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泰国婆罗门教的现状、特点及发展趋势
摘要:婆罗门教是一门非常古老的宗教,它传授的是管理国家的知识。自传入泰国后,它被统治者用来构建礼法制度并巩固统治。尽管婆罗门教对泰国的礼法文化影响巨大,但是,它却仅仅是一种上层的宗教,它未能如佛教那样扎根于广大人民群众之中,当支撑它的上层社会衰落后它便衰落了。现在,婆罗门教仅以仪式、巫术、占卜等形式存在于泰国社会中。近年来,泰国社会发生了动荡,人们更多地将心灵寄托于神灵和巫术,婆罗门教天神崇拜又重新受到人们的追捧。如果婆罗门教能顺应潮流,积极适应泰国的社会实在,婆罗门教在泰国的再次繁荣将极有可能。
关键词:泰国婆罗门教历史 现状 发展前景
婆罗门教(后来演变成印度教)是一门非常古老的宗教,它宣扬“吠陀天启”、“祭祀万能”和“婆罗门至上”。早在公元前3-5世纪,婆罗门教就传入泰国,它因符合政治的需要而被上层社会推崇,被统治阶级用来构建政治制度及巩固统治。历史上的泰族统治者以婆罗门教的《摩奴法论》为法律范本,实行法制,维护君主专制的统治[①]。“庇护制”礼教体制也源于婆罗门教。国王登基典礼、皇家春耕仪式、王家丧葬、宋干节(泰历新年)等活动都带有浓厚的婆罗门教色彩[②]。由于婆罗门教在泰国传播走的是上层路线,其并未扎根于广大人民群众之中,因此它的兴衰取决于统治阶级。20世纪初,当西方的民主思想及现代科学理念传入泰国,原有的统治制度被民主制度取代后,婆罗门教便迅速衰落了。
1997年前后,泰国发生了金融危机,社会出现了持续的动荡,而科学与民主的思想并未能完全解决泰国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对心灵寄托与慰籍的寻求又促使人民重新拾回对婆罗门教天神的崇拜,社会又出现新的宗教信仰热潮。正是由于泰国社会深受婆罗门教的影响,婆罗门教的兴衰折射出泰国社会的发展变化,因此研究婆罗门教的现状及发展趋势对于我们了解泰国社会的变迁将会有很大的帮助作用。
一、婆罗门教在泰国的传播历史
婆罗门教何时传入泰国,其确切的年份目前难以考证。中国学者段立生教授引用中文典籍证明婆罗门教约于公元前1-2世纪传入泰国。泰国学者敦拉亚拍•比利差叻则认为,婆罗教传入泰国的时间约为公元前3-5世纪;缅甸学者敏悉都及北京大学教授姜永仁等也认为婆罗门教大约于公元3世纪后首先传入缅甸然后再传入其它东南亚国家。学者吴圣杨则根据泰人各历史时期的思想意识推测泰人接纳婆罗门教始于吠陀文明时期(公元前1500年前后-公元前1000年前后),泰民族早在原始农耕社会就确立了以吠陀文明为基础的礼制[③]。
在泰国人眼里看来,婆罗门教传授的是如何治理和统治国家的知识,它是一门上层社会的宗教[④]。素可泰王朝后的历代泰国统治阶级都利用婆罗门教的礼法功能来构建泰国的统治制度。
素可泰王朝(公元1238一1438年)时期,尽管小乘佛教在泰国被统治者推广,然而王朝统治者却仍然重视和宣扬婆罗门教,并把婆罗门教与佛教相结合进行传播。据现在发掘出的大量石碑记载,素可泰王朝的统治者曾下令塑造各种婆罗门教天神神像供奉于庙宇等重要场所[⑤]。
阿瑜陀耶王朝时期(公元1350一1767年),婆罗门教达到繁荣的顶峰,皇宫中的婆罗门教士除了负责祭祀、皇家仪式等事务外还负责文学、艺术、教育及法律事务[⑥]。由此可见,婆罗门教对泰国的传统文化影响深远,婆罗门教已经深深渗入了泰国的传统文化当中。直到现在,婆罗门教英雄史诗《罗摩衍那》(泰语名为《拉马坚》)仍是泰国传统宫庭剧孔剧的唯一演出作品。
公元1767年,阿瑜陀耶被缅甸攻陷后,宫廷内的婆罗门教士被大量掳至缅甸,余下的则散落民间,被吞武里王朝(公元1769-1782年)所收留。曼谷王朝(公元1782年至今)建都后,出于统治的需要,一世王朱拉洛大帝再次宣扬婆罗门教,他出资整修了婆罗门教庙宇并重建了曼谷婆罗门教大秋千架。由于统治者的推崇,散落于泰国各地的婆罗门纷纷返回曼谷居住。但由于婆罗门教典籍及婆罗门教团体在战乱中受损严重,因此婆罗门教士的作用仅剩下负责皇家仪式举办这一项,婆罗门教在泰国已经逐渐衰落了[⑦]。
曼谷王朝中后期,科学及民主思想盛行,国王权力衰落。君主立宪制于1932年实行后,七世王宣布取消了“婆罗门仪式厅”,婆罗门教便彻底衰落了。尽管婆罗门教在传入泰国后因弱化了种姓制度观念,去除了杀生祭祀、苦修等不附合泰国传统文化的内容而被泰国上层社会所接纳,然而由于婆罗门教的一些固有特性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使得它在泰国的传播带有很大的局限性。它只能在上层社会中传播,未能象佛教一样扎根于广大人民群众之中。因此,当政治环境发生变化,支撑它的的政治基础瓦解后,它便迅速衰落了。
衰落后的婆罗门教渐渐远离了主流社会生活,仅出现在一些宫庭仪式及民间礼俗当中,而且大多与佛教教义结合而进行传播。直到1997年泰国金融风暴前后,由于社会动荡,人心不稳,人们渴求心灵的寄托与慰籍,婆罗门教的天神信仰又重新热络了起来。四面神、象头神、泽笃堪神等婆罗门教天神广受大众推崇,甚至不少港台明星也赶来泰国朝拜,婆罗门教又重新返回大众视野。
二、泰国婆罗门教的现状及特点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以信息技术为主要特征的新科技不断地涌现,社会文化形态也随之发生深刻的变化。宗教作为文化核心的价值观的集中体现,也卷入了全球化的浪潮中。在经济及文化全球化背景下,泰国的宗教发展也呈现出商业化、多元化、国际化等世俗化发展特点。泰国婆罗门教作为体现泰国文化核心价值观的一种宗教,在新的社会环境下也呈现出其特有的世俗化发展方向及特点。
(一)婆罗门教天神信仰重新受到推崇,婆罗门教呈现出商业化、国际化及与各信仰相融合等世俗化特点
1997年金融危机以来,泰国社会发生了持续的社会动荡,人们心理焦躁不安,对前途失去信心,而民主和科学理念并不完全能解决人们所面临的这些心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将心灵更多地寄托于神灵和巫术,祈求它能带来依靠。于是,作为泰国传统文化之一的婆罗门教天神信仰及其它一些原始信仰又重新获得社会的推崇。目前,泰国社会出现了诸多的请神热潮,“泽笃堪”神(泰语发音Jadukham,香港译作“泽渡金”)及“象头神”(也译为“象神”,泰语发音PhraPhikanet,英语名Ganesha)、“四面佛”(为婆罗门教梵天神,应译为“四面神”比较确切。曼谷爱侣湾饭店门前“四面神”像最为有名。)热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不过这种推崇已带有浓厚的商业色彩。
“泽笃堪”(全名“泽笃堪兰马贴”)本来是婆罗门教两尊神的名字。1987年,泰国南部的洛坤府(据考为婆罗门教最早传入泰国的城市)举行了“洛城风水”重建仪式,恭请了“泽笃堪”这两尊神为洛坤府的守护神。当时有一份专门刊载灵物鉴赏、销售的名为《暹罗灵器》的杂志登载“泽笃堪”的历史并加以宣扬。此后“泽笃堪”大热了起来,一些出版物甚至刊登了佩戴“泽笃堪”神像的人刀枪不入的报道。受报道的影响,民众纷纷前往寺庙恭请或到商店购买这两尊神像来供奉或佩带。2007年,泰国媒体报道了昆攀叻垃差迪先生(塑造这合二为一的两尊神像的始作俑者)去世,王室为其举行了隆重火葬仪式的事情。媒体的报道使得“泽笃堪”神受到了泰国人更广泛的崇拜。
“泽笃堪”神像按铸造年代和开光寺庙的不同分为不同的款式,其中有一款名为“无理由地发财”的“泽笃堪”神像大受欢迎。该款“泽笃堪”神像的流行折射出泰国人求“泽笃堪”神的目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好多著名的佛教僧侣也纷纷为“泽笃堪”神像进行开光,以便能获得更高的销售价格。
此后不久,因有影视明星的推波助澜,有“工巧之神”称号的婆罗门教“象头神”也在泰国大热了起来。“象头神”在婆罗门教(后来发展成为印度教)里是教育、艺术及工匠技术领域的保护神。尽管它与商业无关,然而由于影视明星团体的崇拜以及媒体的宣传效应,泰国不少著名的商场(如中央百货各个门店)或商业机构门前也随之供奉起了“象头神”像。
除了在泰国国内流行之外,“请神热”甚至还热到了泰国国外。港台影视明星纷纷到泰国拜神和请神。他们除了祭拜“四面神”、“象头神”等婆罗门教神祇外还供养“古曼童”(也称养小鬼,意为供养被导入人形木偶的夭折胎儿的灵魂来获得神灵保佑的一种民间信仰)等灵物。他们学习“降头术”(降头术是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黑巫术,主要是用人形或象征物、法器等引恶灵来侵害指定的人,使被指定者生病、能力削弱等)等巫术并信奉泰国人多半不认识的“白龙王”等非婆罗门教“活神仙”。(白龙王是居住在泰国的一位泰国华人,中文名叫周钦南,华人称之为泰国白龙王,其工作是为善信答疑解惑,渡化有缘人,并且祈福,传说他能看透人生,因此不少演艺界名人幕名前来求他指点迷津)。
综上所述,现时泰国社会出现了各种类型的请神热潮。“请神热”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政府不能解决社会问题而导致人们将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近年来,泰国社会出现持续动荡,“黄衫军”与“红衫军”处于长时间的争斗当中,人们普遍出现紧张焦虑的情绪以及对前途惶恐不安的心理,大众急需更广泛的心灵慰藉。泰国是以“庇护制”礼教为传统的社会,大资本大财团高度垄断政治及经济各领域,庇护体制外的人要想突破“庇护制”的阻碍而出人头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社会动荡,民主与科学并不能解决所有社会问题的情况下,人们便把希望寄托于天神身上,婆罗门教天神便重新受到欢迎。
其次,“请神热”产生的原因还缘于婆罗门教的特性,即婆罗门教是以天神信仰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一种宗教,它是对小乘佛教的抽象的宗教教义的一个补充。由于传统的小乘佛教教义太过于抽象(真正的小乘佛教主张“灭欲”及“修心”,并不主张信神),不能提供给大众一个具体的可依赖的形象,于是大众便去寻找一个载有具体形象的宗教作为心灵的依靠。婆罗门教由于在泰国拥有悠久的历史,具有众多天神形象而满足了人们这一愿望[⑧]。
再者,经济、政治的全球化及社会的商品化对“请神热”的扩散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商品经济条件下,某种文化一旦露出流行的苗头便会便被迅速地商业化,婆罗门教的天神热潮也不例外。“泽笃堪”热起来后,影视名人及媒体迅速推波助澜,不少佛教庙宇也纷纷制作“泽笃堪”神让信众花高价来请。据报道,首批制作于1987年的“泽笃堪”神像售价曾经升至40万铢(约合8万元人民币)。“泽笃堪”热演变成泰国社会的一种潮流和时尚,社会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请神、品鉴、交易的巨大社交圈及市场。据泰国财政与经济办公室的估算,请售“泽笃堪”的市场有近220亿铢的规模。“泽笃堪”在泰国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竟然能起到刺激GDP增长0.1-0.2%的效果,实属奇迹[⑨]。
以上“请神热”的各种现象说明,泰国拥有丰富的原始神灵崇拜及婆罗门教文化,泰国人思想里有着深厚的“祈求”意识,这种文化将会随着社会的变化不断地向外涌现出来,它与商业社会的诸要素结合后形成独特的宗教商品并迅速传播到国内外,形成了宗教商业化、国际化及与各种信仰产生融合的宗教现象。可以想象,随着全球化及泰国商品经济的深入发展,婆罗门教及其它宗教信仰的商业化、国际化及融合化等宗教世俗化现象还将层出不穷。
(二)婆罗门教团体的力量仍显薄弱,目前仍未获得泰国社会的完全认同
虽然婆罗门教天神信仰广受推崇,然而与其地位不相称的是,婆罗门教团体的力量仍然很薄弱,并且仍不被泰国社会所完全接受,这与泰国婆罗门教领导机构松散管理模式有很大的关系。
泰国婆罗门教的全国性领导机构是“泰国婆罗门教会”,该领导机构辖下只有区区18位婆罗门教士,他们全部隶属于皇家婆罗门,其中的一些人还属于公务员编制[⑩]。皇家婆罗门教士的主要工作是为王室和国家主持重大的节日庆祝活动及典礼仪式;替政府、大企业家和普通百姓占卜。此外他们还从事一些慈善工作,如利用婆罗门教的影响力募集资金,资助教育,帮助弱势群体和印度移民社区等,他们在泰国社会受到一些民众的敬仰和尊崇[11]。
此外,泰国社会还存在着一种由高种姓印度族裔和普通种姓印度人后裔所构成的婆罗门教家族社团,这些社团主要分布在曼谷市及泰南的洛坤府等地。这些家族的成员主要从事布匹加工、缝纫、零售业、房地产、金融投资等生意。他们喜欢聚居在婆罗门教神庙的周围(曼谷的铅笔路、婆罗门大秋千架及世隆路印度庙附近),通过婆罗门教神庙这个中心纽带来进行社交活动。由于这些家族的祖先曾在阿瑜陀耶王朝期间和曼谷王朝初期是属于国家公务员编制的婆罗门,因此他们仍保持有祖先的婆罗门教传统。他们时常缅怀祖先,收藏婆罗门教文物及灵器,但却已经极少有人从事婆罗门教士的工作。
尽管婆罗门教早已深深渗入到泰国文化当中,然而,泰国社会却有一个更令婆罗门教及印度裔族群感到尴尬的事实:他们至今仍未完全获得泰人的认可。其中一个在泰国民间广为传播的笑话提到:“如果你遇到了印度人和蛇,你先打死哪个”?答案是“先打死印度人,因为印度人比蛇还毒”。这个故事的内容尽管带有一定的偏见,但是它反映了现在的泰国人仍然对印度族裔存在着较为负面的看法,认为他们是长满獠牙的奸猾刻薄鬼。虽然在一些泰国学者眼里看来,婆罗门教及印度教族群是与泰族具有同等悠久历史的族群,他们早在公元前3-5世纪就已经来到泰国居住,且对泰国的礼法体系及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的影响,与现在的泰人无异。宗教认同与族群认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一个民族可以接受并学习另一个民族的文化,但不代表他就一定完全喜欢或接受那个民族,一成不变的民族并不一定会永远受到他国的尊崇。
本文认为,婆罗门教社团在泰国社会不被广泛认同的原因缘于婆罗门教的特性。由于婆罗门教是一种以种姓制度为核心的宗教,因此它具有一定的排它性,在泰国传播的阶层仅限于上层阶级。此外,由于泰国婆罗门教重视“神”而不重视“人”的建设,因此它的组织建设受到忽视。至今,泰国婆罗门教团体的力量仍然非常弱小,信教人数有限,婆罗门教士则更为稀少。婆罗门教教团的组织结构非常松散,既没有像佛教一样的全国性层级管理机构,也没有领袖性人物,更谈不上长期的发展规划。即便是“泽笃堪”神大热了以后,婆罗门教团体也未能充分利用其来发展自身,反倒是被一些佛教僧人及商人借机大捞了一把。
尽管深刻地影响了泰国的礼教文化,然而泰国婆罗门教却因为未能从文化、社会、族群建设等方面着手进行相应的宗教改革,积极适应泰国社会,因而婆罗门教至今尚未获得泰国社会的完全认同[1]。
三、泰国婆罗门教的发展趋势
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深入,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技术的兴起,泰国社会的结构性矛盾持续加剧,社会将经历严峻的挑战和深刻的变革,政经动荡仍将持续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民众在心理上将更依赖于神灵,寻找能给予心灵寄托的神灵既是普罗大众的需要,也是上层社会的愿景。
通过对“请神热”等现象进行分析后本文认为,在新的历史大潮推动下,泰国传统的婆罗门教将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世俗化,只有更世俗化的婆罗门教才更能适应社会的新变化。同时,更世俗化的婆罗门教又将对社会产生更广泛的作用力,从而有可能更受民众的推崇,更广泛的社会推崇将促使婆罗门教发生一些更深刻的变化,具体表现如下。
(一)婆罗门教教义及其外在的表现形式发生深刻变化,婆罗门教与社会的关系将更加紧密
婆罗门教曾被泰国上层社会所推崇,它拥有庞大且复杂的信仰系统及天神形象,完全可以满足社会宗教信仰及精神慰藉等的需要。但是,由于婆罗门教信仰有其局限性,它所强调的种姓制及社会等级制严重地制约了它的发展。经过数次兴衰后,婆罗门教的信仰理论框架完全有可能在外部需求的推动下发生更大的转变,甚至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否则它就不能适应新时代泰国的社会需求,从而错过大好的历史发展机遇。诚然,婆罗门教在传入泰国后弱化了种姓制度和残忍的杀生祭祀模式,然而这样的改变仍不足够。在新形势下,泰国婆罗门教只有破除种姓制度壁垒,让非婆罗门可以通过一定的渠道成为婆罗门,增加婆罗门数量,这样才能壮大婆罗门教团。此外,婆罗门教中的神秘主义色彩也可能会被弱化或抛弃。婆罗门教作为一种以天神信仰为特征的宗教,其信仰系统非常复杂,教义的外在表现形式往往让人不得其解。比如象头神骑在老鼠身上的形象,不经解释普通人绝不可能理解其真实的文化内涵(其实它反映的是“众生平等”的思想);再比如林伽(英语名“Linga”,是印度教湿婆派和性力派崇拜的男性生殖器像,象征湿婆神)的形象,它既使人困惑不解,又与佛教的观念有冲突;而迦梨女神(英语名“GoddessKali”,为印度教重要女神,具有强大的降魔力)鲜血淋漓的降魔形象虽有其独特的文化内涵,但却难以为泰国民众所理解,更不为信奉佛教的泰国人所接受。因此,婆罗门教有极大的理由去改革教义及其宣传推广的办法。它需尽量简化,去除与佛教有冲突的内容,使广大人民群众易于理解并认同。此外,婆罗门教只重视“神”不重视人的做法也可能会发生改变。婆罗门教只有将信神与信人结合起来,重视人的建设,革新婆罗门教团体的组织管理模式,大力发展婆罗门教团体,扩大其在社会的影响力,才能更好地推动婆罗门教在泰国的传播,这是泰国不少宗教研究学者及婆罗门教人士的共识。
笔者调查后发现,在新形势下,婆罗门教有识之士还将更多地倡导积极引导民众理性信教这一理念,务求不使民众坠入迷信的旋涡当中。据婆罗门教士吉诺(在18位泰国皇家婆罗门里排名第16位)称,现在泰国人的天神的信仰习惯已经出现偏差,到了非改革不了的程度。吉诺提到,现在的泰国民众热衷于拜神,这对婆罗门教本是好事,但不少人却用求神拜佛来替代了努力工作,这是不对的。吉诺认为,先有谋事在人,才能有成事在天,这是求神拜佛的真谛。然而很多泰国人都还没有“谋事”就去向天神乞讨“成事”,这已经严重地偏离了自然规律。吉诺还认为,社会崇尚科学,婆罗门教也应该改革教义以适应世界潮流,不能一成不变,否则信众祈祷后不能如愿,最后受害的还是宗教的本身。其实,吉诺的想法与我国的社会主义宗教理论不谋而合。社会主义的宗教理论确立了“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这一社会主义宗教理论的目标体系[12],认为不能消极地,一成不变地看待宗教与社会的关系”。本文认为,按照吉诺的观点,泰国婆罗门教的发展也应当符合这个规律的。
(二)婆罗门教将保持与其它宗教相融合的发展方式,并将产生创新性的发展理论
自素可泰王朝以来,泰国小乘佛教就在社会上占据了主要地位,然而佛教的兴盛却没有导致婆罗门教的消亡,婆罗门教在与佛教相结合后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力。这种模式直到现在、未来也还将持续下去且有可能获得更大的生命力。
导致上述结论的原因是:社会思潮多元化发展,人们越来越不拘泥于原有的宗教学说,哪种学说越是符合现实需求就越容易被民众接受。中国的王林崇拜及泰国的白龙王崇拜就是典型的例子。“王林事件”发生后,不少人都存有疑问,即“王林现象”到底是属于宗教现象还是巫术或是非法行医现象,或者什么都不是。而王林却说,与他合影的大多集中在官员、演艺明星、企业家、外国政要及富豪这几类人。这些成功人士一般生活圈子狭小、工作压力大,来他这儿就是找放松、娱乐的,根本谈不上崇拜气功的问题[13]。泰国的白龙王崇拜现象也是如此,无论是泰国人还是香港人,都搞不清楚白龙王是佛教信徒还是道教或是其它宗教信徒,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对他们有需求。此外,白龙王在泰国也并不为人所知,但他却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受到众多来自港台的影视明星崇拜。其首要原因是白龙王是华人,他可以与港台明星进行很好的互动交流,能为明星作心理疏导。其次,白龙王的出名还得益于泰国宽松的宗教环境:泰国的宗教是一种杂糅体的宗教,婆罗门教、佛教、中国道教及其它各种原始崇拜(自然神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以及作为其表现形式的各种巫术、占卜、祭祀、征兆等杂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泰式宗教文化。正是上述这些杂糅式的宗教文化显示了泰国文化的独特魅力,也是吸引众多海外信众到泰国朝拜的根本原因。
因此,对泰国这种独特的国家来讲,任何一种宗教要想获得到发展,必须要与其它的宗教进行融合,取长补短,才能获得更好的发展,泰国婆罗门教也不例外。搞自我封闭的结果是道路只能越走越窄,最后都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婆罗门教在泰国传播的历史经验昭示我们,婆罗门教将保持与其它宗教信仰相融合并将在新的形势下获得更广泛地弘扬。婆罗门教信仰仍将保持与其它各种宗教相融合的方式来发展自身,并将可能产生一些发展创新理论。
(三)婆罗门教的发展传播将越来越商业化
随着婆罗门教世俗化更加深入的发展,在商品大潮的推动下,婆罗门教将越来越需要通过商品经济模式来推广和发展自已。现代社会是以商品经济为特征,以信息技术为基础的社会。关于宗教团体的发展是否要加入商品经济的潮流当中,是否要利用科技的手段来传播,这个问题目前还存在巨大的争议,在泰国社会也不乏激烈的辩论。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已经有一些宗教团体在利用市场经济的手段来推广自己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比如中国的少林寺及泰国的法身寺等佛教团体。泰国不少有识之士认为,婆罗门教作为一种神秘且异常复杂的宗教,目前在泰国社会的影响力已经不如佛教,如若要超常规地发展自己,只能积极参加各种世俗化的活动及市场推广活动,如多参加慈善和赈灾,充分发扬宗教普世价值及社会集结功能。座落在曼谷爱侣湾酒店门前的“四面佛”吸引了众多的港澳影视明星前去朝拜,这里面既有明星效应,也有旅游宣传的原因。因此,对于拥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基础的婆罗门教来讲,如果它能积极参加世俗化的活动,想必对拓展宗教的社会功能,推动婆罗门教文化在泰国、东南亚国家乃至亚洲其他国家的传播与影响将大有裨益。
(四)婆罗门教教团发展管理模式将有可能发生变革
宗教团体是推动宗教发展变革的重要力量,婆罗门教团体管理模式不能跟上时代,阻碍了它的创新和复兴。当今泰国婆罗门教组织团体非常松散,中央管理机构只辖下区区18位婆罗门教士,若由这18位教士来推广婆罗门教显然是极其不够的。
历史上卓有成效的宗教改革都是通过进行必要的组织管理机构改革而实现的。例如二十世纪现代基督教开展的“普世运动”就是欧洲和北美一些较大传教机构为协调亚非拉地区的传教活动而发动的。他们先后召集了“世界宣教大会”和成立了“国际宣教协会”的世界性跨宗教组织。成功地举办了“普世基督教事工大会”和“世界信仰与典制大会”。通过种种努力,最终于1948年成立了“世界基督教会联合会”。基督教能够成为“世界上分布最广,人数最多的第一大宗教”,就是通过这一系列具体的组织措施的实施而得以成就的[14]。
泰国一些宗教有识之士认为,在商业高度发达的泰国社会,婆罗门教必须高度重视僧人团体建设才能获得大的发展,而要想扩大僧人团体,如果不降低“婆罗门”的“准入门槛”,理想则会成为泡影。一些学者认为,在外部需求的倒逼下,泰国婆罗门教将有可能从根本上摒弃不合泰国国情的“种姓制度”的残余观念,也让广大泰国民众感受到婆罗门教的“普世价值”,让婆罗门不再只是少数印度族裔的仰景。如果婆罗门教僧人团体得以扩大,影响面将会随之拓宽,相应的“领袖人物”必然会应运而生。当然,相关庙宇和法事场馆的建设也是不可欠缺的。再有,修缮历史遗留的婆罗门祭祀古迹,也会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如果能够做到如上所述的措施,加上婆罗门教植根于广大泰国民众心中的诸如天神信仰、礼仪、仪式甚至巫术的影响力等传统的元素,那么泰国婆罗门教的发展方向必将是明晰的,获得现代复兴也是能够期许的,关心泰国婆罗门教传播与发展的学者对此是抱有信心的。
结语
在泰国的内部环境及外部环境的共同作用下,泰国的婆罗门教呈现出商业化、融合化及国际化等世俗化发展特点。此外,在全球化越来越深入的背景下,婆罗门教与社会的关系将会变得更加紧密,婆罗门教教义及其外在的表现形式都将发生深刻的变化,如果泰国婆罗门教能抓住当今社会发展所带来的机遇,结合自身特点与需求来发展自己,通过变革获得复兴则是能够期许的。
注释:
[1] 笔者在泰国调研期间发现有相当一部分泰国宗教研究学者对婆罗门教的天神信仰及祭祀、苦修等观念极不认同,认为它些观念与小乘佛教所主张的修戒、定、慧“三学”(通过守持戒律,修习禅定而获得智慧)、“八正道”(八种正确的思维和行动方法),是相违背的。
[①] 吴圣杨:《婆罗门教信仰与泰人的礼法文化》,《太平洋学报》2007年第8期。
[②] 同1
[③]段立生:《泰国文化艺术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52、77页;【泰文】敦拉亚拍•比利差叻:《泰国社会婆罗门社区的历史》,“印度象神”网站,网址:http://www.siamganesh.com/thaihindusociety.html,2008年4月5日;贺圣达:《缅甸史》,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7页;姜永仁:《婆罗门教、印度教在缅甸的传播与发展》,《东南亚》,2006年第2期;【泰】苏梯翁•蓬沙拜布拉,杨光远译:《泰国的婆罗门教和佛教》,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89年第4期,第39页;吴圣扬:《婆罗门教信仰与泰人的礼法文化》,《太平洋学报》,2007年第8期,第17-23页。
[④]【泰】苏梯翁•蓬沙拜布拉,杨光远译:《泰国的婆罗门教和佛教》,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89年第4期,第39页。
[⑤]【泰文】《暹罗婆罗门教及其教团的历史》,《婆罗门教神庙》,《泰国青少年百科全书》,第34卷,第1章,泰国青少年百科全书网站,网址:http://kanchanapisek.or.th/kp6/New/sub/book/book.php?book=34&chap=1&page=t34-1-infodetail02.html。
[⑥]【泰文】《暹罗皇家婆罗门的职责》,《婆罗门教神庙》,《泰国青少年百科全书》,第34卷,第1章,泰国青少年百科全书网站,网址:http://kanchanapisek.or.th/kp6/New/sub/book/book.php?book=34&chap=1&page=t34-1-infodetail07.html
[⑦]同6
[⑧]这是笔者在泰国调研期间朱拉隆功大学语言学系的阿南•劳泽伦育教授对笔者所说。
[⑨]综合泰国《民族》杂志网站关于该现象的报道,网址:www.oknation.com。
[⑩]这是泰国皇家婆罗门教士排名第16位的吉诺教士对笔者说的。
[11] 【泰文】敦拉亚拍•比利差叻:《泰国社会婆罗门社区的历史》,“印度象神”网站,网址:http://www.siamganesh.com/thaihindusociety.html。
[12]《关于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宗教问题的基本观点和基本政策》,《新时期宗教工作文选选编》,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53页。
[13]《王林自称“没给明星开过光”表演从不收钱》,凤凰网,2013年10月23日,网址:http://news.ifeng.com/society/special/wanglin/content-3/detail_2013_10/23/30569076_0.shtml。
[14] 吕大吉主编:《宗教学通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7月第一版,第526--5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