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NO.235/浴神
■有时候会有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看阿莫多瓦的电影，就像看马蒂斯的绘画，浓烈明亮热烈的色彩背后，充斥着野兽一样的激情。对于早已年过花甲的阿莫多瓦来说，今年拿出了生平第一部惊悚片《吾栖之肤》，着实让人吃惊，不过看完电影，不得不说这依旧是一部非常典型的阿莫多瓦式的作品，无论风格还是水平，都基本保持了稳定，所以没有在戛纳有所斩获，也是可以理解的。
■西班牙著名的外科医生Ledgard是一个十分痴迷医学研究的人，尤其是皮肤和整形的造诣，在世界范围内均处一流。在妻子死于车祸的大火中之后，就独自抚养精神出问题的女儿成长，但是一次聚会上，女儿遭到了强暴。医生抓到了强暴女儿的男子，将其囚禁了起来。对医学的痴迷，死去妻子的回忆和女儿的伤痛死亡刺激着医生的神经，他最终决定，将这个男人改造成一个少女，重新再造自己逝去的爱人。
医生的研究使用了许多世界禁用的科技，比如引用动物的基因以及活体人类实验，科学的疯狂野心像恶魔一样勾引着医生去追逐心底的欲望。一场一场的手术精密的进行了下去。一个男人就这样一点点向着女人转化，摘除了生殖器，造出了阴道，换掉了皮肤，隆起了胸……最终，一个活脱年轻艳丽的美女渐渐展现了出来。但是被囚禁的男子一直在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家里白发苍苍的母亲和姐妹，他们亦一直未停止对突然失踪的亲人的寻找。但是医生的房屋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医生找来了自己的母亲看护这个少女，根本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他在这里。
一次偶然的机会，医生同母异父的兄弟——一个恶棍流氓趁着医生不在迫使母亲开门闯进了医生的家，发现了密室里被囚禁的美艳少女，如同发情的公羊一样，他强暴了这个无名少女。愤怒的医生开枪打死了自己的兄弟——尽管他并不知道两人真实的关系。之后，医生爱上了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妇，而少女亦对医生表露了爱意。出于女人的直觉，医生的母亲并不相信眼前的少女会是真心爱上自己的儿子，但是儿子却着魔的爱上了她。最终，在同房之时，少女偷了枪打死了自己的仇人和医生的母亲，然后逃出了囚禁自己多年的监狱，虽然由男人变成了女人，但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和亲人相拥团聚。
■阿莫多瓦是个同性恋，又成长于贫寒的西班牙底层社会，很早就丧失了对真善美和人间真情以及上帝的信仰。他更相信人的欲望，相信“性”和“暴力”才是驱动人类行为的源泉。浓艳俗亮的色彩充斥着西班牙式的热烈和激情，后面则潜藏了人类强烈的欲望的冲动。但是人性又是复杂的，虽然恶居多，却又不近是恶，这才成了人类世界的千般百态。人也会追逐美好，人间也有真情。所以，阿莫多瓦的电影在俗艳的视觉冲击背后，激烈的情感冲动下面，又总是包含了许多人间真情感人至深。如同马蒂斯那色彩鲜明，情感饱满的绘画一样，这不是含混的中庸，而是冰炭同炉的矛盾；如同一杯口味激烈而复杂的鸡尾酒，总让人同时体尝到入心的苦辣与回味的甜香。
电影里所有出场的人，无不是复杂的，善恶交融，而且都是被欲望所支配的。医生的弟弟出场的时候就是身着一身老虎装，充满了兽性的欲望与激情。当然，他本身也是受到性欲驱使的野兽。既会向母亲撒娇，也会为了女人而捆绑母亲。强暴医生女儿的男青年，一方面是一个好儿子好弟弟，孝顺乖巧，但是同样被欲望驱使而犯下了大错，最终不仅失去了自己的身份也犯下了血案。医生同时被功名权力和性欲所驱使，所以他剥夺了一个男人的性征同时又陷入不可救药的欲望中招致杀身之祸。医生的母亲一边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一边又成为协同的罪恶实施者。这些或大或小的角色，共同构成了这个复杂花哨而荒唐的世界。
电影的叙事依然是阿莫多瓦偏爱的非线性结构，前后两个主要的版块的相互颠倒的，先说了后半部分——一个医生和关在房子里的古怪女人，再阐述这个女人的“诞生”，这样一个结构无疑是有利于悬疑推进的，前后的对比和反差的确足以让人大吃一惊。
电影的突破之处在于对涉及伦理禁忌上的大胆突破。过去，阿莫多瓦总是局限在家庭中，这一次引入了更多科学和变性上的话题，使得故事比过去更加多元和复杂了。
将动物的基因引入人的身体结构，涉及到的是关于“人”的定义问题，也就是当你本质构成的物件被“替换”之后，你还是原来的你么？人类和动物的区分是什么，当人和动物产生了某种融合，融合后的个体和之前的还是不是同一个物种，如果你觉得差别不大，那么从什么程度开始新个体不能被算做人类呢？一个换了猪皮肤的人和一个换了猪脑袋的人有多少区别？这些伦理上的困境不解决，而医学一味的疯狂发展，会将人类带入自我认知的困境之中，最后失去对自身的认识。
而涉及变性和变人的话题，则强调的是私人个体之间的区别，以及自我存在的证明。相似的电影还有法国的《无脸之眼》和日本的《他人之颜》。当影片中的男性被变成了后来的女性之后，你如何界定这不同时间里的两个个体，他们是同一个人吗？对他（她）个人来说，依旧是过去的那个人，一样的记忆一样的灵魂，但是对周围的人来说，则是彻底的改变，怎样去界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亦或是当男性适应了女性的生活，从性生活到心里的全面调整之后，即使依然有过去的记忆，那还能说两者是一个人么？人和物之间强调的是人类的认知问题，而人与人之间强调的则是个体的认知问题了。
从这个角度去看，这部电影最惊悚的部分倒不是那些冷酷的手术和黑暗的人性了，而是一种彻底颠覆式的茫然，总有一天我们会难以区分自己和他人，他人和他人甚至人类和其他动物，变成彻底的瞎子。古希腊神庙上那句朴素简单的话语刻了两千多年：“认识你自己。”但是到今天，又有多少人真正认识了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