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妞妞刚出生给她取名,第一时间考虑的有一个诗意化的选项,即从“杨柳依依,雨雪霏霏”中选项组合。可一细想,“杨柳”者,有“弱柳”之涵义,你看那林黛玉“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用“弱柳”来形容一个“病态美”的女子,最贴切不过,要是用来取名,很是不妥——再诗意再浪漫也抵不过迷信讨巧的念想,瞬间放弃。看来,杨柳依依,美则美矣,但改取作美丽的名字,似有不妥。倘若“杨”姓、“柳”姓的女孩子取名,“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当时最佳选项吧?
单纯从“杨柳依依”来看,或许在许多人心头有一种轻轻拂过的柔软的痛,但从《采薇》这首诗通篇来看,全篇却是充盈着行伍行进中雄浑的感情基调的,从通篇的意蕴再看“杨柳依依”,你不觉得平生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柔美吗?
半年后的2010年1月25日,我为妞妞开通了新浪博客,首选就取了这个诗意化的名字,整句引用“杨柳依依雨雪霏霏”。还算幸运,没有被人注册,一次成功。
值此开博五周年之际,再谈“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全文附上《采薇》的原文及译文,并借网友“荷锄叟”的一篇网文《“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以抒今日之情怀。
附1:《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附2:译文
采薇菜啊采薇菜,薇菜刚才长出来。说回家啊说回家,一年又快过去了。
没有妻室没有家,都是因为玁狁故。没有空闲安定下,都是因为 玁狁故。
采薇菜啊采薇菜,薇菜初生正柔嫩。说回家啊说回家,心里忧愁又烦闷。
心中忧愁像火烧,饥渴交加真难熬。我的驻防无定处,没法托人捎家书。
采薇菜啊采薇菜,薇菜已经长老了。说回家啊说回家,十月已是小阳春。
战事频仍没止息,没有空闲歇下来。心中忧愁积成病,回家只怕难上难。
光彩艳丽什么花?棠棣开花真烂漫。又高又大什么车?将帅乘坐的战车。
兵车早已驾好了,四匹雄马真强壮。哪敢安然定居下,一月之内仗不停。
驾驭拉车四雄马,四匹雄马高又大。乘坐这车是将帅,兵士用它作屏障。
四匹雄马排整齐,鱼皮箭袋象牙弭。怎不天天严防范,玁狁犹猖狂情势急。
当初离家出征时,杨柳低垂枝依依。如今战罢回家来,雨雪纷纷漫天下。
行路艰难走得慢,饥渴交加真难熬。我的心中多伤悲,没人知道我悲哀。
附3:“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
晋人谢玄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四句是《诗》三百篇中最好的诗句。我不敢妄加评判,但我敢说,只要读到过《采薇》,不管你是否已经弄懂它的内涵,也不管你是否已经参透其主旨,或者,也许你只是粗略知道它是写戍边将士归途情景的,那就够了。我相信,这四句一定会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而且从此再难忘记。反正我是如此。
应该是时令变化吧,那漫长的征戍叫人黯然神伤。
欣赏诗歌要从“象”入手,《诗经》里的诗句一样善于用“象”来说话。《采薇》这四句诗的“象”给人的印象尤其深刻。我们先不说“杨柳依依”和“雨雪霏霏”早已经成为成语化的词语,就说那“杨柳”和“雨雪”这两种物象,一个在春天,一个在冬天,分别打下了两个迥然不同的时令的明显烙印。不由得人会问:这次出征历时多久?征人不说,只把时令相告:去时,杨柳依依春天刚刚到来,归程,雨雪纷纷已是冬日,暑已往,寒已来,春夏秋冬次序相代,那几乎是一年的时光了,生死的考验不说,艰险的征程不谈,那一个个熬人的漫长日夜,足以叫人黯然神伤。
应该是环境描写吧,那巨大的反差让人过目难忘。
“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还分别写出了两个环境。不必过分努力,你完全可以想象:出征时,正值春日,微风和煦,杨柳新绿,环境的优美和畅自不待言;归来呢,阴风怒号,雨雪交加,严冬的相逼,饥寒交迫已是理所当然。两个环境,一暖一冷,一明一暗,造成了环境对比中的巨大反差,而且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着实让人触目惊心,难以忘怀。
应该是情景描绘吧,那暗含的真情使人无所适从。
“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所创造出的意境是异常丰富的。我们都知道,“杨柳”作为物象进入诗歌后,它已经不再只是一种景物了,人们已经赋予它更多的内涵,让它肩负起更加神圣的情感。没有必要去详尽阐释了,送行时的“杨柳”多么缠绵,谁都能品得出,然而,“杨柳依依”呢?这个“依依”又是怎样的情怀?说到这里,你还没有看到那个送别的场面吗?我不敢代替你去把那场景描绘,但我可以断定,在你的眼前已经有一幅生动的画面浮现。我总是喜欢说《诗经》是我们的先人童年时期的作品,因为其中至真至纯的赤子般情怀总会在不经意间打动了你,让你震惊,让你铭记,让你无所适从。
应该是心绪渲染吧,那郁结的情绪令人回味无穷。
相比之下“雨雪霏霏”的意境似乎略显逊色,然而,你没有读出将士们的某种情绪吗?“曰归曰归”的复沓,那是将士们两百多个日夜淤积于胸的念念不忘的情思,他们一步一步艰难跋涉,密布的彤云就是他们心绪的郁结,纷纷扬扬的大雪便是他们心绪宣泄而出化作的漫天飞舞的精灵。在这里,战争的胜负已经不重要了,赫赫战功兴许早就黯然失色,留下的只是一派苍凉与悲壮!可是,可是将士们就在这个时候却想起了出征前,那个“往”时,那个春风和煦“杨柳依依”的春天,那个令人向往,启人遐思的送别场面——在寒冷中想起火炉,在饥饿中想起美味,个中滋味的确耐人寻味!
“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看似写景,其实无不在抒情,而且一虚一实,虚由实生,实因虚明,暗含的情感就在这实与虚的互动中慢慢彰显。
还有,《采薇》全篇本是充盈着行伍行进中雄浑的感情基调的,然而一句“杨柳依依”,你不觉得平生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柔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