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宁夏行游记 宁夏沙坡头游记作文

我曾经答应过自己,用我一生时间,争取为中国我所到过的每一个省、自治区至少写一篇游记。宁夏我去过多次,可一直没能写下文字游记。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这么给西北江南留下一片空白,当我散懒了半年多想重新拿起久疏的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写一写宁夏。

第一次去银川还是1989年8月的事儿。为了普及计算机数据传输新方法“调制解调器”(就是今天的‘猫’),当时西北区负责帮助工作的我受国家医药局委托和宁夏区医药局财务处的邀请,前去帮助他们安装、调试“猫盾”。接待我的处长叫马达亮。马处长是中等身材的一个中年汉子,四四方方的大脸膛上架着一副黑边的近视镜,厚厚的嘴唇显得十分亲切和忠厚。他祖籍是江苏人,虽然大学毕业分配在宁夏工作,可口音里还含着浓重的苏北家乡话。自治区医药局在银川市的老城区,那些年银川城市建设和发展还没有起步,在我印象里过了鼓楼向东没走多远就看见满街道的小商小贩了。那年宁夏西瓜大丰收,瓜农买不出去,自治区政府号召各机关单位踊跃购买“爱民瓜”,我记得才几分钱一斤,在银川的那几天,不论我走到哪里,总会有甜美的西瓜端将上来,直吃得你肚皮滚瓜溜圆方可罢休。工作完成以后,马处长叫上我原先就认识的“二李”两位女同志以及一个马姓的小伙子一起喝了顿大酒。面对一瓶瓶“五粮液”,马处长知道我酒量斗不过他们,对我非常照顾,真劝假喝,真喝少喝,热热闹闹地总算躲过了一劫。

我在银川期间,听到广播里传来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掐起来的消息,影响苏联最终解体的“8.19”事件那两天我正在宁夏。回到西安,有不少朋友问我这几天去哪了?怎么没见着。我赶紧解释:苏联政变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那会儿还不大时兴旅游,没想着去银川周边转转,加上夏末的银川也不舒服,正午总是火红的太阳当顶。临走那天,小李说不远处新开发了一个叫“沙湖”的景点儿,要不我带你去看看?等我们开着车到那里的时候,正是一天最热的那一刻。下了车我们俩顶着烈日在沙子里走了半天,看见一簇簇的芦苇岛在黄黄的湖水中里“漂着”,工作人员正在湖边载桩拉铁丝网,几个戴着红袖标的人在驱赶着慕名而来的游客,说是让大家买票才能进去。我和小李见状,丝毫就没有游玩的情绪,我站在湖滨让小李照了几张相,原路返回车里,悻悻离开了刚刚开发出来的“沙湖”。

当天下午,我乘了一趟特慢的火车离开银川去了兰州。那是我一生乘过最慢的火车,我当时看了看表,平均每九分钟停一个站。才三百多千米的路途竟然走了十六七个小时。

如果一定要问我第一次去银川有什么印象最深刻,我的回答是:火车真慢!

一晃就是12年,2001年8月10日,我再次踏上宁夏自治区的土地。

接待我的朋友姓白,是个红脸膛的汉子,有一双明且亮的大眼睛,脸颊上还长出许多胡须,乍一看去,还真有些少数民族的“范儿”。后来熟悉了,我一打听,才知道他其实是陕西华县人,当兵来到宁夏,在部队里提了干,转业时就留在了银川。老白比我小两岁,一听说我来自西安,又是同龄人,特别高兴。我们最先去了坐落在银川市西郊贺兰山东麓的西夏王陵。那天银川天气真热,我和同事小路、小阳都没有带防晒用具,老白见状在去的路上停下车,给我们三人都买了顶鸭舌帽遮阳。正午时刻,我们抵达了西夏王陵。

西夏王朝是十一世纪初以党项羌族为主体建立的封建王朝。北宋时期的1038年李元昊在兴庆府(银川市)称帝建国,于1227年被蒙古所灭,在历史上存在了189年,经历10代皇帝。其疆域“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最鼎盛时期面积约83万平方公里,包括今宁夏、甘肃大部,内蒙古西部、陕西北部、青海东部、新疆东部及蒙古共和国南部的广大地区。前期与北宋、辽平分秋色,中后期与南宋、金鼎足而立,被人形容是“三分天下居其一,雄据西北两百年”。我在学历史时注意过我国的宋代,发现赵家王朝从建立到灭亡的两百多年里都没有真正统一过大中国,之所以能列在中国历史上的“五大朝”,那是因为历史上汉人写的,大宋在汉人眼里它是一个相对完整的王朝罢了。不过宋代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朝代,中国自然科学的发展和成就在宋代是最鼎盛的时期,另外,赵皇上立下“永不杀言官”的规矩也是其他王朝完全不可比拟的。比如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岳飞因“莫须有”罪名被杀害,而发明“莫须有”的言官秦桧并没有因此而受诛。

我们眼下所见到的西夏王陵营建年代约自11世纪初至13世纪初。它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地面遗迹保存最为完整的帝王陵园之一,是我国最大的西夏文化遗址,也是宁夏最重要的一处历史遗产和最具神秘色彩的文化景观。西夏王陵受到佛教建筑的影响,使汉族文化、佛教文化、党项族文化有机结合,构成了我国陵园建筑中别具一格的特殊景区。我们远远望去,墨绿的贺兰山轮廓就在眼前,这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陵丘像摆放在棋盘上的棋子自近而远向山那边的高坡伸展而去,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达到一种隽永的精神意境。这占地50多平方公里的座座坟冢里有着9座党项族西夏帝王陵墓和200多座王侯勋戚的陪葬墓。

在烈日当头且没有一棵树荫可以蔽护的情况下,我们仨没有选择接近王陵,而是跟着老白走进了西夏王陵博物馆。西夏王国是党项族首领李元昊在羼弱的宋朝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建立的,与中国其他少数民族一般没有文字不同,西夏开国皇上李元昊受汉文化的影响,在建朝不久便找来亲近谋士编造自己的文字。当我们乍一看见这四四方方的文字时,貌似都眼熟,但仔细辩来,却一个都不认识。这种神奇的方块字仅仅存活了不到两百年,随着西夏王朝被强大的蒙古军队灭亡,到现在全世界也没有几个人认识这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了。博物馆里以实物、图片、动画以及蜡像塑的方式全面介绍了西夏王朝的发展、成长、壮大和消亡的全过程,还用相当大的篇幅展示和歌颂了西夏王国的文化,看后很受教育和启发。最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历史上不可一世的蒙古王成吉思汗竟然是和西夏王朝打拼时得重病,死在返回蒙古大地的路途上。也许正因为这个“杀王之仇”,导致西夏王朝的最终消亡的直接原因。

往回返市里的时候,那西边的阳光还强烈地照着我们的后背,在我的眼前投下一个长长的身影。

第二天,我们一起又去了已经让银川人引以为豪的品牌旅游地——沙湖。说起沙湖的形成还真有些传奇色彩。这块地方在文革期间是个农场。在全国“农业学大寨”那会儿,农场想尽一切办法学大寨开荒垦田。当时不知哪位农场“伟人”奇思妙想,想把沙漠变良田。于是,就将不远处黄河水引过来灌溉,在沙漠边非常贫瘠的土地上种起了稻田,结果在黄河水的冲刷下成了一块块沙丘,在撩荒的情况下,逐渐演变成沙漠湿地,生长出一片片芦苇。歪打正着,几经演变到成了侯鸟们小憩和嬉戏之地,最后,鸟们干脆举家迁徙在这块湿地上休养生息。就这样,沙湖这片北方沙漠中的湿地形成规模,成为鸟们的家园人们的乐园。我们今天不知道怎么评价当年农场那位“学大寨”的领导,是糊涂呢还是英明。

我们前往沙湖旅游时,沙湖优美的风景早已成为相当规范的4A级旅游胜地,沙丘滑沙、骑骆驼上沙山、沙雕展览、湖中游艇、空中三角翼飞翔等旅游项目齐备,加上饭店和饮水设施网点到位,成了来银川旅游的必选之地,每天有大量的游客涌进沙湖消夏、玩耍。

我们仨和其他游客上了一个摩托艇,在湖东面的芦苇丛中穿行。导游告诉我们,其实这里是侯鸟的憩息地,它们正在这里孵化自己的后代,我们尽量不去打扰它。大家如果有机会上岛看看,遍地都是鸟蛋。我们的游艇忽快忽慢地在长满芦苇的鸟岛间行进,最让我们兴奋的并不是那些惊飞的各色漂亮鸟羽,而是那不时在船头和两旁跃起的黄河大鲤鱼,足足有一尺半长的白色身躯跳起一米高,潇洒地落回水中,像在炫耀,像在挑衅抑或像是在挣扎?还没等我想明白,那一个个大家伙又迅速地在我眼前消失,再也不出来逗我们玩儿了。导游接着说:“这些年大鱼少多了,前几年我们在湖上开船,经常有十来斤的大鱼跳到船上来,现在鱼少喽,也就是这边鸟岛来得人少,才让你们开了开眼。”说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上了岸,我来到沙山下第一次体验了骑骆驼。那个庞然大物原来正安然地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在咀嚼,顺嘴角流着白乎乎的哈喇子。当我骑上去以后,裹着头巾包着半拉脸的骆驼主人吆喝着请它“起驾”,它不情愿地摇摇晃晃站起身的那瞬间,那空中摆动的眩晕感还真让我吓了一大跳。这个爱吃盐巴的骆驼老哥在主人牵引下踏着没脚面的沙漠缓缓地往沙山走着,有节奏地响着悦耳的驼铃声。我的双手按“包脸婆娘”的要求死死攥着骆驼鞍子上的铁环,等我下了骆驼,因为紧张而不停出汗的双手,把铁环上的铁锈深深地嵌进了我的手心,很久都没有除去。

上了沙山的人一般都选择滑沙下到南坡,再去湖西方向看沙雕。当我看着大于50度的滑沙道和管理人员不间断地往沙道上浇水的情景,一下子就打消掉我原想滑沙的欲望。眼看着同伴一个个一蹴而就滑到沙山下,我还找了一个同伴结下走下山的“联盟”。不料,那位同盟,在大家伙的撺掇下半推半就地坐上车滑了下去,我眼见人家木已成舟,就别再等了,撒丫子从沙山西面自己涉沙下了山。

我们是在沙湖用的午餐,就地取材吃了些河虾和黄河大鲤鱼,那鱼头还真不小,只可惜我这陕西人不太会享受鱼这玩意的美味。你仔细品品英文的念法就知道“鱼”这吃法有多“费事”了。

回银川市区的路上,大伙还去了张贤亮先生主办的影视基地,它当年以张艺谋拍摄电影《红高粱》出了名,为这个“牧马人”张贤亮挣了不少门票钱。我看着火辣辣的太阳,忌惮这热死人的天气,和同伴小路就没有下车,直接回了住处歇息。

来宁夏不去中卫看看有些说不过去,第二天我们在老白的陪同下一起前往黄河沙洲中卫。那年月银川到中卫的高速路没有修通,有一段道路非常难走,一直沿着一条引黄灌渠行进,一边是黄澄澄的河水,一边是一块块的枸杞田,车倒向渠里淹死;翻到田里吃死,我就是在一气胡思乱想中抵达中卫市区的。


乌云密布沙坡头(摄于2008年)

近五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中卫已经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我们几位是又渴又饿,看着火红的太阳和因干燥而暴土扬尘的街道,更加给我们增添了口渴的感觉。我们在一个什子口找了一家大一些的饭馆,还好,店主说还在营业,但点菜得等一等。我们随着服务员上来二楼,若大的餐厅空荡荡就我们几个客。我们找了一个靠柱子的桌子坐了下来。当时我们几个的主要矛盾是“渴”而非“饿”,就请服务员先上一些啤酒解解渴。稍等片刻,服务员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一脸无辜地对心急火燎的我们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没有瓶啤,卖酒的下班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喝,我们这儿有桶装啤酒,不知道你们喝不喝?”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置可否,都看着“地主”老白。老白仰着脸问服务员:“那一桶装多少酒嘛?”服务员说:“三十升。”老白一听,二话没说:“那你给咱拿去吧!”过了一会儿,一个木制的啤酒圆桶抬了上来,安装上节门,就给我们六个一碗一碗的摆上了桌。还没等凉菜上齐,我们就就着拍黄瓜、切牛肉和凉拌金针菇喝了起来。具体吃的什么热菜我早已忘记,只记得我们哥儿几个喝不完这啤酒没有办法走,在老白的建议下我们玩起了猜牙签的游戏,谁猜对了谁喝酒,愣是把那一桶啤酒喝的净光才离开饭馆去了沙坡头景区。

沙坡头景区在黄河边上,从兰州一路走来的黄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弯,遮挡住了河西北方向腾格里大沙漠过来的流沙。为了不让流沙堵住黄河以及兰包铁路,全国的治沙专家用了好几年的时间专题研究、攻关,终于研发出用麦草在沙面上钉成四五十公分见方的网格,一方面压住沙子,一方面让风吹来的尘土在此着床,逐渐固化、板结、长草。起到固沙、治沙的效果。这一项发明曾经获得过联合国有关委员会的专项奖励,并在全世界有沙漠国家推广。沙坡头景区一边是黄河,一边是沙漠,人们享受既可以去黄河边上乘着羊皮筏子顺水而下,也可以踏着细如面粉的沙粒赤脚在若大的沙山走来走去。感受“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文学和现实版的悲怆意境。


黄河边上沙坡头(摄于2008年)

我们来到沙坡头沙山顶部,老白赶紧找来滑沙车,让我们一个个滑下去。我在银川沙湖不敢滑沙的“事迹”成了小路几个人的笑柄,说的我很没面子,于是我就答应他们来这里我再滑沙。当我拿着还带着“制动”装置的滑沙车往山下一看时,差点没吓晕过去,那高于30米、大约70度的陡坡不说,还带一个看不到底的鼓肚小坡,我随手将滑车扔给老白,转身跑去走水泥台阶一级一级下了山。急的老白直冲着我喊:“老哥,你回来,回来!钱都给过了!这咋弄吗。”


沙坡头腾格里沙漠的黄沙(摄于2008年)

老白也没有滑沙下来,他紧随着我下了沙山。我们一起在黄河边走了走,在净是卖枸杞的商店逛了逛。老白看我什么也没玩,心里过意不去,便叫了一个汽艇,载着我们在黄河上飞驰了一把。当船减速即将靠岸的时候,我用手掬了一捧黄河水看了看,金黄色的水漏去之后,手心里真有几多沙粒,可见黄河水泥沙量之大,有这样的水质,它能不成为黄颜色之河吗?!

我们的车在西去的阳光下又跑了五个小时,在太阳就要落山时,才看到了熙熙攘攘银川市区的影子。

2007年9月17日,我休假再一次去了银川。去银川之前,我打电话联系老白,手机怎么都打不通,我还纳闷,是不是他换号了?后来真打通了,接电话的不是他本人,对方先问清我是谁,才低声告诉我他是老白的儿子,还说他父亲病了,在西安第四军医大学住院呢!等我到了银川一问,才知道老白得了癌症,已经病入膏肓,无回天之力了。我想起2005年冬,老白在忙完一年多主要工作,领导安排他来京休息休息。一到北京他就找到我,说想让我陪他到故宫看看。我家离天安门很近,我们俩约好第二天早上在故宫门门口见。那天北京下了当年第一场雪,若大的午门广场上铺就了薄薄一层霜一样的白雪。我买好了门票,在风雪中踱着步等着他的到来。不一会儿,老白的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看他欢天喜地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孩子。我看他没怎么加衣服,问他冷不冷,要不要回我家给他拿件棉袄,他跺着脚摇了摇头连说不用不用。我们俩相拥着一起进了故宫。他一边看一边告诉我:他过去到北京来过故宫,这次来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来看看,尤其想和我一起。看着他天真的样子,我一下子就想起他和我们在中卫喝啤酒的往事。我们俩冒着时有时无的小雪在故宫一个殿一个殿依次走着看着,我将我知道的故宫及清朝那些事边看边讲给他听,他似听似不听看着我,可每当我讲完一个故事,他倒是用大眼睛看着我狠劲地点着头,让我不断地积攒着讲下去的“信心和能量”。就这样我们俩用了几乎一上午时间看完了故宫。我们从刚刚故宫北门出去的时候,他说约好了车来接他回宾馆,坚决拒绝了我请他吃饭的请求。他打了个电话,果然开过来一辆车,载着他在风雪中离开了。过了两天,老白临离开北京给我打电话和我道了别,并一再邀请我再去找他玩儿。他说:哥夏天再来,我就带你去崆峒山,那里凉快极了。听他那句句诚恳的话语,我只好在电话里答应他一定去一定去。我如今真到了银川,他却病重在外地治疗。

我问老朋友老卢:“老白到底能不能挺过来?”他一脸无奈地用他老家陕西话说:“够呛!”

我到银川的那个晚上,老卢在银川的一个西餐馆请我们吃西餐。他的理由是:“你们来银川吃羊肉的时候多的是,咱也改一回口味吧!”我想了想,老卢说的还真有点道理。那一顿西餐吃得很香,六年过去了,让我这个不大爱吃西餐的人,至今还回味无穷。

因为有其他人一道,相隔几年,我还是去了沙坡头。那次重游沙坡头最让我难忘的就是结识老薛和小潘。

老薛看上去的年龄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得多。五短身材,早早就谢了顶的脑袋上扣着一顶“西部牛仔帽”,不知是日晒还是天生就是那样皮肤的他,古铜色脸膛上堆出两朵明显的红脸蛋,最为夸张的是他张口一笑,两颗洁白的门齿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缝,立即就有了滑稽的喜剧效果。小潘和老薛正好相反,高挑个子,白里透红的皮肤,说起话来细声细语,见到生人腼腆的样子就像一个女孩子。老薛告诉我,他们家是江浙一带南方人,五十年代父辈来支援西北修铁路。包兰线铁路修好后,父亲作为业务骨干就在沙坡头这个地方留了下来,从此,他这个南方人就成了西北人,几十年过去了,岁月的剥蚀在他身上一叮点江南灵秀的影子也见不到了。

那年去沙坡头银川到中卫的高速公路已经通车,早上从银川出发,不到10点就到了黄河岸边的沙山上,我们按例看了沙山、乘了皮筏子感受了黄河漂流,最后还去腾格里大沙漠上走了走,就随着薛潘二人去吃午饭。

吃饭时,老薛将帽子脱掉,以十分诡异的笑容对我说:“咱喝点儿酒吧?朋友见面总要意思意思。”我没有理会他笑容里的全部含义,就爽快地答应他。等我明白老薛说的“喝点儿”是多少酒已经来不及了,我离开饭桌时只记得老薛黑红的脸上那有些浮肿的眼泡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载着我回银川的车没有走出多远,我就呕吐了,后边发生的事什么也不知道,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当时穿在我身上的那件衣服早已洗不出来被服务员扔掉了。

第二年等我再次见到老薛的时候,这个红脸汉子露着他的白牙笑着对我说:“你不是第一个醉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自由自在的玩儿和大队人马一起旅游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那次我还是去张贤亮的影视城看了看,那些在电影、电视里多次出现的外景在那里都可以找出来,《牧马人》里的马厩住屋;《红高粱》里的婚房酒窖;《双旗镇刀客》里的街景旗杆等等就在你的眼前,这一切对于热爱影视的年轻人的确有些吸引力,难怪张贤亮先生在银川那么受人尊敬,他亲手在这一片黄土地上开发出来的影视基地给银川的旅游事业带来多少经济利益和社会效应啊!

银川市区东南边是黄河、西北边是贺兰山,从地质学上说它的形成应该是黄河冲刷平原。一天下午,秋高气爽,蓝天白云,我们去贺兰山下看岩画。随着山势逐渐爬升,山脚下便没有了成片的树木,遍地大小不等的石头倒卧在发黄的草中,车轮碾在碎石铺就的路上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没有用多少时间,我们就来到了贺兰山近前。收费的木屋旁停了两辆越野车,看来每天来这里看岩画的游客并不是很多。

贺兰山岩画是远古时期生活在这里的游牧民族刻在岩石上的图画,在贺兰山长达两百千米的山峪口中都可以找到先民留下的遗迹,他们在岩石、岩壁上有的记录下生活场景;有的刻写下动物图形;还有的画出生殖崇拜和日月天地崇拜的图腾,表现出公元前3000年至10000年人们狩猎、争战、娱乐、祭祀、交媾等生活场面,是极具社会学家研究的珍贵资料。我们去的峪口,位于贺兰山中段的贺兰县金山乡境内,山势高峻,俗称“豁了口”。我们刚刚走进山口,一股清澈的山泉顺着山边汩汩流出,抬眼就能看见有着明显标志的岩画,为了让人们看得懂,地面上还立个说明的牌子供游人参考。那天这里正在施工,山口之间看样子要修一个水池,才将山泉水从山边的水渠引出。我们顺着山势往里边走边看。说实话,那些岩画对于我们外行人来说也就是看个热闹看个历史价值。我们这些旅游者往往跟着人群在全国各地瞎转悠,没有几个真正懂得文化古迹的内涵和意义,仅仅满足于“去过”,过了些日子甚至都想不起来所去的地方叫什么、有什么特点和具体景点。

这个峪口据说约有千余幅个体图形的岩画分布在沟谷两侧绵延600多米的山岩石壁上。画面艺术造型粗犷浑厚,构图朴实,姿态自然,写实性较强。以人首像为主的占总数的一半以上。其次为日月、牛、马、驴、鹿、鸟、狼等动物图形。我能真正看懂的也就是一些简单的牛、马和太阳等图形。我在两山崖壁上交互攀爬看着先民们留下是大作,最后顺着弯弯的山道往里走去,那裸光的山石遮住阳光投下巨大的背阴下,路旁的山泉静静地向山外淌去,我想,如果一直往贺兰山里面走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其实贺兰山南北长约220千米,宽约20—40千米,翻过这座山,就是内蒙古的阿拉善盟。正是它挡住了西北方向来的冷空气,形成银川平原湿润的气候,也造就了这片自古以来就物产富足的土地。

回银川的路上,我从车窗往市区方向望去,远端阳光下的银川城尽收眼底,密密麻麻的楼群绿树淹没在一片紫色的光影下,融化在湛蓝的天空里。我看见路旁无主的枣树上果实累累,便忍不住和朋友小丁爬到树上摘了些,别说,那些红枣儿还又脆又甜,“劳动”得到的果实的确比买来的好吃。

第二天,朋友老卢陪着我们去了离银川约四十千米的苏峪口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我们的车沿着一个几乎干涸的河滩边进了山。河床上看不见水,但随处长满绿草地滩地上总会有一片片羊群在一人高的草丛里穿梭。老卢笑着告诉我:“苏峪口森林公园我也不怎么来,这里的山上往往会出没岩羊,人家说能看见岩羊的人有福,看你们有没有福气吧!”岩羊是贺兰山一带特有的动物种群,我原来在电视片里看到过,它的特点一是在能在陡峭的岩石上奔跑,二是岩羊一般是以一个个家族群居。路旁山脚下还能看到一些庙宇,红墙青瓦,看上去香火还挺旺。进山的路没走多远,就开始爬山,弯弯曲曲的山路带着我们上到半山坡,车便停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我们随后乘上缆车,缓缓向山顶升去。

贺兰山苏峪口国家森林公园显然和我原来看岩画的贺兰山有天壤之别,我眼前近万公顷的范围内,高耸入云的油松、杜松、云杉等天然林木一望无际,那层层林海和无尽的灌木被秋风吹成色彩斑斓的图画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象一群贵妇身着变幻无穷的衣衫若隐若现在山林里逡巡。尤其是当我下了缆车登上青松岭的峰顶,才发现我已处在苍茫林海之中,站在红柱绿顶的亭子间低头看百丈悬崖,放眼望郁郁葱葱;一棵棵古松立于峭壁之间,松涛阵阵。远端阳光下的贺兰山云雾蒙蒙,水洗般的蓝天下层峦叠嶂宏伟险峻的景观让我赞叹不已,蓦然有了一种回归大自然、陶醉大自然的美好心境。当我们照了好些相正在亭子间歇着准备下山的时候,忽然在我眼睛的余光里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不远处一闪而过,我连忙转过头来用目光追上一看,原来是只灰褐色的岩羊匆匆忙忙往树丛里跑去。我立即惊呼:“岩羊、岩羊,看岩羊!”这意外的惊喜一下子把我们的胃口吊了起来,我手拿照相机守在岩羊刚刚离去的地方,看能不能有幸再看看岩羊的“尊容”。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不一会儿,又一只岩羊钻了出来,那调皮捣蛋鬼头鬼脑的样子好像是和游人捉迷藏,露了一小脸迅速就跑开了,等它再次出现时,我用相机只拍到了这小家伙的半拉屁股。还好,这趟苏峪口森林公园总算没有白来,用这“半拉岩羊屁股”足可以交差了。在返回的山路上,我们还在河谷里看到了一大群岩羊,那运气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那次银川之行让我印象最深的人就是老薛和小潘;若轮最大的收获那就是近距离看到了传说中的岩羊。

我一直惦着老朋友老白的病情,回到北京不久,噩耗传来,癌细胞最终还是夺走了老白的生命。直到今天,每每想起和老白相处的那段经历,心里总会为老白的早逝惋惜。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夕,为了避“运”,我和几位朋友又一次踏上“望断南飞雁”的地方。

还是在西安工作的日子里,我在《新华文摘》中看过一篇“报告文学”,写的就是宁夏“西海固”地区旱情如何如何严重,别说种庄稼,老百姓连喝的水都没有,一盆水从人吃人洗人用到喂家禽、牲口,真正做到了“物尽其用”。看了这种极端恶劣气候条件所产生出的无数故事以后让我对宁夏这个地区有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特别关注“西海固”地区的变化。有一天在一部电视片看到那里的土地由于天旱少雨,一年种下去的小麦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的悲惨场面,实在令人为之难过。后来,宁夏人民政府断然采取了移民的措施,把不适合人居地区的人数已经降到最少最少。据说过了几年由于不习惯被迁移地区的生活,许多人又迁了回来,真所谓:故土难移啊!

等我执意想去这个宁夏“西海固”看看的时候,才发现我总是把干旱故事讲给同事们的那个“西海固”,原来是由“西吉”、“海原”和“固原”三个县组成而并非一个县或市。

临走那天早上,朋友老陆在银川一家著名的羊汤店请我们吃得早饭。早就听说银川的羊汤有些名气,服务员端上乳白色的羊汤还没有喝上口,那香味儿直扑而来,把我身上所有的馋虫都从心底里勾了出来,美美地过了一把银川羊汤瘾。饭后,我们的车从银川出发,穿过黄河冲积平原,向东南方的山区驶去。

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土地面积仅有六万多平方千米,在我们国家省级单位里,仅比海南岛大一些,甚至还小于重庆市的管辖范围。再说人口总量不过几百万,还不如中东部地区一个省会城市人口多。我小时候在学自然课时就知道一句话叫:“天下黄河富宁夏”,说的就是经过上千公里流到这里的黄河水,虽然也裹挟了甘肃南部地区的一些泥沙,但总体来说河水还算清澈,加上贺兰山遮挡住北方入侵的冷空气,黄河冲积平原在银川周边地区形成了农业小气候,有很好的条件种植农作物,尤其是水稻在这里由于有丰沛的水资源成了主要产区,温差大日照足条件下生产的优质大米成为我们国家少有的贡品。但是宁夏区除了这片土地以外的地区,不是山区就是沙漠,不是缺水就是风沙,农民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我们要去的“西海固”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地区。

中午,我们赶到了固原。这个普普通通的城市看上去和其他城镇没什么两样,由于在我的脑子里早有缺水的“恶名”,看上去一切都灰蒙蒙的,我不禁咽了口吐沫润了润本来就渴了的口。饭后,我们驱车前往固原西北方向,参观这里最有名气的“须弥山石窟”。


固原须弥山石雕群

须弥山石窟位于固原市原州区境内,坐落在市城北55千米处。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我觉得也就是20千米左右的路就到了。须弥山属六盘山脉,山基以紫色砂岩,砂烁岩及页岩组成,海拔2003米。该山峰峦叠嶂,怪石嶙峋,山中流水,风景秀丽。是宁夏著名景区之一。须弥山的名称用佛经可以翻译成“宝山”。石窟就坐落在寺口子河北麓的山峰上。隘口流下并不算大的河水从红色沙岩雕成的石窟旁淌过。我就从那里开始参观起早在北魏时期就开凿出来的一个个石窟。我留意过包括云冈、大足、敦煌和麦积山在内的许多著名石窟,它们的岩石体大都是紫沙岩和沙烁岩,均为海底沉积岩形成。我想,我国这几大石窟基本上都开凿于公元3—5世纪,那个年代的开凿工具水平和对大自然的认知都在同一等级线上,所以,统治者和工匠们选择什么样的岩体自然就难免雷同化了,这也是当时那个年代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现象。须弥山石窟兴盛于唐代,一直传承到明清。从这些雕塑至少能看出两个信息,一是雕塑就像凝固的立体画作,各个年代的审美思维和工艺水准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二是随着我国文化多样性的传承和发展,石刻不再作为唯一的文化现象留存于开凿初期的各个年代,雕塑水平差异是显而易见的,这对当代石刻的爱好者和研究者提供了很好的实物标本。可对于我们这些看看热闹的旅游者来说,只能从感官上品味出石窟的精美,并说不出其美在何处,正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我们刚到石窟的时候,立刻围上来一群男男女女的孩子,他们手里拿着各种自制的纪念品向我们兜售。由于当时没有其他游客群,在我们参观石窟期间,这些孩子始终跟在我们后边,插空就嚷嚷着让我们买一些吧。我在这群孩子里发现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长得非常可人疼,趁着往山上走的功夫,我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小孩忽闪着那双明眸嗫嚅着回答:“叫马悦”。说完脸一红,低下头用手玩起了他所卖的长珠子。我接着说:“你的珠子是用什么做的?”他抬起脸看着我说:“野核桃。”“这些核桃是你摘的?”他说:“是的!我放假了没事干,就去山上摘。”我追着问他:“这些珠子也是你串起来的吗?”马悦说:“不是,珠子是我妈串起来的,我拿来卖就为了凑这学期的学费。”我一听到这么沉重的话题,立刻严肃起来,冲着旁边的小孩说:“你们都走开吧,我就买他的珠子了!”,马悦嘴角露出不易查觉的微笑,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连忙喊着对我说:“叔叔,你别叫我姐走开,好吗?”我看了看孩子群,说:“哪个是你姐?”小马悦向我指了指前面一个提着小篮子小姑娘,小姑娘回过头看着我笑了笑。我和我的同事那天买了好多孩子们的野核桃珠子,长的短的都要,不光是为了要那些珠子,而是为了他们早日攒够学费。至今我还留着马悦卖给我的一串野核桃长珠子,那红色的缨子上有他的劳动也有他母亲的心血。

我们在山上就要看完最后一个大雕塑时,导游指着石窟顶上的裂隙说:“明朝时期,发生了一次特大地震,波及到固原,把须弥山的石窟毁损的很严重,这条缝就是地震造成的”。我知道她所说的那次特大地震发生在明嘉靖年间的陕西华县,古称:华渭大地震。据说那次地震是中国历史有文明记录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死亡80余万人。陕西关中一带几乎被死神夺去了所有生命。没想到华渭大地震竟然影响到几百里地的固原,还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损害。我笑着对导游说:“除了自然原因给须弥山石窟造成的破坏,还有其他危害严重的情况发生吗?”我明知故问的话让她很警惕,她看了我一眼,立刻明白我问她的意思,坚毅地回答说:“有!那就是文化大革命!”

出景区大门时,我执意要留下了小马悦学校地址,想以后资助他,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真是一个有志气的孩子。就这样,我们离开须弥山,往下一个景点驶去。当时要去哪里,我真的还不知道。

西海固地区的地理地貌乍一看都一样,不是山梁就是沟壑,处处是黄土,哪哪都庄稼,远近都没有什么大树。绿的是田亩,灰房是人家。沟壑里种的一般都是土豆,开着一片片白色或紫色的花。同事见状就问我:“同样是土豆,为什么有的开紫花?有点开白花呢?”其实我也说不清,但为了不丢面子,灵机一动随口道:“土豆分两种,开白花的结白土豆,那开紫花的呢,自然就结紫皮土豆!”我为我的“发明”暗自庆幸,这样的回答决不会露出破绽。果然,同事们信服地相信了我的胡诌。一路上我看到的植被里还有一种黄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后来司机师傅告诉我,那是胡麻,胡麻油就是它的籽压制成的。




西吉云台山丹霞地貌

没有走多远,我们就来到一个山谷,一个横杆挡住了我们。旁边停了一辆白色的小车,下来一个人给看守嘀咕了几句,看守就扬起了杆。我们的车过了这个垭口,跟着那辆白车在山谷里转了几个圈,就来到一片洼地,地面上铺满了露眼的水泥砖,那棵棵小草顽强的从水泥缝里钻了出来,给大地增添一点点绿色生机。看样子是个停车场。下了车,我连忙活动活动几乎僵了的腿,抬头看见身旁红色岩石的山上赫然刻着三个字“云台山”。原来这个山和河南焦作的著名景点重名。

我在写这篇文章时,才仔细看了看宁夏区的地图,回顾我们那年走的路是怎么样一个轨迹,因为当时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两次过了西吉县,那么这个丹霞地貌的云台山究竟在西吉县的哪个方向呢?原来,云台山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叫“火石寨”,我想应该是以这里是典型的丹霞地貌的红石山而得其名。它在西吉县城的北边,而西吉县在固原的西面,从经度上看,这两个县几乎在一条线上,那么我们去火石寨就等于又向银川方向走了回头路,只不过没走一条路罢了。当年的这一疑惑终于在今天才搞清楚。

火石寨距西吉县城北15公里,2007年被国家设为“丹霞地貌”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内有红色、紫红色的山崖、山峰、山脊、怪石突兀于黄土高原之上,地貌景观壮观奇美。在火石寨方圆百里之内,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兀立山峰,其中著名的有扫竹岭、石寺山、照壁山等,尤以天然石城最为奇特。火石寨不但有令人神迷的自然景观,还有十多处石窟建筑,它是和须弥山石窟一脉相承的,由于其所处地域封闭,迟迟不为外界所知,若不是朋友带我们去还真不知道以干旱闻名的“西海固”地区还有这么具有风韵的景观。


云台山火石寨

关于火石寨的得名还有一个传说:这里原本叫做穆柯寨,是北宋时期穆桂英的大寨。宋将孟良为了破解辽兵布下的“天门阵”,便向穆柯寨借取镇寨之宝——“降龙木”。穆桂英自然没有轻许,孟良只好放火烧山以此逼迫穆桂英就范,结果火烧红了山上的石头,穆柯寨因此变成了“火烧寨”,而火石寨就是“火烧寨”的谐音。至今,民间还将西吉县城叫做“穆家营”,据说就是穆桂英当年大破“天门阵”前驻扎军队的地方。

7月底的宁夏仍然很闷热,尽管红色的山上长满了碧绿的植被,但景区的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遮荫挡阳的树木。我们几位散散懒懒地沿着山路缓缓上了云台山。丹霞地貌由于是沙岩基础,受风蚀水洗影响,山体上总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坑或大小不一的洞,云台山也不例外。我们登到半山腰时,有一块明显的开阔地,导游告诉我们:传说这里原来是个寨子,驻着穆桂英的队伍,后来被火烧尽了。我想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穆柯寨”吧。从“寨子”再爬上一块山崖,只见一平台上一个几乎直上直下的绝壁挡住我们的去路,要想登上山顶,只有爬上建在绝壁上的云梯。我天生胆小,让小刘、小陈等年轻人先上,等我战战兢兢爬上山顶,站在高处放眼远眺,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油然而生,周边一片红彤彤的山上,布满鲜见的绿色,两种明显的色差带来的美感在蓝天的衬托下更加妩媚、养眼。我不禁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不偏不倚让每一个地方的人们都可以分享它的恩惠。


登上云梯看云台

告别云台山,我们再一次路过西吉县城一路往南驶去。

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这车向哪里去,走了没有多远,过了一条干涸的河,司机师傅告诉我,这里是将台堡,你们下车去看看吗?将台堡?不就是红军长征一、二、四方面军胜利会师的地方吗?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宁夏行游记 宁夏沙坡头游记作文
云台山上红旗飘

云台山远眺

将台堡,位于城西吉县城西南约20公里处的芦河东岸,战国秦长城在这里向东转折。古代时把这里称西瓦亭,是古军事要塞。“将台堡”的称谓本身就已经包含了军事的成分。根说此城堡最早筑于秦昭襄王时期,是古代战争的产物,由于作为军事胜地,历代都有所更新修建。现残存的土堡东西长约70米,南北宽60来米,堡墙高10米,堡门建在正南面,其上镶嵌着革命前辈薄一波老先生题写的“将台堡”三个大字。

我小时候知道红军长征故事除了学课文以外,大部分知识都来自几部描写红军长征的电影。这些课文和电影“教科书”里并没有讲述红军长征是几个方面军的长征,总以为红军战士都是从瑞金于都河畔出发在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下绕了大半个中国最终“北上抗日”来到陕北。其实,红二方面军和红十五军团以及红四方面军的长征都不是从瑞金出发的。


将台堡宣传栏

将台堡红军会师纪念碑

1936年9月至10月,红四方面野战军特别支队红一军团一师三团作为先行,到了将台堡以后,立即发动群众,建立苏维埃政府及农会,为红军三大主力的会师做好了准备工作。10月22日,贺龙、任弼时、刘伯承、聂荣臻、邓小平等率领的红一方面军一军团主力在将台堡胜利会师。参加会师的有红二方面军陈伯钧(红六军团军团长)、王震(红六军团政委)、李达(红六军团参谋长)、甘泗淇(红二军团政治部主任)等;红一方面军的杨得志(红二师师长)、萧华(红二师政委)等,参加会师的红军部队和当地群众近一万两千人,这就是著名的“将台堡会师”。

我下车信步走到1996年纪念红军三大主力在此会师而修建的纪念碑广场前,没想到也许是天色晚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纪念广场的大铁门紧锁着。我们只好隔着栅栏冲着高高的纪念碑照了几张相,无奈地离开了将台堡赶往六盘山。

汽车在山路间一路向南行驶,天很快就黑了。夏季里天色全黑应该已经很晚加上中午没怎么吃主食,肚子因饥饿难免叽叽咕咕叫了起来,原本想趁机舒舒服服睡会儿的心情也被饥饿纠缠的睡意全无。车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单调的车轮声从车外传来。看着窗外黑洞洞没有一丝亮光的原野,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幻觉,莫不是在寒冬腊月的季节,车灯所能看见的地方,黑天昏地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这场景让我想起古人描写的“杀人夜”,那一刻不免让我打了一个寒战。是啊!毕竟这里是祖国的大西北,要是在东部沿海地区,这荒凉的景象真是决不会出现的。

下了一个大坡,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一个亮灯的楼房,我们的车从那学校模样的建筑前一滑而过:泾源县城到了,今夜我们就宿在这里。

泾源县在六盘山腹地,以“泾河水源头”而得其名。我注意过我们国家的地名,凡是叫做什么“源”的基本上与河流源头有关。甘肃省的“渭源县”就是黄河最大支流渭河的发源地;江西省的“婺源”一定会有“婺水”流出。泾源县在宁夏的最南端,在往南就是甘肃省的平凉市,东边与彭阳县接壤。泾源是个回族人占绝大多数的县。其实我第一次知道泾源县这个地方还是在电视纪实片里,西安市当年在破获一个枪案时,侦查员连夜从西安市追到这里来抓一个涉案人员。片子里的当地农民都戴着向征回族人的白帽子,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一大早,我走出住所看了看这个山间小城。我的对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包,上边修建了一个漆红的小亭子,一条小河从山下缓缓流过。天上布满了乌云,薄薄的雾遮住了远端的六盘山。和固原县一样,这里的街道也是灰蒙蒙的,也许是心理暗示在作祟,看见这一切总让我有干渴的感觉。那些闲适的老人们依然在晨练,从他们的精神面貌上丝毫也看不出和大城市的人们有什么两样。


六盘山野荷谷

早餐后,我们一行继续出发前往六盘山“野荷谷”。汽车沿着不知道是不是泾河的一条河往山里驶去,我的眼前被沿途绿色的植被包裹了,郁郁葱葱的景象让我怀疑这里还是不是以苍凉著称的宁夏。是啊!能在印象里以干旱出名的宁夏看见被江南碧绿装点的大山实在让人称奇。我们的车缓缓进入六盘山,在峡谷里绕行,高耸的山崖下弯弯曲曲的路旁长满了松或衫树和叫不上名字的花儿。不一会儿,车在一块小坝子前停了下来,让我们换乘景区的电瓶车继续往山里走。我坐在敞篷的电瓶车里,抬头看着被云雾半掩着的六盘山黑黢黢的山崖,绿树从身边一闪一闪的向后倒去。虽然是数伏酷暑天,被潮湿的山风吹拂着还真有一丝凉意。我们很快到了“野荷谷”,看着一簇一簇的野荷花,我惊呆了:这荷花原来也有“野和家”之分?


高挑的野荷花

像不像烟叶?

在我没有亲眼看见野荷花之前,的确连听都没听说过荷花还有“野”这么一说。眼前的野荷花长着宽大的绿叶,那叶片在的熟识得知识里像一片片旱烟的叶子,从重叠叶间伸出一根挺子,挺子上端开着不大的小黄花,那花型就像是放大了的茉莉花。什么叫美?我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在学“美学”的时候,老师解释说:其实谐调就为美。那么这个世间能够带来美感的物质要么是个体美,要么是群体美。这一片片整齐划一的野荷花就像一队队武威雄壮的军阵,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黄花亭亭玉立在山间沃野里,给绿色的世界里增添几分盎然,给湿润的空气送来一丝淡淡的幽香。


山花烂漫为哪般?

漫山遍野松衫树

山谷里静悄悄的,没有山风的呼啸,没有游人的喧闹、甚至连一声声鸟叫蝉鸣都没有听到,唯有那一片片野荷花在那里怒放,那一棵棵不大的松衫树知趣的消失在无尽的山谷里。那一刻,我被这片片绿植征服了,似乎再一次出现了错觉,眼下还是在中国北方荒漠旁的山间吗?突然有了一种新奇的想法,就感觉我们就待在六盘山的心脏里,听着它的心跳,看着它绿色的血液向着全身周而复始的流动而去……。我们没有多多打扰六盘山生命起源的“心脏”,按原路退出了山谷。

不知从何时起,盘山公路上漫起了浓浓的雾,遮住了我们的视线,近在咫尺的大山只能亲近而看不清它的面容,成了网络上所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我们就是“驾着”漫天大雾从上谷里“升腾”到了海拔2800多米的六盘山山顶。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面对面见不到人的大雾天这是第二次。2002年初秋在江西庐山,雾那个大啊,开着车灯照不出三米远,让我深刻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庐山迷雾”。我们下了车,在雾中迎着风雨迅速跑过有些积水的广场,上了几级台阶,赶紧钻进红军长征纪念馆大厅里。

据说这个“红军长征纪念馆”是2005年9月在六盘山原有一个纪念碑亭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其规模和建筑面积均比以前有很大的提高。纪念馆里陈列了红军长征时期一些遗物和照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毛主席1935年10月路过此地时写下的著名词篇《清平乐.六盘山》。说实话,我最早知晓六盘山这个地方就是来自于毛老人家的这首词。文革中一切文学作品都成了“毒草”,一切戏剧都成了“四旧”,我们这些正在求知中的学生除了读他老人家“红宝书”就是唱那些“革命样板戏”,这不乏熟读甚至背诵了毛主席若干首诗词,其中就包括这首《六盘山》。当然,我们只是背诵了《六盘山》,并不知道这六盘山词的形成过程和历史背景,当我认认真真参观完了纪念馆,一切都了然于胸。

红军长征最初是一种战略转移,本来是前往鄂西北与贺龙领导的红二军团集结。八万余红军载着所有缁重从瑞金于都河出发,与广东军阀约定相安无事,等到达湘赣边界渡湘江时,遇到湘军的拼死阻击,一个湘江战役就让红军损失3万多人。在湘军的围堵下,红军直接与红二军团会师的目的几乎不可能,红军改走湘桂边界往贵州绕行,还是遭到国民党中央军和地方军队围追堵截。这才有了“遵义会议”,才有了毛主席的“四渡赤水”…….。放弃与红二军团会师以后的红军为了保存革命火种和战斗力,利用地方军阀各自为政怕伤自己元气的“小九九”,渡过金沙江、大渡和,沿横断山脉一路往北,过了岷山大草地进入甘肃地区,正不知往何处去时,红军在一个叫哈达铺的地方缴获了一个邮政所,把里边的报纸送给了毛主席,老人家在这些报纸里读到了“国军正在陕北剿灭刘志丹为首的红军”这样一条消息,毅然在那个下着小雨的上午决定红一方面军向陕北挺进……。1935年10月,红军走出甘南从平凉来到宁夏,翻越海拔2500米的六盘山山脊,为了鼓励经历了一年跋涉和生死考验的红军战士们,毛主席编写了一首《长征谣》,当时是这样的:“天高云淡,望断南归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同志们,屈指行程已两万!同志们,屈指行程已两万!六盘山呀山高峰,赤旗漫卷西风。今日带着长缨,同志们,何时缚住‘苍龙’?同志们,何时缚住苍龙?”。那年10月19日,红一方面军抵达陕北吴起镇,红一方面军历时一年多长征宣告结束。


红军长征纪念馆《长征谣》
1961年时任宁夏自治区主要领导同志通过中央办公厅请毛主席手书《清平乐.六盘山》词,赠与宁夏自治区珍藏。毛主席书写之前,又将自己在延安改写成词牌的《六盘山》再次进行了修改,连着手书了两份《六盘山》词请中央办公厅转交与宁夏。现在我们看到的毛主席草书的《六盘山》就是那个时期的作品。他老人家的草书作为书法艺术品将永远留传于世,如今,这个“艺术品”就镌刻在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馆”广场所立的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从浓雾中看去,他老人家遒劲有力、挥洒自如的笔锋像一个个金色的长龙,活灵活现地在六盘山的云中戏雾起舞。


浓雾里,主席草书像飞龙

我们沿着盘山路下六盘山时,雨去了,雾散了,从高处往山下眺望,成片成片黄色的庄稼镶嵌在一簇簇绿树当中,褐色的土地像一个画家的调色板,随意地扔在两旁。我想,毛主席当年看到“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的意境不仅仅是字面上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在他的作品里把六盘山的秋色描绘的淋漓尽致。革命胜利后多年的今天,在同一块地方看山下,完全是另一番美色。

我们从六盘山下来就直接去了中卫。当天夜里我们登上西去的火车,于次日凌晨四点抵达张掖。西部夏夜天亮的晚,我们摸黑到了住处,眯了一小觉,醒过来,连忙打开窗帘,刺眼的太阳光直射着我的脸,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水洗的蓝天上没有一丝白云,我情不自禁地问道:“这里的天怎么这么蓝呢?”

抱歉,张掖的故事不在这里缀述,那完全是另外一个美景。

2011年8月中,我又有机会去了中卫和银川。到银川的那个晚上就和我30多年没有见面的发小根党弟兄俩喝了一顿大酒,第二天清晨我冒着倾盆大雨一个人赶到银川机场,于中午回到了北京。

一直想写写宁夏的故事,前前后后拖了24年的往事,今天总算断断续续地写完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还宁夏那些好朋友一个人情,同时,也了我一个心愿。

此篇献给多次去宁夏陪伴和帮助过我的朋友们!

2013年12月13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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