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为本文主人公)
个子不甚高、声音不够响、个性不够突出,理想不够伟大,一个长得像哈雷波特,日夜背着一只灰色香包,早上不吃,晚上不饿,经常泡方便面,动不动来咖啡屋帮忙,在资国寺呆了五年,在禅茶院干活的广西男孩梁钿,怎么跑到我的笔下来,至目前为止,对我还是一个谜。
第一次让我记住他的,不是他那酷似哈雷波特的脸,而是他的光饼、榴莲和花露水等物,且说我刚来资国寺,热得不可开交还被蚊子群殴的时候,梁钿从他那巨大的袋子里摸出一瓶驱蚊花露水,关照我可用这个,然后又见他掏出了两瓶冰冻可乐,再见他掏出了一盒方便面,再见他掏出了一包光饼(本地产),我说你这百宝袋里还能掏出什么来?他说没了。正想开几句玩笑,听到几位师兄在外面哄叫,要从我这里借刀,我伸头一看,好家伙,一巨大榴莲在门外咖啡桌上瞪着我,我问是谁买的?她们说是梁钿,她们在外挥刀砍杀榴莲分食,梁钿淡定地在咖啡屋里吃泡面喝可乐,完了拿光饼去喂鱼。抽空我问咖啡哥,梁钿很有钱吗?好阔绰啊,咖啡哥说,在寺院里能有什么钱?他就是对钱不在乎。我当时想,以后要是写一个不在乎钱的人,此人可着笔墨。
第二次让我记住他的,不是他的不爱吃饭,而是他对一只白狗的耐心,且说一向自由自在的他,突然有一天拉着一只白色萨摩耶犬过来,我好奇地问狗哪来的?他说这是寺院养的,丢了半年多了,有人看到寻狗启事,把它送回来了,狗是回来了,可添了不少问题,变笨了、粘人了、馋嘴了,最烦人的是身上长了疮,每天,梁钿都要给狗上几次药,那药难闻得我想吐,每次给狗涂药时,他一边骂笨狗一边仔细上药,于是有相当一段时间,寺院里的僧人或香客,可看到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牵着一只白狗来来去去,我当时就想到一个好题目叫《碎嘴男人与他的笨狗》。
第三次让我想记住他的,不是他那从不离身的灰色香包,而是他那守口如瓶的个性,一位师兄偶尔跟我说起某人八卦,说细节处梁钿最清楚,让我问他,不管我是七拐弯还是八抹角,或是直言来去,他就是三字经对付我,“不知道”,“不清楚”,“搞不懂”,那张嘴稳如千年锈锁,倒是不时语重心长提醒我,又不关你事,何必多管?再说,当你知道了一个人身上有你不喜欢的东西,只会让你自己不舒服,于他又无损,你干吗要搞清楚?听了这话我就想,我未来的故事里应该有这样一个具有慈悲心的年轻人。
第四次让我记住他的,不是他在资国寺长呆五年的事,而是他的有求必应——
梁钿,如果下山,帮我带毛巾和饮料上来吧。
转眼,毛巾和饮料就摆在眼前。
梁钿,带我下山吃饭吧。
转眼,他就陪我到了山下一家自助餐厅,他吃素菜我吃肉。
梁钿,我不会做浓缩咖啡啊。
转眼,他就把浓缩咖啡从咖啡机里鼓捣出来。
梁钿,我想寄点佛教书给我妈。
转眼,一叠佛书在我手上。
梁钿,我不了解资国寺文化啊,你带我转转呗。
转眼,他便顶着太阳来到我面前,陪着我从新山门转到玉佛殿,又从人生后花园转到大雄宝殿,从“莲花曙月”的来历讲到圣训长老的人生起伏,从三世佛的手印姿势讲到贤志法师的辛苦和宏愿,不厌其烦,细致耐心。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要写小说,得有这样一个没有脾气大开方便之门的俗人。
但是,还是等不到以后,我就迫不及待想把这个人说给大家听,相对于我对出家人的敬畏,对普通在家人的随意,我更喜欢梁钿那介于俗人和僧人之间的通达,他对佛的理解和看法较接地气,对俗家人的庸俗和习气持宽容理解态度,出尘入世,自由随性,让人亲切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