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担心啊,圣……会愿意听她解释吗?
童彤怔怔地站在公寓门外,迟疑着没有去按门铃。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够心理准备了,没想到还是不行。她大概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吧。嗯,也许稍微运动一下,会比较有勇气。
伸伸胳膊,踢踢腿,原地跑三圈。
童彤拍拍脑袋。
好了,别那么懦弱,假如圣不肯理她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骗了他,受惩罚是应该的。这次不理还有下次,总有一次会成功的,她不会放弃。
"叮咚--"
童彤按了一下门铃后蹭蹭蹭地跑到一边,屏住呼吸。
没反应。
怎么一回事?她皱起眉,再按了几下。
"叮咚--"
"叮咚--"
还是没反应。
她失望地垂下肩膀,圣不会是出去了吧。以他的个性,现在应该在家里把冰箱里能吃的都拿出来吃掉才对啊。
童彤抬起手,想靠在门上。没想到手轻轻一碰,门竟然慢慢地开了。
是忘记锁了,还是他在里面呢?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
一片漆黑。
只有一些微弱的月光,清冷地洒照在地毯上。
然后,她看到了他。
宽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少年蜷着身子,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般,孤零零坐在角落里。身旁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他仰起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那样冷漠的眼神,好像这个世界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淡淡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圣!"忍不住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童彤慌乱地跑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他蓦地转过头来,瞬间,幽暗的蓝眸渐渐亮了起来。
她在他身边跪坐下来,眼睛湿湿的,"你在干什么啊……"这么冷的天气,他居然把落地窗打开了,还坐在窗前吹夜风。
狄迦圣勾一勾唇角,风将他额前的头发拂起,"我在看星星。"
"现在是秋天啊!你穿得这么少,要是感冒了怎么办?!"童彤担心地伸出手探一下他的额头,然而掌心里的那股冰冷让她皱紧眉,"圣,我们进去好不好?"
他摇头,任性地说:"我不要。"
"那我们两个就一起坐在这里,直到生病好了。"童彤叹气,像是拿一个耍赖的孩子没有办法。她垂下眼,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修长漂亮的手指红红肿肿的,上面还有凝干的血渍。
童彤的脸色徒地一变,惊呼出声:"圣!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对自己的伤势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狄迦圣转过头,倚着寒冷的玻璃,轻轻地笑了,"你……担心我吗?"
"你这个猪头!问的是什么笨问题,我当然担心你了!"童彤瞪着他,那么漂亮的手弄成了这个样子,他居然还笑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
他不说话,只是睨着她的眼神很古怪。
"是不是很痛?"童彤小心地观察着他的手,心疼地吹一吹,"我很快回来。"
她跑进屋子里找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提着一个箱子跑回来。
"我先帮你消炎,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一下喔。"她从急救箱里拿出消炎药和棉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伤口。
他的手缩了一下。
童彤紧张地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他抿紧唇,"不是。"
"还好还好。"她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处理伤口呢,技术不怎么样。你暂时迁就一下,明天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哎呀,肿得那么厉害,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呢……"
她一边唠唠叨叨地念着,一边拿住白色的绷带帮他包扎。
"这间公寓真的好大……"
手顿了一下,她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啊?"
"自己一个人的话,总觉得四周都是空的,但是坐在角落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所以我想,如果是坐在这里等你,即使要等很久,应该也没有关系。"狄迦圣低下头,将额头靠在膝盖上,"奇怪了,明明以前还觉得它很小。"
童彤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会啊。你看,现在我回来了。两个人一起住的话就一点儿也不大了呢。"
"你回来……了……"月光映在他的面容上,苍白得几乎透明,有着淡淡的忧伤,"你说过只要我数到一百,你就会出现。知道吗?我已经数了好多次好多次九十九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呢?"
她无助地抓着手里的绷带。
声音好像卡住了一样,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狄迦圣的眼睛里失去了神采,脆弱的气息笼罩住单薄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害怕受伤的孩子,"如果你还要走,能不能留久一点儿,让我慢慢地学会怎样去过没有你的日子。"
心一阵阵地刺痛。
他话语中的落莫,恍如针一般,一下下地刺进她的心里。
童彤调整呼吸,努力微笑,"我不会再走了,就算你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没必要因为我而说这样的话。"
狄迦圣闭上双眼,以掩饰眼里那惊心的痛楚,"我只是多余的而已。没有人会在乎我,没有人会需要我。"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被遗忘。
童彤蓦地站起来。
"谁说你是多余的!"她气愤地叫道:"你给我好好地记住!对于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别人不在乎你,我在乎!别人不需要你,我需要!"
头被她吼得有些嗡嗡作响,有点晕。然而心跳得好快好快,让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他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她。
空气中静静地流转着晶莹的月光。
空荡荡的屋子里轻轻地回荡着她的声音,那样满满地撞进他的心。
童彤表情凶巴巴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别人不要你,我要。"
泪水从她的面颊一直流淌到他的手背,炙热得滚烫。
"我要做你的守护天使,永远……永远……守在你身边……"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坠落下来,与手指上凝固的血渍淡淡地化开,融合在一起。
他的喉咙一紧。
手颤抖得很厉害。
他很努力地想要压抑住自己,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拉她坐下来,轻拂去她脸上的泪,"别哭。"
他凝视着她,空洞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暖意一点点回到他的眼睛里。
狄迦圣把外套脱了下来,用衣服的袖子笨拙地拭着她的泪。从来没有替别人做过这种事情,笨拙的手法把她的脸擦得红扑扑的。
他沙哑着声音,"我以为我会再也见不到你,我以为,你会从此消失……"
她的心绞成一团,更多的眼泪滑下她的脸颊。
他的唇微微上扬,"后来想,反正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那么我干脆就这样等下去好了……"
"笨蛋!"触动了最深的记忆,她哭着抓紧他胸前的衬衣,仿佛想要质问他灵魂后那另一个温柔的他,"你等我做什么?!等不到我的话,那就不要再等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傻地继续下去!"
"因为……你说过,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仿佛有两道声音合在一起说着同样的话,他身旁出现了那个温柔的少年,与他的微笑重合在一起。
晚风轻轻吹起白色的窗帘。
童彤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她忆起一些事情,一些必须要说明白的事情,虽然他没有想问她的意思。
吸吸鼻子,童彤拍拍面颊,振作起精神,"圣,等下我要跟你说的话,可能对你来说很不可思议,但是全部都是实话。我不会再骗你了……你听完以后,再决定原不原谅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嗯。"
"首先,以前我说我是童叔叔的女儿,是骗你的。"不敢看他,她愧疚地盯着自己的鞋尖,鼓起勇气说下去:"我其实是天堂里的实习爱天使,接近你是因为你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我要在一年的期限里,让你真心地喜欢上一个人。如果完成了,我就会通过升级考试,成为真正的天使。"
"然后呢?"狄迦圣面无表情。
童彤忐忑不安地纠着衣角,"你先前看到的那个女子,是我们爱天使的天使长。她告诉我,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要我和她一起回去。"
他不爽地绷紧脸,"所以,你回去了。"
"本来我回去,是要准备接受长老们的惩罚。"她咬紧下唇,眼圈渐渐红起来,"但是天使长并没有带我去见他们。要是让他们知道她私自放走了我,一定会很震怒的。"
他沉默着,指尖静静地流连在她的眉间。
看到他的表情,她的眼神暗淡下来,"圣,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我没有说谎……"
他摇头,"我相信你。"
既然愿意听你的解释,当然也准备好了要相信你说的话。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全心全意地信任。
"谢谢你……"童彤的眼圈红红肿肿,脸上的泪痕乱七八糟的,"圣,你可以原谅我吗?"
"只原谅你这一次。"狄迦圣敲一下她的头,"不过,你真的好笨,既然已经当上了正式的天使,还回来干什么。"
"因为这里,还有你这个猪头啊……"
她笑开,好像真的很开心。只是那朵灿烂的笑容里,有着泪水咸咸的味道。她摸摸脸,好奇怪,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再哭的,为什么还会流眼泪呢。
他顿时手足无措,"怎么又哭了?你不要哭啊……"
她不理他,眼泪继续噼里啪啦落着。
狄迦圣没辙地皱起眉头,大声地吼她:"喂--不要哭了,再哭下去的话你自己擦眼泪,我的手酸了!"
童彤被他吼得一下子忘记了哭泣,几滴泪水呆呆地滑落。她望着红着脸看起来别扭的他,又忍不住想笑。
好凶啊,一点儿也不温柔。可是……好怀念啊,以前的狄迦圣,终于又回来了。
是这样的吧。
不管她和他共有的记忆消失多少次,只要他们再次相遇,她依然会喜欢上他,一如他还是会喜欢她一样。
既然他们都不能成为天使,那就一起努力快乐地活下去。
她的眼睛亮亮的,比窗外的星星还要亮,"圣,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狄迦圣垂下头,倚在她的肩膀上,鼻翼间满满的全是她的味道。
"我也……很喜欢你。"
他的表情放松下来,抬起手慢慢地、慢慢地抱住她。他掌心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底。
夜很静,静得让她可以清清楚楚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
这家伙的身上,有孩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