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星与《四史评议》
李景星(1876-1934),字晓篁,又字紫垣,费县民主街人。清末民初著名文史学家。自幼聪明颖悟,记忆力绝佳,有过目不忘之才,能把《十三经》倒背如流。他参加沂州府试,名列第一,取为廪生。山东学政视察沂州,看了李景星的文章,大加赞赏。然而,李景星后来四次参加乡试,都名落孙山。清廷废除科举之后,他以教书为业,培养了众多人才。他博闻强记,知识渊博,尤其通晓国学经典,被人冠以“有典不知问晓篁”的美誉。著有《屺瞻草堂经说》(含《书经管窥》、《诗经条贯》、《易经札记》三种)、《屺瞻草堂楹联话》等,代表作是《四史评议》。
在二十四史中,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汉书》、范晔的《后汉书》、陈寿的《三国志》(称作“前四史”),是影响最为深远的四部正史,在中国史学史上的地位极为重要,关于它们的评论也成为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的一个重镇。民国史家李景星秉承评论“前四史”的史学传统,撰写了《史记评议》、《汉书评议》、《后汉书评议》和《三国志评议》,合称《四史评议》。这是李景星研究《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的系统专著,是他在史学研究方面的代表作。1932年,济南精艺公司铅印了3000册《四史评议》。1986年,长沙岳麓书社出版了韩兆琦、俞樟华校点的《四史评议》。
与赵翼《二十二史札记》、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对“前四史”的札记式评论不同,李景星《四史评议》的最大特色,是对“前四史”的435卷逐篇加以评论。这在“前四史”批评史上,并不多见。
李景星把该书命名为“评议”:“评者,谓持理之平;议者,谓定事之宜也。”说明他治史的重心是史学批评。他评议“前四史”,大到篇章的命题、作品的中心、历史材料的运用,以及各书之间的异同、各篇自身的结构,小到一词一语、一时一地的勘核推敲,都花费了很大的功夫,作出了许多令人叹服的分析和论断。
李景星对每篇纪传的写作意图、篇章主旨,都推求得深,发掘得透,表述得简明扼要,有些话远远高出读者的意料之外。如关于《太史公自序》的意义,他在《史记评议》中写道:“自序非他,即史迁自作之列传也。无论一部《史记》总括于此,即史迁一人本末,亦备见于此。……未读《史记》之前,须将此篇熟读之;既读《史记》以后,尤须以此篇精参之。”可谓要言不烦。
李景星分析了每篇纪传的篇章结构,分析了各段之间,以及本篇与他篇之间、本书与他书之间的关系和异同。这种纲举目张、简明扼要的提示,对于初读“前四史”的人来说,是大有裨益的。如关于《汉书·翟方进传》,他写道:“翟方进一生大抵以阴谋陷人,故传中叙次,笔笔刻画,将其惨核之资,倾危之智,及日后覆亡之祸,一律传出。‘小史有封侯骨,当以经术进,努力为诸生学问’,此三句,借蔡父之言,以立通传之根。下文叙事,约分两大层,一叙为丞相司直事,一叙为丞相事。叙为丞相司直,若劾陈庆,劾涓勋,皆因私恨以运其阴谋,点次处曲折刻露,如见肺肝;叙为丞相,前路用轻引法,曰‘胡常贻书’,与前‘清河胡常’段响应,曰‘后母尚在’,与前‘辞其后母’句相应。而‘持法刻深,峻文深诋’数语,尤为此层之总挈。‘初定陵侯’以下,步步为方进之死伏案,而但言灾异之重,恩遇之隆,更无惜之之意,盖方进生平在阴谋从事,其所倾陷者非止一人,次日方进之死,在方进为不幸,在汉家犹为失利也。”分析作品的段落层次,抉发原作者之所以如此组织这篇文章的出发点,都相当精辟,有助于初学者从整体上把握这篇作品的基本内容、基本倾向。
李景星对四史原文的错讹进行了考订。《四史评议》在这方面的贡献是非常突出的。例如《三国志曹仁传》写曹仁随曹操征陶谦时,有“从攻费、华、即墨、开阳”之句,李景星对此考证说:“‘即墨’疑‘即丘’之误,即丘、开阳俱在今临沂县境,西北与费、华相接。若即墨,则属青州之北海郡,去即丘几八百里,陶谦为徐州牧,未能有其地也。”考订是非常精当,确定无疑的。
李景星还从文章写作的角度,对每篇纪传进行了分析评点。这对于后学者从文学方面研究“前四史”提供了很大帮助。如关于《魏公子列传》,他写道:“通篇以客起,以客结,最有照应。中间所叙之客,如侯生,如朱亥,如毛公、薛公,固卓卓可称;余如探赵阴事者,万端说赵王者,与百乘赴秦军者,斩如姬仇头者,说公子忘德者,背魏之赵者,进兵法者,亦皆随事见奇,相映成姿。盖魏公子一生大节,在救赵却秦,成救赵却秦之功,全赖乎客,而所以得客之力,实本于公子之好客。故以好客为主,随路用客穿插,便成一排绝妙佳文。”说得极为扼要,切中肯綮。
李景星评论“前四史”的目的之一,是“篇各举其指归,以为读是书者之辅助”。也就是说,他欲凭借《四史评议》指示读史的法门。由于李景星涉猎广博,根底深厚,书中的学术信息量很大,举凡“前四史”研究史上的重要问题、重要史家的主要观点多有涉及,加之该书逐篇评论,文字简要,篇幅适中,所以在今天看来,《四史评议》仍然可以称得上一部研读“前四史”的教科书,在评史与读史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当代著名《史记》研究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韩兆琦,年轻时学习“前四史”,就开始研读《四史评议》;后来他带研究生时,就指定《四史评议》为重要参考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