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之眼》,石一枫为我们打开的另一扇窗
《文学报》2015年6月11日书评版发表http://wenxue.news365.com.cn/wxb/html/2015-06/11/content_203133.htm
进入到五月,石一枫的《地球之眼》着实让略显沉闷的文学界多了些许清新而又躁动的气息,我曾经读到这位作者以前的作品《我妹》和《世间已无陈金芳》,于是很敏锐地意识到,这将又是一部非常贴近我阅读气场的作品,期待之情无以言表。
我是在微博上得知《十月》的第三期,刊登了这部长达8万字的中篇小说的,马上就到报社门口的小书店购买,却被告知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严肃文学刊物原本进货就很少,还是已经卖完了。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特别不爱在网络上阅读文学作品的,因为我特别恣意于手捧刊物阅读的那种感觉。郁闷中,北京文学的师力斌先生告诉了我一个信息,《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第六期就将选载,让我一下特别高兴起来。恰好收到刊物是在5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日,我几乎是一口气阅读完这部艺术韵味浓郁,情节架构工整,语言流畅亲和的作品,其中最大的感受就是,石一枫在他的《地球之眼》中,真诚地为我们认知道德底线和人性向背,观察世界的多姿多彩打开了另一扇窗。
《地球之眼》为我们讲述的故事不算复杂,而且对人物的刻画也相对地集中在安小男、庄博益、李牧歌这三个人物身上,由于作者很巧妙地选择了一个非常舒服的视野去描摹,这就使得我们读到的这个故事一波三折逸趣横生。在大学生涯中就显露出孤僻异象的安小男,毕业后无处安身,只能跻身于枪手云集的“学漂”行列,而与庄博益有上下铺之谊的李牧歌因为父辈的人脉和经济积淀已经在美国创办了颇具规模的公司,出于同情更是出于对安小男个性的敬重,庄博益为安与李牵线搭桥,让安在李的公司里挣得了一份不菲的薪水,解决了安小男生活上的窘困,也让安能够在含辛茹苦的母亲面前可以好好地得瑟一把,不料安小男的命运此时却突然遭遇到自己性格带来的拐点,因为他内心执拗地道德观和偏执的个性,无意中发现了李牧歌公司为其父洗钱的事实,这让他压抑而又不甘的人性在忐忑不安中又多了一些新的选择。安小男试图揭开李家洗钱谜团,当然此举逃不过李牧歌的眼睛,矛盾就此展开。在常人的眼里安就是个不识好歹的怪物,李牧歌对庄博益可谓是恩威并重威胁利诱相加,还企图让庄博益去制止安小男的蠢蠢欲动。一个原本很容易沟通的问题横亘在安小男这个性格孤僻怪异的人面前,却无法逾越。庄博益只能徒劳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事件滑向谁也无法改变的泥淖。小说的结尾李牧歌及其一家自然是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而安小男的命运也依然多舛,但庄博益却在偏执的安小男身上看到了一种摧枯拉朽不可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尽管目前还显得弱小但它毕竟存在,而且正日益蔓延开去。
一篇8万字的小说,一个由安小男、庄博益和李牧光等大学同学组成的三角链条的拉锯故事,实在是让我在这个周日里大快朵颐好好地爽了一把,真是有一种开了眼界的开心感觉。认真地说起来,《地球之眼》也是一部特别具有当下意义的现实题材作品,而且它所关注的诸如国企变革乱象、社会就业热门、个性无奈趋同等等话题,我们在此前所阅读到的作品中也不鲜见。这个作品的新奇点就在于,作者始终把人们常常纠结常常焦虑的话题,与普通人比较陌生的高科技场域有机地结合起来,这就有了一种艺术上的新奇感。我在阅读时,很担心过多的冷门术语介绍削弱了我们的欣赏,但读完以后我释然了。这个作品最让我震撼的就是作者在高科技的范畴,把人性的道德良善层面宣扬到了一种极致的灿然,令人荡气回肠。《地球之眼》的语言叙述风格与《世间已无陈金芳》一脉相承,都有着一种流畅宣泄的畅快淋漓,显见得作者是比较擅长采用第一人称来讲述故事的。《地球之眼》的“我”化身为庄博益,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庄博益”,由他居中调停左右串联,便使得整个故事的格调更加舒展,构成的对话时空也更加宽阔。更可贵的是,这样的架构让读者阅读起来也更为通顺便捷。这里的“我”,既是安小男和李牧光之间的“关系人”,也是整个事件道德价值的“评判者”,故事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走向过度自然。在这样的叙述方式下,对于我们都不太熟悉的高校业态,互联网通达全球的国际视野和当下生活的关联等等,确实有了事半功倍的功效。:
读了《地球之眼》,我特地去网络上找寻“石一枫”,遗憾的是知之甚少,作为一个青年新锐作家,石一枫以自己戏谑幽默的京味语言、亦庄亦谐的叙述风格被誉为“新一代顽主”,拥趸甚众。我特别注意到他自己的文学道白:“年轻的时候,我们喜欢诉说爱情的美妙与友情的可贵。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原来躲在某个不知名角落的亲情却开始慢慢占据了我们的视野。独自长大的80后更是如此。在度过自私、孤单、叛逆、逃避的成长期后,他们往往以家庭与亲情为开端,慢慢学着宽容、接纳与理解。”在这种思路下,石一枫特别想沿着自己生活的蛛丝马迹,努力地去探寻与反映80后中一些人的境遇、思想与心灵。这样的情绪反映在他的小说中,就始终感觉被一种力量纠缠着,有一种无法彻底放下的东西支撑着他的写作,有人称是“青春后遗症”。石一枫自嘲:“作为一位标准的青春后遗症患者,只能通过自己的写作,生动刻画出这个时代中各个患者的艰难挣扎及其负隅顽抗,以自己的小说写作来捍卫少数人的青春后遗症的权利与合法性。”
作者是以庄博益作为转承启合的结点的,也是用“他”可以感受可以把控的语言体系无限返回或逼近真实,在人物命运的转圜、在生存悖论与道德诘问之间闪耀着的现实主义的光芒熠熠生辉。
我从来就不喜欢那种释义明了结构单一的作品,而石一枫的小说就更有其多义的广阔,我的阅读思绪经常会漫过小说的边沿,那种纠结、那份游移、那许混杂,和与生俱来的不确定性恰好正是一部好小说带给我们的感觉。《地球之眼》中的安小男常常把道德探讨挂在嘴边,可面对残酷的现实,道德早已成了一种悲痛,而更大的悲痛确实就是“安小男”们在现实社会中的处境。我特别想说是,所谓道德遗失,所谓人格底线,也许我们真的管不了,但《地球之眼》给我们打开了那扇窗后,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良心安放好,可以尽可能地去欣赏窗外的风景,倘若如此,就不会辜负这部作品的创作初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