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第八讲：第九十一回至第九十九回之谜[上]--贾探春之谜
在《红楼梦》中，贾探春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虽然身处豪门望族，但因为是庶出，贾探春常常因为出身的原因深感自卑，而要强的她又因为精明能干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读过通行本的《红楼梦》，很多人都认为在贾府的众多小姐中，贾探春的命运结局无疑是最好的，在其他人都因为家族被抄而遭受苦难的时候，只有她幸运的远嫁到了官宦人家，从而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然而，刘心武先生通过对前八十回几个重要情节的仔细研读，尤其是对第五回探春的判词和曲子的分析判断，认为高鹗为贾探春安排的结局不符合曹雪芹的原笔原意。
高鹗一百二十回写贾探春远嫁，说贾政被皇帝派到外地出外差，就接触到了一个镇守海门等处的总制叫周琼，周琼有一个儿子，于是就求贾政把女儿嫁给他儿子，贾政就把贾探春嫁给了周琼的儿子，这个勉强也算远嫁，因为这个官是镇守海门等处的总制，就说明是南方离海比较近的那种地方。刘心武先生认为，可是这不符合曹雪芹的原笔原意，贾探春没有嫁很远，她父亲都能到的地方，她嫁过去了，更没有出国。刘心武先生认为高鹗写的很奇怪，到后来贾家虽然遭受点打击，可是又“沐皇恩”，“延世泽”了，家业又复苏了，于是贾探春就又回家来看望这些亲人了。虽然远嫁，回家不难，这都不符合曹雪芹的原笔原意，曹雪芹非常重视贾探春这个角色，因此对于这个人物后来的命运的暗示，伏笔，预言就特别的多，首先是第五回里面，毫无例外的，他也给贾探春设置了册页上的图画，以及旁边的判词，这个图画历来的读者和评论家往往都忽略了其中的一个细节，很少探讨。画的是两个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上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一片大海，说明她要飘洋过海，一只大船，说明要走得很远，一个女子，就是贾探春本人，掩面泣涕，说明她的远嫁，不是一件喜事，实际上是一件非常伤心的事，这都不奇怪，奇怪的是，画的岸上是两个人放风筝。曹雪芹为探春写的判词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通过“清明涕送江边望”这句话就可以看出来，贾探春是流着伤心的泪水远嫁他方的。而接下来，曹雪芹在探春的曲子中又写道“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从此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刘心武先生认为，如果说判词表达出的还只是伤心的离别情绪的话，曲子则写出了更为凄凉，压抑的气氛，而这与高鹗为贾探春命运的结局设计的相对轻松乐观的气氛大不相符，这个判词和曲子说明贾探春嫁出去以后不可能会回到娘家。而且第二十二回又出现了伏笔，这回写到大家制灯谜诗，贾探春写的灯谜诗的谜底是风筝，你看她跟风筝的关系很大，判词旁边那个画，两个人放风筝，灯谜诗写的也是风筝诗，诗中写道“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装点最相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红楼梦》二是二回”，整个就是预示她要远嫁，都不奇怪，比较奇怪的是它强调了一个节气——清明。清明不是一个适合出嫁的节气，过去把清明叫鬼节，是一个祭奠亡魂的日子，可是通过前面一些有关的暗示和这首诗的谜底，就都说明贾探春出嫁的日子很不得当，很不得体，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出嫁。
刘心武先生认为，曹雪芹为贾探春所写的无论是判词，曲子还是灯谜诗，每每细读，都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凄凉和压抑的感觉，但高鹗为贾探春写的命运结局气氛显然要轻松很多，两者之间相差太大，探春不像高鹗写的那样嫁到了知书达理的官宦人家，并且还有机会回家来探亲。他提出质疑的根据是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大家抽花签，贾探春抽到一个签，签上写着“瑶池仙品”四个字，然后有一句诗“日边红杏倚云栽”，把她比成杏花，这个杏花不是一般的杏花，是挨着太阳开放的杏花，这气象很好，所以当时在场的众女子就引出了议论，就是“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红楼梦》六十三回”，这句话历来就有人觉得古怪，根据书里边的描写，书里边故事里边贾家是没有王妃的，贾家有皇妃，贾家的贾元春比王妃的地位高，在皇帝身边，第十六回就很明确的说明贾元春的身份“才选风藻宫，加封贤德妃”，她是一个皇妃，可是为什么书里边会写成王妃呢？刘心武先生认为，就是在真实的生活当中，曹雪芹他们家曹寅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平郡王，而且是康熙指婚的，就是说曹雪芹有一个姑妈确实是王妃，所以在曹家人说话的时候，女子之间互相打趣，可能经常会有这样一句话，咱们家已经有了王妃，难道你也要当王妃吗？所以他很自然的就把这句话写入自己的书中，在这儿曹雪芹这么造句，说贾探春今后会成为王妃，值得推敲。在第七十回大家填柳絮词，曹雪芹写得很精心，他写贾探春填这个词只填了半阙，词分上下阕，她填了半阕说我填不出来了，最后由贾宝玉给她续了下半阙，贾宝玉续的下半阙里边有一句话叫“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柳絮每年春天来一次，贾宝玉有一个愿望就是明年还可以再见到，为什么偏偏要由贾宝玉来写这样一句，刘心武先生认为作者的用意很明显，因为贾探春自己所写的上半阙最后一句叫做“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就是柳絮东西南北风一吹永远分开，再不可能见面了，如果他把整个这首词都当做贾探春的作品的话，就等于贾探春自己预言自己还会回来，曹雪芹他很精心的安排，告诉我们她回不来，所以贾探春自己就写不下去了。贾宝玉写的这样一句话“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只是一个虚妄的幻想，只是贾宝玉自己个人的愿望，是不得实现的。
刘心武先生认为，探春远嫁之后，就再也没能够回来，她和家人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从此分两地，各自保平安”。高鹗续书中有关探春回家探亲的情节显然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那么贾探春最后嫁给了谁呢，刘心武先生认为最重要的一个伏笔在七十回末尾，就是贾宝玉和众小姐放风筝，曹雪芹有很丰富的描写，写的最有意思的是贾探春放风筝，她放了一个凤凰风筝，很吉祥，而且凤凰本身也意味着女性成熟了，要做贵妇人了，结果对面又不知道哪家人放了一个凤凰风筝，俩风筝绞一块儿了，这就已经让读者觉得挺奇怪的，可是曹雪芹挥笔接着往下写，又出来第三个风筝，像门扇那么大，而且这个风筝还带响，带着响铃，是一个“喜”字风筝，而且这个风筝逼近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大，像雷鸣一样，这个风筝又跟那两风筝绞到一块，最后扯来扯去，三个风筝线全断了，三个风筝绞在一起越飘越远。刘心武先生认为，这意味深长，这里边不是一个意思了，是好几个意思了，这个预言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预言，在八十回后将一一得到曹雪芹的回应。读到前八十回的七十几回就会发现，贾探春的年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她可能嫁的地方在前八十回里边也是有迹可循的，在第七十一回里边，写到贾母做寿，来了一些贵客，其中有一个贵客绝对不是闲笔，曹雪芹很有意识写到，叫做南安太妃，贾母是一个很有水平，很有心计的人。南安太妃说，让小姐们来见见我呀。贾母说我的小姐们都在另外的院子看戏，有的是演戏的小戏子，行让她们来吧。就让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史湘云来。这四位小姐都不是贾府本身的，他们要谈婚论嫁的话，要由她们的家长来决定。然后贾母说，单让贾探春出来吧。贾府是有三位小姐也跟在这些亲戚小姐一起在里边看戏的，有贾迎春，贾惜春，贾探春。惜春年纪小，迎春比探春大，而且还没定亲，但是贾母只让探春出来，明摆着就是往外推荐人。这几个小姐来了之后，南安太妃就跟史湘云说，你原来在这儿，听说我来，也不出来见我。因为南安太妃跟史湘云的两个叔叔忠靖侯，保龄侯特别熟，而且那个时候史湘云也已经订婚了。薛家两姊妹，林黛玉，南安太妃也说了很多好话，很欣赏，但是书里写的很清楚，南安太妃一手拉过小姐，第一个拉过来的就是贾探春，老太太之间很多事情心照不宣，让贾探春出来就明白了。贾探春嫁给谁是由贾家说了算的。所以说，南安太妃应该是看中了贾探春。第一个风筝所象征的应该就是南安郡王的儿子，也就是南安太妃的孙子，南安太妃的孙子继承了郡王的世袭的王位以后，他的妻子就是王妃。刘心武先生认为贾探春的前景之一就是成为一个王妃，所以六十三回当中那句话在八十回后九十一回到九十九回的单元里边回兑现的。这是贾探春命运的第一种可能，就是嫁到南安太妃家。她的前景就是成为一个王妃。这个一个很灿烂的前景。
在第六十三回“群芳开夜宴”这个情节中，有人曾戏言贾探春将来有可能当王妃，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真的会嫁到南安太妃家，若果真如此，那么探春无疑是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归宿，可问题在于，要真是这样的话，就不存在探春远嫁的问题了，曹雪芹也就不会在第五回为探春写出那样凄凉，压抑的判词和曲子，毫无疑问，曹雪芹虽然点到了这种可能性，最后写出的探春的结局却并非如此。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节安排呢？刘心武先生再次从放风筝的情节中得到探佚。
刘心武先生认为，第七十回的放风筝的场景，两个凤凰风筝在一起挺好的，如果这事成了，今后贾探春就是一个王妃。但是又来了另外一个特大的风筝，就说明有很大的势力，门扇那么大，上面是个喜字，说明他要办喜事，而且他的声音特别响，雷鸣一般，说明是皇帝。刘心武先生认为，在那个时代，在清朝，不说顺治，也不说乾隆之后，在康，雍，乾三朝，皇家经常用公主，或者是郡主去和番，一个是一些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叛乱了，需要派武装力量去镇压，这是武的一手，有的时候他打不过你要给你进贡，表示他服你，这个时候就要把自己的皇家的女子嫁过去，建立血缘关系，以稳定他对朝廷的效忠。刘心武先生认为，在八十回后九十一回到九十九回的单元里边，曹雪芹就会写到书里边的皇帝要拿贾探春去和番了。本来贾探春有望成为南安太妃的孙子媳妇，成为一个王妃，但是这两个凤凰风筝绞在一起以后又来了一个门板大的，响动很大的大风筝把他们给破坏了。也就是说，书里边的皇帝最后是把贾探春冒充皇家的女子嫁给外藩，起到和番的作用。这样的说法到底有没有根据呢？按照书里边的情节，这个时候，贾家已经遭受到第一波打击了，皇帝因为荣国府藏匿了甄家的财产，罪产，又因为发现了姽婳将军诗，可疑，已经打击到荣国府了，她怎么还能拿起和番呢？刘心武先生认为，以罪家女子和番，实际上在过去的统治阶级的行为里边是一点都不稀奇的。就是在清朝，在雍正朝，就有过一个情况，就是太子两次被废的事情。就是在康熙朝立过太子的，太子都活到四十多岁了，后来就两立两废，愣给废掉了。太子就是一个罪人，当然康熙是很注重骨肉感情的，他废掉他的政治前途，把他圈养起来，但是在物质供应上还是丰其衣食的，只是让他没有活动自由。康熙的做法得到了雍正的继承，雍正夺取皇位以后，对他这位哥哥。就是废太子，是很友善的一个姿态，他就把废太子的女儿拿来当作自己的养女，当作公主，所以这样一个家庭的女儿是完全有可能被皇帝拿来当作自己的女儿的名分，然后拿去和亲，作为一种政治牺牲品的。书里边的家政出了事情被查，他的女儿贾探春要极力挽救自己的娘家，如果通过贾元春跟皇帝做工作，让贾探春冒充皇家的血肉去和亲。所以贾探春的远嫁是一个政治悲剧，是一个女性在政治角逐当中被当作一个礼品，一个牺牲品，一个贡物，是很悲惨的。
刘心武先生认为，精明强干的探春最终去的地方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王府人家，而是出于政治目的被远嫁到了荒蛮之地的外藩，至于这个藩国在哪里，他通过自己多年的潜心研究，最终得出自己的探佚结果。他认为，对《红楼梦》进行文本细读，会发现很多的外国，比如有女儿国，这是《红楼梦》里边所提到的一个虚拟的国度，女儿国当然不需要嫁女儿去和番，所以排除。还提到真真国，薛宝琴跟着她的父亲到过很多地方，就有一个真真国，据说在西海沿，那方向是往西，估计他所影射的可能是比如里海，黑海这样一些地方。但是真真国要出嫁的话，一开始要走陆路，和前面第五回里边画上画的不符合。画上画的是一片大海，一只大船。探春远嫁要运用这样的交通工具，真真国在西海沿，到西海沿不可能都坐大船，所以真真国也排除。还提到的一个国家是福朗斯牙，可能是说法兰西，法国，但也有专家经过精心考证指出，福郎斯牙指的不是法国，是西班牙，显然，贾探春的远嫁也不可能是那种地方。书里边还提到波斯国，爪哇国，（）罗。根据曹雪芹的描写，刘心武先生认为，可能是嫁到茜香国，茜香国出现在《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把一个汗巾子当作礼物送给贾宝玉。刘心武先生认为，茜香国的称谓可能是指这个地方盛产茜草，茜草开黄花，它的茎和根搾出汁以后是鲜红的，可以做染料，茜，就是红的意思，茜草的别名叫血见愁。在《红楼梦》里边描写汗巾子是血红大点子的汗巾子，就说明也可能这个国家是想向中国出口它的染料，它把一些纺织品经过茜草的染料染成鲜红色，给书里边的朝廷贡了很多，皇帝把这些贡品加以分配，分配以后不同的人把它制成不同的物品。北静王可能就制成了很多汗巾子，赏了蒋玉菡一条，这个解释是比较圆满的。贾探春很可能是被皇帝拿去和番，和的就是茜香国。茜香国有人考证影射就是琉球，琉球原来是中国的属国，是要向中国进贡的，琉球在太平洋里面，所以说一片大海，一只大船，所以很说得通。她是漂洋过海到茜香国了。到那儿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再加上最后，根据曹雪芹的描写，贾家遭受第二波打击，就不光是荣国府被皇帝认为是不肖，宁国府认为是造衅开端的一个府邸，就彻底地把他们摧毁，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贾探春当然更回不来了。
为什么第五回的判词的那个画画两个人放风筝，就是因为书里边应该描写到贾探春一开头都已经跟南安郡王家说定了，南安郡王家都已经要迎娶她了，但是皇帝一发令，所有人都没办法。因此最后探春出嫁就失去了做王妃的政治前景，现在当然也可以叫做王妃，她嫁给了茜香国女王的儿子，也算是王妃，但是那个苦寒之地，漂洋过海，大海中的荒凉小国，即使身为王妃，生存的环境条件也是相当恶劣的。所以贾探春最终的命运结局显然是不幸的。这样一个结果，既回应了六十三回探春将成为王妃的预言，又与曹雪芹为探春所写的判词，曲子中凄凉，压抑的气氛相符合。从而为这个人物悲剧性的结局寻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到这儿，金陵十二钗里正册里的女性，已经有一些女性进行了完整的分析，秦可卿最后的结局是由于自己身份暴露，不得不在天香楼上吊自杀了，很悲惨。贾迎春误嫁了“中山狼”，被蹂躏致死。林黛玉是最后沉湖，因为泪尽和慢性中毒，最后在沁芳湖中沉湖仙遁。贾惜春在荣国府第一波冲击的时候就想办法走出了荣国府，最后流落在大街小巷，缁衣乞食。薛宝钗由于宝玉出家，守活寡，抑郁而死。虽然嫁给了贾宝玉，但并没有圆过房，等于也没有享受到作为一个女性应该有的乐趣。贾探春，远嫁了。贾元春，最后在“虎兕（si）之争”当中，虽然是“榴花深处造宫闱”，但是她那个榴花开了，石榴没结出来，肯定是最后流产了，没有为皇帝生下儿子，所以皇帝最后对她也很绝情，在政治斗争当中，把她作为最大的牺牲品，她也惨死了。妙玉最后也有她的命运，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最后还剩下王熙凤，巧姐母女，李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