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我不知道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写下这些文字。《黄河绝恋》，这部由冯小宁执导，宁静、波尔·塞克主演的电影，拍摄于20世纪90年代，距今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看过这部电影，零零碎碎的。虽然那时我并知道这部影片是《黄河绝恋》，也不知道片中的女救护员就是宁静，但它还是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莫大的震撼，以致于后来，我还一直记得片中那个为救美兵而惨死的放牛娃，还有那个往梨树上系钱的粗犷的八路。
前些日子，有一次我和同桌闲聊，聊到宁静，她很兴奋地讲到这部电影，描述片中的情节，虽然她也不知道这部电影是《黄河绝恋》，但我们都产生了重温它的冲动。清明前夜，学校放假了，我终于得以一个人静静地走进那飘荡着信天游的黄土高原，重温那段凄美的黄河绝恋……
影片开始的画面，是一位年逾古稀的美国老人和他的孙女乘坐飞机横渡浩瀚缥缈的太平洋，飞向那遥远而熟悉的中华大地。窗外白云点点，老人凝视着手中一张张的旧照片，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年轻的美国飞行员欧文和他的战友在完成了对侵华日军的照相侦察后返航，途中发现日本军舰，便发起攻击。同伴的飞机在交战中不幸中弹坠海，欧文成功炸毁军舰，而他的战机也遭到重创。他驾着摇摇欲坠的战机，一路惊险，最后迫落于悬崖边缘，欧文与飞机悬于山崖。欧文命悬一线，他大声呼救，这时黄土地那个纯真的放牛娃把生命的绳索抛向欧文，救起这位异国大兵。放牛娃稚气未脱，肥大的裤筒磨出两个大洞，胸前还挂着如意银锁。可是，就是这么个善良的中国孩子，在他第一次享受到西方工业文明的成果——用照相机拍照时，快门一落，日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掠而过，炸弹声响，欧文眼前只剩一个烟雾缭绕的大坑，里面还有那个呆在放牛娃胸前的银锁。而放牛娃，他无邪的微笑、他的牛，永远定格在照片上，这是他的第一张照片，也是最后一张，里面还有那架冰冷的日机。
当欧文再次苏醒时，有一位美丽的中国姑娘用英文与他对话，就像他后来回忆的那样：“真令人难以相信，大山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位会讲英文的美丽小姐，我当时就确信，他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他叫她Angel，而她，有着和天使一般纯净的名字——安洁，八路的女救护员，将和另外三名战士一起护送他到军分区。他们的领队是穿着红肚兜的黑子。在行军路上，欧文随手摘下路边老百姓摘种的梨子，就是黑子，把钱系在梨树上的，这才是真正的八路军，不取群众一针一线。
经过三天的急行军，他们终于抵达军分区，而眼前的情景惨不忍睹。一间屋子里，鸡犬无声，炕上躺着被刺刀刺死的老妇人的尸体，灶边有一团火烧过的黑乎乎的痕迹，那是日军把一名中年妇女活活烧死所留下的。更残忍的是，斑驳的石磨上，还有被碾碎的婴儿的肉泥。村落里寂静无语，古老石阶上浸染成河的血，正无声地控诉着日本鬼子惨无人道的罪行。
受到日军的扫荡，军分区已转移，于是，护送欧文渡过黄河的重任便落在这支四人的小队上。他们隐蔽在一个山洞里，几天过去了，被派去寻找游击队的战士杳无音讯。欧文坚持要走开车走大路，由于他的失误，引来日军，一名战士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临死时还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又一名英雄无名地逝去，原来五人的队伍就只剩下欧文、安洁和黑子了。
黑子把他们带回自己的故乡——神泉寨，准备在这里横渡黄河。这里有黑子朴实的父亲赵老头，和他可爱的女儿花花，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纤尘不染；而这里，还居住着赵家的世仇寨主安家。安寨主和管家三炮抓住了一行的三人，却惊奇地发现安洁是失散多年的二小姐，而安洁不肯认投敌的寨主为父。安寨主派三炮把抓住洋人的消息告诉日军，并准备处死黑子和欧文。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安洁出现了。以手榴弹胁迫安寨主放了他们。欧文和安洁隐匿到深山古寺里，欧文后来回忆说：“在这里，没有战争的硝烟，鸟语花香，是我和Angel的伊甸园。”他们在佛塔边参省禅意，在花田里，安洁向欧文诉说中国女人的信仰和尊严——在屈服与死亡之间，只能选择死亡；以及她曾被日本鬼子奸污的不堪往事，这也是她放弃医科大学的学业而从军的原因。多么坚强而有尊严的女子，我不禁想，支持着她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呢？这是全片节奏最舒缓的一段，也是在这诗情画意的宁静氛围中，他们的爱情开始萌芽……
国仇、家恨在此交织，安寨主最终被黑子说服，在国家大义之前，抛开十三代的血仇，帮助欧文渡河。不料这被日方得知，待安寨主等人策马前至，日军已在渡口边潜伏。安寨主宁死不投敌，在一片枪林弹雨中，与他手下的执刀武士先后倒下。一直动摇不定的三炮被关进艄公的棚屋里，而他，一个最有可能成为汉奸的人，在最后还是选择了忠诚，点火报警，最终被日本鬼子活埋。他临死还一直唱着嘹亮的信天游，凄厉哀婉，久久回荡在黄土高坡上……
此时，黑子只好带着欧文、安洁转移到赵老头为他们安排的渡河地点，准备从那里游过黄河。当他们赶到，才发现赵老头端然坐在河边，已安详地死去，而日本鬼子用花花威胁他们投降。百般无奈。欧文佯降，巧妙地救回花花，双方展开枪战，安洁负伤。黑子顽抗掩护，敦促他们渡河，安洁虚弱地说：“不要把我留给日本鬼子，把我留给黄河吧！”欧文背着花花，用绳索连着安洁过河，而黑子中弹倒下，用身体堵住日军的枪口。日军向水中射击，安洁中弹，于是她毅然用欧文送给她的匕刀割断绳子，缓缓地沉入黄河，把生的希望留给欧文和花花。而欧文全然不知，还在前面呼喊着：“快到家了，Angel，我们的家。”……
重温《黄河绝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那感人的画面、哀转的音乐，使我难以释怀，总有那么一股温暖而有苦涩的清泉在我心中静静流淌。而如果先按捺住心中起伏的波澜，从艺术的角度来审视这部电影，亦可见导演冯小宁的匠心独运。
影片从一个美国老人的回忆切入，穿越五十多年的历史沧桑，重现当年那个八路军护送美兵渡过黄河的曲折故事。而接近尾声之时，又回到现实，老人和孙女站在黄河边，流下行行清泪。从整体框架来看，这个故事就是运用倒叙的手法来呈现的，虚实相生。而这种艺术手法在影片中也多次运用，譬如发生在军分区的惨案、安洁的遭遇等等，都是倒叙的，衔接自然，使影片的结构更加严密、紧凑，趋于一体。
在色调使用上，影片以暖色为主，辽阔纵横的黄、热烈奔放的红，导演毫不吝啬，用它们描绘出一幅幅精妙幽远的画面，肃穆又不失野性的浪漫与温情。《黄河绝恋》的主要拍摄地点在黄土高原，雄伟蜿蜒的长城、沟壑纵横的黄土地、波涛汹涌的黄河，和那澄碧如镜的晴空、骄纵如血的太阳……这些带有黄土地印记的景致，都尽收于《黄河绝恋》之中。其中的一些镜头，给我的印象很深刻。一树枫红下，魁梧的黑子衔着一片新绿，吹起那思乡的忧伤曲调，眼神凝视远方，黯然神伤；镜头慢慢拉远，一片红树，浓得化不开，最后是遍野红叶，幽深处传来绵绵叶声。日暮的高坡上，宁静窈然的侧脸令我难以忘怀；还有欧文和安洁漫步的身影，是从远景拍的，两人的光影被渲染得很大，身后是一棵孤独屹立的大树，还有残阳如血。那种色调是如此浓烈，充溢着整个画面，生命有如惊鸿一瞥般短暂，却又有一种幽远静谧的永恒。而影片中的一个画面，堪称经典。洪涌肆大的黄河，涛声阵阵，烟雾缭绕，安洁站在河边的大石上，轻闭双眼，缓缓张开双臂，那样舒展，那样自然，似投入生命的怀抱，在似水流年里肆意畅游，这是生命的壮阔，如此庄严、肃穆。
而在情节的展开上，冯小宁很善于用线索事物贯穿整个故事。从黑子吹响的叶歌，到欧文不断练习后吹出的悠扬叶韵，叶声在片中反复出现，此起彼伏，每一次响起，都饱含意蕴。还有安洁挂于胸前的手榴弹，是它引出安洁的身世，救活黑子、欧文，也是通过它，欧文向安洁剖明心迹，并智救花花。而最重要的，便是自始至终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有天真的放牛娃、淳朴的赵老头、可爱的花花、勇敢的黑子、凛然的安寨主，和天使般的安洁。每一张照片，都映衬着他们如花般的笑靥，却也都是他们人生的定格。安洁的照片，伸展双臂，宛如一曲生命的赞歌。欧文为他拍照，不禁走上前去，轻声说道：“Ilove you！”轻吻安的唇。而安洁问欧文：“你能把照片给我吗？”欧文自信而自豪地回答：“当然可以！我把照片都给你们。”而转瞬到结局，所有的人都已牺牲，只剩下欧文和花花，还有那一张张鲜活的照片。尾声，年老的欧文故地重游，把手中珍藏多年的照片一张张放入黄河，随水漂沉，只能以此方式实现他对安洁许下的诺言。如此对比，令人心生悲戚。其实，这种对比的手法在影片中也多次运用。渡过黄河后，只剩欧文和花花像太阳走去；在多年之后，欧文回忆时，却幻想当年他们还牵着受伤的安洁，一瘸一瘸的，三人一起走向光明，走向新生。然而，这并不是真的。
说到《黄河绝恋》之恋，无疑，安洁和欧文的爱情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整部电影也是他们的爱情史。他们的爱，不仓促，不缠绵，随着影片的推进缓缓滋长，没有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也没有泡沫爱情的矫揉造作。影片很纯洁，并没有好莱坞大片中一贯的激情戏，男主角只是曾经轻吻他的安琪儿的双唇，而这一吻，却是那么的深情、隽永。安洁与欧文之间，尽管有很多的不同，这一点安洁是意识到的，但他们之间有爱，跨越国界的男女之情，还有比肉欲的爱情更崇高的东西——共同的理想与信念，他们的爱情是革命的浪漫的。因为心中有爱，虽然欧文知道安洁曾被奸污，但没有因此抛弃她，却誓要保护她；因为心中有爱和比爱更崇高的信仰，在最后关头，安洁割断绳索，选择沉入黄河，回到祖先开始的地方，把生命留给欧文。谁又能说，他们的爱不诚挚、不伟大呢？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世界背景下，中国弥漫着抗日的硝烟，他们的爱与时代相比，太脆弱易碎，充满无奈。他们之间是一场短促的生死之恋，令人恻然，唏嘘不已。或许是应了“只有悲剧才能给爱情镀金”这句箴言，爱情之外，还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永恒。顺便说一下，片中的男女主演波尔和宁静在之前拍摄完冯小宁的《红河谷》后已赴美完婚，《黄河绝恋》是冯小宁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而对于“恋”字的理解，诚如冯小宁所说，除了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恋，还有更深、更广的意蕴。那是炎黄子孙对祖国、对中华民族的热爱与忠诚，以及一种世界的胸怀和和平理念。影片中行行色色的角色，刻画的也是生活中的各种人物，不管他们是善是恶，是老是少，在国家民族危亡之秋，他们最终都选择了以己身殉民族大义，不屈不挠，在黄土高原唱响一曲曲亢奋激昂的英雄之歌。这一点，在交织着国仇家恨的安寨主与黑子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我想，也正由于此，才使《黄河绝恋》免于流俗，成为一部以战争为背景的苍白矫情的爱情戏。却因为其中的爱，极大的丰富了影片的内涵，成为一股积极向上、催人奋进的精神力量。
我没有想到，一部曾在年幼时看过的电影，多年之后重看，竟是这般况味。一如小时候听王力宏的歌，纯粹是好听，而长大后重新去认识这个比我长16岁的哥哥，竟会疯狂地迷恋上他；亦如小时候和外公、外婆看宁静、李若彤主演的《杨门女将》，纯粹是精彩，没想到多年后自己一个人再看时，竟会有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在我心头生起，也没想到自己会深深地陷入姜彬的世界……或许，这就是一种成长吧，不断思考，不断成熟；但我一直畏惧这也是一种流失，失去韶华，失去童真，也失去亲人……现在，我似乎开始明白，我爱看《黄河绝恋》、《杨门女将》，爱王力宏、姜彬，爱的不仅是他们本身，还有那个曾经游走在他们的世界里的我，和那颗曾经明霞般纯洁无邪的初心。
波尔与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