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的镇魂歌
——题记
1.在阴冷的冬日黄昏
小北站在11楼的窗户前,外面下着雪。圣诞节刚刚过去,这座城市依然残余着快乐的气氛。不过他倒是快乐不起来,倒不是因为做了什么错事遇到了什么麻烦,准确说他是被吓的。
周六放假的时候轮到小北去图书室打扫卫生。本来是四个学生的任务,除了小北,剩下的三个不是有别的事情就是偷懒死活不愿意干。只有小北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冤大头似的做着四个人的工作量。最可气的是该死的同桌小夕,临走的时候还虚情假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真的不好意思,我的卷子还没copyover。所以就不陪你了,来!奖励你一个本姑娘最招牌的特大号smile!于是就灿烂地一塌糊涂地笑一下,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一转身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北方冬天的黄昏短暂地如同夏天时在玻璃上呵出的一口水汽,转身就消失了。他看了看手表,六点多了,天差不多完全黑透了。
学校的图书室在西楼的地下室,小北不清楚为什么会安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许是由于现在的高中生在课间绝少有兴致钻到图书馆里吧。学校把所有的资料书籍堆在这里,说仓库应该更贴切一些。长长的暗的走廊连接着出口,没有暖气,阴森森的似乎空气一被呼出就冻结成块了,随着小北的脚步声洒在阴暗寂静的走廊上。
图书室的门是锁着的,小北握着拖把从楼梯口一直打扫到图书室门前,推了门,吱吱呀呀地响了一声,就卡住了。门框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小北又推了一下,确定门后面有一条铁链锁不客气地把着门,转身就打算回去。
走了没几步,走廊北面的通风窗口已经透不进来一点光了。四下里格外安静,小北听见一声很清楚的金属与地面的撞击声,似乎是长长的铁链子掉在地板上,小北回过头,光线严重不足的走廊的尽头的图书室就好像一个隐秘的洞穴,黑黢黢的入口藏匿了一切。
小北被这些结结实实地吓了一顿。但很快好奇心和一点贪念占了上风,他给自己上了一节唯物主义无神论,壮壮胆子想进去寻摸寻摸有没有自己喜欢看的书。就算是顺手牵羊也总比扔在这里浪费资源要好,他这样想。
图书室里为了防耗子已经把高处的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里面漆黑一片,眼睛是失效的。小北掏出手机借着这一点光让眼睛开始工作。
整个图书室很大却空,书架稀疏的立着,显得十分错乱。而书本更少,不是书脊朝外码放着,而是平铺的摆放。看来学校安置这个图书室纯属是应付上面的检查的。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嘛!小北想着,走到最后几排,竟然是一排排的档案袋,编了号,整齐地码着。小北随便抽出一袋,把里面的文本取出来,是这所学校的学籍档案,叫朱磊,刚巧自己还认识,是隔壁班的,不过不熟悉。小北粗略地看了看,档案写得含含糊糊的。按说应该保存在档案室呐,怎么跑到这里了?看着上面积的灰,日子也一定不短了。
档案排得太紧,小北就随手放在了书架上。那袋档案从他手里滑了一下,掉在地上。
最后,他倒是真的有些收获,在那几排房档案的书架里发现的。唯一一件不是牛皮纸袋子的物件,是一幅画,尺寸不大,用硬纸板画框表的。手机的光线不足,应该是一座塔,暗红色的天空像是燃烧殆尽的炭火,中世纪教堂风格的高塔耸立在画中间,上端盘旋着一群黑色的鸟,应该是油画,却无端的让人看得心里面莫名的不安。谁把风景画塞到这里了?小北想着自己一直嫌寝室的墙上白得太空洞了,刚好可以用这幅画点缀一下。于是他把这画塞进书包里,从图书室出来,掩上门,拉着拖把就往外走。
还没有走几步,身后的门和地面摩擦着发出呻吟,然后关死了,又听见铁链的声音,是图书室的门被锁上了?他警觉地回头看,黑黢黢的一片,和来时一样,那黑色却似乎比先前更浓稠厚重了,又微微地透出点暗红。
小北顿时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沿着脊梁直冲到脑门,他两腿发软,冲出西楼,看见楼道里的灯光,心里稍稍踏实一些。
2.黑色的未名飞鸟,灵魂陷落
今天元旦,放假。打开电视,刚好是本市的频道。小北记得市中心的那座高层建筑应该竣工了吧。上次路过的时候脚手架已经撤去了。
新建的电信大楼有45层,笔直笔直的耸入云霄,顶端是一个座钟表,视力不怎么好的人也能仰头看见时间。当然不是因为楼低,而是这座钟够大。仿古的设计结构,如同中世纪的钟楼。
小北也觉得兴奋,大电视6音量调大,是新闻栏目,一口气看完,关于这座大楼的新闻有两条,一条2006年1月1日起这座大楼正式交付使用,这是要闻。等到后面的民生报道,小北却听见一些不和谐音。
昨夜凌晨的时候,一名男子纵身从大楼的顶层跳下,当场毙命。该男子名叫朱磊,市一中的学生。据朱磊的家人介绍,31日晚,朱磊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开家,一夜没有回来。可是这一段时间内他的学习生活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目前此事还在调查中。
小北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呀,我们学校的学生?而且我还认识。他努力搜索关于朱磊的记忆,自己也觉得很蹊跷。
问题没有想明白,老妈推门进来问他晚上打算去哪里吃饭。随便啦,还去上次的那家火锅店吧。
路途不远,小北看着满世界白的耀眼的积雪,安静的听见脚步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路过那座大楼,上午剪彩遗留的迹象还历历在目,只在大楼西侧的花池边上,暗红色的一滩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迹,在白色的没有踩踏的雪中格外醒目,那个叫朱磊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小北在犯嘀咕。
他是怎么上去的呢?没人管吗?小北抬起头向上看,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来……暗红色的天空像是燃烧殆尽的炭火,照明系统还没有使用,大楼颇有些类似于中世纪教堂风格的高塔,一群叫不上名字说不清从哪里来的黑色的鸟呼啦啦地从楼顶掠过去,凭空消失了。
小北打了一个寒颤,这画面怎么感觉似曾相识?等等,就是自己从图书室偷来的那幅画!
元旦的聚餐小北如同嚼蜡,爸妈不停地在一旁唠叨,小北满脑子都是那幅画,自己把它放在写字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暗红色的天空好像血淋淋的伤口,高耸的塔如同审判的剑,一群黑色的鸟骤然无声飞过,转瞬间消失了,仿佛被诅咒的灵魂。
回到家里,小北关上卧室的门,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去找那幅让他不安的画。
他盯着硬纸板画框直直地跌坐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幅画不见了。
3.塔罗的密语
朱磊的坠楼事件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座城市的现代化建设,很快电信大楼的照明系统完全启动,从自家的阳台看过去,似乎是熊熊的燃烧着。电视台也是成篇累赘的溢美之辞,晚上的《请您欣赏》就是老音乐加大楼的夜景。看来上下的形势一片大好。
小北稍稍平静的情绪又一次被惊扰的时候,是朱磊坠楼之后的第16天。
死者在午夜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大楼,避开保安和监控系统。登上顶层钟楼,在大钟沉闷低回的12下报时后纵身跳下。
同样是市一中的学生,在此之前没有任何迹象,死亡的气氛被隐藏得如此之好,找不到任何言之成理的原因。
警方在他的身上找到的一张塔罗牌是唯一的线索。大阿尔克那的第16张,塔。
小北在学校里听到同学们的纷纷议论。悲观的说是诅咒,有神论的说是原罪劫,乐观的人竟然说是行为艺术。
话题的内容围绕着大阿尔克那的第16张,塔。
塔罗牌曾一度在学生之间十分流行,很多学生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塔罗牌,罗马的,希腊的,吉普赛的,意大利的,课间很多人三五成群地围成一堆,讨论交流心得体会。
小北自己也有一副,埃及版的,很偶然地在一家小书店里见到,是旧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原浆纸,金色的边框,正面是埃及的神灵,背面是原始的天体运行图。价钱却低的让买家不好意思。小北买下它,擦一擦上面落的灰,后来觉得使用的程序过于复杂,完全没有足球让人觉得爽快。就一直收藏在那里。
随后有人发现了端倪,市一中里几乎所有拥有塔罗牌的人,大阿尔那克的第16张统统变成了空白,小北的也不例外,金色的边框里白色的苍茫一片,好像下了一场大雪掩盖了一切真相,静谧空无的如同死后的世界。
小北握着消失的塔罗牌跌坐在椅子上,一种莫名恐惧的预感朝他袭身而上。
回到学校大家都难以抑制内心的不安。凭空消失的塔罗牌如同一封预言书,寂静的告知灾难的来临。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内情。
学校里有几个称得上高手的人偏对这强加性的结果不服。纷纷使出自己的最高造诣试图解答这一现象。大家聚在一起,约定回去以后就做准备,在下一个月的朔月,满月的午夜列塔罗牌阵,一定要得到结果。
小北却始终觉得那幅失踪的图画才是问题的关键,但是他不愿意让大家知道那是自己从图书室里偷来的,所以忍了几忍,还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况且,那幅画现在不见了踪影,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呢?都已经是神经紧张,如同惊弓之鸟了。
4.罪与罚,谜语未央
几天之后在大家的惶惶不安中,隔壁班的可可一进班就趴在桌子上不说话。她的好朋友一问她怎么了,她就禁不住哭得一塌糊涂。她说,她很早就在每个周四的晚上听见楼下有人敲击地板的咚咚声,不知道在做什么,可是她楼下其实一直都没有人住,原先的那户鳏居的老头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之后那房子就一直空着。但是自从老人在那个周四去世之后她就能听见楼下的咚咚声音。
大家都觉得蹊跷。于是一再追问,可可才把真相说出来。因为楼下的那个老头很凶,自己因为一些邻里的小事被他骂了好几次。那天中午可可放学回家路过老头的房子,门是半开着的,她看见人家躺在地板上,正在艰难地往矮桌上的电话移动。
可可马上意识到一定是老人家的痼疾犯了,她的第一念头是赶快去帮老头打电话,然后叫大人来。可是就在她伸手去推门的那一瞬间她停住了。平日里对他的厌恶和反感在内心充斥蔓延。可可想,他要是真死了该有多好呢?我就清静了。于是在这正邪的一念之间,自私冷酷的劣根性被完全暴露,可可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吃饭午休。仅仅半个小时之后就听到楼下的骚乱,但是她知道,已经晚了。
而楼下莫名的钝重的敲击声却在此后的每个周四响起。只有可可才能听见,像极了老人抬起无力的手臂伸向电话的时候,一阵巨大的疼痛痉挛使他身体僵直,脑袋在生命消散之后笨重的砸向地面。
大家听了可可的叙述,都觉得可可做得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冷血呢?一个男生大声说,你还是不是人呐?!就算你讨厌人家可是他也没有什么错啊?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那天中午之后你真的还能吃的下饭吗?
可可哇的一声就哭了,我真的错了,真的,她说,我好害怕。我该怎么办啊?我害怕听到那声音,我也好后悔,我对不起那个老爷爷,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包括小北。
在朔月的晚上,那几个塔罗牌的高手开始进行第一次占卜。没有月亮的天空下,揭开覆盖在塔罗牌上的黑巾,那张空白的纸片同余下的77张塔罗牌混在一起,在占卜者手中整理轮换。洗牌切牌,每个人都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怎么可以不认真呢?如果不解开隐藏在塔罗牌里的谜底,说不定下一个生命离开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小北同样睡不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大家都陷入恐惧与不安里了?他看看窗外,昏暗的混沌,一片暗红色的天空,能够看见那座大楼,就像是消失的塔重新伫立在那里。好像还是那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黑色的鸟,小北清醒的似乎能够听见它们呼啦啦飞掠而过的声音,不知道是在穿越黑暗还是向更深处进发。
扭亮台灯,小北也拿出自己的塔罗牌照着使用手册上的流程尝试占卜。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很小心谨慎地列出克而特十字,再一张张地翻开,照着解释去和现实的种种联系在一起。然而随着最后一张的翻开,小北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诧异,手里的手册和纸牌纷纷掉下来。
还是那一张消失了的大阿尔克那第16张,塔……
上午到了学校,同学们急于知道占卜的结果,但是每个占卜者都是一副懊丧的表情。七芒星,失芬克斯的告知,圣灵成长……一系列的高等阵法企图寻求事件的答案。
Yoyo,小夕,微微,韶年这几个在学校里很有人气的塔罗牌占卜者将自己得到的结果归整在一起,12倒吊人正位,15恶魔正位,16塔正位,17星星正位。
事态仍处在发展期,真正的结果还是扑朔迷离的。牺牲,沉堕,毁灭,迷乱。似乎一直在阻碍我们的意识。这是微微的解答。也许还需要时间。但我有预感,灾难才刚刚开始。
这就是整个事件的结局吗?也许是吧,但是没有人可以揭示出真正的答案。
5.殉难的罪罚
第二个16天到来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轻松,死亡的种子如同游离在空气中的微粒,无人可以确定它究竟会选择在何处落脚。
浑浑噩噩地上了一天课,连老师也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了?一连几个班的学生都跟霜打了一样,一点精神都没有。都坐起来!坐起来!别趴着,我们继续上课!
直到夜幕降临,一天的生活如同一场哑剧缓缓的落了幕。似乎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意外。于是小北和同学们都稍稍舒了口气,也许已经结束了吧?也许,真希望会是这样。是这样的想法。
然而并非如此,第二天上午女生尖叫着从洗手间里冲出来的时候,整个学校都混乱了,人心惶惶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果然,第三位被死神召唤的人就是可可。早早到学校的女生去洗手间涮拖把,就听见洗手间最里面传来咚——咚——咚的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声。于是那个女生关上水管把拖把放在一边,走到最后一间洗手间门前。她喊了一声有人吗?等了一会儿,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随即是一声尖叫划破清冷的空气,让大清早的校园彻底醒过来。
可可坐在马桶上,自己用手指在脖子上抓出一条条殷红的沟壑。一根银白色的金属管从左太阳穴犀利地刺入,再从右太阳穴赫然钻出。而她的身体钟摆一样向左偏移,金属管子撞击在隔板上,咚的一下又弹回来,再倒向右边的隔板上,反复不停,发出让人听了心里发怵的声音。
警车呼啸着冲到学校里,警察把众人疏散开维持秩序。小北也被搅得更加的心身不宁。坐在座位上双手抱了头说不出一句话。微微走过来问小北又没有带塔罗牌。
我就是害怕真的在学校里出事,所以就一直随身带着。可是却一点预感都没。小北一边在抽屉里找一边抱怨。
嗯,微微点点头,韶年的塔罗牌又有一张变成了空白。我们来看看你的牌没有没有变化。
小北仔细地核对了一下,害怕不妥当就又数了一遍。没有,他告诉微微,除了塔变成了空白,其他的倒还一切正常。怎么了?韶年怎么了?
微微吸了一口气说,我想,审判已经开始了。
审判已经开始了。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听见这句话的每个人心坎上。
小北觉得一股腥热的血液直冲上额头,他站立不稳,头脑开始眩晕。就在他左手支住桌子右手扶住额角的瞬间。眼前模模糊糊朦胧一片,他似乎又看见那一群黑色的鸟惊慌的飞过。其中有一只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无声地坠落了。
6.他说,罪恶在左
韶年说,我的塔罗牌开始变化。我所有的预测统统失去它原有的意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是不好的现象。
小夕问他,闭上眼睛,你能够看到什么?
黑暗,韶年回答,黑暗的深处,红色的光,如同深渊。它在呼唤,呼唤我们每一个人。然后韶年睁开眼睛,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我们都有过错误的思想,错误的行为,或者仅仅在某个瞬间,我们被潜藏的恶魔蛊惑了。
韶年摊开紧握的手心,他的塔罗牌撒了一地,所以的人都吃了一惊,所有纸牌的图案全部空白。
而这一天,是满月的前一天。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下一个被选择人,是韶年。这个时常沉默寡言但是从未给大家添过麻烦的男生。
第二天夜晚,小北的家里没人。韶年,微微,小夕,yoyo都聚在一起。没有什么交谈,客厅的老式自鸣钟咔哒咔哒的走着。所有的灯都开了。灯火通明的状态下小北还买了一捆蜡烛,橙黄的火苗跳跃在目光里和目光之外。似乎是没有温度的。
五个人围坐在沙发上,沉默似乎是坚不可摧的一道墙壁。Yoyo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直到自鸣钟和窗外大楼的大钟一同响起,当当当当的一口气敲了11下,在还没有来得及逝去的余音中,小夕开口说,好了韶年,我们也不知道最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但是我想,你应该把你的那一部分往事告诉我们了。
于是大家一起看向韶年,手心里渗出细汗,手里的塔罗牌被粘连在手上。
在我9岁的时候,我妈妈去世了。韶年挺起身子,慢慢的说,不可否认,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火柴在磷纸上划过。
是工伤,我爸妈都是市郊冶炼厂的普通工人。那一天,我记得是阴天,腊月。因为年终要赶进度,妈妈回来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就去加班了。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她出了事故。机床的转轴出了故障,运转得不太流畅。妈妈觉得是机油不够了。于是掂过铁桶爬上机器打算把机油从上端灌下去。也许是因为做了很多年了,觉得没有问题,而且不想耽误生产。她没有把机器关上,结果转轴上的铁钩挂住了妈妈露在外面的长围巾。她就是这样被机器带倒,活活给绞死的。
后来单位里处理这件事情,那时候厂里的产值已经在走下坡路。爸妈都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厂里的领导借口妈妈是违规操作,所以仅仅是慰问了一下,抚恤金和工伤补偿一分也没有给。爸爸坚持要有一个说法,可他们却说,在厂子里面我们说了算,丝毫不理会爸爸。
就是从那时候起你的性格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小夕问韶年,也真的是,你才9岁,就需要面对这样的时候,换了是谁,也不可能不在心里留下阴影。
韶年点点头,后来有一天夜里,是周末,很多孩子在废弃的老仓库里玩。我其实也很想和他们一起玩的。可是那群孩子中间带头的是工会主席的儿子。他继承了他老子的秉性,他们在堆了大堆大堆杂物的仓库里玩打仗的游戏。却只把我排斥在外。我心里既愤怒又仇恨。好像是他们的老子害死了我妈妈,现在他们又欺负我。我当时一定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我把仓库们从外面插上,点着了堆放的杂物。
啊?Yoyo不仅低声惊呼。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那些孩子没有事情吧,是不是仅仅是虚惊一场吗?
不是的,韶年说,他们全死了,一共6个孩子。谁都没有出来。因为是废弃的老院子,本来就存在安全隐患,旁人以为是孩子自己玩火出了事情,并没有谁想到和我有什么关系。
韶年苦笑着摇摇头,扶着额头的手指次第松开。那一副空白的塔罗牌散落一地。白惨惨的展现出某种痛苦的表情。像是那些尚未长成就无故夭折的脸。
钟声再度响起,已经是子夜。韶年起身走到空旷的客厅中央,回过头让其余的人不要动。他说,我的塔罗牌已经同我六年了,我想它是忠于我的,所以第一次占卜的时候,关于我个人的答案,就已经被告知了。而它现在成了空白的纸片,也许就是因为用尽了它全部的力量。他笑了笑了,第十二响钟声落了。
审判开始了,韶年说,我的时间到了。
就在韶年话音未息的瞬间,原本通明的电灯照明齐齐灭了,这一片住宅区域的所有光线统统消失。窗外漆黑一片,唯有那座高塔巍然耸立,在这一刻显得十分醒目,暗红色的天空,没有月亮的阴霾。尖耸的楼顶似乎是要将千层万层的密云捅破,黑色的痛苦的鸟盘旋着向上飞去,最终消失。
小北他们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白磷自燃一样,韶年的衣襟,须发,皮肤之上升腾起妖艳的深蓝色火焰。
随后韶年向敞开的窗冲过去,流星一样从小北家11楼的高度俯冲向下。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瞬间穿透每个人的耳膜。如同审判结束后的法锤,狠狠地一敲,一切成了终局。
直到这个时候在场的人才稍稍回过神来。Yoyo突然爆发的歇斯底里的哭喊才把大家拉回来。
小北只觉得两脚发软,已经站不住了,直直地跌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报警吧,他说。
7.诅咒的原始回归
可是即使警察也无法妄下判断。告诉他们这是塔罗牌关于潜藏负罪的诅咒?他们能理解吗?又能够相信吗?
于是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余下的四个人牺牲了一顿午饭的时间。小北终于将一系列变故的始端向这个历经劫难至今仍处于危险与恐惧当中的紧密小团体和盘托出。
这一次Yoyo没有插话,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弄清这次劫难的关键,也许就是小北最初的这一段遭遇。
最终大家决定去图书室看一看。Yoyo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她只是说自己害怕,却也没有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于是当大家起身去学校西楼的时候,小北回头看见她站在食堂饭桌旁发呆。于是喊了一句,Yoyo你到底去不去啊?
啊?哦。就来。她应着,迟疑地跟在队伍后面。
又站在西楼的门口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黑乎乎的楼梯间似乎是一张半开的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是一处秘密洞穴的入口,通向一个深渊。
你们真的要进去吗?我总觉得奇怪。小夕说,她是塔罗牌术最好的一个,女孩子天生敏感的领悟力起了作用。我觉得,她顿了一下,这里面一定有古怪,风里面有隐隐的不安气息。
大家闭目深呼吸,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诡异的扑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你们谁知道黑塔罗中非常费解的一种阵法,拉克西斯禁咒?
我是知道的,微微回忆说,很偶然的在一本英文塔罗牌上见过。我看不太懂,新月沃地(古巴比伦文化的发祥地,希伯来人创造出塔罗牌)上衍生的邪恶力量。据说是被遗弃损害的咒术士因为不满统治者的迫害,因而创造出的诅咒之术。
我觉得小北说的是和这些有关的,小夕从背包里拿出塔罗牌。以塔作为媒介,倒吊人为祭品,恶魔是引导的使徒,用星星打乱原有的秩序,开始审判。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一直在一旁听着的Yoyo问她,我在专业的网站上了解过,拉克西斯禁咒是保存流逝的时间,让受术的人重新经历或接受自己的罪恶。但是用起来是非常困难的,施术者会有很大的风险。据说18世纪的天才预言家,就是曾经预言法西斯,纳粹,核武器,还有天体大十字的莫查丹马斯擅长使用的牌技。
小夕说,因为感兴趣啊,何况仅仅是知道而已,具体是怎样操作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次诅咒的施放并不算成功,气息没有掩盖好。很容易被高手发现的。小夕说着微笑了。
不说这么多啦,我们快点进去,既然有眉目,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小北因为被他们的交谈搞得懵懵懂懂,又开始紧张了
8.底牌,仇恨的终局
穿过地下室长长的压抑的阴暗走廊,学校图书室上的锁是虚掩的。小北觉得奇怪,我上次离开的时候记得是锁上了啊。怎么现在是虚掩的呢。
笨哪!就你能来,别人就进不来吗?Yoyo说。转身径自往图书室最深处走,又停住了,折返回来,表情却显得莫名其妙。
这是我们这一届的档案啊,学校怎么会把这些东西放到这了?真是敷衍了事。小夕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胡乱码放的档案袋。吹一口气,大团大团的灰尘扬起来,使得她剧烈的咳嗽。
这几封掉出来了。微微指着最外面一排说,随即走过去想要捡起来。但是他突然喊起来,你们快来看!
大家凑过去,地上散落着几个袋子,借着从高出的通风窗的灯光他们分辨出那上面的名字,朱磊,可可,还有韶年!
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小夕说,有人在这里释放了拉克西斯禁咒这一类的报偿式的诅咒。恐怕只要是做过违背神示人理的事情的人,只要自己的名字在这里,都会被惩罚的。
大家正想着,突然抬头看见书架上的档案袋字似乎是有生命的,又有一份一点点地拥挤出来,也许再有几天,书写在封面上的这个人,和他们一届的这个同学也会有坠落的结局了。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小北说,难道我们都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吗?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小夕不解的说,她的表情沉重而冷静,这也许是她一贯的性格特质,在这时被加深强化了。
那幅画呢?Yoyo问,那幅代表塔的图画是作为媒介存在的,可是小北却把它带走了,后来小北自己的塔罗牌为了保护他就把那幅画中和抵消掉了。这一下就缺少了引导的力量,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是吗?小北懊丧地抱了头蹲下去,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真的没有办法挽回吗?我们难道必须,死?
小夕拍拍他的肩膀,小北扬起头看见她笃定的笑容。像是暗夜里温暖的花朵。一定是有办法的,你不可以放弃。
正说着,微微手中的塔罗牌散落了一地。他正要俯身去捡,却发现自己的塔罗牌的图案正一张一张的被磨和消失掉。似乎是非常痛苦的过程。在强大的诅咒面前,塔罗牌的灵性显得力不从心,次第地败下阵来。
糟糕!小夕喊了一句,我们不该带着塔罗牌!快点把你们的纸牌撕掉!快!
余下的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照做了。
是不是出事情了?
嗯,小夕说,小北把那幅画拿走,致使整个咒法缺少了完整的衔接,就好像细胞的分裂一样,已经没有制约的滋生扩大了。这是塔罗阵法里很严重的一个结果。
小北撕掉最后一张牌。紧张的问,是不是法力外泄?
我们遇到大麻烦了,微微说。不过也许还是有补救的办法的。
小夕点点头,是的。好的,现在我们都坐下来,屏息静气,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努力的打通彼此精神的沟通。列出钻石展开阵法。
你说,把我们自己当成塔罗牌?
没错,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我们可能都无法逃脱。
你确定这样子可以吗?Yoyo说,说实话我不愿意参加。
试试看吧,总比就这样坐以待毙的好。
随你吧。Yoyo浅浅的短暂的笑了笑。于是四个人按照水火风土四大元素的顺序排列成阵。幽暗的地下室似乎是与世隔绝。每个人努力地排开杂念,希望能够彼此呼应。
微微和小北的嘴角开始浮现出弧线,彼此渐渐的感觉到有一股精神上的力量与整个地下室里逡巡不屈的神秘力量交织在一起,互相渗透。如同在一闪之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曾会瞬间浮现的善良和罪恶,相互渗透,猛烈交锋,但决不会妥协。
但是小夕和Yoyo却眉头紧锁,零度以下的空气里,她们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很快他们四人合力凝聚的劣势气场出现了分裂,又有两股在酷烈的缠斗。微微和小北嘴角希望的弧线没有了,她们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念力越来越弱,而且有一股临阵倒戈和诅咒合为一体。自己这一边瞬间败下阵来。
又起了一阵大风,每个人都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致使自己头痛欲裂。随即是很大一声倒伏的声音,仿佛是比死亡还要沉重的打击重重的砸在心坎上。四人回过神来,发现所有的档案袋子都掉在了地上。小夕大汗淋漓的怒视着Yoyo。
Yoyo的嘴角有诡异的笑容,但是脸色苍白。
小北,其实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不是我,你如果没有偷那幅画,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你?这是你的计划?小北问。
Yoyo咳嗽着说,你以为呢?如果我说那幅画是一个学生画的。你觉得会是谁呢?
如果你早这样说,我会猜到是你。小夕虚弱的支撑着身体,因为我记得你对我说过,整个年级美术专业学油画的,就只有你一个。
呵呵,你到底是不够聪明。Yoyo像一个跌倒的老人一样艰难的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她指着小夕说,我一早就抽走了自己的档案,我原本想惩罚的人,就只有你!
她又回头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北说,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你因为偷盗,也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微微,你最为不幸,成了陪葬。现在所有的人都成了我选定的陪葬品,呵呵,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完美。说完Yoyo就向外面走,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zpしゅ ほ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