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是边地崛起的英雄,虽然张辽半生的功业都建立在安徽,但他是一个山西人。胡汉杂处两千年的边地朔州,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朔州出了这么多的英雄好汉、战场猛将,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情。这儿地处外长城之内,内长城之外,从蒙恬北击匈奴始就先后是匈奴、漠南匈奴、鲜卑、蒙古、鞑靼等民族和汉中央政权“拔河”的地方。这种地方的居民,除了习武骑射,征战沙场外,剩余的选择不多,想过安稳的农耕生活不大可能,除了塞外苦寒庄稼长不好的因素,即便长好耕地也将成为各民族军人的跑马场。
张辽家就世代生活在这个跑马场里———雁门马邑。而他的老祖宗,则是当时一场重大历史事件的民间策划人———著名的“马邑之谋”的始作俑者:聂壹。
聂壹是朔州本地汉、匈民族边境贸易市场上的一个商人,长时期对匈奴的熟悉和对西汉王朝边患不息的焦虑,使他挺身而出,上书汉武帝,提出了一个“最后解决”匈奴人的建议:假意和匈奴人走私,诱使他们占领汉军已设下伏兵的马邑,而涉身犯险去引诱敌人的人,就是聂壹自己。但聂壹很不走运。千辛万苦骗来的军臣单于十万大军,在走到左云时就起了疑心。后来,单于惊恐万状地逃回沙漠,三十万汉军则从埋伏圈里灰溜溜地站起来,无功而返。聂壹一片丹心付于荒草,不但没功,还成了汉、匈两方都怀疑的人。为了避祸,他改姓为“张”。这是公元前133年前后的事。
三百年后,老张家有一个男娃出世了,他便是张辽。
从聂壹到张辽,历时300余年,但朔州还是那样地不安定,或者说,简直乱透了。这时,正是“桓、灵之世”,外戚专权和宦竖之祸一波接着一波,百姓涂炭,民变蜂起,一场更大的祸乱和分裂正在酝酿中。这时的张辽,正和我们设身处地替他想到的一样,只能习武从军。他实在也没有其他的出路可选择。老天爷赋给这个小子的特殊资源是:它不但给了他一副好身板,还给了他一个聪明的大脑。既有武艺又有智慧的人在乱世中是很好混的。一株英雄的苗子就这样出世了。
如果按传统的“忠义”观来看,张辽绝不是一个“忠义之臣”。他青少年时走马灯似地换过五个主人,也就是说,他至少跳了四次槽,炒了四个老板。但在由分裂走向统一的混战中,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最有望一统天下的人———曹操,并在他统一北方的争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明智和值得赞扬的。
少年的张辽武力过人,并州刺史丁原首先聘用了他,让他做“从事”,并让他带兵进京,就是从太原赶到河南洛阳。到了洛阳后,张辽受雇于皇帝的大兄哥、权势人物大将军何进(当时,何进最有可能剪除宦官,稳定天下局势),赴河北招兵。招兵回来,何进已经在对付宦官的斗争中彻底失败,张辽转附董卓;董卓伏诛,张辽再附吕布;吕布下邳被擒,张辽带兵最后投了曹操———我们从上述迹象推测,张辽很可能是把从河北招来的兵勇当作自己的本钱,在各个军阀中寻找合作机会。归曹后的张辽此后没有再跳过槽,一鼓作气投入了曹操统一北方的战争中。
曹袁官渡之战后,曹操还有许多残局急需收拾:袁绍原来属下的人分崩离析,但均未归曹,这些人有袁绍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外甥。袁绍原来也没有统一的地方,还需要曹操去统一,如东海、乌桓、汉中、巴蜀、东吴等。张辽要打的,就是这一系列仗。
建安六年,受曹操派遣,张辽和夏侯渊去略定鲁国诸县,将昌围在东海。好几个月后,曹军的粮也吃完了,大家商议着要撤兵。但细心的张辽注意到一个现象:在打攻防的这些天里,昌有好几次给张辽送“菠菜”,史书说是“属目视辽”,而箭也射得稀少起来。张辽一分析,他认定这事实上传达出来敌方在心理上的一种“依违两可”的态势。张辽立马去验证,对昌说:“曹公有个想法,让我来转达一下。”昌果然下马来说话。于是,张辽先“亲赴虎穴”,再说以恩威利害,昌顺利归降。
本来,这是一场双方都耗干了的战争,就像一局马上将黄庄的小麻将,可因为张辽的细致,竟突然间让曹军开了和!难怪回朝后曹操一边亲热地责备张辽“为大将者不可轻蹈险地”,一面乐得眼睫毛都开了花。而大脑够用的张辽,则报以更高的马屁:“凭着您在五洲四海的威望,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接着,张辽参与了对袁谭、袁尚的战争,征战黎阳,攻破邺城,攻下赵国、常山,招降缘山诸寇及黑山孙轻,攻破袁谭,攻破辽东柳毅……在统一战争中居功至伟的张辽,立马被曹操封为“荡寇将军”。
受封后的张辽继续征战,定江夏、破袁尚、斩蹋顿单于,从此使乌桓浸衰,云中、五原直至辽东一线以北进入了鲜卑王庭并立,基本服从中央政权的新时代。
从曹操略定北方后,张辽发威的地方转向南方,即今天的安徽省内长江以北地区,威慑的对象是东吴孙权,直至黄初三年病逝江都。
《演义》中第五十三回描述的那场战争好像事实上并不存在。因为太史慈死于建安十一年,而张辽屯兵长社是始于建安十三年。但这半回书中描述的张辽出奇沉着地处理军中惊变事态这回事却是存在的,只不过它不是发生在太史慈利用奸细劫营的战斗中,它没有战役的背景,也好像不是太史慈的死因。
建安十三年夏六月,张辽屯兵长社。军队还没有开拔,兵营里有人谋反,“夜惊乱起火,一军皆扰”。这时,张辽制住左右,清醒地下令:谁也不要动。要造反,不可能一营的人都反。必定是少数人想以制造混乱的方式来扰动军队。不反的人都老实呆着别动。张辽率亲兵数十人中阵而立。一会儿,就查到首谋之人处决了。
但《演义》第六十七回说的那场战斗却是真的。张辽威震逍遥津,吴主孙权差点成了俘虏。
建安二十年秋七月,曹操自己去征张鲁,统一了汉中地区,蜀汉震动。张辽则与李典、乐进带7000余人屯驻合淝,对东吴采取守势。曹操临去汉中时派护军薛悌给主将张辽送了一个著名的“贼至乃发”的密函。而到八月,“贼”果然来了:孙权亲率10万大军来围合淝。
张辽准确地理解了曹操密件的用意:敌兵十倍于我,肯定不能战,但又不能一味被动地守。密件中教的战术是:乘吴军未扎稳时先冲一阵,胜一阵,打掉对方的锐气,然后再勒兵坚守。
于是勇将张辽和李典募集八百壮士在凌晨发起冲击。张辽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带兵猛冲,他一个人杀了两员敌将,杀死几十名敌兵,一直冲到敌方工事前,又冲到对方主帅孙权的大旗下。这一下,把吴军主帅、将士都吓傻了,“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三国志·魏书本传》)事实上更为糟糕的是,被曹军迎头一冲冲掉锐气的吴军,在看清了曹军的实力后也没有能组织起像样的攻势来,甚至还让张辽再冲杀了一个来回,救走了陷在吴军中的曹营敢死队。
这样,吴军的士气几乎彻底瓦解了。吴军围合淝十余日后,孙权狼狈撤兵。
孙权的撤退再一次激发了张辽的想像力,于是有了传颂千年的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故事。
吴兵踏上归路,孙权和诸将在逍遥津北岸。张辽望见这个情形,立即驱骑步兵风一般掩杀过去。吴将甘宁、吕蒙等人力战敌,凌统率着亲近扶着孙权出围,然后返回身回入战斗,左右全部战死。估计着孙权脱险了,凌统他们才仓皇回撤。而孙权骑着马上了津桥后突然发现,前面丈余阔的河面上桥板已经被抽掉了。这时多亏一个牙将叫谷利的还冷静,让孙权“持鞍缓控”,自己在后面狠狠抽了一鞭子,才让马凌空跳过去。
惊魂甫定的孙权被南岸赶来的贺齐接应回去,君臣二人有了下面一段凄惶的对白:
孙权在大船上设宴,贺齐下席泣涕曰:“至尊人主常当持重。今日之事,几致祸败;群下震怖,若无天地。愿以此为终身之戒!”权自前收其泪曰:“大惭谨已刻心,非但书绅也!”(《资治通鉴》)
这一战后,曹操拜张辽为征东将军。江东人传言,此役以后,只要听得“张辽”二字,小儿都不敢夜啼。
此后的孙权视张辽为禁忌,就在张辽病重将不久于世的时候,孙权闻之犹畏之如虎。魏文帝黄初二年,辽还屯雍丘,得疾。是时,孙权对魏称藩后又有反复,魏文帝曹丕遣张辽乘着船,和曹休一起到海陵巡视。听到张辽又到了,“权甚惮焉,敕诸将:‘张辽虽病,不可当也,慎之!
就在这一年,张辽又抱病与诸将同破东吴吕范。后病情加重,病逝于江都。
张辽一生受到了曹操、曹丕两代魏主的推重,身前身后,荣名已极。魏文帝曹丕即王位后,“给辽母舆车及兵马,送辽家诣屯,敕辽母至,导从出迎。所督诸将军将吏罗拜道侧,观者荣之。”(《三国志·魏书本传》)黄初二年,为起第舍,又为辽母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