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瓶,大学时代投身英国语言文学系,标准文艺女青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忧国忧民,上下求索。
小水瓶之师,历经上学,工作多年,出国念博士,在美近十年后回国教书,彼时学贯中西,虚怀若谷,眯眯笑眼,为人和善。
回国开的第一门课——美国文学史上二人相遇,一听如故。
中国大学其实非常有规律——不与生产力直接挂钩的系别,譬如英语系一般都是穷苦困顿。于是在那个老师都没有办公室的年代,英文系师生神侃通常都是到学校一个名为“师生缘”的咖啡厅叫壶茶约个小局,倒也符合燕园的传统。
这么多年就这么刷拉拉过去,小水瓶和小水瓶之师相见之下,几多感慨,老师们依然没有办公室,俩人在系会议室里随机谈话录摘要如下:
师:美国现在经济怎么样啊?
生:啊?还那样,很不好,看报道现在数据是85%的大学毕业生都回家和父母住了——找不到工作没法支付房租。
师:呦,那真是很差啊,这和我06年回国时完全两样啊。
生:对啊。我觉得中国因为过去三十年都是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国内生活的人其实没有见过真正的经济衰退,没有见过特别大的店一片一片都关门什么样,没有经历过没有商机,死气沉沉的社会氛围。
师:确实。那你什么打算啊?
生:我啊,准备搬回来呗,这几年下来,我根本上很不认同美国社会,而且主要是我想让小孩在国内接受教育。
师:在国内受教育掌握中国文化是挺好,不过国内也有国内的问题,现在教育整个已经产业化了,我看小学生压力都很大啊,到处去“占坑”。
生:是啊,国内教育也有自身的挺多问题。不过我觉得吧,中国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在这里长大的经历,是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中国的。我们俩都觉得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对小孩非常重要,那就只有应对中国教育的问题了。
师:来,说说你到底不认同美国社会哪些方面啊?
生:呵呵。挺多的。分开说吧,政治上看,我不认同这种完全由大公司利益集团掌权的模式,Corporatocracy之下民生问题都没有太大改变希望。而且两党制这种4年换个政府,根本没有长远计划,也没法儿有。政治对媒体的控制太过,Republicans这种利用民众fear以造谣为主的媒体,实在让人看了就心情特差。
师:嗯,Corporatocracy确实是。你看oil men 基本控制了congress。
生:对啊。文化上吧,我觉得关键是太反智,反文化了。这种社会氛围对教育系统的影响非常大。我没有在美国接受基础教育的经历,没什么看法。关键是我老公的经历让他很不认同美国基础教育,他去了stanford以后的同学们聊起来没有一个对自己接受的基础教育有正面感情,他们都感觉作为一个很有求知欲的孩子基本是要一路抗拒这种反智氛围成长,想想很辛苦。
师:美国反智,这是历史悠久,不过我觉得这几年来好像越来越明显,现在又出什么Tea Party,极端的nationalists。其实极端的nationalists啊,TeaParty啊,也是利用那些保守的反智的民众,没受过什么教育,看到的世界很小——唉,这样的人在大城市里可能相对少,其实你去南方看看,很多很多。
生:这也是democracy的问题——一个这样的人和一个真正受过教育,比较了解世界真实情况的人的意见都是一样的份量。现在apathy严重,很多有知识有判断的年轻人根本不参与任何投票,其实结果是更糟,剩下参与到政治体系中的越来越都是极端主义者。
师:对。极端主义者的问题是根本不能接受和自己看法不一样的,他们的语言特别有攻击性,其实你一看就能发现这样的人都是没有什么见识的,因此才完全固守脑子里的极端思想。
生:是啊。极端主义那些人说到底也是受媒体控制,没有other sources ofinformation,没有自己独立判断造成的。
哦,还有什么不认同的,美国吧,从社会氛围看,我发现这种individualism(个人主义,注解:individualism完全是一个中性词,国家意识形态影响国内普遍认为是贬义词,误会大发了)主导的文化怎么说呢?比较自私。这个自私,我的意思不是仅仅为私利,而是完全接受现有模式导致没有长远的全局观。要说为私利,中国人也是一样,很多都在为小利,尤其是个人家庭的小利,但是,我觉得中国人整体比较有大局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可能大家觉得搞基建暂时不方便,但是从社会层面看是需要的,尤其是以后下一代需要的。但我们那个城市建轻轨,还不是要拆什么推什么建,就是在原有铁路上面建,就这样,全体反对!特多人家立个牌子Herecomes the high speed rail, there goes the neighborhood(轻轨要来了,我们的社区要完了)。但他们不会想,石油依赖快到头了,不发展公共交通,我的孩子的孩子怎么办?这不利比亚一出事,石油价格从3刀涨到3.9刀了,近30%涨幅啊,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会觉得社会需要建轻轨。
整体文化特别保守,这还是在加州,所谓自由主义的前线,反对任何变化,已经习惯了这种有个车有个房的体制,这不就是一亩土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国版么?
我觉得吧,可能是我们这代一直在发展时期成长起来的,已经有了一种对变化的社会氛围的期待,反正美国那种反变化的保守社会氛围特别影响我的心情,我觉得我个人不适合这种没有改变一潭死水的氛围。
师:对对,我很理解。哈哈,别说这些年没有变化了,原来我在baltimore,哇,那地方可能从20年代开始就没有变过。虽然一方面,可能你老了回去看到还是儿童时代的建筑,回忆回忆挺好;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发展,譬如新能源,其实美国完全有能力搞,但主要是oilmen控制政治,一直没有搞起来。
生:对啊。加州这么阳光强烈的地方,没有什么太阳能的应用。
师:但是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悲观。美国说到底是一个一群狼领着一群羊的地方,羊和羊哪儿都差不多的,你看任何一个国家别看羊,看看狼。这群狼还是很厉害的。
生:哈哈哈哈。
师:你没有经历9 11,我当时的感觉是,美国这个国家的传统里是有很有韧性的一面的。我觉得最终美国可以survive(生存下来)。
反正high-tech bubble破了以后,美国又靠realestate撑了几年,但是它关键问题是产业空心化,这种情况下,经济如果要恢复我觉得需要新产业的出现,这个时间那就不好说了,可能很长,这种产业调整估计20年调好就差不多了。但我觉得最终可以survive。
生:这个我相信。从经济角度看,经济肯定最终能恢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