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路上人
黃子華的經典棟篤笑《秋前算帳》中有這樣一幕:早前一直被警告「共產黨好恐怖」的他,終於來到北京,偶爾抱養,由領導陪同去看病,不僅不用排隊,面對長龍,招搖過市,並且,當他看完病出來時,所有被插隊的人還跟他揮手說「掰掰」。黃子華說,那一刻他感覺「好恐怖」。但更恐怖的是:「我中意啊!」
很少有人會像黃子華這樣,享受「中意一刻」時,突然感覺「好恐怖」。為什麼恐怖?因為這享受,是特權的結果,是犧牲了別人的時間,換來了自己的便利。這時,我們心中的「魔性」戰勝了「佛性」。而周星馳的電影《西遊降魔篇》(以下簡稱《西遊》),告訴我們的恰恰也是這樣一個道理:人的一生都是魔性與佛性的戰鬥,抑魔揚魔乃是一生的修行,只要稍微放鬆,魔性就會借機萌生。
人人皆可成魔
如果說「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的話,那麼實際上,人人也皆可成魔。過去的西遊作品,似乎都過於美化唐僧身邊的三個徒弟了。因為中國人的戲劇觀念是非黑即白,正邪分明的,壞人肯定長了張「壞人臉」,好人肯定長了張「好人臉」。於是,身為降妖除魔的「好人」孫悟空、豬悟能、沙悟淨,肯定長了張「好人臉」。這樣的邏輯,乍一看是多麼正確、正當、正常。但千萬別忘了,孫悟空、豬悟能、沙悟淨成佛是後來的事,一開始,其實他們都是妖怪。
《西遊》提醒了我們這一點,無論水妖沙悟淨、豬妖豬悟能,還是猴妖孫悟空,都長了張令人不寒而慄的臉。有人勸告,不要帶孩子去看這部電影,當心嚇著孩子。此言不假。尤其是豬妖,真是很嚇人,本來眉清目秀的一個帥哥,突然張開血盆大口,讓我的小心臟揪了一下。在香港,《西遊》被分級為「IIB」(青少年及兒童不宜)。唯恐在沒有電影分級制度的內地,很多孩子都要做惡夢了。
話說回來。其實何止水妖、豬妖、猴妖身上充滿了魔性,那三個各懷絕技,卻各為私利的降魔師(空虛公子等),身上豈不也盡是魔性?片中的唐僧說:你們都這麼能大,為什麼不一起對付豬妖?結果,他們只能一個個被猴妖殺死。
執著過,才能放下
《西遊》中的唐僧,是單純的。唯其單純,一心求佛,最終才能修成正果。但他心中亦並非沒魔性,他對舒淇的愛,他看著舒淇翩翩起舞時,眼中的那份深情款款,說到底,也是一種魔性。我相信,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那麼一刻,但願自己從來沒有愛過。其實都並非後悔於愛過,而是後悔於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為什麼不更好地去愛?恨不可怕,因為有多恨,就代表曾經有多愛。唐僧對佛祖說:執著過,才能放下。整齣《西遊》,唐僧一直在尋找師傅口的「一點點」,結果發現那就是愛,就是執著,就是放不下,就是魔。忘我才是真我,無愛才是大愛。
雖說「人人皆可成佛」,但豈是人人皆能成佛的?犯錯不要緊,有悔過之心,善莫大焉。盡人事,聽天命。說《西遊》中的唐僧「修成正果」,但到最後,看只是開端而已。當唐僧帶著三個徒弟,踏上取經路時,四個人身上的魔性,其實並未減退多少。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憤怒、猜忌、背叛、悔過,猴妖才能化身為鬥戰勝佛。看看別人,看看自己,試問誰不是西遊路上人呢?
2013/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