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津战役研究》
作者:陈德仁编著
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
出版日期:二○○三年四月第一版
书内有关天津战役的章节:王亚川回忆活捉陈长捷
王亚川回忆活捉陈长捷
一九八八年十月,编者访问了原天津市劳改局副局长王亚川同志。他讲述了在天津战役中如何配合解放军活捉国民党天津市警备司令陈长捷的前后经过。这次付印前,王亚川同志又写成回忆录。经编者对个别文字作了些调整,业经审定。
一九四八年,解放战争的胜利形势发展很快,组织上指示我:在国民党占领的平津地区,设法打入守军内部获取情报,配合解放军攻城作准备。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无条件的想方设法去完成任务。
这年的六月,蒋介石调派陈长捷任天津警备司令部司令。陈来津前是国民党军兰州第八补给区司令,没有兵权。他“光杆司令”来到天津后,一方面把原有的城防及军事部署做进一步安排加强,另一方面积极地多方搜罗军事骨干力量,强征壮丁,组建天津警备旅并亲任旅长,妄图以此为基础培植和发展自身嫡系的军事力量。
我有位“忘年之交”的友人戴国林,曾任国民党阎锡山部团长、石太铁路护路司令等职,与陈长捷同属阎锡山旧部(陈长捷曾任闫部军长、集团军司令等),戴国林凭此关系当上了天津警备旅第三团团长。戴国林出于友谊,为帮我安排到守军内工作,他给我出具了曾在阎锡山部随营步兵学校毕业和曾任阎部连长、副官的假证明,并推荐我到天津警备司令部特务营当了警卫连长,这是一九四八年八月间的事。
特务营是天津警备司令部直属的担任武装保卫司令部及其首长安全的专职部队。营长夏荣秀是陈长捷的亲信,同戴国林私人关系深厚。全营七百来人,半美式化装备。下设四个连(一连警卫连,二连是重机枪连,三连是炮连,四连是情报连),分别配置在警备司令部(现百货大楼后新华路上)大院的四周分区担当警戒。我所在警卫连有一百三十来人,下设三个排。除排长多是国民党军校毕业或特警班毕业的以外,多是
陈德仁(左)与王亚川(右)职员、工人、学生被强征入伍的二十来岁的青年,没有战斗力。我连除担当守军司令部北大门(即正门)及门外新华路一侧的警戒任务外,主要负责陈长捷上下班、外出开会或视察时的武装保卫任务。连部设在司令部北大门对过(佳木斯道与新华路交口)的一所四层白楼里。
因为有戴国林的关系,特务营长夏荣秀对我很是照顾,我们相处关系也较近乎。他为使我便于工作,在我接任警卫连长后,领我去见过陈长捷,也领我到有关处室介绍过。
我几乎每天都要派出一个多排的兵力乘车武装护送陈长捷上下班,往来于迪化道(现鞍山道)一处名为“静园”的“陈公馆”和司令部之间。直到十月下旬,天津守军军事生活还算基本正常,如司令部每逢周一要集合官兵升旗开会。记得有一次,司令部官兵集合在东院大操场上。等待陈长捷训话。在操场的西南角上有一个被泥土覆盖着的钢筋水泥地下室。据说是日寇统治时期为供奉日军死亡将士灵牌的“神社”旧址,经改造后作为备用的地下指挥部。陈长捷站在离此处不远的讲台上,身穿普通士兵棉军装开始讲起来。他说要讲忠孝仁爱礼义廉耻八个字,今天只讲忠字,其余七个字以后再讲。他列举历代忠臣为国捐躯,直至说到现在要效想蒋介石,要竭尽忠心保卫大天津。他污蔑共产党,不厌其烦地吹虚天津守军似铜墙铁壁能坚守不失。我心想,你陈长捷还要讲的那七个字恐怕讲不完啦!
一段时间以来,陈长捷作为天津临战戒备时期的最高军事指挥者,不断召集军政党各界头头开会,协调安排防守反共、筹措粮款、军工保障等事宜。也不断召开军事领导人会议,研讨军事部署、防守工程建设等。他也到天津守军各军视察过。有一次通知我带领两个排的兵力,全副武装护卫陈长捷、副司令秋宗鼎、参谋长严家诰还有参谋处一些喽罗,到市郊边沿防守一线不同防区视察。临近市区的大片房舍树木已被砍伐烧毁一空,扫清了射界;满地掩埋的鹿砦和地雷,给进攻设置了重重障碍;深挖的护城河已灌满了水,大水漫灌的开阔地上造成了大片的泥泞地带,使人难以通过;弯曲交错的战壕加上纵深配置的钢筋水泥碉堡,摆出了一副攻不可破的巍巍架势。陈长捷高兴极了,他一边查询情况一边给将士打气撑腰,叫嚷要誓死保卫大天津。这一时期,我还护卫过陈长捷到天津跑马场改建的直升机场检查工作。
陈长捷自信他们已完成了保卫大天津的立体交叉部署。他们满意地看到:在津边一线有守军六十二军、八十六军、九十四军和暂编一八四、三○五、三二六、三三三等四个师,依靠强固工事足可坚守;在市区二线有各军的后备部队,有警备旅的三个团和一些杂牌军的高度戒备;在警备司令部指挥中心,有司令部官兵包括特务营的严密防守,再加上有直升机场保证空中交通畅通,有地下指挥部的安全隐蔽指挥,保卫大天津足可万无一失了。
自从我打入警备司令部以后,组织上派化名温才的同志担任“交通”和我单线联系。我充分利用了警卫连长的合法身份,通过多种渠道获得了许多重要情报,都按规定的时问和地点,妥善及时地交给温才同志。组织上也通过“交通”向我传递指示,要我密切掌握守军动态,盯住陈长捷,分析他可能采取的几种行动,做好应对准备和相机处理。
随着国民党军队在东北的失败,天津守军进入高度临战戒备状态。陈长捷兼任天津防守司令,他住在司令部不回家了。他加紧布置在市区主要交通干线上修建街心碉堡;在各军驻防的房前路口。用麻袋装沙子堆成掩体除在司令部周围修筑碉堡外,凡临街一层的房屋窗子都用砖瓦堵起来,留下射击孔准备巷战组建的军警宪联合纠察队,出没在主干道上检查过往行人车辆,特务纷纷出动迫害进步群众;由外地逃来的伤兵残将满街乱窜;物价暴涨,缺粮限电;霄禁时间一再提前延长;整个天津笼罩在一片乱哄哄而又白色恐怖之中。进入十二月,解放军把平津交通截断了,接着又解放了唐山等地,天津成了被包围的孤岛。这时听说蒋介石派要员来津与陈长捷密商防守大计,也听说陈长捷派出几名地方士绅出城与解放军谈判,因陈长捷无诚意谈判未果。陈长捷决意死战,给官兵发美国罐头、面包和现大洋,鼓励官兵卖命。
大战临头,顾不得庆祝一九四九年的新年了。从一月十三日起,解放军的大炮向市内目标轰击。司令部二楼饭厅被炮弹揭了盖儿;停在大院里的车辆被打得底朝天;司令部和周围房屋的门窗玻璃被震得粉碎,只好用麻袋堵上防寒;司令部通各军的军用专线被打断,只得靠无线电台通话联系;司令部左前方不远处的正中书局被击中起火;远处不知什么地方被炮火轰击得冒着滚滚浓烟。陈长捷为躲避炮火已转到地下室指挥部了。我把全连大部官兵集中安排在连部一楼大房间里待命,上边时时传来第一防线已有几处失守,市区已发生战斗,要求加强戒备准备应战。
一月十五日枪炮声由远及近。清晨四点多钟,夏荣秀来查哨,我汇报过情况后同他一起登上连部四楼屋顶瞭望,看到司令部周围不时出现打信号枪的。黑夜伴随着远处燃烧的火焰,传送着轰隆的枪炮声。这些都预示着津城的即将解放,我心里特别高兴。夏荣秀这时精气神明显不行了,我对他说:营长,连里官兵情绪不稳,仗已打到眼前,怎么办呢?他说:老弟,事到现在,连陈司令都躺在指挥部床上撒手不管了,咱又怎么办呢!我说:几个军都挡不住进攻,更何况特务营呢?不是白白送死吗?我看他默不作声,又接着说:咱俩私交很好,依我看到这个地步不如挂起白旗不战为好。夏听后点头说好吧!我送走夏荣秀后便命令一排长扯下白被单在房前挂上。过一会儿,营部传令兵传令说:营长嫌你连白旗挂得不如别处高,要再挂高点!我又叫人把白旗挂高了。
这天七点多钟天刚亮,脸部门前哨兵突然跑进来向我报告,解放军攻上来了!我忙起身迎出门,只见四名头戴皮帽子,端着手提连发步枪的解放军战士迎面冲来。我穿着一身国民党军装,子弹袋上横插着一支美式左轮手枪。我忙举起手大声说:我是连长,是共产党员自己人。我负责缴枪!解放军战士听后一愣,二话没说,很快上来一人取下我的左轮手枪说:快叫大家放下武器!我命令连里官兵放下枪弹堆放在屋角下,全体坐在墙边听后命令。一位解放军战士问我陈长捷在哪?我毫不迟疑地说:跟我来!我由两名战士陪同出了连部来到新华路。这时警备司令部北大门一侧已被解放军由东西两路口发射的密集交叉的火力封锁了。两位战士怕我身穿国民党军装横过新华路去警备司令部引起误会,他二人不停地抡起双臂上下摆动,示意不要向我开枪。我们仨进了警备司令部继续前进时,只见众多解放军后续部队的战士冲上来,鸣枪越墙,呼喊着向司令部冲锋前进,子弹嗷叫着划过头顶,不断打到墙上,地上冒出股股白烟,我们前进受阻。这时,我只好认真地用手指给两位战士,在不远处就是陈长捷地下室指挥部的位置,二位战士商量后,一人向前冲去,一人带我返回连部。
当日上午约十时,按解放军战士通知,我集合连里官兵,由民兵看押。当我随俘虏队伍穿过南市时,我一回头正巧看到由警备司令部院内向天空升起了三颗白色曳光弹,这可能是通报守军指挥部已被捣毁,守军司令陈长捷已被活捉的信号吧!俘虏队伍向西行过杨柳青到静海县接受审查处理。没过两天,党组织派人把我接出回市,我接受了新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