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这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妈妈的白内障需要动手术，我这个还有些孝心的儿子，便带她入住了省城最著名的医院：安微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毕竟老娘抚养我这么大，很是不容易，到现在，我还没让她老人家享受过儿子半点的清福。她现在需要动手术了，我总应该想办法让她少受些痛苦吧？这是一个做儿子的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报答了。即使这个儿子刚参加工作不久，其实手里也没什么钱。
我向医院交了六千块钱。白内障切除是个小手术，这些应该完全足够了吧。即使这是家大医院，费用昂贵，也应该倬倬有余。我这样想。
手术前，医生说，你是想你妈妈两只眼睛一道做手术，还是分两次？
这有什么区别？我问。
两只一起做呢？痛苦大些，我看你妈妈年龄有些大了，怕她受不了。当然她要是觉得没问题，也可以一起做。医生说。
哦，这样啊。那就分两次吧。我说。不忍心年老的妈妈多受苦，只能选用疼痛最少的手术方式。钱，那不是问题。
眼角膜，你是要选用进口的，还是国产的，还有合资的。医生又问。
这有什么区别？我说。
进口的当然好些了，能保几十年没事，副作用也很小，当然价钱也很贵，要一千二百块一只；合资的其次，六百块；国产的最差，只要二三百……你看用哪个？医生这样解释。
这对我来说，是个没办法选择的课题。既然都说进口的好，而这眼角膜又如此重要，难道我还能选差的吗？为了妈妈的眼睛，我哪能用差的！两只眼角膜合在一起也不过才两千四百块，我带的钱还是足足有余。
第一只眼睛的手术，非常成功。下一次手术要到几天以后，我要出一趟短差，能够赶在妈妈手术之前回来。医院里有爸爸留守，应该不用担心。我走了。在妈妈动手术的那天上午，我又准时地赶到了医院。我在外面看着妈妈躺在医院专用推车上进了手术室。手术门关上了。我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地踱着步，我无法静下来……
大概几分钟或者是十几分钟后，手术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走了出来，说：你预交的手术费估计不够了，需要补钱。
不够了？我可是交了六千块啊。我头一阵晕。但她说不够，那肯定就是不够了。在医院，医生的话一言九鼎，不容怀疑。我说那还缺多少啊？
再交两千吧。
我摸出皮包，里面只有空空的两三张百元钞票；几张卡上，这几天也恰好用完。爸爸，他肯定是没有的，不能指望。对这个家，远不如对其他人来得亲切，热情。能来合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我知道。
可现在怎么办？合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说，现在就是能借到，也是来不急了。我只得望着眼前这个女人用商量的口吻说：你们先做手术，我下午就去补交，可以吗？
不行，必须先交费，后做手术，这是医院的规定。她用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说。
那怎么办？手术推迟到明天再做？我无耐地问。
最好现在做，因为麻醉针已经打过了。今天不做，你还得继续重新排号，那要到好几天后了。你现在赶紧去借钱交费。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啊？我脑袋有些懵了。我急了，放低声音，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跟她说：我在合肥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识，再说即使有，现在送来，也等不及啊。你们先做手术，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人送钱来，你看好不好？再说，我帐上的钱应该足够把这个手术做完吧？后面调养及其它费用一会送来也不迟啊。你们就行行好吧，不然怎么办呢？我妈她都打过麻醉针了，总不能还不做吧？
这没得商量。没钱，打过麻醉也不给做。手术做不了，麻醉钱你还要照交。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杯子里的水，看不到丝毫的变化。
我…我…我把手机和身份证都押给你们不成吗？难道我还会欠你们医院的钱不成？再说，你们医院总是有救死扶伤的精神吧？都打过麻醉针了，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呢？！我的心感到一阵阵收紧，身子开始颤抖，说话有些打结……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发疯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医院怎么可以这样？
都这么说，我这医院就不用开了。欠钱赖账的人多的是！她一甩头，叫人把车子推出来，说，手术不做了。
妈妈躺在车子里，被推了出来。那只被打过麻醉的眼睛被药棉包扎着，意识已经有些清醒的她躺在推车上，用另一只眼睛望着我们，望着她这个没用的儿子，望着眼前的白大褂门有说有笑地从她身边来来去去……她的眼里有恨！那是一张布满雏纹的老脸，一头经历风霜洗礼过的白发，这样的一个老人却用一种令人寒心的眼光望着自己的儿子……我不敢跟她对视。我感到愧疚无比，无地自容！是我，这个没用的，她亲手一点一点养大的儿子——干了这件对不起她的事！
那一刻，我真的想拿把刀捅死眼前的在我面前出现的所有的被称之为“医生”的人——狗都比她（他）们有爱心，有人情味吧？这里是社会主义的公立医院？是人民的医院？哈哈哈……我在心里大笑，我算是看清了这个世界！钱才是大爷！没钱？连死恐怕都没地方。
要是可以，我想用炸药包炸光这些披着白衣的所谓的“医生”们……两年来，在无数个不眠夜里，我做着同样的梦：我拿着长长的刀子，一个个地捅死那些安医附院的医生们，然后看着从他们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流血——我有种报仇血恨后的痛快！我真的很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的一个时刻！
后来，妈妈的那只眼睛最终没有第一只眼睛做得成功，医生说是过敏。我不知道，我也不懂。但我知道，妈妈为此恨我，只是她不曾说出口！是的，她应该恨我，这一切都是她这个没用的儿子引起的，如果不是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我哭泣，在没人的时候，在无数的夜里。可是，这有什么用？它已经不能挽回妈妈那曾有过的痛苦经历！
而这一切，却只是为了区区几百块钱（住院总共花了七千不到，其中还包含多打的那针麻醉，以及多住几天的费用），便让一个白发老人经受那样的罪！这是一种屈辱！没钱怎么行？后来，妈妈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我无可辩驳。
是的，我永远都要记住那一天，以后，也会让我的孩子不要忘记那一天！还有那些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绩溪路住院部的眼科医生们！！！我恨，我咬牙切齿地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