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和他的女人们之三：李夫人

倾国倾城李夫人
-----汉武帝和他的女人们之三
1/

虽然伟人毛泽东曾经在《沁园春。雪》里写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但一般来说，一提起中华民族的辉煌文化，几乎总离不开汉唐；提起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千古一帝，也总离不开秦始皇，汉武帝，李世民等，这样一批极具影响力的英明雄主。

这大概不仅仅是大多数人的一种共识，这或者同样也是一种伟大的民族文化信仰。而这其中，我个人认为，尤以铁骥雄风的汉武帝，更具有代表性。因为，他不仅首次在中国的版图上，实现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统一；同时，它更是在不断以儒家思想为中心的文化整合运动中，深层次的影响着此后两千多年的中华命运。所以说，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雄才伟略的汉武帝刘彻，其本人的文治武功对中华民族的贡献，功不可没。

历史上的汉武帝，无疑他是伟大的。但除却文韬武略的华丽皇袍之后的赤子刘彻，他的个人感情生活也是相当丰富多彩的，用他“老人家”自己的话来说：“帝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历史上的汉武帝，也算得上是比较著名的好色的，风流的皇帝之一。

在汉武帝统治的五十四年之间，他有过几乎数不清的女人，仅仅在掖庭花名册上有过登记的，就高达一万八千人之多。除了我昨天晚上刚学到的一个成语“尹邢避面”之中的两位争风吃醋的尹邢两位夫人之外，武帝最著名的女人就有金屋藏娇的女主陈阿娇；秀发飘飘的平民皇后卫子夫；还有早夭的王夫人，本文倾国倾城的女主角李夫人，以及那位倒霉的，刚生下儿子就被武帝赐死的拳头夫人赵钩弋。。。

基本上，大多数宫中女子，都是在豆蔻年华晋选入宫的。而大多数人无一例外，因为皇帝圣眷无暇，只好守着花容月貌，在宫廷清冷孤寂的岁月中，默默无闻的黯然老去。这其中也包括前面所提到的刘彻青梅竹马的小表姐——“金屋藏娇”的女主人陈阿娇了。

可能人们同情最多的要数陈阿娇，因为她关乎一个美好浪漫的爱情故事。不过算起来阿娇不算最惨，毕竟她也曾经有过蒙受圣恩长达十几年的美好回忆。虽然那时候的刘彻还不叫刘彻，那时候的刘彻仍然唤着刘小猪的乳名，然而他对阿娇的感情，却是纯品得无一暇疵，所以，那贯穿阿娇一生的回忆，甚至完全可以用三个最唯美的成语来概括，那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可惜，再美丽的花朵，也争不过姹紫嫣红的满庭芳菲；再纯真的初恋感情，也经不起，岁月的磋砣和锤炼。阿娇的结局很悲惨，后世曾经无数代文人骚客对她有过或怜或抑的诗词，其中，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李白的那首《妾薄命》：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而这里的“以色事他人”之句，其实就是取自于汉武帝的另一个红粉佳人李夫人的感慨词。

这一篇文章铺垫到这里，似乎冗长的可憎了，让我们还是先回到本文的主题李夫人故事中去吧。

2/

李夫人，本名李妍。

李妍出道之前，原系平阳公主家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舞伎。舞伎在很多社会都是比较卑微的贱民，象李妍这种低层次的民间舞女，基本上很难得有进入宫廷得蒙圣恩的机会。可是，架不住我们的汉武帝，偏偏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特立独行的风流皇帝。

他的爱，或者说他的爱好，一向凌厉非凡，不拘一格，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闲花野草，一旦看对了眼，就算立为正宫娘娘，于他来讲，也不会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汉武帝的第二个皇后卫子夫，就跟这位李夫人一样，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舞女，所以，本博拙作《卫子夫》一篇曾经以东方版的“王子与灰姑娘”来形容那一段旷古绝伦的美丽爱情，只可惜那样美好的一段绝版爱情，终究还是被无情的现实，接上了一个令人不胜唏嘘的悲惨结局。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说到底男人都是好色的，何况他是皇帝！而旧社会的女人，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或者，也正是因为先后目睹过两位皇后的惨痛经历，所以聪明绝顶的李夫人是多么心思明彻，她太清楚皇帝的“爱”是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才会在弥留之际，把世情看得那么通透，把惜美之情表现得那么刚烈。

历史上的李夫人，之所以能够从一名身份卑微的民间舞伎，一跃而起栖上高枝，主要靠的是两个贵人。这两个贵人，一个就是曾经为汉武帝和卫子夫穿针引线的平阳公主；另外一个就是她的胞兄李延年。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年，汉武帝来到平阳公主家中做客。李延年做为宫廷乐师，一同随行。到了晚上，主客酒足饭饱之后，平阳公主请出一大班训练有素的歌舞伎，表演歌舞以助兴。

经过一两个小时之后，在看厌了一大群庸脂俗粉的莺歌燕舞之后；这时，大堂的灯突然一下子全熄灭了。不久，只见舞台中央缓缓滑下一束雪一样洁白的光柱，光柱的中央隐隐矗着一个绝代美人，定睛仔细一看，那美人虽男扮女妆，却也艳若桃李，芳华绝代，尤其是半道清寂的雪光映在他那美艳的面孔之上，简直如妖，如鬼，如魅。正当众人陶醉于那男伶靡艳的美态之间，只听那舞台中央隐隐传来一阵婉亮而绝美的歌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是一首摄人心魄的新曲。这首新曲的作者正是武帝刘彻的宫廷乐师李延年。而表演嘉宾，恰好也是李延年本人。

据史书记载，李延年能谱曲弹奏，又会唱歌跳舞，李延年本身出自倡人世家，倡人就是表演歌舞杂戏的艺人，他的父母兄弟以及他的女儿都是倡人。后来因事犯了法，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史书并无记载，总而言之是犯了法身受腐刑，受了腐刑之后，李延年进入到宫廷，因其过人的音乐才华，深受武帝喜爱。而得宠后的李延年似乎还同时兼负着另一个比较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一些稗史中所记载的，他还是武帝一生最宠爱的男宠之一。

汉皇一向有崇尚男风的习惯，传到武帝这里本身不算稀奇。武帝早年曾经宠幸过一名男宠，那男宠名叫韩嫣。韩嫣身份卑贱，但其实韩嫣却是大汉王朝开国时七位异姓王中韩王信的曾孙。西汉初年，韩王信叛乱，降匈奴，前196年与汉军作战时被杀。而韩王信留下来的后人，有两个竟先后都入宫辗转成为了武帝佞幸的男宠，历史的千转百回，有时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韩嫣被武帝的母亲王皇后赐死以后，武帝又有了新的宠儿，他就是这位造诣很高的音乐家李延年。

当李延年处心积虑的把自己的新曲，奉献给刘彻的时候，当时的客观条件是这样的：武帝刚过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心猿意马又精力茂盛的生命嘉年华；霸道的颐指气使的小表姐被他打入了冷宫；美人卫子夫因为接二连三的不停生产，提前进入徐娘半老一群；王夫人早夭；而那位后来居上的钩弋夫人估计那会儿还没成年，恐怕正在山中抓蝴蝶。。。纵惯花丛的汉武帝刘彻多多少少对宫廷里的寻常姿色心生厌倦了。越是这样的时候，越发觉得空虚，正好急需新的奇情艳遇前来填补日渐荒凉的心域。

所以，当他听完李延年一阵婉雅柔媚的弹唱之后，情不自禁唉声叹息：“哎，延年啊，你唱得虽好，表演得也不错，可人世间，哪里有如此动人的女子？”谁料，就在他刚刚叹息完之后，他的妹妹，也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以保媒拉纤出名的长公主当即接过话茬，答道：“皇弟有所不知？延年家的妹妹，正是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啊。”　　

就这样，经过这番刻意的铺垫之后，一位倾国倾城的清淡而绝尘的红粉佳人，立马迎着万众瞩目的期待，隆重出场了。

只见盈盈走上前来的，果然是一位貌若天仙的二八佳人。关于这位传说中妙丽善舞的李美人到底有多美？史书上没有详载，我也不好再杜撰了，但既然前面其胞兄李延年已经毫不脸红的唱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并且也得到平阳公主打过保票，那么，显然这位美人比起四大美女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之境界，差不了多少的罢？

不过，其实要证明这位李夫人的美丽程度一点都不困难，只要仔细去想一想，以汉武帝这么一个阅尽人间春色的风流国君，凭他之后对李夫人的宠爱，以及对李家外戚那么多年的悉心栽培，不难断定，这位美女之“倾国倾城”是怎样的当之无愧！

3/

从此，这位历史上第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被歌曲牵引出场的李美人，一入宫廷，立即封为夫人，史称李夫人（夫人仅次于皇后）。

汉武帝宠她宠得过分，这中间还发生过一段美丽的插曲，这段小插曲说的是，有一天，汉武帝跟李夫人在宫中卿卿我我的闲坐，忽觉头皮发痒，便顺手从李夫人玉簪式的发式上，取下一枝玉簪搔头。这件事传遍了后宫，人人东施效颦的都去模仿李夫人的样子，把头梳成“玉簪式”，在头上插着玉簪，以期得到武帝垂幸。后来，这种发式由宫中传到民间，一时，长安城玉价倍增。这也正是“玉搔头”的典故的来历。

由于汉武帝的专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夫人，仅仅一年有余，她就给武帝诞下一名儿子，这名儿子也就是后来昌邑王刘髆（bó）。

刘髆于公元前97年受封为昌邑王，在位10年去世，他的儿子刘贺承嗣王位。公元前74年6月5日汉昭帝病死，死后无子，霍光等大臣迎立刘贺入继大统。谁知道这个不学无术的刘贺跟他那不学无术的死鬼舅父一样，都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即位27天，就干了1127件荒唐事，终被霍光等人逐出皇宫，滚回到封地昌邑，4年以后病世。此是后话。

回到李夫人这一段来。

前面我们提到过，汉武帝曾经说过一句极其“豪放”的经典名句：“帝能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泱泱后宫一万八千人，四十几年里，虽然有一部分人没等到帝幸便已仓促老去，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得到过武帝临幸。可是据史书记载的武帝的子女，人数却不算多。除卫皇后生有三女一子，王夫人生有一子，李姬生有二子一女。除三女子外，汉武帝晚年时那位握拳夫人赵婕妤还生有一子，也就是说能够怀孕并且产子的宫女寥寥无几。所以从这方面来看，汉武帝之所以宠爱李夫人，除了她那脱俗的美色，恐怕主要还是因为她那么快，就产下了一名儿子。

母凭子贵，天经地义。

命运有时候看起来，就是这么毫无道理的垂青于某一些人，比如那位长门深锁的陈阿娇，她可就没有这么好命，在她贵为皇后的日子里，求神也求过，放蛊也放过，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然而，终究作茧自缚，既没令自己珠胎暗结，也未能阻止情敌怀孕。到头来还是落得雀巢鸠占，自己长入冷宫，一辈子孤苦终老，不见天日。

当然，敲到这儿，咱们也别急着下结论，毕竟，命运代表天意，天，是公平的。

饱受命运垂青的李夫人，大红大紫的李夫人，自己生的儿子封了王，娘家的兄弟一个个也因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部都做了汉朝的大官，眼看离皇后宝座越来越近，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生了一场重病，并且很快因为这一场病，人脱了形，命归了西。

SO：天，一只手在给予，一只手也会收回。

4/

《汉书•外戚传》叙述李夫人的故事的时候，最精彩的片段实则正是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至于怎样的精彩，且容我们再来看看以下片断。

李夫人刚刚生病的时候，太医，包括武帝自己都以为不打紧。美人嘛，尤其是跳舞的美人，大多纤纤细细的，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李夫人年纪不大，又刚生完孩子，有一点虚弱也是寻常事。况且，她刚刚得到汉皇武帝的宠幸，正鸿福齐天。

借《还珠格格》里那位大言不惭的皇阿玛的话来说：“紫薇，朕贵为一国之君，朕贵为天子，会带给你福气，现在，朕不许你死，你一定不会死的！”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老天果然给了乾隆这个儿子天大的面子，因为紫薇拔刀之后，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还嫁了尔康，还生了冬儿。。。所以说，如果连乾隆都能得到老天的暗中神助，那么一向对老天信仰虔敬的汉武帝，显然要比乾隆更有面子。

可接下来，谁也没想到，老天非但没有卖给武帝面子，反而很快就收回了李夫人的好运气。那病一沉，才拖几天，就变得十分凶险了，先是茶饭不思，再就是形容枯槁，神情萎靡。

武帝听说之后，急得六神无主，心急如焚。赶忙放下所有公务，急匆匆的跑去探视。可是，一听说武帝驾到，并且已入宫闱，那位李夫人却死死的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坚决不肯让武帝探视。

武帝百思不解，忙问：“爱妃，寡人前来看你，你为何不让寡人一见？”

那夫人答：“臣妾已久病多日，样貌枯萎，再不似以前模样，陛下不见也罢。。。。只是，只是臣妾死后，还望陛下，看在你我往日情份，多多眷顾我们的儿子，还有我的兄弟。”

那武帝见此情形，早已痛入肝胆，哪里肯依，忙又软语劝道：“爱妃，你且让我一见，当面嘱托岂不更好吗？”

那李夫人立刻援引礼仪规范严辞拒绝：“妾闻：妇人貌不修饰，不得拜见君父。我现在一没妆扮，二没修饰，怎可参见陛下？”

汉武帝仍不甘心，又说：“你且让我见了，我立刻赏你千金，并且为你娘家兄弟加官晋爵。”

那李夫人却是寸步不让：“臣妾多谢陛下，赏不赏全在陛下，不在一见。”

最后无论刘彻怎么哄，李夫人始终大被蒙头，洇洇啜泣。汉武帝听了，既伤心又恼火，终是不忍强逼，只好怏怏不乐的出去。

汉武帝刚一离开，夫人的娘家嫂子便轻声责备于她：“妹子啊，你想托付兄弟给皇帝，见一见陛下是很轻易的事，何苦违忤至于如此？”

李夫人含泪幽幽叹道：“嫂子，您有所不知，我不见陛下的原因，正是为了托付兄弟。我本出身寒贱，陛下之所以眷恋我，只因我平时的容貌而已。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今天我病得如此憔悴不堪，他若见我如此衰败之色，必然心生嫌隙，惟恐弃之不及，怎么还会在我死去以后，悉心照顾我的兄弟？”

敲到这里，我忽然想说，李夫人是多么聪慧的一个女子啊，可谓深谙世上男子薄情寡义之心！可惜，终究红颜凋零，并且，怪也只怪她生在了那样一个时代，女人无论你多么聪慧，永远都只是男权社会的附属品。除了以美色去满足男子的欢心，去争取衣食的暖饱之外，你几乎没有任何地位，也没有任何出路与机会。

5/

几日之后，这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香消玉殒。

汉武帝刘彻悲痛不已，将李夫人以皇后的礼仪隆重加以厚葬之外，并命宫廷画师画出她的花容玉貌，挂于甘泉宫，日日思之，夕夕念之，极度悲伤之际，汉武帝一度亲自为她写过一首小诗，以寄哀思：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

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

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

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开眼了吧，汉武帝不止武功了得，文学水平，由此，可见一斑。）李夫人死去以后，武帝果然并没有辜负李夫人临终嘱托。按《史记》记载：“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协律都尉。”

遗憾得紧，李夫人的兄长李广利实在是个极品庸才。前皇后卫子夫的娘家人虽说也是依靠亲戚当了宠妃，开后门走群带关系当了将军，可人家那一门，一出就出了两位彪炳史册的神话般的战神：卫青和霍去病。正是这一对帝国双璧，缔造了武帝一朝绚丽多彩的军事传奇。可李广利这蠢材一出马，先是险胜一局，后来战败，干脆以将军之尊做了匈奴降兵，最后被单于所杀，家族惨遭灭门。

这就是著名的倾国倾城李夫人的故事。不管你曾经有多美，没有一个人的青春是永垂不朽的！李夫人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她以睿智的洞明，在汉武帝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永远最美的记忆。有人甚至说，汉武帝一生阅人无数，但他至爱的女人，非属这位李夫人不可！毕竟她的死，就象一个戛然而止的手势，而她也正是凭借这份遽然失去的憾恨，成全了一段善始善终，却又回味无穷的完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