警察叔叔眼里这样的事情并不算特别大，至少被扎伤的男生伤口不是特别深，更何况肖淡淡这样的女生即使是真的拿了酒瓶子扎人多半也是出于正当防卫，毕竟当时的场合已经一片混乱了。虽说还谈不到以法律“制裁”肖淡淡的程度，慕航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爸爸，慕叔叔赶来后也表示了愿意赔偿因肖淡淡而起的一切经济损失，可事情还是远远没有结束。由于肖淡淡等人的名优学校应届学生身份，公安局通知了一中的校长和书记。校长书记发现出事的竟然是最爱将下面的最优班学生本来就已经足够头疼，正准备跟家长们严厉批评的时候，不知道是谁通知了报社的记者，记者一来，一切升级。
一轮又一轮的轰炸结束后，回到慕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唯一让肖淡淡觉得有些欣慰的是外婆并不清楚这件事情，慕叔叔和田阿姨骗她老人家说，这一晚是带着两个孩子去泡了温泉。外婆没有多问，只是像平时一样做了可口而丰富的早餐就去忙别的了。肖淡淡为了不让外婆起疑，甚至还吃的多了一些。田阿姨坐在餐桌旁只喝了小半碗粥便走了，可她看着肖淡淡的每一眼都变得意味深长。慕叔叔倒还安慰了下，可话里话外也透着对肖淡淡的些许失望。慕航一直沉默着，却在肖淡淡疲惫不堪的进了房间之后也跟了进来。肖淡淡并没阻止，自行进卫生间洗手，水流开的有些大，纤细的手指浸在冷水里苍白的近乎透明。可每个手指前端仍旧有着红色印泥的痕迹，昭示着她刚从公安局回来的事实。
镜子里的肖淡淡已经泪流落面了，在外婆面前保持一切正常的假象耗掉了她仅存的精力。从小到大她就不会像其她孩子那样号陶大哭，她的眼泪总是大颗大颗的掉，却无声无息。她死命的低着头，不想让慕航看清楚她的脸，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学校的处分已经在等着她了，外婆也早晚会知道，这在当时的肖淡淡看来已经足够恐惧，天好像已经塌了一半。
慕航沉默着帮她关了水笼头，帮她一根一根洗干净手指再擦干，拉着她出了卫生间，让她坐下休息一会儿。随即就蹲了下来，掀开肖淡淡的裤腿，果然看到了她腿上的伤，好在只是擦破了皮。从出事开始，他的眼睛里就只有肖淡淡，肖淡淡走路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伤口，即使她只是略皱一下眉头，也足以让慕航心疼上好一会儿。
“我要是你，就再把他扎的深一些！”这是慕航回到家后，咬牙切齿说出的第一句话。
肖淡淡不需要多问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泪眼婆挲的问了句：“如果受伤很重，我会进监狱了。”
“那我也去。”慕航仔细的帮肖淡淡涂了红药水，轻描淡写的说着。
“男女监是分开的。”
“我挖个洞，每天晚上去跟你相会。”
“你……流氓，为什么是晚上？”
“肖淡淡，你整天想些什么啊，白天我们会被看管着啊，当然只有晚上趁别人睡着了。”慕航好笑的拍了拍肖淡淡的额头，“我看你比我还流氓。”
肖淡淡语噎，脸上发烫之余就只有“恼羞成怒”，“我都倒霉成这样了，你还不安慰我。”
“有什么好安慰的。”慕航站了起来，拥着肖淡淡，“你会没事的。如果有事……我就带你走。”
如果有事，我就带你走。这是慕航给肖淡淡的承诺。一个足以让肖淡淡相信的承诺。已经精疲力竭的肖淡淡并不知道这话里的份量，她想一切都想的很简单，她所以为的不过是接受批评、抬不起头几天，仅此而已。
肖淡淡的头埋在慕航的怀里，她看不见慕航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沉重。
肖淡淡说挑事儿的不是她，可为什么那些人都指认是她？
肖淡淡说她没扎人，可那个酒瓶子是自己蹦进她手里的？
慕航没有告诉肖淡淡，他为自己和肖淡淡申请的学校想要通过审批有多么的难，肖淡淡的档案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了污点会对她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些事情都是足以让慕航头疼了，他要哄着肖淡淡先休息，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为别的，肖淡淡说她没做的，就一定没做。可即然一切证据都不利于她，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在陷害。
这是慕航考虑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让他害怕。有人会这样来害肖淡淡吗？她周围的环境那么单纯，怎么也会有这样的事情。
吻了吻肖淡淡额前的头发，慕航心里油然而生的是别样的安定。在他心里，肖淡淡就是那样一个明明易碎却贴着钢铁标签的女生，她简单、善良。可那种安定的气息却更让慕航舍不得放手，即使他还小，即使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他也明白：终其一生，不会再有别人能像肖淡淡一样，即使不说话，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足够让他心跳加速，让他沦陷。
第 40章
周一上学后，肖淡淡被老师和校长轮番叫去轰炸。校长把最新的报纸拿给她看，大大的主题词：某名校女生校外厮混打架斗殴，给社会风气带来极坏影响等云云。
某名校……报纸上的照片虽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可H市的人都能清清楚楚的认出那是一中的校门。
某女生……记者甚至还采访到了部分学生，虽为化名，可肖淡淡明白，指的是自己。
她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无地自容，什么是从云端跌到谷底，什么叫含冤莫白。原来清者自清不过是自欺欺人，当你走在路上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清者亦混浊。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路人，她更不忍心对校长说：挑起事端的明明是米迪。
这一切慕航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米迪眼神中的闪烁更让他怀疑。趁着午饭后的休息时间，慕航本想约米迪谈谈，可出来找了一圈，饭堂没有、小花园也没有、英语角也没有，正当慕航一筹莫展的时候，七班的那个夏瑶却抱着一大堆碟片走了过来。
毕竟也见过几面，慕航礼貌的朝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夏瑶也勉强笑笑，手中的碟片太多，竟掉了一两张下来。慕航见她不方便弯腰，便帮忙捡了，顺口问了句：“去哪里？”
“去广播室。”
“哦。”慕航应了，他知道夏瑶是那里的播音员，现在应该是放校园金曲的时间。
“要不……”夏瑶略有些为难的表情，“你帮我拿几张？太重了，我胳膊都酸了。”
“呃……”慕航有些犹豫，可想想反正也没找到米迪，就先帮帮夏瑶吧。便接过了一大堆碟片，两个人一起朝着广播室的方向走去。
广播室设在图书楼二楼，距离有点远，夏瑶的负担减轻了，人也活泼了些，顺便问了句：“你刚才准备去哪里？找肖淡淡吗？”
慕航勉强笑了笑，心思并不在回答她上。
“是够她受的了。”夏瑶叹了口气，“真对不起，本来想招待你们好好在我家K厅玩一次，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谁这么坏，居然还招来了记者。”
“K厅是你家的……”慕航心里一动，“那天跟肖淡淡起冲突的女生你认识吗？”
“嗯，算是认识，她经常去K厅玩而已，见过几次，不过没说过话，怎么了，你要找她？”夏瑶疑惑的反问。
“我……”慕航有些犹豫。
“那你找顾羽吧，他要熟些，好像他跟那个女生打过交道。”夏瑶想了想说着。
“顾羽也认识她？”
“嗯，是啊，顾羽以前还在我家K厅打过工。”夏瑶点点头，说着话，已经进了二楼的广播室，夏瑶指挥着慕航把碟片逐一放好，慕航刚想仔细的问，门口却有了脚步声，回头看过去，居然是米迪。
米迪好像是来找夏瑶的，可没想到慕航居然也在，吓了一跳的表情，本能的就想躲开，结结巴巴的说着：“那个……我一会儿来。”
“米迪，我正找你。”慕航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她，“我们聊一会儿。”
“那你们先谈着，我好像还落了张碟，刚好要回去取，你们帮我看着广播室的门哈。”夏瑶边翻着碟片边说着，“就一会儿，我懒得锁门了。”
“嗯，你去吧。”慕航点点头。
夏瑶笑了笑，转身选了张碟片放进播放机，按下按钮说了句：“先放首歌给大家听。”
做完，就离开了。
米迪的表情阴一阵晴一阵，有些讪讪的：“你找我有事吗？”
“明明是你挑的事儿，为什么不跟老师去承认。”慕航不想绕圈子，他要在夏瑶回来之前说清楚整件事。
“我怎么了？我挑什么事儿了？”米迪矢口否认，“是肖淡淡跟你说的？她说的你就信？不是我，是她跟那个女生打架！”
“我又没说是什么事情，你急着辩解干什么。”慕航的声音冷冰冰的，直视着米迪。
米迪咬住了嘴唇，眼底的恨意一闪而逝，“总之肖淡淡什么都是好的！你什么都相信她。”
“米迪”慕航不耐烦的看着她，“这件事你是始作俑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我希望你去跟学校坦白。否则我就去找那个外校女生，问问她为什么要撒谎！”
“不要！你别去找她！”米迪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去找她。”
如果说方才慕航还不敢肯定米迪真的跟这件事的陷井有关，那么此时此刻的米迪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急迫的神情已经昭示了一个事实：她在心虚。慕航心中一动，心里甚至有些小小的兴奋了，答案呼之欲出了吗？肖淡淡这么快就可以清白了吗？他迫切的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看来真的有事情，好，你不说是吗？我现在去找校长，请他来让你说。”慕航作势要走，可没等走几步，米迪果然慌里慌张的拉住了他，“求你了别去！我这一上午够倒霉了，我求你了……”
“那就说实话！”
“那个女生跑来威胁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米迪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的确已经心慌意乱了，“我以为……我没想到会闹大，我就是想让那个女生教训教训肖淡淡的……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打群架了，刚才那个女生来找我，让我赔她哥们儿的医药费，我没那么多钱……慕航你帮帮我啊……我不是故意要害肖淡淡。我来找夏瑶借钱，没想到你也在……你别跟老师说，求你了……”
“你居然找校外的人？”慕航气急，一把扯住米迪的手臂，“米迪，你太过份了。”
“我不知道会闹大，我真的不知道会闹大！”米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她的确不知道会闹大，那女生只是说帮忙教训一下肖淡淡而已，可现在又反过来威胁她，不止是钱的问题，还有更重要的……
“这事我没办法帮你，走，去找校长。”慕航铁青着脸，干脆的拒绝了她。
米迪尖叫着不肯，声嘶力竭的喊了句：“我们可以说是顾羽干的！”
慕航惊讶的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米迪，“你说什么呢？”
“让肖淡淡讨厌顾羽不好吗？反正你喜欢肖淡淡，你讨厌顾羽啊，我们就说是顾羽找的人不好吗？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她认识顾羽，她以前喜欢顾羽，所以现在她很生气顾羽喜欢了别人！我们去跟学校说是顾羽找的人好不好？那个女生也会帮我们，慕航我求你了，你不生顾羽的气吗？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的女朋友，你不气吗？他是故意的！他早晚会夺走肖淡淡，你如果不怕也不用带着肖淡淡出国了！要不然……要不然你就当从不知道这件事，你别管我好吗？我自己去找校长，你置身事外好不好？我一定把事情办妥，一定把顾羽赶出学校，学校有了替罪羊也就不会再给肖淡淡处分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啊，我求你了……”
慕航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米迪，她已经哭的没有了丝毫的形象，她近乎崩溃了，或许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设计去陷害一个人，可这一次就足够让她自尝苦果。自己又何尝不是？慕航承认，米迪的话……的的确确在他心里砸开了一道缝，是啊，他讨厌极了顾羽，顾羽在K厅里当众吻了肖淡淡，所有人的目光都纠缠在顾羽身上，包括肖淡淡的……后来肖淡淡和米迪出去不久，包厢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打架声都跑出去看，顾羽居然跑在他的前面，肖淡淡转身的时候手明明是伸向他，可顾羽却抢先一步，握住了肖淡淡的手，拉开了她。慕航当时顾不得介意这些，可那些动作就像一根刺一样，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在他心里、眼里、脑海里蹦出来，刺得他生疼。还有顾羽给肖淡淡的那张字条，什么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约定吗？
如果他们有了约定，那我算什么？只会带着肖淡淡出国逃开的逃兵吗？慕航手颤抖着，松开了米迪。他的声音仿佛已经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他下了或许是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说了这辈子最大的一句错话：“今天……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米迪喜极而泣，瘫软在地上。
校园里的一角长廊深处，顾羽笑了起来，极舒心的从长椅上站起来，指了指长廊屋檐上挂着的播音喇叭，“质量不错，听得很清晰。”
夏瑶没回答，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男孩。
与此同时，高三一班的教室里，静的快要窒息了。留在教室里的同学们不约而同的看着前面那排，仍旧安安静静坐着的肖淡淡。
没错，方才教室里联通着广播室的喇叭不知怎么就响了，紧接着就是慕航和米迪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也都那么可怕。
开始的时候，所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听着，还有人在捧腹大笑，笑米迪的作茧自缚。直到最后，米迪提出那个荒唐的提议之后，大家都屏声静气了，没有一个人不在好奇，究竟慕航会怎么选择，究竟那个完美的、神仙小子一样的慕航，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而他最后的答案，毁了他自己。
第 41章
半个月后，慕家。
肖淡淡站在葡萄架下，抬头看着那些已经成熟了很久的果实，沉甸甸的，却好像被人遗忘了。搬来小梯子，肖淡淡亲手摘着葡萄，一串串的，黑紫色。
今年的葡萄酒由她来酿。
外婆教过的，这并不难，更何况她还有一本外婆亲传的“秘方”配料。花园里有小水池，肖淡淡把葡萄泡在里面一个一个的清洗，往年慕航都会来捣乱，趁肖淡淡洗的时候，他会偷吃个不停，直到牙齿酸的连豆腐都咬不动。
可今年他没有，准确的说，肖淡淡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慕航了，即使共同生活在一个家里，他也总是跟她错开时间。
他跟学校请了长假，甚至有可能会申请退学。
他从和米迪的谈话被泄露的那个晚上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饭也是外婆送进去吃。直到今天，他才肯跟慕叔叔和田阿姨谈一谈。肖淡淡一直摘着葡萄等他，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也不想回房，就坐在楼下等，直到深夜，田阿姨才下楼来，用那么伤心难过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冰冰冷冷的说着：“淡淡，慕航要求去寄宿学校，或是提前出国，至于你……你随意吧。”
“阿姨，请给我三天时间找房子好吗？我走。”肖淡淡平平静静的说着。
“你走？你走了慕航会安心吗？”田阿姨眉头紧皱，疲惫的挥了挥手，“你别跟着添乱了，我跟你慕叔叔管不了你们，没精力了，就算阿姨求你，让慕航安心，直到高考结束，可以吗？”
肖淡淡怔忡的看着田阿姨，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在为慕航的事情到处奔波，从来精致的妆容此时也残了，可从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让她更加的像个普通的母亲。肖淡淡知道她现在一定心疼死了，也伤心死了，慕航是她的希望和骄傲，而现在……
外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拉着田阿姨问。可肖淡淡就只是像木偶一样回了房间，打开窗户，对着窗外的葡萄架想了一夜。
她明白，骄傲如慕航，这次恐怕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他默许了、参与了一个阴谋去实施，而且是在全校师生的面前。慕航……垮了。
那个晚上，肖淡淡根本就不可能再有睡意。小闹钟的荧光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房间门轻轻被打开的声音便立即闭紧了眼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已经慢慢的走了进来，就蹲在她的床头。许久都没有声音，安静的让肖淡淡再也忍不住，想睁开眼睛大声的要求他留下的时候，一个温温暖暖的嘴唇却印了下来，印在她的唇上，就只有一下。
代表告别。
慕航站起身，还是离开了。
肖淡淡坐了起来，费力的坐了起来，从没有哪一刻她会感觉像现在这样没有了力气，拧开台灯，打开慕航塞在她枕下的信封，是一封信，还有一张被揉过又展平的纸。先看那封信：淡淡：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青梅竹马。小的时候我最喜欢欺负你，最喜欢听你叫慕航哥哥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让我觉得自己的名字非常不错。呵呵，多可笑，我要走了，可连向你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淡淡，对不起。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有富足的家庭、良好的成绩、慈爱的父母，还有我最爱的你。我一直觉得自己拥有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并且也会天长地久，包括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忘记了你也会长大，我忘记了你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忘记了你一直容忍并不代表就是心甘情愿，我忘记了……也许……也许你爱的并不是我。
淡淡，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在想，我大概压根不懂得什么叫爱，而满心满脑想的，实际只有两个字：得到。
我越想得到你，你就离我越远。我一直错到现在，错到让自己惭愧的没办法再面对你。不管广播室的事情是不是有人安排的，如果我自己心里没有阴影，那这个局也不复成立。我没办法埋怨别人，因为这只是怪我自己。
多可怕，我居然答应了那样一个陷井，我居然答应了可以毁掉顾羽前途的陷井。我不敢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其实不是，我根本就是为了自己，我怕输，尤其怕输给顾羽。
淡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多想跟你一起去留学，然后平平安安的，一辈子都在一起。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沿着这个美好的目的地去走的，可我把这一切都毁了，我亲手毁了。
抛开那些光彩的外衣，我原来是一个这么丑陋、自私的人，淡淡，对不起……我没有资格再跟你站在一起，也没有勇气。我不能再替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想求得你的原谅，我把安静的生活还给你，同时也把最好的祝福送给你。如果可以，请你考上S大好吗？去学你最喜欢的专业好吗？多可笑，我明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却一直装作不知道。淡淡，对不起……
至于顾羽，我看不懂他，可我也没权利要求或告诫你远离他。淡淡，跟着你的心走吧，或许我现在首先要试着去学习的就是包容。他给你留的纸条，我偷偷藏起来了，现在还给你。去完成你跟他的约定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可是请不要忘记我，至少不要忘记你曾经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里，家里还有一个傻瓜。虽然这个傻瓜做了很多的错事，很多强迫你的事，可至少有一件事他永远不会改变：喜欢你。如果可以，请你等待这个傻瓜长大，请你等待这个傻瓜有勇气回来面对自己，面对你。淡淡，再见。
慕航
这封信并不特别的长，可肖淡淡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能读完、读懂。因为她看不清，她要仔细辩认每一个字，那些字都不生僻，可为什么那么难认，模模糊糊的，隔了层层的水雾，擦掉一层，瞬间又会弥漫出另一层。肖淡淡不敢再低头，她很怕泪水会打湿这张薄薄的纸，她把信举得高高的，仰着头看，这样就不怕泪水了，她哭着，也笑着，她并不伤心，也不是难过，她只是心里疼，很疼，抓心抓肝的疼，没办法呼吸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知道慕航就在楼上，可她也知道没人能再说服他留下，他想了这么久，想通的就只有一件事：离开。
肖淡淡紧紧的捏着这张薄薄的信，而另一张皱皱的纸仍旧孤零零的搁在床边……
慕航离开了，可这次离开并不意味着逃避，反而是正视。
葡萄酒酿好了，加入了外婆的秘方之后果然一如即往的香甜甘醇。不再有人跟淡淡争抢着喝，不再有人趁着微醺而赖在淡淡的房间不肯走。
入了冬，淡淡帮着顾羽把他家的葡萄藤做了些简单的保暖措施，顾羽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太爱说话，酷酷的，可也会记得在进屋的时候，递给淡淡一个小小的热水袋，温暖她的手。
放寒假了，淡淡的成绩保持优秀，顾羽的成绩也大幅度提升。他说，他的理想也是S大，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谈及理想，从前的他……理想都是奢侈。
过春节，淡淡心里怀了极大的期待，她盼望着慕家的大门有一天会打开，然后是慕航拖着行李，带着笑站在那里说：“肖淡淡，我回来了。”
可没有，倒是慕叔叔和田阿姨离开了，他们一定是去陪慕航。喏大个慕家，反倒留给了肖淡淡和外婆。
大年初七的时候，慕叔叔先回来了，带给淡淡一个安定的笑容，淡淡放了心，她知道慕叔叔的表情不会是装出来的，慕航一定很好，至少……至少让慕叔叔终于放了心。
知道他一切都好，自己不应该高兴才对吗？肖淡淡心里却有着小小的酸意，那是因为，在慕航的“好”里面，没有了她。
过了正月十五，田阿姨也回来了，递给淡淡一张成绩单，是慕航的。上面用黑笔涂掉了学校的名字，可那些让人惊叹的分数，已经是慕航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淡淡把这个成绩单放进自己的抽屉，时不时拿出来和自己的对照一下，她学会了自言自语：“臭慕航，语文只比我多了五分啊，你退步了。数学比我高十分，算你狠。化学呢？做化学试验没有再被强酸烧掉袖子了吧，傻瓜。”
那个傻瓜的成绩单，被肖淡淡记在脑海里，每一个边角，每一个摺皱都记得牢牢的。
冬去春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到了。顾羽的座位被调了上来，仍旧是肖淡淡的同桌。可是他们两个的后面已经不是慕航的米迪。离开的不止是慕航，米迪也转到了一所国际学校。那次的事件，已经让他们两个不可能在一中立足。
肖淡淡时常在想，如果不是那个送错的生日礼物，如果不是自己对身份的隐瞒，一切是否就不会再发生呢？那个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女生，现在……还好吗？
转眼又到了夏季，夏季代表的除了炎热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意义：高考。
三天的高考，是煎熬，也是检阅，对寒窗苦读十几载的一次大检阅。肖淡淡分到的考场是一所普通的中学，离慕家也更远。好在她也不需要再顾忌隐藏什么身份了，慕叔叔已经把司机和车都留给了她，务必让她每一科都能够准时到达考场。
第 42章
第一科语文，是肖淡淡的强项。她答的很快，驾轻就熟的一道道答着，题目并不算难，中规中矩的跟模拟考差不多，重点是作文部分，肖淡淡开心的发现居然跟一中老师押的主题很有关联，这科的成绩一定不错，肖淡淡心中有了底。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全部答完。
不知道慕航考的怎么样……放下笔，肖淡淡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是慕航皱着眉答题的神情。心里黯然了一小下，随即整理着卷子做最后的检视。
桌角左前方却有个小小的字进入她的视线，是用小刀刻上去的，浅浅的、淡淡的。没错，是个“淡”字。
肖淡淡心口有种强烈的收缩感，那个普通的字是自己的名字，那笔体……熟悉的让她瞬间竟想站起来尖叫了。她怔怔的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字，以至于监考老师都注意到了她的失常，狐疑的踱过来仔细检查了她的卷面和桌面，可一无所获，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唯一的一个刀刻的字迹也毫无意义，看不出什么名堂。
可那个字却仍旧让肖淡淡兴奋得发狂，幸福感远超过了已经拿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
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那个字，她拼了命的让自己相信，那是慕航刻上去的，一定是！慕航就在这所学校里念书，这么普通的学校，他念出了超过一中水准的成绩！没错啊，他一直是好学生，一直是所有人的骄傲。他没有忘记她，他把她的名字刻在书桌上，他每天都看着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抚摸着她……
肖淡淡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她对慕航的全部思念全部在这个时候可怕的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会哭，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想念，她更加不知道一个简单的讯息而已，一个毫无意义的字而已，会让自己高兴成这个样子。
她真的很想他，每天上学的时候，车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开始想他；坐在教室的座位上，转过身的时候，视线空落落的不知道该落在哪里的时候，她还是想他；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在饭桌下偷偷捏她的手，她更想他。甚至在面对顾羽的时候，她居然会有那样的惭愧：自己当初居然恍惚过……居然不敢对着慕航说一句：我跟你一起长大，一直在一起。
她知道他会回来，她知道他不会忘记她，可她也会怕啊……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会怕啊，怕他的路上会遇到另一个她，怕他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弃了，怕他忘记了葡萄藤，怕他忘记了那条项链，怕他忘记了H，还有D。
没有经历过想念的人，不会懂得那种想念的强烈。或许在外人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甚至连田阿姨都偷偷的跟慕叔叔抱怨过：淡淡这孩子心这么冷，就不见她有什么难过。
可是肖淡淡却在考场失声大哭，只因为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淡字。
最后，她是被监考老师同情的“请”出了考场。身后尽是或怜悯、或兔死狐悲的目光：这同学第一科就没考好，伤心成这个样子……
下午的数学考试结束后，肖淡淡很想在这学校里走一圈，可不能，这里是考场。她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来这里，如果来了，说不定能看见慕航，说不定会在那个篮球场看到慕航，说不定会在那条林荫路上遇到慕航。说不定……可不晚，一切都不晚。
晚上，慕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顾羽。
田阿姨自然也知道顾羽，她更知道慕航的离开就是跟面前这个表情平静、神态倔强漠然的男生有莫大的关系。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出现在自己家里，堂而皇之的说：“阿姨您好，我叫顾羽，我来找肖淡淡。”
田阿姨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和风度，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子是出色的，尽管衣着朴素，可他站在那里就是透着股不凡。那种不凡和慕航的出色不同，和慕航的单纯更加不同，有那么一瞬间，田阿姨竟然想拒绝他的要求，可理智告诉她：不能。
“你稍等一下吧，我去叫她来，不过明天还有考试，你们不要聊得太晚了，还是要注意休息。”
“嗯，谢谢阿姨。”顾羽礼貌的应了，一句废话都没有。
田阿姨不情不愿的请外婆叫了肖淡淡出来，并把肖淡淡的惊讶尽收眼底，心里多少舒服了些，大度的上楼，把空间留给孩子们。
“顾羽，找我有事吗？你怎么会来了？”顾羽的不告而来让肖淡淡本能的开始往坏的地方想，他考的不好？他父母有事？
“你在考场哭了？”顾羽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
肖淡淡怔了怔，心虚的看了看楼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示意顾羽跟着她走出了小客厅，从偏门进了花园，那里有她和慕航的葡萄架。
葡萄架是木制的，看得出来打磨的很规范，设计的很科学。并不特别的高，可也不会矮到让人走不进去。在这样的夏天，坐在这样的葡萄藤下想必是很舒服的。
顾羽仔细的打量着这里，果然像是专门的园艺师弄的规模，跟他家的简陋完全不同。原来只是一个葡萄架也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他家的葡萄也在今年长了起来，可跟这里比就是小儿科，或许是品种问题，也可能是土壤问题，他家的葡萄就只是纤纤细细的。
肖淡淡并没注意到顾羽的表情，她只是像平常一样按动了葡萄架旁边的彩灯开关。小小的瀑布灯瞬间有层次的亮了起来，星雨一样的造型更让这里光彩夺目。光线很柔和，可仍旧刺痛了顾羽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哭了？”肖淡淡有些抱歉，也有感动，“听同学说的？我没事，我只是……我其实答的很好，你也知道啊，我不怕语文考试。也有可能是太紧张了。”
太紧张了？顾羽知道那不是真的，肖淡淡从不会因为考试而紧张，她在掩饰。可是她却不想说，不打算倾诉什么。
顾羽忽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的，考试一结束就巴巴的跑到王志宇那里打听肖淡淡的情况，因为王志宇和她一个考场。更好笑的是，他以为肖淡淡也会关心一下他，至少……至少也会有话要说吧？
可是肖淡淡只是催促着他，“明天还要考试哦，你快回去吧，现在都分秒必争了。”
顾羽没有话讲，他只有离开，肖淡淡送他出门。
门口的铜柱路灯泛着暗黄的光，让所有的事物都染了层朦胧的色彩，看上去也格外的美一些。只除了对面的树后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顾羽却还是看到了，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就恢复如常，下意识的看向肖淡淡，她仍旧平平静静的说着：“顾羽，再见，祝你明天考的好。”
“嗯，好。”顾羽应了，慕家的大门就在他的面前缓缓关闭。
等了好一会儿，顾羽方才转身。树下那个人果然又出现了，就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
“这里好像是你家，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吗？”顾羽笑了笑，迎了上去。
“还不是时候，我不想影响她考试。”慕航没有走开，平静的说着。
“她在考场哭了。”顾羽停顿了下，他不想问慕航，却不得不问，或许慕航才会知道答案，“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平静下来了就好。”慕航回答。
顾羽的眼睛微不可见的眯了下，眼前的慕航好像是瘦了一些，神态也和以前不同了……如果说从前的慕航像是一把表面无害实则锋利的剑，而现在的他，剑的锋芒更加的敛去了，只有仍旧明亮的眼神昭示着他不会服输。
“我以为你会直接出国。”顾羽直截了当的说着。
“为什么。”
“慕航，你已经不是那个天之骄子。”顾羽笑了。
“我对不起的人是我自己，和淡淡。”慕航当然明白顾羽指的是什么，针锋相对的回答：“而不是你。那件事里你扮演了什么角色，夏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目前不想去查。我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要向你交待什么，或者是把什么让给你，而是因为我的确错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那么你呢？淡淡她就住在那里，你可以用阴谋去接近她，甚至去改变她。可是你大概还是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顾羽懒洋洋的说着：“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去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甚至连夏瑶你都不会去揭发她。你为了保护肖淡淡的单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承认你真的喜欢肖淡淡。”
慕航面无表情的听着，手指攥紧了。
第 43章
“可是。”顾羽不屑的语气溢于言表，“你想保护肖淡淡，并不代表就可以随意的伤害别人。如果没有你的伤害，可能我和肖淡淡还没有像今天走的这么近。不是只有你的礼物才是珍贵的，我的同样！不是只有你的自尊心才值钱，我的也是！不是只有你才配得到美好，我也可以！如果你自己是那么好心的，自然不会在广播室说出那样的话。慕航，你今天的教训是应得的，我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伟大，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很惨，可我也认了。至于肖淡淡的单纯，那是她最宝贵的财富，我也没打算去破坏掉，所以你不必煞费苦心的等我出来找我摊牌。”
顾羽说完了话，肩膀撞开慕航，自顾自的离开。他的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握着那个发圈，方才跟肖淡淡道别的时候，他知道慕航在那棵树下偷看，他有一刹那很想吻上肖淡淡的额头，或者把发圈戴回她的长发上。他恨自己没那么做，他真的想做，可是……天知道……
最后一科是英语，肖淡淡的强项。中午回家吃了饭，她还小睡了一会儿才出发。坐在车上仔细检查了准考证等一系列东西，翻出英语书想做最后的冲刺，可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索性扔了书，看着车窗外发呆。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不知道大家都考的好不好。十几年的苦读一朝见分晓，肖淡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前进入考试即将完毕的兴奋。
正想着，车子的行进却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下。司机恼怒的一拍方向盘，“这下坏了，路怎么堵成这样！”
肖淡淡紧张的打开车窗朝外看，平常五分钟就能通过的大桥水泄不通，黑压压的堵满了车子。
“叔叔，怎么办？”
“呃。”司机也朝前看了，“好像最前面还是在动，我们慢慢往前蹭吧，淡淡，别急，我尽量快。”
“嗯。”肖淡淡只有无奈的点头，后背开始有点发凉，老天爷不会在这个时候开这样的玩笑吧，现在离学校还远啊……
可是老天爷果然就是开了这样的玩笑，每年的新闻里都有因迟到而痛失高考的学生，可肖淡淡万万没想到，这样倒霉的机率也有可能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手表上的指针一点点的移动着，提前出来的宽余时间也一点点缩短，车子的确在动，可是走走停停，光是在这桥上就已经耗去了半个小时，肖淡淡感觉自己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凉，不长的一段距离变成天涯那么远，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车子再一次停下了……肖淡淡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
“下车！”一个熟悉的声音近乎是“怒吼”着响起，车门忽然从外面被大力的打开，肖淡淡的手随即被开门的人扯住了，仿佛要绑架一般直接把她拉出了车子，随即便躬着腰钻进车里开始迅速的收拾肖淡淡搁在座位上的书和准考证之类的东西。
肖淡淡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此刻是不是已经张成了一个O型，她看着眼前的人把两个书包都背在了身上，看着他汗流浃背也顾不上擦一下，看着他皱紧了眉一脸的恼意，看着他第一次那样霸道的瞪着自己，大声朝自己吼着：“你傻啊，就知道在车里等，还不跑！”
所有的紧张和慌乱全部消失殆尽，因为他居然出现在这里，是顾羽。
顾羽训斥完，便顾不上再跟肖淡淡说什么，只是关上了车门便开始拉着她往前面狂奔。至少有两分钟的时间，肖淡淡仍旧是没回过神来，身不由已的被他拉着跑而已，挤过堵塞着的车流人流，肖淡淡终于有了点意识，可顾羽的钳制让她想停都停不下来。那座大桥前所未有的长，天气也前所未有的热，她跑不动了，太远了，累的想吐血了，她从没有过这样的速度，这是顾羽第二次带着她狂奔，第二次帮助她。她忘记了思考，她压根就来不及去想顾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有跟着，一起朝向那个遥远的目的地。
人在着急的时候，潜力的确巨大。他们在考场关闭的最后一刻赶到了。门口守着的老师看了肖淡淡的准考证就急匆匆的把她先推了进去。
“快啊，你的证件呢？”老师瞪着顾羽。
顾羽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对不起老师，我……不在这个考场。”
石破天惊，肖淡淡愕然回头看着顾羽，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不是绝望，她只记住了顾羽的……他竟然还在微笑着，可眼底却晶晶莹莹的，“好好考。”
近乎瘫软下来的肖淡淡是被老师架进考场的。
从发下卷子、答题卡，再到答题，她的眼泪一直就没有断过。纸上的英文字母从没这么刺眼，迟到的不止她一个，她甚至听得到考场外面有个母亲在嚎啕大哭，只因为她的儿子迟到了两分钟就被禁止入场。她忘记不了那种哭声有多么惨烈，她心里难过的绝不会比那个母亲少半分，顾羽为了她放弃了最后一科的考试，他放弃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他放弃了之前十几年的所有努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肖淡淡自言自语着，哽咽着，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她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好好考。
考试终于全部结束，顾羽没有再出现。
肖淡淡回到慕家就晕倒了，之后大病三天。第四天勉强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顾羽的家。他刚好送完货回来，笑着问她考的好不好，然后安慰她说，自己前几科应该还不错。即使英语是零分，上个专科也应该没问题。
顾家的葡萄藤青青绿绿的，初见规模了，肖淡淡只觉得那种绿，刺目的痛。
第五天，肖淡淡跟外婆长谈，然后去做她该做的事情。
田阿姨和慕叔叔在晚饭的时候小小的庆祝了一下，田阿姨说慕航估出的分数不错的，甚至超常发挥。肖淡淡很开心的笑着，心里却空空荡荡的。
肖淡淡离开那天，也是公布成绩的那天。
田阿姨和慕叔叔都不在，应该是去了慕航那里。外婆一直在掉眼泪，她问淡淡是不是该写封信留给慕航，淡淡点头应了，拿着笔很久，纸上仍旧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字。
她有太多的话对慕航讲，可没有一句说得出来。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选择离开。
拖着行李，肖淡淡跟外婆告别。这些日子，她每天出去就是为了租房子，她帮自己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用的是外婆的积蓄。
慕航，再见。
一年后。
10月的S市，秋高气爽，S市兴华旅游学院。
兴华旅游学院建院只有五年，是在全国排也排不上的学校，不过因为S市的旅游资源比较多，国家投入比重也大，市里面下了大力气扶持这个旅游学院，并且这两年还有个好消息，就是学院会被并入全国知名的S大，所以今年的招生情况倒是稍好了些。其实去年的招生也不错了，尤其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去年的饭店服务管理专业新生中，有一名居然是H市重点高中一中的文科状元。按理说这状元的成绩就是上S大本校也绰绰有余，可居然报考的第一志愿就是兴华旅游学院……
“肖学姐，你已经快成本院传奇了，请务必接受我的采访！”校报的“娱乐版”杜小冰应主编强烈要求，终于在图书馆堵住了传说中去年的状元：肖淡淡，兴华旅游学院饭店服务管理的大二学生。
第 44章
肖淡淡，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杜小冰毫不掩饰自己对肖淡淡的好奇，仔细的打量着她，心里感叹了句：果然人淡如菊。
应该说来，她很衬她的名字，淡淡的，却又绝不会被人忽视。她坐在图书馆一个偏僻的角落，穿了件最普通不过的白色衫衣，领口袖口镶了同色的滚边儿，花色不复杂，透着别致。她一直半低着头，视线专注于手上的书，只在小编说到“传奇”两个字的时候抬头微笑了下，笑容让整张脸都温柔了起来，却不是自傲，只是羞涩。
“肖学姐，我以为你只是成绩好而已，想不到去竞选校花都可以……”杜小冰痴痴傻傻的说着，推了推眼镜，只恨自己也是女性……
“学妹，我不是什么传奇。”肖淡淡合上了书，为难的说着：“高考的时候运气好而已。”
“你运气好？”杜小冰呲牙咧嘴，“你运气好就直接上S大了，话说回来了，学姐，你当年是不是念书念傻了啊？填志愿的时候眼花了？”
杜小冰的询问并没让肖淡淡太过奇怪，一年多以来，同样的问题她已经被N人问过了。她的回答却只有一个，“我没眼花，我只填了一个志愿：兴华。”
“呃……那么……”杜小冰摊开采访本，准备开始进攻了。可肩膀却被轻轻拍了拍，紧接着，一个好听的声音来自后方，“学妹，好像应该放你亲爱的学姐去吃饭了。”
杜小冰愕然回头，正对上一张微笑着的脸，浓浓的眉毛、黑黑的眼睛、小麦色的皮肤……杜小冰的眼角嘴角心头一阵强烈收缩，是传说中的那个……校草顾羽！
“淡淡，吃饭去。”顾羽绕过书桌，很自然的帮着肖淡淡收拾了书本，对杜小冰的失态视而不见。
“学妹不好意思，我先走了。采访的事情……我看你还是找别人吧，成绩好的同学有很多啊。”肖淡淡抱歉的说着，然后跟着顾羽离开。
杜小冰不无羡慕的看着他们，男生高大女生小巧，传说中的神仙眷侣？难道真的是像大家说的那样：状元肖淡淡为了爱情才毅然决然的报读了兴华学院，如此说来，顾羽，你太有魅力了……
心念一动，赶快摸出相机咔嚓了一张，虽说只是他们的背影，虽说也并没有牵手或搂抱，可就是有那种相依相偎的感觉……红果果鸡肚！
这张照片，被杜小冰PS了下，模糊了下背景，然后放到校内论坛上，取名：顾盼神飞，淡淡的。
莫明其妙的名字，可应该看的懂的人，全部看得懂。兴华校园内肖淡淡和顾羽“神仙眷侣”的声名随着这张照片不胫而走。
“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想办法删掉那张照片。”顾羽看着旁边的肖淡淡，轻声问着。
他承认，自己现在的心情实际上即期盼，又害怕。他期盼肖淡淡害羞的一笑，然后摇摇头她不介意。他更害怕肖淡淡冷着脸，说那张照片在造谣。
可肖淡淡只是抬头，神情恍然的问了句：“嗯？哦，没事，不影响什么。”
然后继续看她的专业书。
顾羽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她的确不介意，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压根不关注，不理会。
可这结果……他明明猜得到。
的确，一年前肖淡淡填报了跟他一样的志愿，他明知道她是因为内疚，可仍旧没有阻止……他不断的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只要肖淡淡肯努力，四年之后仍旧可以考S大的研究生，仍旧可以去完成她的理想。
可当他和肖淡淡一起到兴华报道，走进校门的时候，肖淡淡眼角的那抹藏也藏不住的黯然还是刺痛了他。
他知道她哭过，在军训的时候、在开课的时候、在英语角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对话的同学的时候。可他不后悔，他希望淡淡也不要后悔，一切的一切只是开始，他们会不一样，会有一个精彩的未来。
他们在校园里是最引人瞩目的一对，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可顾羽心里却明白，肖淡淡只是把她自己当成了一个……陪读。
他们明明近了，明明再也没有了任何障碍，可……究竟是什么原因，究竟还少了些什么，究竟还有哪里做的不够，一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顾羽注视着肖淡淡，前所未有的沮丧。
“好了，我看完了。”肖淡淡并没注意到顾羽的失落，把厚厚的专业书搁进背包，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每天都给自己规定了学习任务，今天提前完成，不错不错。
顾羽勉强自己笑了笑，“书呆子，现在想去哪里？”
肖淡淡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三点了，忙回答，“晓青约了我去体育馆，你去不去？”
晓青是肖淡淡同宿舍的女生，也是她同系同班的好朋友。
“体育馆？”顾羽犹豫了下，“小朝阳下午过来，本来打算跟你一起见他的，你有事的话就算了。”
“小朝阳要来？”肖淡淡问着。
说来也巧，小朝阳也考到了S市的一个专科学院，时不时的来兴华找顾羽玩，他们早就冰释前嫌，仍旧是一对好哥们儿。
“嗯。”顾羽点点头，“晓青让你去体育馆看什么？有篮球比赛？”
“好像不是篮球，也没说清楚，不过她超兴奋，就像偶像巨星要出现一样。”肖淡淡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如果我不陪她，她威胁我要绝交。”
顾羽笑了起来，“那你去吧，晚上我找你，一起吃饭。”
“好。”肖淡淡微笑着点头应了，顾羽忍不住抬手，想抚上她的脸颊，她却刻意的躲开了，笑容变得尴尬，轻声说了句：“小羽哥？”
小羽哥，这是肖淡淡对顾羽新的称呼，只在没人的时候才会叫。听上去亲昵，却也是肖淡淡的拒绝。她只肯把他当成哥哥……顾羽心里一凉，不无失望的放下了手。看着肖淡淡告辞，然后离开。
肖淡淡先把书放回了宿舍，然后紧赶慢赶的朝体育馆跑。晓青在她床铺上留了字条，说如果她迟到，格杀勿论！
她倒不是怕被“格杀”，只是不想失信于人。
体育馆是兴华学院去年才落成的建筑，设施还算新，主馆是篮球馆，看台可以容纳两千人左右。不算太大，可也不小。
按照晓青的留言，肖淡淡直接上了左侧的看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平时空荡荡没几个人的看台上居然坐了超过一半座位的人。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比赛可以吸引这么多学生观战。肖淡淡疑惑的朝下方场内看去，不是篮球，却是一项她完全不熟悉的项目：击剑。
呃？击剑在兴华这么受欢迎？大跌眼镜。
“淡淡，这里这里！”晓青看到了她，张牙舞爪的吼着，眼底闪着无比兴奋的光。
肖淡淡费力的朝她挤了过去，实在有点哭笑不得，“我又不懂击剑，叫我来陪你实在是……”
“不懂击剑不要紧，懂帅哥就行！”晓青两只眼睛几乎快蹦出红心，当然，不是对着肖淡淡，而是指向场内的一剑客。
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果然……啥也看不出来。
那个大概是帅哥吧，肖淡淡实在是无法确定，他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是露出来的。全副的击剑装备，脸罩护具也严严的，个子倒是蛮高，身材也好，可光凭这两点就能把晓青迷成这样，实在是……不可思议……
“哪个系的？”肖淡淡问着晓青，比赛已经快开始了，她感觉看台的观众似乎比赛手还要先进入状态，至少晓青已经“面红耳赤”了。
“你你你！”晓青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没看校内的赛程广告？你居然连哪个系都不知道！”
肖淡淡心虚的摇头。
“那个是S大商学院的学生！不是兴华的，这是校际比赛啊我的书呆子！”晓青无比郁闷的解答着，“校草啊，那是S大的最巨大的那棵校草啊，以前就听说过了，没想到真人这么养眼，啧啧，你来晚了没看到，他摘掉护具的时候真是帅的……哎呀我心心眼都快睁出来了。”
“更正。”肖淡淡皱了眉看她，“你不是心心眼快睁出来了，而是已经睁出来了。”
“不理你。”晓青白了肖淡淡一眼，继续关注场中的帅哥，比赛终于开始了，她要认真的看清楚帅哥的每个动作！
场内相对安静了下来，肖淡淡虽对击剑不感兴趣，可即然来了，在气氛的带动下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出于晓青对那位S大“巨大”校草的推崇，肖淡淡的目光也大都集中在那人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她不得不承认晓青说得对，那位校草同学的一举一动的确潇洒极了，每一剑刺出的动作即迅速又准确，即便在肖淡淡这个门外汉看来，他也应该是流畅自如的占了绝对的主动。而代表兴华学院应战的那个男生明显就弱了一个档次，不单是动作干涩，气势上也畏首畏尾的，丝毫没有身为主场该有的霸气。
第 45章
肖淡淡看的有些入神了，她没想到击剑这么好看，可赛程短，只有几分钟时间而已，眼花缭乱的过程之后便结束了，懵懵懂懂的看向记分板，是S大那位胜利了。
肖淡淡正想着，这可该如了晓青的意，得胜的选手却刚好转身，朝着看台的方向走到休息区，边走边摘下了护具，向他的队友们微笑着打招呼。
见他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晓青激动的一声口哨。
席间虽有鼓掌的，也有欢呼的，可晓青的这口哨却是最引人注目。包括……S大校草的注目。
他抬起头，眼睛毫无偏差的立即捕捉到了口哨声音的来源方向，他先是看到了激动的无以复加的晓青，之后便是……站在晓青身边，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安静的像空气一样的女生，肖淡淡。
她就站在看台之上，即使在那样声音鼎沸的人群里，他仍旧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一年了，她把自己“消失”了一年之久，现在终于出现在那里，波澜不惊。他不知道自己做为一个胜利的击剑选手现在是不是该微笑着向大家致意，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否合适，他只知道她就站在那里，一点没变，和一年前一样，甚至和小时候一样。一年前，他在放榜后的第一时间跑去一中看，巨幅的红榜上，全国知名的高校后面是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可唯独没有她的。他不敢相信，反反复复的看，S大的录取名单上果然没有她。不甘心，绝望的继续看，终于在红榜的最末端看到她的名字和她高的离谱的成绩，以及兴华学院这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学校。和她一起被兴华录取的，还有顾羽。
那一刹那，他真正从云端跌入了谷底。被一中的全体师生唾弃的时候他没这么绝望过，因为他还有她；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重新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绝望过，因为他要考S大；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看着顾羽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绝望过，因为他认为自己还有能力去争取。肖淡淡搬离慕家的时候他也没有绝望过，因为他给她时间去想清楚。
可现在……肖淡淡，居然会为了顾羽报了兴华，想不到顾羽在她的心目中，会是这么重要，重要到连理想都可以放弃，重要到连S大都可以放弃。
他承认他输了，输的彻底，即使他考进了S大有什么用？那里已经没有她，没有了肖淡淡。
可一年后，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的来兴华比赛的时候，肖淡淡出现了。那种熟悉的心痛的感觉又回来了，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实际上根本就一直在期盼着走进兴华而心痛，为了自己多想看到她而心痛。
慕航承认，在看见肖淡淡的同时，他又一次陷入了晕眩和疯狂。
“晓青，我还有课，先走了。”肖淡淡刻意的偏过头，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已经湿润了的眼睛，只有尽量扯出个微笑。
说完，逃一样的挤出看台。
“都几点了啊哪来的课……”晓青纳闷的嘟囔了句，可也拉不住肖淡淡，便由她去了。转身再看向场内的帅哥，唉，帅哥就是帅哥，流汗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肖淡淡的确没课，也没办法再留在体育馆。
慕航、慕航、慕航，这个一念出来就会让自己心疼、心慌的名字的主人终于出现了，可分开的时间愈久，就愈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肖淡淡。因为她的原因，慕航没有出国，并且背负了那样一个让众人唾弃的声名。可是慕航仍旧会有美好的将来，以他的成绩和能力，他会走的很好，只要……没有自己的干扰。的确，只要没有自己的干扰，他永远会那么的出色。原来他加入了击剑社，原来他的爱好又多了一个，真好，他总会带给人惊喜，他总会胜利，方才他又赢了，他又站在场内接受众人的欢呼，这样的慕航……才是他。
出了体育馆的大门，阳光颇有些刺眼，肖淡淡站在台阶上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也有看完了比赛的同学陆续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议论着今天的绝对主角慕航。肖淡淡不想听，却忍不住要听。
“为什么咱们学院里就没有那样的男生啊？”
“你做梦吧，那样的男生只有重点大学才会有啊，品学兼优的当然要考重点。”
“唉……好想去S大念书……”
“那你当初不努力，现在晚啦！”
“不晚不晚，我们不是并入S大吗？哈哈今后也是校友啊！”
“校友？哼，档次都不同，你没看S大的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唉呀总之是不对劲的。”
是啊，校友。肖淡淡苦笑，的确，S大和兴华学院的学生也勉强能互称为校友了，可中间的千差万别太过明显，明显到她自己都想躲起来，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就好。
“淡淡！”顾羽的声音传了过来，肖淡淡侧了头看过去，他正从体育馆右侧的林荫路跑来，速度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肖淡淡看着他跑近了忙问，顾羽的额角甚至跑出了细汗，前面的头发贴在额前，眼睛正紧张的注视着自己。
“呃……”顾羽站住了倒也犹豫了，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肖淡淡微笑了起来，“会有什么事啊。”
顾羽跑的太急，胸膛还在起伏着，听了肖淡淡的话，神情却立即松滞了下来，可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一时间脸上竟现出可疑红云。掩饰性的假咳了声，之后便握住肖淡淡的手，简单的说了句：“走吧。”
“嗯。”肖淡淡点点头，她也明白顾羽的忽然到来是在担心什么，他一定也知道了慕航来比赛的消息。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喂喂！肖淡淡！顾羽！”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肖淡淡和顾羽回头看过去，居然是一中的高中同学王志宇。
他身穿着S大击剑队的统一T恤队服，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跑近了就一拳捶向顾羽，大声嚷嚷着：“老同学！”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小，有些人有些事想躲也躲不开，顾羽和肖淡淡回应给王志宇以笑容，可也暗暗叫苦。不是见到他不高兴，而是……不想留在体育馆门口。
“你们……一对了？”王志宇的八卦之心大起，“终于见到你们了，怎么嘛，同学聚会也不参加，原来真的偷偷躲在兴华谈恋爱，肖淡淡你可真行，为了爱情不要前途啊，呃……说错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并不合适，王志宇稍稍收敛了下，三个人都有些尴尬，可话题却已经很明显的被封住了，老同学的见面没有意外的惊喜，反而是沉默。
“那个……我来比赛，嘿嘿。”王志宇搔了搔头皮，“赛完了，嘿嘿。”
当然赛完了，肖淡淡心里暗暗叫苦，迟疑的说了句：“王志宇，改天再聊，我和顾羽还有事。”
正说着，体育馆的玻璃门又从里被拉开了，S大击剑队的大部分队员终于走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粉丝团”成员，声势显得颇浩大。
走在最前面中间的，是慕航。
肖淡淡告诫自己赶快离开，可她却从看见慕航的那刻起就像被施了定身咒，挪不开脚步。
近距离的看慕航……他果然已经和高中时候的那个青涩少年大不同了。
他好像更高，也更加的挺拔，瘦了一些，下巴的轮廓愈发的深了，一身击剑社的统一T恤着装而已，被他穿出了独一无二的气质和味道。他一走出来，已经有一些兴华的女生围了上去，甚至还有人夸张的拿出了签名薄让他签名。他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特别的高兴，脸上挂着礼貌而又疏离的笑容，一一接过来快速签了，边签边走，显得对这样的场合和粉丝们的举动并不陌生。
肖淡淡近乎贪婪的看着他，脑袋里却空荡荡的，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只是本能的想去记住慕航的样子，只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航！这里这里！”王志宇高声喊着：“你看谁来看比赛了！”
慕航的名字被王志宇喊出的一刹那，肖淡淡终于回过了神，她强迫自己不要再盯着慕航看，指间一热，却是顾羽的手已经握了上来，略显用力和生硬。肖淡淡诧异的回头看了眼顾羽，随即迅速的又看向慕航，眼神间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个来回而已，慕航却又刚好在这个来回也看到了肖淡淡，以及顾羽牵着她的手。
如果说方才在体育馆距离太远，让肖淡淡并不确定慕航是否真的看清楚了她，而现在……她确定。他的眼神明明是投向她，及她的手。可那种目光……也只是当她是路人甲一般，确认了一下，然后就已经可有可无的跃过了她，转而对着王志宇，“哦，志宇，该走了。”
第 46章
王志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做了多么傻的一件事，尴尬的看了看肖淡淡，不无可惜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可他也明白自己是外人，便只能尽量微笑着跟肖淡淡和顾羽告别而已。
就这样，就这么简单，肖淡淡一年多以来隐藏着的想念，就在跟慕航擦肩而过的那一瞬爆炸开来。
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他不出现的时候，想念时而似有若无、时而强烈到让人窒息。可他一旦出现了，想念的破坏力就不仅仅是让人窒息，而是窒息之后还会有千斤重的铁锤砸上来，一锤一锤的，在你体无完肤的时候又会出现把利锥，锥进你的手里，搅得五腑六俯跟着旋转，跟着化成灰烬。
可一个是家境优渥的慕航，一个是逃离的肖淡淡，谁还会认为他们仍旧会有交集呢？
至少肖淡淡认为没有。
慕航和队友们走了，他看不到身后的肖淡淡少有的失态神情。
谁也看不到，除了顾羽。他后悔自己没有尽早知道慕航会来比赛的消息，可即使肖淡淡和慕航没有见面，他又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肖淡淡眼里含着的泪水早就昭示了一个顾羽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肖淡淡喜欢慕航，那么那么喜欢。
一个半路插入的外人，终究敌不过青梅竹马。
一旦确定了某种事实，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会围绕着那个事实运转了。
可无论发生多少事也好，老天爷并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时间。
击剑比赛后不久，另一个重磅炸弹又丢在了兴华学院。院里的选送四个交换生去新加坡的一所知名旅游学院的名额已经确定。大二上学期结束的时候，作为系里的候选人，肖淡淡和顾羽都已经考过了IELTS，成绩都非常的好，再加上综合评分，不论从哪个角度去选，肖淡淡和顾羽都很有可能得到这个机会。可是……饭店服务管理专业，只有一个交换生名额。
消息公布后，肖淡淡并没特别高兴，或其他什么情绪。倒是顾羽沉默了很多，他看得出：那天慕航跟他们两个擦肩而过的时候，肖淡淡眼神中的想念和失落。顾羽知道那失落代表着什么，可他不想任由那些事情发生。
“我支持你去做交换生留学。”顾羽靠着大树坐在草坪上，扭头看了看肖淡淡，她还在看书，阳光投过树叶在她脸上折射出层层叠叠的暗影，竟看不大清楚她的表情了，想了想，顾羽又说着：“你的成绩比我高出一大截，你不去谁去？不能去S大，去新加坡也不错啊，反正大三的时候还会有机会，我大三去找你。”
“大三的时候未必有机会了，你也知道我们学院……知名度不够，这次只有四个，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肖淡淡摇了摇头。
“那我就等你回国。”顾羽认真的说着，“肖淡淡，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前途，我警告你别意气用事。”
肖淡淡笑了起来，仍旧淡淡的表情，眼底却波光婉转。顾羽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就是那种笑容，他想留住的。
“肖淡淡。”顾羽扳过肖淡淡的肩膀直视着她，“我不是在开玩笑，高考的时候你为什么放弃了S大，是为了喜欢我，还是内疚！”
肖淡淡的笑容滞了滞，这个问题一直是她和顾羽去共同回避的一个雷区，他们小心翼翼的避着、绕着，所有的相关问题都禁止着。当年放榜的时候，顾羽跟肖淡淡站在一起，他看到肖淡淡的名字后面写的是旅游学院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讲过，也不想讲。
讲了有用吗？木已成舟。可那一刻，他并不感谢。
他不感谢，不想感谢，他不想自己和肖淡淡的感情中间夹杂着一种叫做感谢的、最讨厌的情愫。肖淡淡用这种“自杀”的方式来陪读，只说明她和他分的清楚，分得太清楚。
“小羽哥。”肖淡淡半垂了眼帘，字斟句酌，“我从没后悔过高考时报的志愿，关于前途，我也从没放弃。兴华学院是三本没错，可没谁规定三本出来的学生就一定不行。我也没有放弃S大，我会考研啊，考S大的研究生。所以你不必一直耿耿于怀我进了兴华。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
“算了别说了。”顾羽松开了她，快速的站起身离开，走远了，又忽然回头笑着喊了声：“我知道答案，一直都知道。”
肖淡淡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原地。
他知道答案吗？顾家的葡萄藤长势一年比一年好，她和顾羽每学期放假回H市都会一起打理葡萄藤。可再繁茂，也是“他”的，不是“她”的。
而“她”的，在心里。
合上书本，肖淡淡站了起来，去她要去的地方。不远，走路只需十分钟而已，这十分钟也足够她想很多的事情：儿时和慕航之间的小小幸福、温暖的慕家、善良的外婆、精明但不失和蔼的田阿姨、宽厚待人的慕叔叔、葡萄藤、葡萄酒、顾羽的出现、自己的犹豫、高考、报志愿、读兴华、S大……
十分钟而已，过去的一切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回放了一整遍，肖淡淡笑了起来，她忽然发现自己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没有任何值得后悔的地方，她骄傲于自己踏出的每一步，更感谢她身边的所有人，为了她而做出的一切努力。即使那些努力的背后有阴暗的一面，即使她的成长中并不是一帆风顺。可她仍旧感谢，因为这些故事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人生。而现在，她又将迈出重要的一步，她仍旧不会后悔，因为这是她一定要去做的。
走进系主任的办公室，肖淡淡对着主任深鞠了一躬，然后平静的说：“我想撤回我做为交换生的资料，我放弃这个名额。”
那天，肖淡淡被系主任留下训话了好久，语重心长的教育了好久。年长的系主任恨铁不成钢而又痛心疾首的跟肖淡淡摆清了各式各样的、去新加坡的利处。肖淡淡是他在兴华任教以来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却也是最固执的学生。无论他说什么，肖淡淡都只是摇头，都只说：那是她的最后决定。
她的最后决定，是把机会让给顾羽，并且请主任暂时保密，直到名额公布。
名额的最后公布，是在一个星期之后。饭店服务管理专业的交换生，是顾羽。
肖淡淡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去了和顾羽见面最常去的草坪，她知道顾羽会来找她，会有很多的话。
灯亮起的时候，顾羽果然出现了。
肖淡淡看着他，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是个男生，那么此刻的顾羽一定会打她打翻在地。
“这是好事，你不应该像要吃人一样。”肖淡淡微笑着，坦然的说。
顾羽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让他觉得自己可恶、自私、渺小而又悲哀的女生，那是好消息吗？或许是吧，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涌上心里的反而是死灰一样的绝望。
“你就这么急着报答我。”顾羽一字一字的说着，眼底的火焰不是愤怒，却像是要把肖淡淡整个人烧成灰烬，“肖淡淡，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专业，将来我也没打算从事跟这个专业相关的职业。”肖淡淡认真的说着，“这个机会给你会更适合。”
“肖淡淡，对你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顾羽恶狠狠的打断了她，“你喜欢什么？一定是S大吗？那你当初就直接考S大啊！你以为时到今日慕航还会回头再来找你吗？”
“那你呢？”肖淡淡并不意外顾羽的愤怒，她即然有了决定，就已经做好了被他质问的准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没有理想吗？你没有对前途的渴望吗？你都能帮我，为什么我不能？顾羽，你不要再问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笨，骂我固执，可我一直就是这样的。如果当年你选择复读，那我就陪你复读。就这么简单！并且，我从觉得慕航会来找我，相反，如果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会快乐些，至少不用想起高中转学的事情，你不了解他，你不知道那件事在他心里的阴影会有多大。”
“那你继续陪我啊，继续陪我读完兴华学院！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出国？”
“因为这是我感谢你的，唯一的机会。”肖淡淡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感谢你，可我不能爱你。如果我不能用爱来回报，那么就还给你一个前途，并且，到此为止。”
其实，这个答案顾羽早就清清楚楚。可肖淡淡却第一次向自己坦白出她的真实感情。肖淡淡就那样说着，认真的表情，不容再怀疑的表情，她对慕航的所有想念似乎也随之喷薄爆发，竟然微笑了，“我喜欢他，慕航。”
顾羽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我不会对你说对不起。”肖淡淡并没有躲开，也不想停下自己的话，“我喜欢他，所以……我要跟他在一起。小羽哥，谢谢你陪我种葡萄，谢谢你陪我走过最难过的日子，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放弃自己的高考。可是我对你的只有感谢，我能做的只有把你的前途还给你。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不会在兴华，你会有自己喜欢的女生，你会是顾爸爸顾妈妈骄傲的儿子。坦白讲，我以为报答你的机会会在毕业以后，可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请你珍惜好吗？就算是为了我，让我减轻点内疚也好，让我安心也好，你接受它好吗？我所能做的，有能力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第 47章
“即使知道他设陷井害我，你也喜欢他吗？”顾羽的声音隐忍俊着、沙哑着，肖淡淡的话让他难过的无以复加，他心里乱极了，肖淡淡眼神里的坚定是前所未有的，又或者一直有，而他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就是他。”肖淡淡喃喃的回答着：“他多坏呀，他默认了米迪的计划，可他受到惩罚了，他不仅离开了学校，连我都走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他，就像喜欢我自己一样。小羽哥，我也有自私的时候，我心里也会住着一个小魔鬼，但是小魔鬼只能让我内疚，不能让我自厌。有什么办法，即使他做了错事，我还是喜欢他啊。”
“肖淡淡。”顾羽绝望的笑了起来，眉眼间全是了然之后的不甘，“你当了我的陪读，究竟是因为我没有参加那最后一刻的考试，还是替慕航赎罪，又或者是……不想拖累慕航……”
肖淡淡怔住了，顾羽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她只承认，慕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超过了情侣或亲人，而是这两种感情的总和，她承认自己但不伟大，即使她可以伟大到替慕航赎罪，那也心甘情愿。因为她帮的，是慕航。
顾羽的手放下了，再不甘心，也只有放下了。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原来他从一开始选择的感情就已经注定了会远随流水香。他不想在肖淡淡的面前掉眼泪，他想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他只说了句：“我懂了，看来你认为，你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之间也可以结束了是吧。你不用说跟我说对不起，我也绝不会跟你说谢谢。我会去走我自己的路，可你记住，前途不是你送我的，或许等我回来的那天，你会后悔。”
说完，转身离开。
肖淡淡怔怔的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眼泪终究不可避免的又流了下来。她不是难过，只是纪念，纪念自己已经成长的青春年华。
可她又笑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放弃交换生的这种行为，又会有多少人骂她愚笨，一如她当年放弃S大一样。
可她不会后悔，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少时的那根最脆弱最柔软的葡萄藤，看似依附着坚实的葡萄架而成长，可谁又知道那朝上的枝枝蔓蔓不是叶藤的内心所向呢？
平复了下情绪，肖淡淡准备回宿舍。
现在正是自习时间，通往宿舍的小路安静极了，偶尔也会有几对校园鸳鸯闪出来，肖淡淡尽量绕开了，她不想打扰别人，更不想别人打扰自己。
月亮已经爬升的很高，淡淡的月色温温柔柔的洒下来，在所有事物的轮廓上镶了一道并不刺眼的边儿。肖淡淡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这个动作一直是慕航小时候最喜欢的，她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学了来。她的左手微微抬起，手掌摊开着，让月光透过手指，那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慕航就在旁边，跟她一起手牵手走着，走向前方。
肖淡淡不知觉的微笑了，可前方却有一大片阴影阻挡住了她，诧异的停下了仔细看，那阴影的主人却是方才还让她心里温暖不已的慕航。
“慕航……”肖淡淡本能的念出这个久未出口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否就会感觉到欣喜若狂了，天知道，她有多想见他！
可站近了的慕航脸上的表情却陌生的让她瞬间犹豫了。
“我以为你会去新加坡。”慕航站的愈发近了。肖淡淡贪婪的抬头注视着他，已经多久了？多久没可以像现在这样，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前些日子在体育馆她已经发觉他成熟了，不再青涩稚嫩，反而带了一种足以让她沉醉的，叫做安定的气质。肖淡淡很想跟他说话，可脑袋里面乱极了，慌极了，面对着慕航她竟只有脸红心跳，就好像还是第一次跟他见面的小女生一样。
“我以为你会去新加坡。”慕航重复着，语气却变了，自嘲式的苦笑，“淡淡，我果然还是个傻瓜。上学期我就知道你考了IELTS，于是我也跟着考了。我知道你有机会去新加坡，于是我也办手续了。”
肖淡淡的脑袋嗡的一声，颤着声音问：“你要去新加坡？”
慕航的表情已经告诉她，答案是肯定的。
“淡淡，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慕航高大的身体摇晃了下，肖淡淡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和嘴唇的苍白，这样的慕航是她从没见过的。如果说方才顾羽的眼神让肖淡淡看出了他的绝望，而慕航现在……完全已经沦落到地狱的第十八层。
“你要去新加坡？”肖淡淡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他在开个天大的玩笑。
“你陪着顾羽念兴华，我等了。你离开我家，我等了。”慕航一字一句的说着，好像事情与他无关，“我真的以为你会回来，我真的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哪怕只是把我当成哥哥。淡淡，我也会累，我也会失望。原来你这么爱顾羽，原来你为了他可以放弃所有的前途……”
“你要去新加坡……”
“对，我要去！”慕航的声音忽然放大，近乎是暴怒了，“不是只有他的前途可贵，我的也是！我当年没去美国是因为你，现在准备去新加坡还是因为你，我为了能和你一起走，甚至在S大办了退学，你那次看到我来兴华比赛是我代表S大的最后一战！我跟爸爸妈妈为了这件事几乎闹翻了，我顶住了所有压力也要选择新加坡的学校。即使看到你和顾羽手拉手站在体育馆门口，我还是要去新加坡！淡淡，我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啊，你还要我放弃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不爱顾羽！”
“你退学了？”肖淡淡紧紧抓住慕航的肩膀摇晃着。
“对！我退学了，因为要跟你一起走！”慕航难过已极，竟然笑了起来，“可是你不要我，你还是不要我。”
肖淡淡全身变得僵硬，她死死的盯着慕航，她多想听慕航说一句：我在开玩笑，我没退学。可那不可能，慕航……他笑着，可眼角有泪。
她认识慕航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不知道慕航究竟会伤心成什么样，才会有那样的眼泪。
她送走了顾羽，她替自己和慕航赎了罪，她以为自己可以去S大，她以为还是会和慕航站在一起，可是慕航却不得不走，因为那样一个阴差阳错……
肖淡淡的头低了下来，她没力气再选择了，顾羽的前途重要，慕航的也重要。她当年已经害得慕航没去成美国，而现在……他连S大都没有了，就只有出国。
慕航抬起手，捧住面前这个女孩玻璃般的脸颊，她也哭了，哭成个泪人儿，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一年多来有多少个晚上他是看着这张脸的照片入睡的，因为他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他以为自己总会没有一点内疚的站在她面前说：肖淡淡，我回来了。
可是她永远不再给他机会。
慕航低下头，吻住了肖淡淡的嘴唇，或许是最后一次辗转着的亲吻，他要让她记住自己的味道，即使她不爱他，总归对这个吻也是会有感觉的，哪怕那感觉只是讨厌，也好……也好。
那个晚上，肖淡淡亲手送走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爱的，一个是爱她的。
顾羽和慕航分别去新加坡的时候，肖淡淡都没有去机场，没有告别，没有一句话。
放假后，她回了H市看外婆。
外婆也在今年初就慕家退休了，慕叔叔很慷慨的把自己的一栋小公寓借给外婆安享晚年。公寓很好，可却是高层建筑，从窗外看出去，没有了花园，没有了葡萄架，就只有一片喧闹的车水马龙。
肖淡淡在家陪了外婆两天，外婆给她拿出了自酿的葡萄酒，说这葡萄也是从慕家拿的。肖淡淡品着，果然还是从前的味道。
第三天，肖淡淡坐着公交车，漫无目的在H市城逛。傍晚的时候，却无意识的去了慕家，那条再熟悉不过的线路，那条记忆里最清晰的小巷。
巷口被拓宽了，大概是因为别墅区越来越多的私家车需要吧，可还是那么整洁漂亮。
肖淡淡径直走了进去，站在慕家门前的大树旁边，目不转睛的朝里面看着。其实并看不见什么，门紧关着，这个时候，家里大概也只有保姆在。
这里多熟悉呀，肖淡淡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把这里当成是家，这里给了她人生中最初的温暖和安定，还给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份爱，同时，这里还教会了她包容，让她成长。
她看着，想像着慕航会从里面走出来，像以前一样。慕航会先帮她打开停在门口的车门，然后小绅士一样扶着她上车，或许还会塞给她一个棒棒糖，再揉揉她的头发。
可终究没有，肖淡淡身边留下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和心里的那架葡萄雨……
第 48章
六年后，入秋。
“巷子深”，是S市一条颇隐蔽的小巷的名称，蛮有趣的，名符其实。
可巷子虽深，名气却不小，除了小桥流水的感觉之外，巷子里面或大或小的店铺全部统一风格的原木色古朴田园风格外墙装修，经营户多半以经销S市的手工特产为主，这巷子是S市的龙头房产商“盛世”的项目，开发不过两年，可因为有特色，游人还蛮多的。
清早，靠近小石拱桥的一家店铺已经开业了，却半掩了木门，阳光便只有星星点点的泻进去，店里就透了初秋清凉的味道，和一种淡淡的酒香。
的确是酒香，这是一家自酿小红酒坊，店名：紫络索。
“老板，酒窖快空了，销量这么好，给我们加薪哦……”一个年轻的女人穿了件酒坊统一的青色棉布裙，坐在木制小柜台的里面，挤眉弄眼的说着。
被称为“老板”的人，站在小梯上，背对着柜台，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衣，也是青色的棉布长裙、刺绣的布鞋，长发随意的披着，及了腰，直直的，瀑布一样。她一手拿了色彩盘，一手拿了画笔，在木条的墙壁上填着色彩。这木条壁事先已经有人用铅笔勾勒出整体图案的轮廓：是一架枝繁叶茂的葡萄藤。
“老板……”先前要求加薪的小姑娘声音更娇了，“淡淡姐……”
画画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回头，“晓青，你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晓青哈哈大笑，“肖淡淡，你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偶尔放个假休息几天？”
肖淡淡下了梯子，把色彩盘搁在小桌上，刚巧就站在那些许的阳光里，她周边像是镶了道边儿，透着股安安静静的的味道，“好不容易有点销量了，这么快就自满了？酒窖没酒了要抓紧酿啊，晓青，这店你可占了一半的股份，不许偷懒。”
“诶，休息、休息一下嘛，出去旅个游啊相个亲什么的。肖淡淡，不是我说你哈，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抓紧了！”晓青不时失机的说出了她想表达的重点。
肖淡淡见惯不怪的假装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发现了个极其适合我的优质男？好，如果这个月酒坊的订货量超过五十桶，我就同意去见面！”
“五十桶！你要求低一点行不，三十桶？三十二！”晓青皱紧了眉抱怨，她的确要一个还不错的远房表哥牵红线，那表哥上次来酒坊，一眼就相中了肖淡淡，非要让晓青给制造点机会。
“五十，没得商量。”肖淡淡促侠的笑，她们这个小酒坊开业以来月销量还没超过三十呢，目前这个阶段来讲，五十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臭丫头！”晓青咬牙切齿的对着肖淡淡。
正说着，电话不失时机的响了起来，晓青一边继续着她“凶恶”的表情，一边用与她表情不相符合的甜美声音接听了电话，“您好，这里是紫络索酒坊……”
电话对面却没人应答，出现短暂的空白。
“喂？喂？”晓青疑惑的问着，心想大概是断线了吧。
“我要订货。”终于有了声音，是个男人，清清冷冷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说着。
“订货？”晓青迅速翻出记录本，“请问需要哪种酒，要多少？什么时候取货？送哪里？”
“一个月后，星辰会所，五十桶，分装，稍候后有人去谈合同，付订金。”
电话里的男人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有人订货？多少？”肖淡淡只听到一点内容，好奇的凑过来问着。
晓青缓慢的抬起头，眼底闪烁着惊喜而又“无耻”的光泽，一字一句的说着：“肖淡淡，你可以去相亲了……”
肖淡淡石化ING。
一个月后的清早，星辰会所派车来取走了五十桶自酿葡萄酒，并付清全款。晓青捧着那张支票有点犯晕，开始盘算着如何花掉“巨款”了，而肖淡淡却拿着两张入场卡犹豫。的确，星辰会所除了付清酒款之外，还额外赠了两场明晚酒会的入场卡。
“这你还犹豫啊，去啊，去拓展我们的市场！知不知道那是哪里？星辰啊！星--辰--啊！”晓青兴奋的嚷嚷着。
也难怪她失态，星辰是S市新建一家超五星酒店式会所，里面的奢华自不必说了，所以一个月前得知要货的是星辰之后，真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星辰的广告就已经打出来了，说是今晚会举办一个S市商会年会，参加的不止是S市的知名商家，也还特别邀请了一些国内知名企业的总裁携眷出席，总之，应该是名流云集。
以往，这类年会备的都是国内外名酒，可现在居然会在她这个小小的自酿坊订上这么多桶……疯了。
无论如何，这个天大的好机会让晓青和肖淡淡忙了个脚朝天，到处找工人加班加点才把五十桶酒分装成小瓶，瓶子其实是星辰提供的，特制，仿琉璃，更像是艺术品，让晓青和肖淡淡都爱不释手。
“行了，我当然会去。”肖淡淡好笑的拍了拍晓青的肩膀，“可是我觉得，你现在的兴趣应该是准备明晚穿的衣服。”
“嗯嗯。”晓青这才回过神，“对哦，咱两个都没那样的衣服，买去买去。”
“准备你的就好了。”肖淡淡笑了笑，“我有，外婆喜欢的那件。”
听肖淡淡提到外婆，晓青沉默了些。不自然的看着肖淡淡，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肖淡淡自己却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拿了色彩盘，仍旧站上梯子，一笔一笔的在壁上的葡萄画里填着色彩。
其实外婆……已经过世了。
刚好在肖淡淡大四那年过世，她不知道是怎么撑过那一年的，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怎么办。外婆走的很安详，也很突然，她只是坐在藤椅上跟肖淡淡在闲聊而已，可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那是肖淡淡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是这个世上最爱肖淡淡的人，是慈祥、善良、温柔的老人，是不管肖淡淡做了什么，都对她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的人。
外婆走的时候，肖淡淡都没办法通知到自己的父母，她一个人办丧事，然后大病一个月，甚至没能参加考研。
S大，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并且，在她身后，为她挡风遮雨的所有人都不见了，她必须自食其力。想起来也好笑，她当初对顾羽说讨厌自己的专业，今后绝不会从事相关职业。
说那句话的时候底气多足啊，可实际上毕业之后她还是不得找了一家宾馆实习，她没得挑，因为她得生活。
那些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用少少的积蓄和外婆的酿酒秘方心得，再加上晓青的钱，一起开了这家紫络索。目前来讲，似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肖淡淡相信会的，并且很快。
她准备明晚穿的衣服，是按照外婆的一件旧旗袍设计的。她整理外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件旗袍，并拿给兴华学院时认识的学服装设计的学姐，请她照样子帮忙做一条。学姐大叹那旗袍的古朴，并做了些改良。肖淡淡穿上旗袍很满意，是淡紫色的，上面还有手绣的葡萄叶子。
酒会于第二天的晚八点正式开始，肖淡淡和晓青却六点就到场了，她们想看看有没有能宣传或帮忙的地方。长长的红毯，自嘉宾停车处一直铺设至琉璃装饰的会所门口，各个角度打出的光更是衬的整个星辰会所流光溢彩，光影效果带给所有人极大的视觉冲击。会所两侧的围幔是清一色绽放的白色花球。八组追光在红毯首尾不停的扫映，黑夜如昼。
肖淡淡和晓青别别扭扭的通过红毯，她们是第一次参加类似的活动，好在其他客人还没来，可也只觉得夸张而奢华。不过肖淡淡有备而来，她还准备了一些紫络索的小卡片，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可以做下宣传。
“哎，那里那里。”晓青兴奋的拉了拉肖淡淡，指向大厅里的一角，“咱们的酒哦。”
肖淡淡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果然，漂亮的仿琉璃瓶子，全部搁在靠近厅壁的桌子上。可是……有服务生却正在把酒拿下来，然后一瓶一瓶的分装进小巧的纸袋里，搁在行李车上，并朝着门口推了过来。
“请让一下，谢谢。”服务生走近了，礼貌的示意肖淡淡和晓青稍微站后一点。
“请等一下。”肖淡淡拦住了其中一辆，“酒即然搬进来了，直接放在桌子上不是会更节省人力吗？”
“小姐，这酒不是给人喝的，不需要上桌。”
第 49章
肖淡淡和晓青疑惑的对视一眼，急忙又问：“你是说不是今晚的酒会要用？可是订货方明明说……”
“是今晚要用的。”服务生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喝，是做为礼品给嘉宾带走的，我们的客人是不会喝这种自酿酒的。”
“即然你们的客人不喝，那又怎么把这酒当成礼品送给他们？”晓青迅速反问。
服务生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然后从行李车上搁着的大包礼品袋中抽出一张精美的小卡片，上面除了花纹以外就只有几排刺眼的字：繁忙之余，静下心来，沐以葡萄美酒，让身体得到最佳的放松。
“什么意思？”肖淡淡心里揪紧了，问着。
“就是送给客人泡澡用的。”服务生漫不经心的答着，他也看得出面前这两个女性一定也不是什么大老板，便只维持了基本的客气，“泡脚也行。”
说完，推着行李车离开了。
晓青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处，脑袋里百转千回了几百句脏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下意识的看向肖淡淡，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略有颤抖，明显也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淡淡……我们找主办方谈谈。”晓青结结巴巴的说着，反正跟服务生发火也没有用。
肖淡淡没有回应，只是径直走到大厅入口处的水牌前，揭开水牌上蒙着的绸布，首先看到的是S市商会的会标，之后便是商会庆典酒会的赞助方：远方集团。
以及那个再熟悉不过人的名字：慕航。
是慕航，是慕家的远方集团……肖淡淡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搁进了一架钻井机，嗡嗡的运作着，锋利的钻头一寸一寸的深处，每入一寸，多疼十分。
什么都可以拿来赌气，就是酒不行，因为那是外婆教的。
厅外，红毯起始处刚停稳一辆黑色汽车。立即有候在一旁的服务生迎了上去，殷勤的打开车门，下车的是位年轻的男士，脚刚踏上红毯，会所门口另有工作人员立刻迎了上来问候，语气恭敬有礼，更向是在汇报工作。
“慕先生，我是远方集团公关部的程韵，宾客已到了大半，仪式可以随时开始。”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远方制服的女人迎过来说着，程韵在远方集团已经有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一直在国外的太子爷：慕航。近距离看，他的样子果然也是无可挑剔的，高高的个子、宽肩瘦腰、修长笔直的双腿、沉稳有力的步子、合体的西装、挥手间隐约露出的专订袖扣、完美的五官、以及脸上那种礼貌却又疏离的笑容。
“程韵。”慕航重复了下这个名字，并记住了她的样子，“今晚你负责吗？”
“是的慕先生。”
慕航点点头，视线放远，看着前方的星辰会所，“你们选的地方不错，S市变化还真大。”
“是吗？您回国一定走了几个地方吧。”程韵礼貌的做着简单的回应。
慕航并没回答，他回国不过几天而已，除了回H市的老宅、S大，就只有另外一个地方而已……他去了该去的地方，也如他所想的，并没遇见该遇见的人。
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久别重逢的戏剧场面大即也是刻意。慕航扫清了心底突然生出一些情绪，朝着星辰门口走去。
可是……走的近了，也就能看到刚巧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那会是……她？
她站在那里，似乎也怔忡于不期而遇。她的长发挽着，有着松松的卷度，穿了件淡紫色的无袖短旗袍，柔软的丝质面料紧贴着她愈见玲珑有致的身体，入了秋，天气本就有些冷，她却没有披外衣或披肩，她化了淡妆，再加上眼神，看上去那样的无辜而迷茫。
慕航的后背凛然绷紧了，他从不来知道，肖淡淡可以这么美……六年了，他清清楚楚记得的只是肖淡淡六年前的样子，而现在……她果然长大了。
那是她，肖淡淡。
肖淡淡当然也认出了慕航，她下意识的告诉自己要平静，眼睛却不受控制的仍旧注视着慕航，她告诉自己不要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她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她告诉自己当初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可慕航出现的时候，她仍旧开始了混乱。
追光打了过来，并停住。慕航已经愈走愈近了，就站在这束光圈之中，站在了肖淡淡的面前。她一直以为珍珠一样柔和色泽的肌肤是用来形容女性的，可很明显，慕航也可以，至少肖淡淡已经可以让他使用“夺目”这个词。她仍旧需要仰着头看他，他的神态里仍旧有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他眉目间扫出的完美线条就像微风拂过的那挂葡萄雨，能轻轻盈盈的漫进肖淡淡的眼里、心里。
但是慕航虽然也看着她，可嘴角却向上扬起，带了抹讥讽似的微笑。
肖淡淡心里凛了下，说出的话，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是出于自己的喉咙，“好久……不见。”
慕航终究停住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工作人员们也围了上来，就好像肖淡淡会随时扑上来抢走他们的老板。
“有事？”慕航开了口，却是最冷淡的两个字，外加一个问号。
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肖淡淡在心里苦笑，没来由的疼，可却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句，“有事。”
的确有事，本来就有事，她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紫络索吗？她目的明确，可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慕航说着……
“程韵。”慕航转身交待着，“帮这位小姐处理下问题。”
“好的慕先生。”程韵认真的回答，然后礼貌的朝着肖淡淡，“不好意思，慕先生现在要进去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吗？”
另外也有一些工作人员陆续围了上来，就好像肖淡淡要抢走慕航，又像肖淡淡压根就是个绑架犯。站在肖淡淡后面的晓青下意识的碰了碰肖淡淡，有些疑惑。
肖淡淡并没想到慕航会这样轻易的把自己打发给别人，可这个时候没时间给她伤春悲秋，她不由自主的像小时候一样，一把拉住了慕航的手臂。
慕航的袖子，被肖淡淡攥着，肖淡淡无法仅凭触感就分辩出是什么衣料，或许是羊绒？那已经是肖淡淡的想像极限，手感绵软，可却没有一点温度。肖淡淡用着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抓紧时间说着：“你们订了我的酒来当嘉宾的赠品，当赠品我没意见，可能不能取出里面的小卡片，不要说我的酒是用来泡脚的。”
慕航并没有回答，眉头蹙着，眼神专注于自己被拉住的右臂，以及肖淡淡的手。她那样的用力，以致于薄薄的皮肤下隐约透着青青细细的血管颜色。
“小姐，我说了由我来处理。”程韵不着痕迹的拉开肖淡淡，并稍有些不满，“这种小事不需惊动慕先生。”
“这不是小事。”肖淡淡打断了她，眼睛却仍旧看着慕航，“那是用外婆的秘方酿的酒，不名贵，可是珍贵。”
程韵怔了下，敏感的察觉到面前的这位小姐……似乎跟慕航应该是有些瓜葛的，这个时候要怎么处理，一时之间她也疑惑了。
“不好意思。”慕航却仍旧微笑着，一字一句的回答肖淡淡，“这件事情或许对您来说是大事，可对远方来说，的确是小事，所以……请走正常的工作程序，程韵的权利足够处理了，失陪。”
那只纤细的手终于松开了他，力度一点一点的消失着。慕航看着那只手的主人，她低着头，脸上唯一能表达真正情绪的眼睛也敛下，终究还是无力了。
慕航不再耽搁，离开，走进星辰会所，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儿，程韵终于追了上来，仍旧拿着笔记本尾随着慕航做记录。慕航的话不多，他认真的检视着每一个环节，偶尔提出中恳的意见。如果说初见慕航时程韵是被他的外表所叹服，那么二十分钟后，程韵心里油然而生的也有一种敬佩，看来这个太子爷肚子里果然是有点东西的。
“解决了吗？”一切检视完毕后，慕航忽然问着。
“嗯？”程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酒。”慕航一个字的提示。
程韵终于明白了，略有为难，“那位小姐后来……什么都没说。”
程韵小心翼翼的注视着慕航的神情，她拿捏不准慕航的态度，说他不会理会赠品的事吧，可他却又自己忽然提了出来，看来那位陌生的小姐……或许对太子爷来说并不是太陌生吧？
“她……有什么表情。”慕航的问题总是这么忽如其来。
程韵费力的想着怎么样去表达，“这个……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已，我提示她可以跟我提要求，她只是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就走掉了。”
慕航皱紧了眉，“还有呢？”
程韵无奈的摇头，心里却震动了下，那位陌生的小姐她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倒是眼前的慕航……在她提到陌生小姐的时候，他眼睛里忽然亮起的那种光泽……是有故事的。
第 50章
“酒是谁订的。”慕航简单问着。
“客人在酒会喝的酒是从文氏订的，至于赠品酒……其实这部分是星辰会所自己去订的，并没有通过商会，星辰方面说那酒是他们会所送给与会嘉宾的，并不需要远方付费。”程韵回答着。
“去查一下。”慕航做了指示，然后不再提及此事。
酒会会如时举行，嘉宾们陆续到达，一切都按照计划而来，和谐而完美。慕航做为商会成员单位里最年轻最受瞩目的一位，自然也会赢得最多的赞誉。肖淡淡一直没有出现在大厅里，慕航也没有再问及此事，只在程韵走过来跟他汇报了星辰会所方面的负责人之后，沉默了许久。
八点整，星辰会所宴会大厅暗场，琉璃天幕上点缀的淡蓝色灯一明一暗的闪烁着，柔和而慑人的美丽。
不知道哪里传出的音乐，隐隐约约的，声音虽小，却神奇的起到了静场的效果。嘉宾们不约而同的等待着，按照安排，是该开幕了。
“欢迎大家来到星辰。”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传了出来，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像是欢迎，也像是讲述。
在场的嘉宾中，恐怕只有慕航认得那个声音，即使在六年之后，他仍旧是认得出。他举起红酒杯，抬头朝着天幕最顶端的一侧稍暗的方位示意着，带着微笑。
琉璃天幕后就是音响室，顾羽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下面大厅里的慕航，同样举了举酒杯。其实他知道慕航看不到他，六年了，他仍旧是隐在暗处的那个，即使能俯瞰一切，却仍旧像是裸身站在阳光里，接受着慕航永远自信的笑容，这种感觉让顾羽很不舒服，他急于打碎这一切，“我谨代表星辰，祝所有与会嘉宾能够在这里渡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今晚将没有沉冗的商务谈判、没有无聊的交谈，只有美酒、美食……”
“以及，美丽的故事。”另一个柔和的声音传出，接过了顾羽的话。
那声音，慕航同样认得出，他的笑容滞住了。
顾羽同样滞住了，慢慢的扭过头看向右侧，却是肖淡淡，对着另一个麦克风。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美酒之所以美，并不完全因为酒的色泽、酒的味道、或盛酒的容器，而是因为酒的故事。中国酿酒的历史源远流长，不论是白酒、红酒、黄酒，每种酒都有它独特的口感，以及隐藏在它历史里面，动人的故事。今晚的酒会，是西式的，提供给嘉宾品尝的也是进口的红酒，我相信那些红酒的背后也有美好的故事。因为同样一个人也教过我，不要去轻易看轻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酒。”
肖淡淡慢慢的说着，甚至不看旁边的顾羽，也不看下方大厅里的慕航，她的眼神清澈，脑海里想出的只是那架葡萄雨，那满窖的酒香，“西园晚霁浮嫩凉，开尊漫摘葡萄尝。满架高撑紫络索，一枝斜亸金琅珰。很美的诗，对吗？这便是紫络索的故事。自酿酒，或许不名贵，又或者像有些人觉得，难登大雅之堂。可却没有人能否定它背后的故事，小的时候，外婆教我酿酒，当时的我只觉得有趣而已，外婆却说：酒的味道会随着酿酒人的心性，甚至品性而变化的，她说她不求自己的酒多么的万金难求、多么的独一无二，因为酿酒的本身已经带给她快乐，那种快乐是别人无法剥夺的。当时我并不理解，外婆离开后，我一个人酿酒的时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明白了那种快乐。即使不被别的行家认同，即使被人当成是廉价的赠品，又怎么样呢？紫络索酿酒的时候，那种快乐，有人有能力带走吗？”
宴会大厅的门从外面拉开了，晓青推着一辆餐台车走了进来，上面只搁了一瓶紫络索的酒，以及数十个装着酒的小杯子，那酒没有用星辰提供的琉璃瓶，只是用紫络索惯用的，最普通的瓶子而已，朴素、别致。嘉宾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注视着那酒，疑惑不解。
“酒，或者名贵、或者廉价，这根据市场而决定。而酒后面的故事，却不分高低，这根据心来决定。紫络索的酒，是我外婆的故事，名字也是她取的，叫心酿。”肖淡淡说完，抬手轻轻关上了麦克风的按钮。
晓青已经推着车子走到了大厅的中心，推到了为酒会客人提供饮用酒的文氏酒庄的主人：文斐面前。
文斐也是商会的成员，同时也是慕航的朋友，两个人因酒结识、交浅言深。文斐看着餐台车上再简单不过的酒，并没有马上拿起杯子，大厅里的嘉宾们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动作。
音响室里的肖淡淡也看着这一幕，而顾羽则看着她，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紧张、气愤，或失望，可是没有，他只看到了她跟慕航都有的，一致的那种笑容。
几秒钟后，文斐还是举起了酒杯，认真品尝了。晓青直直的注视着他，然后听到他说了句：“不错。”
之后一饮而尽。
嘉宾们陆续围了过来，也拿起酒杯疑惑的品尝，大多满意的点头。
“慕先生，对不起，是我的失职。”程韵紧张的走近了慕航，“我没想到那位小姐会这样给自己的产品做广告。”
“你不了解。”慕航的脸色却渐柔和，像是对程韵说，更像是自言自语，“这像她。”
天幕一侧的音响室，却不会这样平静。
“这就走了吗？”顾羽站起身，挡住肖淡淡的身体。
肖淡淡看着他，“你很好，不是很好吗？”
“看上去很好。”顾羽打断了她，“这要感谢你，你施舍不要的给我。”
肖淡淡摇了摇头，在心里苦笑，顾羽和慕航都回来了，终于都回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告诉我真话。”顾羽笑了起来，“你有没有以为是慕航做的？或者……现在你知道是我做的，恨不恨我？”
肖淡淡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柔和的说着：“顾羽，恨是个很严重的字眼，抱歉，我还不懂得使用它。”
说完，补充了句“借过”，就离开了音响室。
顾羽倒是继续微笑着，她跟六年前一样傻，连恨都不会，连恨……都不会给他。
一直到酒会结束，慕航没有再看到肖淡淡出现，她应该是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然后便离开了。
那些做为赠品的酒，嘉宾们究竟会用来做什么，慕航并不知道。让他心里有了根刺的却不是肖淡淡，而是顾羽。
程韵说，星辰方面的负责人是顾羽。
慕航并不知道顾羽如何在短短的六年就成为这样一家超五星会所的高管，他只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六年里，看来顾羽和肖淡淡并没有任何发展，甚至……决裂。
慕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
三天后，文氏酒庄的文斐打来电话，约慕航下午一起去品酒。
慕航正焦头烂额的看财务报表，干脆的拒绝了，“你知道我一直没那个雅兴，怎么了，你又听说哪家酒窖不错了。”
“就是那个紫络索。”文斐懒洋洋的说着：“你没兴趣就算了，挂了。”
慕航手中的报表忽然像带了电，刺手，“等等。”
“嗯？”文斐问着。
“紫络索……酒好吗？”慕航有些结巴。
“坦白的讲，一般。”文斐笑了起来，“不过你不好奇吗？我真想看看那天在星辰会所里，那样大胆的来推销酒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她有一把好声音哦，不知道人漂不漂亮。”
慕航忽然觉得好朋友文斐的声音变得有点讨厌，“我警告你……啊……不是，你可是已婚人士，最好收敛一些。”
“喂喂。”文斐在电话里抱屈，“你想太多了吧？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况且……我对她有故事的酒，确实有兴趣。”
“你想收购？”
“有点意思。”文斐承认。
“省省吧，她不会卖的。”慕航胸有成竹的打断他。
“你怎么知道。”文斐反问。
慕航怔住了，是啊，他凭什么断定……定了定心神，装成不耐烦的语气，“我还忙，你自己玩去。”
无视文斐在电话里的抗议，慕航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心竟然潮湿了，几分钟的一个电话而已，慕航的手心竟然攥出了汗。他不会去，不会去紫络索。当年是她抛弃了他，抛弃了慕家和自己的前途，那么今时今日，即使顾羽没跟她在一起，甚至反目成仇，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没理由再去同情她或是关注她，一切早就结束了，六年前就结束了。
“程韵。”慕航按动了内部通话机的按钮，公关部的程韵现在已经是他临时任命的助理，她很能干，又细心、不多话。
“是的慕先生。”程韵的声音立刻回答着。
“我下午的日程多不多。”
“三点到六点之间您可以休息一下的，因为晚上安排了商务宴。”程韵汇报着。
摹航打断了她，“我不用休息，三点到六点全部帮我安排满，开会也行，谈判也行。”
“哦……好的。”程韵迟疑的答应了.
第 51章
把时间安排的满满的，就不会有精力去胡思乱想，更不会有精力陪文斐胡闹，慕航对自己控制力的信心仅限于此了……
可下午两点五十分，程韵通知的各部门主管纷纷来慕航办公室开会，他人却不见了。只留程韵抱歉的解释：“不好意思，慕先生临时有事……”
与此同时，慕航的车子已经开出车库，拔了个电话，“文斐，我跟你一起去紫络索。”
文斐在电话那头不怀好意的笑。
慕航到达“巷子深”紫络索的时候，算是有些迟了，文斐的车果然停在门口。
站在原木的门楣下看了一会儿，“紫络索”三个字雕刻的不错，很有些古风。门里已经传出笑声，是宾主间交谈甚欢？慕航犹豫了下，硬着头皮推开木门，还是走了进去。
木门后碰到的风铃叮当作响，提示着里面的人，有客到。
虽是逆光，肖淡淡仍旧第一眼认出那是慕航。
和星辰会所时又不大一样，他换了身相对比较随意的衣服，可看上去……还是那么抢眼。肖淡淡下意识的拢了下长发，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滞住了，几乎忘记了自己正在向文斐等人介绍紫络索的酒。
“呀，真是贵客。”晓青语气不善，她只知道慕航是远方的BOSS，而远方就是在星辰会所差点让紫络索丢脸的黑手。
慕航的眼神掠过肖淡淡和晓青，只是跟先到文斐扬了扬手，算是招呼过了。文斐已经站起身，示意慕航坐进里面的位置。
慕航也不多客气，直接坐了进去，刚想说话，晓青却极认真的表情问着：“这位先生，恐怕要用大点的杯子，干脆直接用盆吧？”
慕航不明究里的看着她。
“您来泡脚？”晓青继续无辜的问。
文斐笑的前仰后合，他极乐意看到同伴这样的吃瘪。
慕航只觉得有点头疼，那件事明明不是他做的，可让他像一个孩子一样为自己辩解吗？肖淡淡即然去了音响室，应该也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了，心里苦笑了下，不经意似的看了看肖淡淡。
她正制止晓青再攻击客人，并对晓青耳语着什么，大概是说清楚真相吧，晓青倒也是个痛快人，吐了吐舌头，脸红红的溜到一边儿去了。肖淡淡也转回了小柜台，说是再拿新的杯盏出来，言语间是客气的。
趁着片刻的安静，慕航开始打量这间小小的“紫络索”，装修的极简单，也算是有些风格，唯一浓墨重彩的是右侧木壁上，那一大幅漫不经心描出的葡萄藤。
慕航的视线也就定格在那葡萄藤上面，没人知道葡萄藤在他和肖淡淡之间曾经代表了什么，可慕航并不打算开心，也并不打算自恋的以为肖淡淡没有放弃葡萄藤就说明了什么，或许那只是……紫络索。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文斐顺着慕航的目光看过去，笑了起来，“你猜那幅葡萄藤是谁帮着勾勒的。”
“这我怎么猜得到。”慕航摇了摇头。
“慕航，怎么看起来你今天不大对劲儿。”文斐何其敏感，“你不是不来，怎么又……”
“不是。”慕航迅速打断他，心下却暗叫不妙，自己这样的急着否认，岂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忙岔开话题，“你说是谁画的葡萄藤？”
“大部分颜色是那个老板自己填的，她叫肖淡淡。”文斐指了指柜台里的淡淡，又继续说着：“看来我跟这家紫络索的确是有缘的，画出框架的是鲁似玉，呃，就是我弟弟文初的老婆的弟弟，你的认识？”
“鲁似玉……”慕航仔细的回忆了下，抛开文斐的亲戚关系，鲁似玉也确实有名，是慕航在S大的时候就听过，好像年纪轻轻的就得到了哪个油画大师的赏识，在国外办了画展。
“鲁似玉的画从不进行商业用途，肖淡淡能请得动他，不简单。”文斐的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八卦，“男未婚女未嫁，鲁如花托我几次帮他弟弟留心有没有好女孩认识，我看这个肖淡淡不错啊。”
“你刚认识肖淡淡，怎么就知道不错？”慕航心里闷闷的，不冷不热的反问。
“感觉。”文斐笑的极邪恶，“哥哥我好赖也是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了，虽说近来改邪归正，可……”
“她不行。”慕航打断了她，声音竟透了三分的不耐烦，文斐愕然停住，狐疑的打量起慕航，碰巧肖淡淡也走了过来，把杯盏搁在慕航的面前，就像文斐说的，以他纵横情场那么多年，怎么看……慕航和肖淡淡之间都透着古怪的感觉。
“淡淡，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吧？”文斐决定把八卦极自来熟的精神进行到底，他人帅、性格又开朗，在交友方面一向是无往而不胜。好在已婚了，不然绝对是个杀手型人物。
肖淡淡自然没有不点头的道理。
“你和鲁似玉很熟？”文斐指了指壁上的画，“他好像最近不在国内哦。”
“呃，还好。”肖淡淡简单回答了，“是朋友，他应该在意大利。”
“哦……朋友。”文斐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顺便微笑的看了看慕航，不言而喻，朋友这个词确实是可大可小。
“你今天来是做什么？”慕航咬牙切齿的提醒着文斐。
文斐耸了耸肩，“这不矛盾。你没来的时候我跟淡淡已经谈好了。”
“你买了紫络索？”慕航惊讶的问。
“你猜对了。”文斐看着慕航的表情，实在是忍俊不禁，“她不卖。”
“文先生。”肖淡淡开口问着：“文氏今年出的一种酒，味道很特别，可不可以告诉我原料是在哪里进的？”
“你尝得出是原料的原因吗？”文斐饶有兴趣的看着肖淡淡。
“说不好，我功力还没强到那个程度，只不过……和文氏以往的葡萄酒是不大一样，我本人很喜欢那种口感，如果这不属于商业机密的话，能不能教教我？”肖淡淡不好意思的说着，其实她大学里学的并不是完全没有用上，至少葡萄酒工艺学这门，她选修了一阶段。
“机密倒谈不上，不过那葡萄确实是不同的。如果我们成为了合作伙伴，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文斐提到酒总是显得格外认真，同时也隐晦的点清了来意，“据我所知紫络索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以你的技艺，想要站稳或扩大自酿酒品牌，光凭一个美丽的故事是不行的。”文斐有备而来，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也是接触之后第一次，肖淡淡发现他果然还是个商人，那么他当然不是来紫络索品酒这么简单。便笑了笑，“谈到自酿酒的品牌，S市甚至全国，恐怕文氏也是盛名最旺的。紫络索不过在夹缝里求个生存。”
“所以你得找到新的灵感。”文斐说着，“需要文氏帮忙吗？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肖淡淡后背凛了下，文斐的意思她明白，她的意思文斐也明白。坦白讲，她并不擅长谈判，也不懂生意，她知道文氏一直在收购所有的自酿品牌酒庄，想一家独大。现在轮到了紫络索，这对她和晓青来讲或许能拿到一笔钱，也或者背后就多了个大集团当靠山，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受制于人，至少目前没那个打算。可文斐说的对，以她目前的原料和技艺水平，很难。
慕航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他看得出，肖淡淡开始紧张了，她又怎么会是狐狸文斐的对手，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经意似的又问起，“那个什么葡萄园，在云边县？”
文斐诧异的看向慕航。
“那又不是什么秘密。”慕航懒洋洋的向后一靠，“只有消息不灵通的人……才会以为你神秘。要我猜，你的所谓新口感，不过是又在葡萄边培育了什么新品种吧。”
文斐苦笑，按了按额头，发现邀请慕航来大概是错误的。
“听说最近葡萄园有订货会。”慕航微笑着，拍了拍文斐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最毒不过兄弟心。”文斐摇了摇头，肖淡淡却已经心下了然，她看着慕航站在那葡萄藤的画面前，她想上去说声谢谢，可这两个字却还是哽在喉咙里。
她要说的又何止是谢谢，这几年来，除了晓青，她没有别的朋友。她已经很久没有体尝到那种温暖的感觉。在星辰会所的那晚，她以为慕航再也不会帮她什么，可今天他还是来了，虽然仅仅说了几句话，可肖淡淡明白，他在帮她。
第 52章
晚上，文斐还是忍不住跟慕航通了电话，“你究竟跟她什么关系？”
“没关系。”
“不可能，没关系你会出言帮她？”文斐当然不信，“如果没关系，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紫络索。”
“真没关系。”慕航漫不经心的倚在躺椅上，视线却集中于手中的相框，相片里的少女巧笑嫣然，站在葡萄架下微笑着。
“真没关系？”文斐反问。
“嗯。”慕航显然不打算有别的回答。
“那好吧，即然没关系，我决定促成她和她的‘朋友’鲁似玉。”
慕航心里一惊，“你要做什么？”
“她应该是会参加订货会的。”文斐简单的说着：“文初说鲁似玉最近刚好也要回国，那她们应该可以一起动身，嗯，不错不错，云边风景又美。”
慕航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发紧，心里也发紧，文斐的声音显得前所未有的可恶……
三天后，肖淡淡坐上了赶赴云边县的火车，紫络索留晓青坐阵就好。
之所以选择火车而不是飞机，主要是出于节约路费的考虑。可这个决定对肖淡淡来说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她从来没有单独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光是火车就要坐两天三夜了，而且下了火车还要坐汽车进山。云边云边，果然是远的在云之边了。
上车的时候是晚上，肖淡淡只买到了中铺，下铺是个中年男人，自打一上车就开始一瓶又一瓶的喝啤酒、啃猪蹄，杂七杂八的怪味道一股脑的刺激的肖淡淡的嗅觉，偏巧这两天还有点轻微的感冒，可有什么办法，只能忍，吃了药，用自己的围巾掩住了口鼻部分，也不知道折腾到几点，终于在火车有节奏的摇动中进入梦乡。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刻意压低了说话，还有搬行李的声音，肖淡淡不想理会，药的安眠成份也让她懒得睁开眼睛，或许有人到站了吧……
不知道一直睡到了几点，眼睛已经略微能感受到一些光亮，脸上暖暖的、痒痒的，可又不像是粘了东西，只是一种胶着的感觉，肖淡淡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足以让她瞬间清醒的人。
实际上，慕航站在肖淡淡的铺旁边凝视她，至少超过了五分钟。
他不想这样，可却无意识的做着这一切。
通常人们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事情统称为：见鬼了。那么肖淡淡大概就是慕航心里的那只“鬼”。
六年了，他绕了一大圈之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站在了她的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可也不一样。小的时候他至少可以伸出手指去按一按她圆润的脸颊，可现在他不能、不敢。
他并不认为她的睡相有多么的美，嘴唇微微嘟着，表情怪怪的，让他想笑。而现在，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就那样瞪着她，好像他才是鬼。
那一刹那他开始后悔，他不该跟着肖淡淡坐了火车、不该从软卧车厢走出来散步、不该一个床一个床的无意识的搜寻、不该在看到了她之后，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软卧票换给那个满手油腻满口酒气的中年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怎么可以睡在肖淡淡的下铺……怎么可以……
就在慕航后悔的同时，肖淡淡却受到惊吓一样的弹坐了起来，并毫不意外的撞到了上铺的床，痛的捂住了额头。
下意识的轻呼了声而已，可再瞧，慕航已经铁青着脸，手里拿着洗漱用具离开了。
肖淡淡无意识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旅程果真是漫长的。
“小姑娘。”对面下铺的老婆婆神情严肃的招呼着肖淡淡。
“哦？婆婆有事吗？”肖淡淡回过神，回答着。
老婆婆也站了起来，“你小心些哦，刚才那个男的，我看不像什么好人。”
肖淡淡费力的想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婆婆说的大概是慕航。
“他昨晚上就来了，非要跟原来你下铺的人换票，可是换的软卧哦！我估摸着他一定是不怀好意，吓得我一晚上没敢合眼哟，早上起来他就一直站着盯着你看，姑娘你可得小心，小心他是人贩子！”
“人贩子……”肖淡淡嘴角抽搐了下，“婆婆……他不大像吧。”
“难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婆婆斩钉截铁的保证，“婆婆我走的路比你吃的盐都多，别被好皮囊骗到，总之他给你吃的喝的都不要哦，万一放了迷药呢。”
“其实我们认识。”肖淡淡解释着。
“啊？”婆婆马上利落的跳开了些，眼神中全是“难道你也是女人贩子”似的防备……
肖淡淡无奈ING。
其实婆婆……真的是多虑了。
肖淡淡慌里慌张的也捧了洗漱用具挤进小小的洗漱间，慕航正要出来，似笑非笑的拉住她，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没错，我为了你才上这火车，你要小心了，小心我睚龇必报。”
肖淡淡注视着他，他却又上下打量着她补充了句，“你被顾羽抛弃了吗？他也够狠的，拿外婆的酒来报复，所以说没事儿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这不好。”
心里很疼，肖淡淡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进去，最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要跟慕航说些什么，眼看着他擦肩而过。
一整天，慕航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肖淡淡没办法让自己像他一样平静，就只有拘束的坐在过道旁边的坐椅上发呆。而慕航却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他会站在车厢的连接处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即便是坐回下铺，他也只会专注的对着电脑在操作，或拿着手机不停的按键。
他在发短信吗？
一直的发，会有这么多的话吗？
中午，慕航离开了会儿，肖淡淡猜测他是去餐车吃饭，想必他胃口应该不错，可她却一直不舒服，不想动，也不想吃，感冒似乎又加重了些，她怕传染给别人，就猛吃药，还拿了围巾一直半掩了口鼻。
爬上铺，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天，除了下来喝水、上厕所，肖淡淡就没有其它的事好做了。实在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惨，可说不难过是骗人的，肖淡淡心里何止是黯然，看一眼慕航都会觉得疼。
慕航一直在国外，从新加坡，再到美国。关于他的消息，她不需要特别打听就能知道，因为出色如厮，永远会是高中同学聚会中那个永恒的话题。她知道他到美国后念了最棒的商学院、她知道慕家的公司发展越来越迅猛、她知道他是那个华人学生圈中最受欢迎的领袖人物……
可她呢？她毕业于一个三流学校，父母无靠，外婆过世。从事着一个古怪而又不稳定的职业，属于她的只有一间小小的紫络索。只要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就可以去践踏她的酒，而她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勉强维护自己的尊严。而慕航也不再是那个会保护她的人，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甚至会对她说：你活该，因为你玩弄了别人的感情。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一星半点，实际上她和他所共同拥有过的，不过是那些可怜的青葱岁月里，酸酸的葡萄。
在火车上渡过的第二个夜晚，因为慕航的出现而变得尤其难堪和漫长。
熄灯后很久，肖淡淡下了床铺，仍旧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慕航应该是睡着了，肖淡淡并不敢多看，隐约只瞄到他躺在下铺，床铺又小小窄，他应该是睡不惯的。
掀了窗帘一角，肖淡淡费力的朝外面的黑暗看着，由于玻璃的反光，看不太清，可也知道外面谈不上什么景色了，只是一片黑暗中的荒凉。秋天本来就是萧瑟的季节，更何况目的地又是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云边，或许那里会不同，或许真的会有又便宜、口感又特殊的葡萄，或许她可以把紫络索发扬光大，又或者……可以幸福。
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却仍旧是微笑着的。可是……不止映出了自己，还有身后的那个人。
肖淡淡惊讶的回头，慕航居高临下的瞪着他，即使灯光并不明亮，仍旧看得出他脸色不大妙，甚至可以说是……怒气冲冲。
那种怒气在慕航的脸上简直是太少见了，至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肖淡淡都没撞见过几次。可是他刚才不是好好的睡在那里，没人招他也没人惹他，他气些什么？
没来由的后背发冷，肖淡淡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这样的慕航让她觉得陌生而尴尬，并且不知所措。
“你，出来。”慕航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并不是征求肖淡淡的意见，而是命令，而且在同时把命令化为了行动，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连拖带拉的出了黑暗的车厢，站到了连接处。
火车磨擦铁轨的声音瞬间大了几倍，风也很冷，肖淡淡只穿了件衬衫而已，一下子感受到了什么是接近边关的夜晚。
第 53章
“你坐在那里干嘛？”慕航质问式的语气。
可显然他并不想要肖淡淡的回答，不等她开口，就继续自顾自的说，并且愈发显得生气，“你一天不吃饭折腾谁？半夜不睡觉你要做什么？是不是看到我上车你就很得意，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你就不行了，是不是认为即使过了六年你还是能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是……你……你穿这么少干什么！”
慕航瞪着肖淡淡，她的衬衣很薄，领口被他方才的一阵拖扯拉得本来就有些松了，就如同配合他的视线一样，在他瞟过去的那一瞬间，第二颗钮扣也绷开了，更多细腻的皮肤就那样撞进了慕航的视线，促不及防。
是她，她是肖淡淡，是一起长大的肖淡淡，是他的初吻、初恋，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会一起走过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六年了，他没有一天没在脑海里勾勒过她柔软的嘴唇，没有一天不在想念拥抱着她的温暖感觉。他下意识的把遇见的所有女性都去和肖淡淡比较一番。他的同学里，很多人比肖淡淡聪明，比肖淡淡漂亮，比肖淡淡温柔，比肖淡淡……可仅就一个“比”字，已经让他输了。
他承认现在的自己有点恼羞成怒，他痛恨自己一见到肖淡淡就失控，痛恨自己仍旧像个傻瓜一样无理取闹，是他跟着肖淡淡，是他鬼迷心窍一样把自己的软卧换成了硬卧，可是……肖淡凭什么还这么冷静，她究竟是凭什么。
恨的心里发狂，慕航手上忽然用力，直接把肖淡淡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恶狠狠的吻了上去。
他实在是太想念了，想念肖淡淡的味道，想念她的柔软。可愈想念就愈愤怒，因为他……是被她抛弃的那个。
脑袋里被轰炸机炸过一样乱七八糟，所有的思维如同瞬间倒塌了的建筑一样，只来得及发出震撼的回响。
“喂！你们要注意公德啊，怎么跑到这里亲热。”列车员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慕航的疯狂。
慕航停了下来，看也不看肖淡淡，转身返回车厢。
肖淡淡怔忡的站在原处，无视列车员鄙视的走过自己身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自己的嘴唇，是慕航，他回来了……
几分钟后，肖淡淡几乎是有些摇摇晃晃的回了车厢，径直走到慕航的铺位前蹲了下去，黑暗中，她仍旧能模糊的看到慕航的脸，他也注视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淡定的说着：“慕航，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吗？”
慕航不回答，仍旧恨恨地瞪着她。
“那么。”肖淡淡继续说着：“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吗？”
四周安静于那一秒，空气窒息于那一秒，时间漫长的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之后，慕航翻身，留给肖淡淡一个后背……
“慕航……”肖淡淡愕然，小心翼翼的点了点他的后背。
“少废话，睡觉！”慕航的声音带了些许颤抖，说出来话像是从北极冻了一天一夜，可语气……
肖淡淡并不奇怪他有这样的反应，她从没主动过，这是唯一的一次，却迟了太久。如果六年前慕航还在S大，她或许早就表白了。可慕航离开了，她就不能再扯他的后腿。
他走了多久，她就等了多久。
如果他回来的时候有了女朋友，有了自己的幸福，那她不会再求什么，甚至会躲得远远的。可慕航的种种表现只能证明一件事：他还爱她……
帮慕航拉好了毯子，肖淡淡找出感冒药吃了，才回到自己的铺位。药力很快，一晚上就那样睡过去了，连个梦都没有。
早上醒来后头愈发的昏沉，在火车上病着根本也休息不好，没看到慕航，肖淡淡先去洗漱了，走回来却发现慕航已经坐在下铺发呆，手里是她的药，桌上还搁了冒着热气的早餐。
“早。”肖淡淡勉强自己表现的不要像个病人，微笑着打招呼。
慕航看了她一眼，推了推早餐，又把药搁在桌上，不肯说话，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是让她吃了早餐再吃药。
肖淡淡不跟他客气，放好东西就坐在慕航的下铺靠窗的位置。早餐大概是慕航去餐车买的，有鲜奶、面包、果酱，也有包子、清粥小菜，简直可以说是中西合璧。
犹豫了下，拿起面包和果酱。
“你还是没变。”慕航悠悠然然的语气：“一大早就喜欢吃甜的。”
“我本来就没变。”肖淡淡在面包上抹好果酱，却是递给慕航，“这是给你的。”
慕航怔怔的接过来，此刻的场景似乎份外的熟悉。
“是你早上喜欢吃甜的。”肖淡淡微笑着：“小时候就是这样，你又不肯让阿姨帮你抹果酱，只是喜欢命令我帮你做事。我习惯了帮你，然后把你的习惯……也变成我的。”
慕航看着肖淡淡，不由自主的抬手按上她的额头，她在生病，脸颊粉粉的。好在额头的温度尚算正常，没有发烧。可是手一旦触摸到肖淡淡，就不舍得再放下来。
贪恋这片刻温暖的又何止是慕航，也包括肖淡淡……
车厢里洒满了阳光，桌上搁了早餐、车厢的广播里正放着清新的音乐、耳边还有列车前进时有节奏的摩擦声，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尤其是，旁边还有着自己六年来一直思念的人：慕航。
“你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再也没有可以去跟随的人。”肖淡淡微笑着，叹了口气：“你在的时候我还抱怨，抱怨你**霸道，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居然会那想念那种被**、被霸道的……温暖。”
“那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为什么昨晚又问我……关于女朋友。”慕航眼底晶莹了片刻，强行抑制着自己不再冲动的去抱住她、去吻她、更不去恨她，“肖淡淡，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心肠最硬的。六年来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恐怕我和顾羽都不及你，你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你穿了一层石头的外衣。昨晚……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六年来你把我扔了，然后昨晚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再召我回来。”
肖淡淡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红晕愈深，昨晚她的确是胆大包天的说了要当慕航的女朋友。这或许是六年来……不，是她出生以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她没办法回答慕航的问题，因为她自己都没有答案。她承认是被慕航的吻冲昏了头，被慕航追上火车的事情搅的欣喜若狂。她不知道该怎么完整表达想法，她费尽心力的想着自己的措词，可刚要开口却被一连串的电话铃声打断，是慕航的手机。
慕航本来一直专注的看着肖淡淡，可电话却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响了，这个手机号码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有，所以他必须要接听。
“喂？”慕航简单应着。
肖淡淡知道听别人通电话不礼貌，可她的视线没办法从慕航的脸上移开。
“嗯，在火车上……办事……嗯……普通朋友……”慕航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连眼光似乎都变得温柔了，“你那里是几点？嗯，早点睡，记得睡前喝一杯鲜奶。”
普通朋友……早点睡……鲜奶……一连串的关键词被慕航那么甜蜜的说出来，让肖淡淡血液都快凝住的冰冷。
心脏像是被揪紧了，肖淡淡看着慕航平静的收起了手机，然后又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她。
“有问题吗？”慕航耸了耸肩。
“她……是？”肖淡淡知道，让慕航有那样的语气的，一定是“她”。
慕航皱了眉仔细想了想，坦然的表情，“我爱的人。”
肖淡淡一直挺直的后背晃了晃，慕航的回答……她不应该感到意外，不是吗？不是所有人都会永远站在原地、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会善始善终、不是每一个六年过去之后都可以沧海桑田重新再来，她的慕航……不一定永远属于她……
“生气吗？”慕航的语气几近报复式的轻松，“会比我当年还气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我那六年恐怕会过的相当艰难，甚至一蹶不振。”
肖淡淡的视线变得模糊，“那你这次回国是……”
“我家在国内，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沉默了许久，肖淡淡点点头，只答了一声：“哦。”
早餐快凉了，肖淡淡的手扶在小桌上，纤细而白皙，由于用力，手背上泛出青青的血管。还有一滴……两滴……三滴……透明的水珠。
低下头，让头发可以遮挡住自己脸颊上滑落的泪水，肖淡淡看着自己的手，自己还有什么？从外婆走了之后，她就只有这双手。她用这双手去生活、去酿酒，去涂抹出一幅青青绿绿紫紫的葡萄藤。
昨晚的一切原来是个幻影，那个吻……什么也不能代表，或许也只能代表慕航的恨和怨，当初是她放弃的，现在又想拿回什么呢？
感情吗？她不可以做到收放自如，慕航也不可以。
所以他早宣布放弃了。
第 54章
之后的车程，两个人没有了什么交流。肖淡淡吃了药就一直睡着，她并不知道慕航会忍不住站在她的铺位前看着她发呆。
那种感觉真的很神奇，自己所爱的人就在面前，可她的平静却让你觉得又气又恨。你想做些什么，让她跟你一样痛苦，可真的做了之后却总是在不断的猜测：她生气了吗……她恨了吗……她会有感觉吗……
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列车到达云边县的时候已近黄昏。
这是一个干燥的小城，满眼看过去，似乎什么都以黄色为主。下了车才发现风很大，空气夹裹着隐约的沙尘，让来自江边城市的肖淡淡呼吸都略显不顺畅了。
肖淡淡裹紧了风衣拖着行李朝出站口走去，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开始后悔没带条丝巾出来。下车的人很多，慕航就在她的前面不远走着，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拿。方才列车停稳之前就不知道从哪儿钻出个男助理，帮他收拾好了行李箱。其实并不让肖淡淡感觉到意外，这才像是她所熟悉的慕航。
做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酒坊负责人，展销会自然是不会派人来接肖淡淡。也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在网上查好了宾馆，自己安排自己也不错。
刻意的走的慢了些，因为潜意识里想和慕航错开。她已经看到有四个人进站来接慕航，毕恭毕敬的神色。看来他家的公司果然是做的不错，在云边也有分支了吗？却不知道从事什么行业，他这次来难道也会是为了酒？
边走边思忖着，慕航已经被人簇拥着从软卧通道离开了。也好，即然她和他只能算是普通朋友，那么就该各走各的。肖淡淡勉强给了自己一个微笑，这么多年了，如果她还会为类似的事情而难过，恐怕她早就伤心而亡了。可如果是以前的慕航，他绝对不会只给她一个背影。六年了，什么都变了。
终于挤出了站台，云边县城古旧的面貌即在眼前。人还是很多，个个风尘仆仆的感觉，也有一些小商贩或开旅店的、出租司机涌了上来，目标就是看上去远道而来的外地人，肖淡淡自然是其中之一。
“姑娘住店吧，便宜，有热水。”
“打车吧，县城绕一圈就二十块钱。”
“吃饭吧，云边特色菜，实惠！”
每个人都很执着而又热情，肖淡淡的两条手臂被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拉扯着，没一会儿就把她出一身汗。其实她的感冒还没好利索，这样一用力就又觉得头晕眼花了。
“不用了大婶。”肖淡淡试图摆脱钳制，“我要去汽车站。”
“哪个？汽车站很远，坐我的车坐我的车。”出租司机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三分。
“还是住我那里，有热水！”宾馆大婶一直强调着热水，让肖淡淡啼笑皆非。
“不管住哪也得先吃饭啊。”饭店大妈瞧出肖淡淡是个好说话的姑娘，似乎下定决心不放她走了。
“我真的不……啊！”肖淡淡强忍着不适感解释着，可左手腕却骤然被第四股力量握住了，那力量来的过于忽然和强大，肖淡淡的身体几乎像是被拉的栽了过去，她惊叫了一声，踉跄着扑进左后方那个硬硬的怀里，不用抬头，光凭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她也知道：是慕航。
“她有地方。”慕航简单说了四个字而已，便不容分说的拉开了肖淡淡，之后便连扯带拥的挟裹着她离开，顺便还拔掉了肖淡淡右手拖着的行李箱。自然，他的助理立即接了过去代劳。
“我订了……”肖淡淡结结巴巴的说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系列的事情。
“退掉。”慕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永远跟我唱反调。”
肖淡淡瞪目结舌，他这是什么逻辑……是他说已经有了爱的人，是他拒绝了她当女朋友的提议，是他下了车就往前冲，头也不回。
可她……她却欠了他六年。
心里苦笑，人就无奈的跟上了他，如果说慕航总算还有一点没变，那么就是他的霸道。
来接慕航的车停的不远，两辆。慕航跟肖淡淡上了停在前面的越野，他的助理便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其实准确的说，肖淡淡更像是被慕航“扔”进车里的。肖淡淡也明白，这个时候反抗就等于是自寻死路。可她也实在无奈，为什么慕航一看见她就怒气冲冲。
“慕航，我们……”肖淡淡试图在车子发动之前把目的地说清楚。
“我知道展销会并不在云边县城区里。”慕航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我也没兴趣绑架你，如果你不想再折腾到汽车站转车，就保持安静。”
“可是我不介意去汽车站转车。”肖淡淡直截了当的揪出他话里唯一一个软肋。
慕航脸色由青转红，前面坐着的助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车子发动，绕行在小小的县城里，慕航总算平静了下来，不再答理肖淡淡，专注于手中的电脑。
他总是这么忙吗？肖淡淡忍不住偷偷看着他的侧脸，离得很近，就好像当年她和他一起上学的感觉。可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而已，有着张扬的头发，青涩的表情。
怎么又想起过去了，下意识摇了摇头，肖淡淡命令自己把头转向窗外。云边，这是肖淡淡有生以来到过最远的地方了。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是跟H市、S市都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这里接近大漠，给人一种粗犷的感觉。
忽然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肖淡淡的。平时不觉得，此时在相对安静的诡异的车里就显得有些刺耳。看了来电显示是晓青，肖淡淡慌忙接听，“喂？”
慕航操作电脑的手滞了滞，下意识的听着肖淡淡的话。
“嗯，我到了云边……蛮好的。”
蛮好？又是风又沙的，慕航在心里哼了声。
“呃，我没不舒服呀。”
没不舒服？鼻音重的一听就知道在感冒，说谎都这么没水平，慕航不耐烦的不断按着空格键。
“到展销会那边大概要半夜了吧，没事，我订了宾馆。”
订了宾馆？哼，放你走才怪。慕航在心里面不断的咬牙切齿。
“好了你罗嗦，再见，明天联系。”肖淡淡微笑着挂断了电话，还好，她仍旧有晓青这个好朋友。
“你吃药了没有？”慕航的声音忽然响起。
肖淡淡愕然回头，“我？”
“这里好像只有你一个病人而已。”慕航电脑屏幕上的光标几乎快被他按飞了，当然，他无意识的。
“吃了药就犯困，我想晚上再吃，反正现在也没有特别的不舒服。”肖淡淡柔声回答着，她不是不感谢慕航实质上的关心。
“是谁。”慕航明显不接受肖淡淡的感谢，从刚才到现在，他关心的只是跟肖淡淡通话之人的身份。
肖淡淡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是谁？”慕航索性把脸转了过来，直视着肖淡淡，理所当然的质问。
肖淡淡无奈的回答，“女的。”
显然她答非所问，可更显然的是，慕航对她的答案是满意的，虽然他表达满意的方式仍旧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而已。
前面坐着的慕航助理再次忍不住轻笑了声。
车里再次沉默了下来，气氛却变得有些古怪，慕航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让肖淡淡感觉会发生些什么，可又像空气中的尘埃一样把握不住。
“我有最爱的人。”慕航终于再次开了口，石破天惊似的话。
肖淡淡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会提及这个。
“你要不要看她的照片？”慕航并不放过肖淡淡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肖淡淡咬了咬嘴唇，僵僵的坐着，她很想大度的笑笑说：好啊，我帮老朋友把把关。可她做不到，面对慕航的时候她没办法做到。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鼻子瞬间变得酸酸的，眼底也湿润了，她不断的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不要觉得委屈，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不能指望慕航六年都在想着她，那样对慕航是不公平的。可是……可是她心里很痛。
“看一看吧。”慕航懒洋洋的语气，开始把光标移到电脑桌面的一个文件夹，点开，然后选择其中一张照片，放大，“怎么样，我和她度假的时候照的。”
肖淡淡的眼光移向车窗外，已经出了县城，路不平整，可车速仍旧很快。好在车子的性能好，并没感觉颠颇。
“喏，这是在滑雪，她技术不错。”慕航自顾自的说着，“哦，这张是打球，她很喜欢运动，保持身材的最好方式。”
肖淡淡抬手，假装弄头发，偷偷擦去眼角的一点湿润。
“呃……这是在哪里来着？唉跟她一起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有些分不清了。肖淡淡，你不看一眼吗？我和她的回忆，可一定不会比跟你在一起少。”慕航慢条斯理的说着，电脑干脆搁在了肖淡淡的腿上。
顾羽番外
新加坡，跟传说中一样的闷热。
擦了擦额头浸出的细汗，顾羽拖着行李箱，站在了这所被肖淡淡所希望的他来的大学门口。
或许这将是他的新起点，或许他应该感谢她，或许他一切的一切将重新开始。可看着校门，顾羽心里没有一点激动，有的只是烦躁。
一辆校车经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帅哥，你新来的？中国来的？”校车上蹦下个娇小的女生。
顾羽漠然的看向她，不置可否。
“看照片应该是你了，我说同学你怎么没在机场等啊？”娇小的女生几乎是用“扑”的，直接朝顾羽冲了过来，娇嗔着：“害得我们在机场找了好久，你自己来的？没有家人送？行李这么少？自我介绍下，我也是中国来的，我叫萧瑟瑟，大二了，我是经管学院的老江湖，每年接新生的队伍里一定有我！”
萧瑟瑟连珠炮一样说着，滔滔不绝。
顾羽看着她手中被揉捏的接站牌，上面的名字果然是自己的。便只是点头“嗯”了声，简单答了句，“去哪里报道？”
瑟瑟眯了眯眼睛，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她来新加坡这个旅游学院快两年了，却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帅哥同学，还这么的酷！她马上回头招手唤来跟她一起接机的男生，“命令”他们接过顾羽并不沉重的行李，感无比骄傲的告诉顾羽：这个大学友爱氛围是超好的！
可顾羽却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学校是很美，至少比他和肖淡淡的旅游学院好看多了。可是这里却没有肖淡淡，并且，这里相当于他被“流放”的场所。他无论如何也调动不起自己的情绪，相反，有的只是一种近乎于“悲壮”的难过。
顾羽走的很快，萧瑟瑟却兴奋的跟在他后面，陪他一路走，一路讲解的穿行过大半个校园。她只顾着激动，她以为人人都会对这所学校的悠久历史和美丽校景而动容。可她忘记了这所学校同时也以地形复杂而著称……于是，正在她口沫横飞的介绍着湖水有多深的时候，顾羽已迈着长脚鹭鸶一样的步伐，消失在校园内的某个转角处。
“喂，新同学呢？”瑟瑟惊讶的问着身后拖着顾羽行李的男生。
“啊？没注意……”男生擦了把汗，很郁闷。
“你怎么这样啊！你都注意什么了啊，让你来干什么的啊，你什么都不会干啊，什么都不会干连人都能丢掉啊！”瑟瑟激动的教训着无辜的男生。
男生泪奔：明明是你自己把人给说丢了……
“我说你冤枉你了？他一个人要在校园里晕头转向走多久啊？他会不会以为我们是骗子啊，以为我们骗了他的行李啊？”
事后多年，瑟瑟也永远记得那一幕，她初遇顾羽，然后丢了他。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总会有同学拍拍她的肩膀戏谑的问：“哎，你丢的那位呢？”
可如果那天真的把他丢了，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她也不用干脆自己拖着顾羽的行李四处跑着找他被人笑话。
其实顾羽并不会以为萧瑟瑟是骗子，他的确迷路了，可性格使然，他也并不会太着急，他放慢了脚步，沿着林荫碎石路一直朝前走，欧式的教学楼出现在眼前。这是这所大学最具知名度的建筑，几十年来，从楼里就走了一批又一批旅游行政管理人才。这些事情，他在临来之前教授就跟他讲过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不会记得，可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跟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所一一对着号。
虽然他对号的人，只是肖淡淡，他想起来在国内上课的时候，他会早早的去旅游学院那普通的红砖楼里的大阶梯教室占最靠前位置。直到和肖淡淡愈发熟悉后，他便偷偷的改变了位置，占的座位也越来越靠后，直到教室的最后一排，教授的视线根本照顾不到为止。
肖淡淡埋怨过他，说她听不到教授的讲课，可她却一直拿一等奖学金，让顾羽百思不得其解也感慨万千。
顾羽继续走，前面就是以某个热衷于支持教育事业的富豪命名的图书馆。其实肖淡淡也喜欢去图书馆学习，晚上没课的时候，他和她会结伴去看书。他一本书，她一本书，并肩而坐。肖淡淡喜欢看悲剧小说，他喜欢看管理案例的大部头。每当肖淡淡看到感动的情节，总是不顾反对非要悲悲戚戚压低了声音来读给顾羽听。好不容易读完之后，抬眼却发现四周的同学全部莫名其妙的盯着他们在研究，仿佛看到了始前生物。这个时候，肖淡淡会脸红，而顾羽就会借故留走，说是丢不起这人。
可在新加坡，永远不会有这一幕，永远不会有肖淡淡。
体育场到了，隔着围栏，最先看到的是标准化的足球场，这是顾羽在国内下课常会去的地方，他喜欢足球，知道许许多多球星的名字和故事，肖淡淡笑他应该去当小报记者，专抓球星**。和国内的大学一样，青青草坪上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比赛，不过顾羽知道，那里没有肖淡淡助威的声音。
而他，现在已经在异国他乡。
继续漫无目的朝前走，方才在校门口遇到的自称萧瑟瑟的女生已经不知所踪，他一个人走向波澜不惊的镜湖。
这是这所校园里最有名的镜湖，永远清澈。
此刻的镜湖虽然美丽，可顾羽却最喜欢冬天的，旅游学院里那个不具名的小水塘。
下雪的时候，许多学生会不约而同的聚集到这里打雪仗。不分专业，不分学院，不分男女，不分大小，总之先走到哪一边就是哪一边的兵。
其实S市下的雪并不大，盐一样薄薄一层而已，可大家也每每玩的不亦乐乎。
顾羽总是某一边冲锋最先的帅将，而肖淡淡，总是他躲在他身后却仍然挨打的小兵。
顾羽躲过的雪球往往打到了肖淡淡的身上，肖淡淡会气的骂他不讲义气，顾羽便嘲笑着说：“肖淡淡，你如果成功减肥就一定能躲过那些雪球。”
可当肖淡淡真的决定开始减肥时，顾羽又花言巧语骗她吃得撑撑的，说是喂饱她才有力气给他洗臭球鞋。
肖淡淡只是笑笑，眼神就开始恍惚。每当这个时候，顾羽总会不由自主的猜测：她是否又想到了葡萄架下的另一个少年。
“嗨！怎么了？碰到大灰狼？”清脆又含着些许戏谑的声音乍然响起。
顾羽惊的猛抬头，傻傻的看着眼前这张尚为陌生的脸：她个子不算高，仰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头顶刚刚到他的下巴。她穿着绣着精致花边的白色小上衣，露出长长的纤细的脖颈，柔顺的短发被细汗浸得贴在额角，眼睛里雾气朦朦，整个人显得那么~~顾羽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对萧瑟瑟第一次完整注视着感觉，仿佛是---柔软。是的，显得那么柔软。
天知道，萧瑟瑟此刻竟然是喜悦而又紧张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承认，一见钟情这种狗血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在她的身上了……顾羽的眼睛，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他有着透露着倔强性格的直挺的鼻子；紧抿着的嘴唇，那浓黑的眉毛，那飞扬的短发，那干干净净的衬衣，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瑟瑟说出了遇见找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样嘻皮笑脸的话！感觉她就象那头来自森林的小母狼。
顾羽果然半皱了眉头。
“那个……我就是说说，你别生气哈。”瑟瑟有些手足无措。
可顾羽显然是不想答理她，甚至还像是嫌弃了她打扰了自己，只是点点头便离开了湖边。
可是，我有那么恐怖吗？瑟瑟心里隐约的不舒服。真是奇怪的男生，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当作是自我解嘲。吹完就后悔，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小太妹吧……
如果说，顾羽初到新加坡的迷路是为了注定的遇见。
可当时，他只是想躲开，却依旧注定遇见。
开始了紧张的交换生生活。顾羽以为只有按部就班，却没想到也有意外。而且是让我颇为惊讶的意外。
这个意外是源自那个小话痨，在校门口遇到的小话痨。这次顾羽已经记住了她的名字：萧瑟瑟。
她原来是他的同班同学，据说入学成绩排在前十。也许实在不应该用话痨来称呼她了，可是顾羽暂时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来代替，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很、很能说!
说她什么好？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她都在说话。
其实同样的疑惑，萧瑟瑟也有，她在留意着顾羽，越留意越觉得他奇怪，他总是把自己藏起来，并且躲着自己，难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在镜湖被吓到了？他是不是以为我这个人~~很不正经？
瑟瑟有点小郁闷，难道自己真的开始不正经了？好像这两天总是在背后偷看他。其实他偶尔也会笑，笑的时候眼睛都会弯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可只要女生一靠近，弯上去的眼睛就马上变成下弦。
其实，他真的很~~很不同，这可不是一个人的想法，没几天倒追她的女生可以排成一连了。除了旅游管理学院的还包括一大堆外系的。可他谁也没理过，眼睛不管看向哪里都是茫然一片，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那天他对着镜湖呆成那样，不会是想寻短见吧？失恋了？
萧瑟瑟不停的胡乱猜测着。
“顾羽！我在问你话。”教授的声音忽然变高。
“呃？”瑟瑟心叫不好。
“你课上不好，心不在焉，你以为你在菜市场买菜吗？白白浪费交换生的名额不如回国给别人！”教授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同学们纷纷放低了声音偷笑，顾羽仍旧懒洋洋的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教授。
“其它人下课，你留下！”教授高声命令着。
萧瑟瑟瞪圆了眼睛，不是吧！这么狠！她这几天“跟踪”了顾羽，他知道顾羽下了课还要去打工……
“教授，我，我不行了……”
前排女生们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一个女同学的身体惭惭倒了下去，是萧瑟瑟。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第 56章
“大小姐可以醒了吧，没有别人了！”顾羽无奈的看着仍旧躺在病闲上装晕的萧瑟瑟。
她果然“扑”的一声笑了出来，睁开眼睛迅速的坐了起来看着顾羽：“你不感谢我吗？，帮你解围！”
“你也不用晕倒这么夸张吧！”顾羽皱着说。
瑟瑟却不以为的扬了扬眉头，“光谢不行，要请我吃饭！”
“你喜欢吃的都那么贵，我可承担不起！”顾羽马上拒绝。
“我买单还不行吗？你陪我去吃新开的一家烤肉好不好？”瑟瑟认真的说着，说完又狐疑的问：“是不是你听说什么了，我可不是那种只会花钱的败家女。我也在打工！”
“打工？”顾羽笑了笑，“什么时候开始的。”
瑟瑟小声回答：“昨天……就在你打工的那家花店……呵呵，巧合……缘份……”
顾羽没说话，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瑟瑟马上涨红了脸！她的个性就是如此直来直去，“好吧，我是故意的，可我真的不是坏女生，你不能……你不能因为我有钱就瞧不起我！”
一句话说的，顾羽啼笑皆非，“好了，我要去打工了！你没事儿就自己回宿舍吧，拿了工钱请你吃冰！BYE！”
他知道要现在要尽快消失，即使瑟瑟刚刚帮了自己。
顾羽知道瑟瑟不错，可他爱不起她，至少现在爱不起。他不想在自己没有能力承担爱情的时候去给任何的女孩子承诺。肖淡淡带给他的感觉……或许是一辈子。
不过经过萧瑟瑟这么一闹，恐怕所有的同学都会认为他和她是一对了，真是让人头疼！可人家和我又没什么关系？用力的摆了摆头，无趣的自嘲着。还是快去打工吧，再晚了花店老板娘又该骂人了！
拐弯向校门跑去。
这世上的事就是那么的抽象，刚刚想绕过话痨萧瑟瑟，她就又在前面出现了。她不装病了？
她背对着顾羽，低着头一直朝前走。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哦，应该是传单或是资料一类的东西，因为她一边走一边掉。
老天，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掉了一地了都没发现？
顾羽捡起一张看，原来是一些广告小传单。是她打工的内容之一吗？
“呀，又是你！”萧瑟瑟刻意的回头，一脸装出的“久别重逢”，“你看，真是巧啊，你走的也太慢了啊，我都能追到你前面来。”
“你抄近路。”顾羽打断她，“你不用把自己弄这么累，萧瑟瑟同学，别忘记了你可是刚才晕过去一次的人。”
“我只是让你知道我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在生活。”萧瑟瑟有些沮丧，“你看啊，这些广告单就是我的工作啊，我家里是有些钱，可我真是好孩子。”
顾羽无奈的看着她，看着她跑的一头大汗还揪着广告单的表情，心里终究是软了一些，只好接过她手中的单子，帮她拿。萧瑟瑟并没有拒绝，马上阴转晴，仰起头笑眯眯的看着顾羽，脸上洋溢着一直存在的阳光明媚。
顾羽又想起了肖淡淡，她也是阳光，可却是另一种温暖。
“你们这么晚才来，成心想累死我是不是！”
欢姐大声喊着。
顾羽只是笑笑。萧瑟瑟却自己揪着自己的耳朵：“欢姐饶命，下次不敢了！”
“还敢说，昨天是谁跟我保证干活勤快来着，你第一天上工就敢迟到！”欢姐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萧瑟瑟。
欢姐，花店的老板娘。准确的说应该是老板，也是中国来的。前几年离婚了，老公不上进，七岁的女儿跟着她生活，叫小玲珑，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只是身体不大好，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很多学生在欢姐的店里打工，别看她经常揪人耳朵，实际上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不大会表达而已。
“还有下次？快去把那些太阳花给我理出来！哎哟瞧瞧你这晒的这么黑，你是上大学还是下田干活啊！”欢姐皱着眉吆喝着顾羽。
“有什么办法，新加坡的太阳这么凶，再说男的黑点儿怕什么！”萧瑟瑟看着顾羽已经麻利的整理着一束束的太阳花，剪掉多余的花茎，将它们插在陶土瓶里，看上去也赏心悦目。
“欢姐，这花小小的，看上去不起眼，其实也挺漂亮的！”瑟瑟欣赏着顾羽的插花作书。
“嗯！这花便宜，不过生命力很强，简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欢姐头也不抬的整理着花店，解释着。
“给点阳光就灿烂，难怪叫太阳花。”瑟瑟自言自语，生命力这么强，真是难得的花朵。
“你喜欢？喜欢拿几束去，反正便宜！”欢姐见瑟瑟对着花发呆，嘱咐道。
“真的？”
“当然，不过从你下个月工资扣！算批发价。”
“欢姐你厉害！”萧瑟瑟无奈的说着，转而又笑了起来，“那我要顾羽整理过的。”
顾羽的动作滞了滞，没说话。
欢姐转回头看着得意洋洋的瑟瑟，笑了起来。
花店离学校并不远，收工后顾羽和萧瑟瑟步行回去，瑟瑟手里还是拿了束太阳花。
不为别的，就为了它是顾羽剪的。
不过跟着男生走，手里还拿束花确实有些奇怪，校园里一路走进来已经有许多认识瑟瑟的同学朝她暖昧的笑了，瑟瑟并不理会，反而捧着花愈发的骄傲起来，可顾羽却还是沉默着。
路过图书馆，朝里面看去，灯火通明。顾羽也想进去看看书，可还带着拿花的萧瑟瑟吗？还是算了！要不然干脆让她扔掉花？又可惜了。
“顾羽，去图书馆看书吗？”
“你想去？”
“呃，我只是随口说的，随口说的！”瑟瑟有些慌乱的解释着。
“你拿着这花进图书馆不合适，先回去吧。”顾羽语气冷冰冰的。
萧瑟瑟深深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花束，喃喃自语：“这是你送的，有什么不合适。”
“第一，这不是我送的，是你自己非跟老板娘要的。第二，这只是路边的廉价野花，你实在不必抱着当宝贝。”
顾羽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却象刀子一样伤人。瑟瑟捧着花的手指有些发抖，这束太阳花变得有些刺手的沉重，“这的确是路边的廉价野花，可它的生命力比温室里长大的花朵顽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萧瑟瑟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满不在乎。
顾羽看着瑟瑟怀中那些因脱水而有些打蔫的太阳花，心里忽然烦躁得要命，挥手就将花拿起扔了出去，“真是可笑，这就是你的所谓极强的生命力，其实就是廉价的路边货。盛开的时候你会因为新鲜捧在手里，可你也能随时丢掉它，因为它不名贵，不珍贵！你不会真的喜欢它，你会毫不留情的把它丢出国！别装的跟别人不一样了，你装的不舒服，我忍的也不舒服。你回到你的世界就好，何必为了迁就我去打工，像你这样随便的女生，我一定不会感兴趣！”
顾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萧瑟瑟说这些，干嘛要对这样一个不可理喻迷迷糊糊的女孩子讲这些！是愤怒，还是自我表明？亦或是……因为肖淡淡。
瑟瑟惊讶的看着顾羽，再厚的脸皮也还是被他的话刺伤了，扭身跑开，没有再回头。
太阳花……顾羽不会忘记这花语其实肖淡淡也讲过。他更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送给肖淡淡的花，也是太阳花，廉价的可笑的太阳花。
就因为肖淡淡说，有一种花叫做太阳花，只要有阳光就会灿烂的开放的花朵，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太阳花代表温暖，可今天的他却对着一个女生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目送着瑟瑟跑开，顾羽只在心里悄悄的说：“对不起。”
其实萧瑟瑟并没有跑远，她只是蹲在图书楼的背后偷看，却又看到了那样奇怪的一幕。
是顾羽，他蹲在地上，准确的说是蹲在被他丢掉的太阳花旁。
周围很安静，他高大的身体蹲在黑暗里是那么的醒目。他捡起了太阳花抱在怀里发了一会儿呆，随即起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抱起了太阳花，却丢下了自己的书本。
瑟瑟走上前去捡起他的书本，并跟在顾羽的后面一路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叫住他，也许是因为他悲伤的表情。也许是因为他怀里的太阳花。
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本，娟秀的字体写在封面：顾羽加油，旁边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落款是三个字：肖淡淡对着那个笑脸，瑟瑟疑惑了。
第 57章
肖淡淡咬了咬嘴唇，慕航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这个熟悉的小动作。她每次咬嘴唇，不是因为难过就是因为生气，这么多年也没变。说来也奇怪，看到她这样，慕航心里就舒服了很多，又痒痒的，很想狠命揉搓几下肖淡淡的脸颊。
“不好奇吗？”慕航拉长了声音。
肖淡淡终究有些恼了，瞪向慕航，随即下了决心似的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女人笑的很开心，也很美丽，可是肖淡淡却认识并相当熟悉：慕航的妈妈。
扶着电脑怔忡了好一会儿，肖淡淡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自己被慕航骗了。其实这是一个多么拙劣的骗局，如果是别人设的，如果是任何人设的，肖淡淡估计自己都不会上当，偏偏是慕航，也只有慕航能够这样，利用一两句话就让她失去了判断力和理解力，六神无主。
“怎么，我没说错啊，你这个表情干嘛？”慕航接过电脑收好，一脸的坦然，“我跟她的回忆一定不会比跟你一起的少吧。”
“慕航！”肖淡淡几乎快哭了，“你知道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吧，你知道我……”
“可你知不知道，我想了你六年。”慕航微笑着，近乎是苦笑，“有时候我真的宁肯自己恨你，我也真的想一直骗你到底，可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能心硬到什么程度！顾羽做了再多的事都没有你狠，你轻描淡写的安排了所有的事情，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弄得我跟顾羽两个人都远走他乡。你留下来干嘛？你留下来帮谁？”
“别埋怨我。”肖淡淡打断了他，“我就是这样一根筋。”
“可我还是喜欢你这一根筋。”慕航看向窗外，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事不关已的表情，可每个字都是从心里钻出来的，“跟你斗争我永远是输家，你满意了。”
“我从没想过跟你斗争。”肖淡淡看着他，心里那根弦就那样再一次颤动着，或许从没平息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有这样的感觉，直到永远，“可是我伤害了你，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我还是让你难过了。昨晚我的话是……”
“车开快点，我累了。”慕航提高了声音吩咐着司机，他直截了当的打断了肖淡淡的话，脸上却带了一丝笑容，他再一次让肖淡淡哑口无言，心里仍旧有种残忍的快意，他并不是故意要折磨肖淡淡，可是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毕竟是让自己想了六年！
肖淡淡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慕航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和得意，不知道是该像小时候一样揪他，还是置之不理。
她和他都长大了，可一涉及到感情，永远不会成熟。
一路上，就那么平平静静的过了。越往山区走路就越颠。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又或是慕航在旁边的原因，肖淡淡反倒困的睁不开眼睛了，头开始下垂、再下垂，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扳过她的脸颊，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也不见你长胖，这样靠过来，还是小小一个头。”慕航像是自言自语，轻轻的说着。
肖淡淡只是微笑，她其实很想反驳他：再胖，也不会长到头上吧。
可还需要反驳吗？她现在最需要的就只是慕航的一个肩头而已。那种感觉……是回忆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些的原因，肖淡淡开始变得喜欢回忆。而慕航一直是她全部回忆的支撑点。即使在他身边，那些过去的片断也会不断的涌出来，比如和他一起坐慕家的车子上学、比如她和慕航之间偶尔小小的争吵总以她的胜利而告终、又比如现在……也将会成为她回忆中的一部分，并温暖终生……她睡着了。
肖淡淡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达了云边县城外的展销会所在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愕然发现慕航竟然还是在微笑，只不过没有看她，一脸的得意而已。
“现在车子还开去哪里？”肖淡淡忍不住要问。
“当然是宾馆。”
“哦。”肖淡淡点点头。
“也安排了你的房间。”
“哦。”
“你为什么不反对。”
“我反对。”
“无效。”
“哦。”
坐在前面的助理和司机都忍不住再一次轻笑。
五分钟后，到达宾馆门口。
是今年新建的准三星，在云边附近已经是最高的档次。门口停的车子也不少，想必大多是来采会的，肖淡淡自己开了车门下车，心有些虚，恐怕参会的客人里面属她订的货会最少吧？
见慕航他们的车子到了，宾馆大厅里立刻冲出几个西装革履的人，面带笑容的迎上慕航打着招呼，慕航也一扫在车里的轻松样子，认真的回应着他们，想必也是慕家分公司的员工吧。肖淡淡稍站后了一些，默默的等着慕航跟他们交待事情。
“欢迎光临，一路辛苦了。”声音来自斜前方，熟悉，刺耳。
肖淡淡心里一紧，朝着声音的主人看过去，那人逆光站着，无论是宾馆里映出的灯光，还是门厅处直射的灯光，都没能把他的脸映得光亮些，可他的轮廓却和从前一样鲜明，或许应该说更多了几分棱角，是顾羽。
“肖淡淡，慕航，你们好。”顾羽再次跟他们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很……不同。
如果说在这里看到顾羽，让肖淡淡感觉到的是惊讶，那么让慕航感觉到的则是气愤。
“顾羽，你好像无处不在。”慕航不动声色的又朝肖淡淡身前挡了挡，“或许这里也是你建的？我想不会吧，萧瑟瑟家的公司似乎没有在云边的业务。”
“你在背后查我。”顾羽笑了起来，“老同学，你未免小心过度了。”
“是吗？但愿吧。”慕航握住肖淡淡的手，又对顾羽点点头，“借过，我没兴趣叙旧。”
说完便走。
肖淡淡任由他握着，并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湿，他在紧张，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担心顾羽会把自己抢走吗？
看来从那天重逢后，慕航就派人去查了顾羽。萧瑟瑟……是个女生的名字，是顾羽的女朋友吗？肖淡淡默默的跟着慕航进了电梯，一旁早有工作人员把房卡递给了她，慕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唯独没想到顾羽会出现。
“不许想他！”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慕航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对肖淡淡耳语。
“真正介意他的是你。”肖淡淡苦笑，“或许你该放松一下，他对你的生活……不会造成影响。”
“他会。”慕航嗫嚅着：“几年前就会了，现在好像变的更强大。”
肖淡淡摇了摇头，手指反扣了慕航的手指，坚定的，她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承认自己从前动摇过，所以没办法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来反驳慕航。可那毕竟是过去，她手里握着的，才是现在，以及未来。
电梯上行几秒后到达7楼，慕航拉着肖淡淡走出来，工作人员引领着他们直接到了走廊最尽头的两个房间。慕航默默的接过肖淡淡手里的房卡，帮她开了门，然后离开。
在肖淡淡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慕航很有种冲进去的想法，可还是没有，因为电梯门再次开启，这次出来的是顾羽。
707、708、709，三个房间，肖淡淡住中间。
慕航走到707开门，顾羽则开启709，他们互相对视了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慕航恨的牙齿痒痒的，而顾羽却是带了快意的痛。
第 58章
房间不算宽敞，设施却很新，布局也基本上和所有的酒店格局一样，可慕航显然对这一切并不在意，他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肖淡淡就在隔壁，那种感觉……就好像小的时候知道肖淡淡住在楼下是一样的。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或许只有相互在意的人之间才体会得出：他（她）就在附近，虽看不到、触摸不到，可心里却是安宁的，因为可以跟所爱的人呼吸着相似的空气，因为知道所爱的人离自己不远，偶尔会思念，所有的甜蜜也因小小的短离而变得更加浓稠。
这很好，不是吗？
可一切的一切，却有个不和谐的音符在破坏着，慕航明白，那个音符是顾羽，他会随时跳出来，打破所有。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局面不能由顾羽控制，一定不能。
眉头皱紧了，慕航不再耽搁时间，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门口打开房门，所有的动作已经成为了不需再思考的条件反射，按响了隔壁708的门铃。
门里有隐约的水声传出，慕航猜想肖淡淡应该在洗澡，他不断不安的看向709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不是做贼，可却仍旧心虚的无以复加，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怕过，他很怕709里的顾羽会开门出来，然后抢走他的肖淡淡。
可就在他紧张的手就要开始颤抖的时候，708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肖淡淡探出颗湿漉漉头，疑惑的看着慕航，“什么事？”
或许是慕航出现了幻听，总之，他仿佛还听到了709的门缓缓开启的声音。他没有时间再回答肖淡淡的问题，径直把肖淡淡的头按回门里，然后自己也挤进了708。
做完这些动作，慕航感觉自己的后背的衣服快被汗水打湿了。
可真正湿着的，却是面前的肖淡淡。
她应该是刚从浴室跑出来开门的，只裹了条雪白的浴巾，长发上的水珠不断的顺着她裸在外面的肩膀滑落，晶莹剔透的，那种光彩带给慕航的是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她仍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似懂非懂，脸上干净的像块在雪水里浸了一年的上好白玉，只有娇嫩的嘴唇和脸颊上有着被浴室的蒸气闷出的嫣红，而那嫣红，正对着慕航。
那是肖淡淡的嘴唇，只有肖淡淡的嘴唇。儿时初吻的记忆一股脑的涌进慕航的脑海。紧张的感觉骤然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拼了命想去抚摸的情愫，慕航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肖淡淡，对她所有的浅浅恨意、对她曾经的犹豫不决、曾经的摇摆不定、曾经的放弃全部化为了动力……去吻她的动力。
慕航吻住了她，终于把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怀里的女孩，是他爱了一辈子的人，思念了六年的人，终其一生也想得到的人。他吻着，却不是□，只有如珠似宝的疼惜与喜悦。他的嘴唇辗转于她的，很轻，他怕亲疼了她，更怕吓到她，让她感觉厌恶。他的心里有着雪化后的初晴，有着拔开一切混沌后的清明，什么自尊骄傲、什么装腔作势，全部见鬼去吧。
他只爱她，只要她。
“对不起，请问……啊！“惊讶的声音当然不是出于被吻的不能呼吸的肖淡淡，而是门外挤进的另一颗头。
慕航被迫停下，愤怒的看过去，眼前的短发女人一脸强自压抑着的偷笑，毫无抱歉的神态分明写着：看了一幕好戏哎。
可是很眼熟，慕航迅速在脑海里把她的姓名对号入座：是顾羽在新加坡交的女朋友，同时也是一路帮他创业的女人，萧瑟瑟。
“啊，你们继续，继续，我好像找错房间了哈哈！”短发萧瑟瑟一脸俏皮，吐了吐舌头。
“你来了。”瑟瑟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是顾羽。
他的视线越过身前的瑟瑟，毁灭一般直视着房间里的慕航和肖淡淡。他的话，谁也不知道究竟指的是瑟瑟，还是慕航。
“顾羽！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萧瑟瑟欣喜的回头说着，“意外不？开心不？”
意外是肯定的，开心的却是慕航。
顾羽的眼睛已经被门里的那一幕刺激的生疼，他一把推开萧瑟瑟，不顾之前一切一切的铺垫，手伸向肖淡淡的手腕。
可却是徒劳的，慕航本能的拔开他，挡在了肖淡淡的面前，“以前你有机会抢走她，可事实上让一个人爱上你，只有机会是不够的。”
“你不过只是比我先出现而已。”顾羽咬牙切齿的回应着，“什么都可以改变，包括她的感情。”
“我不会再给你时间。”慕航仍旧微笑着，一字一句的说着。还没等所有的人有所反应，已经拉住了身后的肖淡淡，迅速的从门口挤了出去，奔向电梯。
“喂喂，我还没穿衣服……”肖淡淡目瞪口呆，左手被慕航拉的死死的，只有用右手狠命的按住浴巾防止它掉下来，她承认自己现在狼狈极了，洗澡洗的好好的被慕航闯入，被意外之吻的意乱神迷的时候又被个陌生女孩打断，而一切的一切又被躲不开的顾羽所目睹，之后又裹着浴巾穿着拖鞋被慕航拉着狂奔。
这个夜晚还可以更混乱一些吗？
很明显，答案是肯定的。
她和慕航跑向电梯，而顾羽却被那个短发女孩拉住，肖淡淡听见那个女孩大声的喊着：“快跑，我帮你们拦住他！加油加油加油！”
肖淡淡哭笑不得，慕航却感谢万分……
慕航拉着肖淡淡冲进电梯，并在电梯里脱下自己的外衣，不容分说的裹在了肖淡淡身上。脸上的肌肉绷紧了，眼睛紧盯着电梯里那代表着下行的每一个亮起的数字，好在并不漫长，“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肖淡淡一头雾水的又被拉出电梯，慕航握着她的手，飞奔似的穿过整个酒店大堂。
肖淡淡很想对门口站着的目瞪口呆保安说：我真的不是被绑架，真的……
可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像身临电影一样，只有那么的巧合，慕航分公司的车就停在外面，而随时候命的司机并没有离开，看见慕航出来，犹犹豫豫的迎了上来，“慕总……您这是……”
慕航的声音有些颤抖了，“车钥匙呢？”
司机把钥匙奉上。
慕航一把夺过，两分钟后，肖淡淡已经坐在了行驶着的汽车上……
深秋的夜晚，陌生的城市，高速行驶着的汽车，紧张而专注的慕航。肖淡淡的脑海里迅速闪过的全部是动作电影名称，什么末路狂花，什么勇闯夺命岛，什么偷天大盗。
好在小县城的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辆，慕航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脚上的油门愈踩愈用力，他本能的朝前开着，走一切能走的路，只要身边的人是肖淡淡就好。
直到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被另一个温暖按住，肖淡淡平静的声音说着：“他不会出现了，即使出现，我也只有你。”
即使出现，我也只有你……仅这一句话，让一切松驰下来。慕航不敢看肖淡淡，他不能保证自己看她之后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把速度降了下来，他和她继续前行着，只有隐约的风声陪伴。半小时后，他们驶入了一个再陌生不过的地域。戈壁苍茫，黑色的巨石嶙立，风从巨石间的缝隙里呼啸而出，慕航停了车，对肖淡淡轻描淡写的说着：“抱歉，我们好像迷路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内疚。”
“我为什么要内疚。”
“是你把我带到这么恐怖的地方。”
“不觉得恐怖，有我在。”慕航微笑着，月光透过车窗映进车内，肖淡淡看着他，心里念着他的话。
“我们下车。”慕航先下了车，绕到肖淡淡一侧帮她也开了车门，然后抱她下车，却不肯再放下，“地下全是碎石头，会硌了你的脚。”
肖淡淡的胳膊环着他的脖颈，“我们去哪里，要做什么？”
慕航笑而不答，只是抱着她走，一直走到一块稍矮的平整的大块黑色巨石前，扶着她先站了上去。随即自己也站了上来。
巨石很大，即使站上他们两个人仍旧是富余的。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曾经把你丢过一次，在水溶洞里。”慕航笑了起来，“这次换顾羽着急了。”
“你把我带出来，就是为了报复他吗？”
“不，是为了爱你。”慕航的声调沉了下来，脸上没有了戏谑的表情，只有专注和认真。
肖淡淡无奈的叹了口气，“慕航，请听我说。”
慕航看着她严肃起来的语气，忽然就紧张了。
肖淡淡却没有安慰他，只是慢慢的说着，说着她一直想说的话，“小的时候，我就是你的跟屁虫，跟着你学习，跟着你游戏，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快乐的，我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是应该的，一直到顾羽出现。他的出现，告诉了我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我也可以有其他的朋友，并且，他成为了我的好朋友。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他为了我放弃了高考，而我为了他放弃了S大，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再重新活过一次我还会做那样的选择。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跟着顾羽的脚步，我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可如果找到自己的代价是丢了你，那我宁肯一直做你的跟屁虫。”
“淡淡……”慕航嗫嚅着，惊讶的看着肖淡淡。
“我喜欢你。”肖淡淡笃定的回答：“没错，我爱你。即使顾羽再追过来，我还是爱你。”
说完，踮起脚尖，专注的，轻轻的，吻上慕航的嘴唇……
那个夜晚其实很冷，毕竟是秋天的戈壁，肖淡淡只穿了浴巾外加一件慕航的外衣，而慕航只穿了件长袖羊绒衬衫而已，可是两个人拥抱着就不再有寒冷的感觉。
那不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可以前却没有哪一个拥抱像现在这样能感觉到真正的拥有了彼此。
呼啸而过的风声就是为他们的证明。
他们吻着，不需要再说什么告白的话，不需要花前月下，所有的只是魔鬼城一样不合时宜的地点。
“我们回去吧。”慕航喃喃的说着：“第一，没必要再躲着谁，没必要再怕顾羽的出现，第二……好冷。”
肖淡淡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王子公主幸福生活的结局。
可是我们期待着，盼望着，希望着，因为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爱情才是温暖着我们去爱的生活。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绿的刚发芽，葡萄成熟还早得很，现在爬上来干什么？”
儿时的歌谣，肖淡淡记得、慕航也记得。
葡萄熟了，感情也如酒，越酿越香了，他们之间或许还会有不和谐的音符不断出现，或许还有他们自己造成的争吵和分崎。
可那又能怎样？
这世上有一种爱情，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那么的……永生、永远。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