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汤显祖的《牡丹亭》,读到其中“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一句,情绪再起涟漪,不用掐指算,从知性优雅的杭州回到北方不过半月,又整天的碎碎念念地漾起思念的涟漪,似两情相悦的情人离别,亦可以说是个人的单相思,我与杭州,似有一日不见如三秋之情愫。
被时代的大潮卷起抛出,南疆北国、策马雪域、中原,所到之地,大小城市无数,但从未自内心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拥抱他。仿佛寻寻觅觅得来的生存领地,只为打拼狷养身的陋居,那颗风姿绰约的心呢,要如何安置?老公常常调侃我,所到城市皆戴着挑剔的有色眼镜,我内核深处知道,并非如此,一路寻觅,一定有这样一处可以打动我、留住我脚步的地方,她一定会在某个地方,静静的待我、遇我,与我共振,擦出耀眼的光,燃起沸腾的血,敛我衣袂,拥我入怀,并柔声软语的在耳畔呼唤,留下来.....留下来.....这样的呼唤憾动细敏的神经,让我可以为之恸哭、为之动容的城市。遇她,我定与之相携,须臾不离,与她谈一场恋爱。对,就是这样的姿态,恋爱的姿态,亦是人与生存环境的最佳境界。
古代文人多因遣派或流放至某地,才有机会迁境,但时下,场景的更迭快赶上一部电影的场景置换,更有些富甲之士抑或是文人雅士,早已摆脱生存之压力,一路山水一路歌的享受人生,这样一群人,完全撑握心灵懿旨,选择心仪之山水田墎,安置身心。我自认为这样的一种人与环境的相处的状态方为妥贴。
缘字诀,谁人解,我幸运地从大大小小的水泥丛林里穿行至九九年的秋,意外的与老公闯进杭州,这一闯,彻底跌入美人怀抱。二十多年,千里迢迢被缘的丝线牵入此处。那天风清月朗,正是中秋,三秋桂子,十里荷香。西湖边落座,龙井两盏,与柔媚的西湖就这样相看两不厌,身边人说些什么已随风化,心的小足已踅进湖心。眼泪被西湖的水呼唤而出,相望互动,泪眼薄雾中见袅袅玉柳,似有清照词的婉约。空气裹挟着桂子的矜持,杯中飘飘如仙子的龙井呢哝。诗意如此,茶意如此,眼睛再无力探看别处。在杭州数天里,连天接日行于湖上、断桥、苏堤、小小墓碑前,探问情深深几许?虽来时无意,去时如何将息?
离别的酒席订在周末,多日的情与景的絮语,临别的盏,装满不舍与落寞。恍恍惚惚的踏上离别的列车,窗外似传来韦翁的“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的隐隐叹息。
也许是生命的质地刚好与杭州的知性、温婉相和,缘的丝再次延伸几千里来牵我。再次来杭州,得以与佳人耳鬓厮磨数月,便再也无法与斯说离别,便搜其羞囊置一居所,心心念念要与之长相厮守。但随后一直未尽如我意,虽置放若大的磁场在此,但终因生计奔突,游离于京城。
江南,我的情人,每年的春,必前来与之相约。每一次的重逢,心神合聚,叙旧抒情,如浴爱河。断桥携手,六桥相望,山色如蛾,水纹如绫,暖风如酒,我已彻底目酣神醉在你的柔波里,一生相恋,便为永结,如我故去,愿灰烬相随湖里,养一畦菡萏、一湖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