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担资金黑洞:巨额违规资金腾挪的游戏
[导读]中担公司早被监管部门盯上,却依然上演了巨额违规资金腾挪的游戏
银行“受骗”?
像其他银行职员一样,徐某在得知中担事发后,开始催促贷款的这家做安防工程的企业提前还款。“企业特别不配合。提前收贷就说没钱,不肯追加法人连带责任。那会儿就怀疑企业是不是把借款钱贷给担保公司了。”徐某对财新记者称。
这家安防工程企业则告诉财新记者,他们并没有拿到贷款,1000万元全部都交给了中担。本来他们是2012年2月支付货款时才需要贷款,但担保公司死磨硬泡让提前贷款出来给他们,利息丰厚。不过,企业方面不愿透露细节,也不肯出示与担保公司的合同。
徐某对财新记者称,招行对贷款的管控一直比较严格,无论是担保贷款还是信用贷款,都要求走受托支付。这是贷款资金的一种支付方式,指贷款人(依法设立的银行业金融机构)根据借款人的提款申请和支付委托,将贷款资金支付给符合合同约定用途的借款人交易对手,目的是为了减小贷款被挪用的风险。受托支付目前适用的情况是:贷款资金单笔金额超过项目总投资5%或超过500万元人民币。
银行此举就是为防止资金挪作他用,贷款资金直接留给该公司上游企业。这也是很多银行贷款通行的做法。但财新记者获悉,实际上,这两笔贷款轻易绕开了受托支付的限制,并没有流入供货方。
中担客户经理王某承认,当时出示的贸易合同系伪造。贷款流入所谓的“上游企业”后,几经辗转,最终流回中担。
徐某告诉财新记者,招行北京分行上下都很紧张,“如此紧张的重要原因是,去年7月,王某还从我这里办理了另一笔1000万元的担保贷款给另外一家企业,尚未偿还。而这两家企业是相关联的,也就是贷款的是同一拨人。”
徐某告诉财新记者,根据招行对担保公司准入的规定,中担须缴纳10%保证金,但不足额。也就是说,即便足额缴纳,还有1800万元的资金缺口。由于两家企业是关联企业,又并非企业自用,这两笔业务成为招行北京分行目前风险最大的两笔贷款。
据权威人士透露,从2012年3月8日开始,北京金融局牵头的“中担事件”应急工作组召集涉案企业将齐聚中担,共同讨论中担的债务问题。这将有助于统计中担涉及的资金窟窿到底有多大。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大意了。现在想想还是有好多蛛丝马迹说明是有问题的。”徐某对财新记者称,“不过,庆幸的是,当时走了受托支付,银行的责任能小一些。”
银监会2010年2月发布了《流动资金贷款管理暂行办法》《个人贷款管理暂行办法》《固定资产贷款管理暂行办法》和《项目融资业务指引》,并称“三个办法一个指引”。 意义在于,规范商业银行贷款支付行为,确保贷款资金按借款合同约定用途使用,防止借款人资金被挪用,防范和杜绝贷款用途的虚构和欺诈,以规范和强化贷款风险管控。
一位资深业内人士称,此次中担事件所暴露出来的银担合作问题,证明受托支付制度在现实中很难被真正执行。但银行还是有很多办法来发现担保公司是否正常。
王某去年7月曾针对彼时“担保行业乱象”对财新记者指出,其实如果银行想查担保公司,方法很简单,多跑两趟,查得细点,一般不合规的都是能察觉的。“为什么没查出来?是查不出来还是没查?”
谁来埋单?
“银行的营销伙伴、企业融资的盟友、金融创新的基地、职员发展的平台。”这句标语是中担贴在公司墙上的企业理念。
“从游戏规则上讲,我们这些企业既然愿意和中担建立合作,我们就愿赌服输,我该还银行的钱,一分不差保证还,但是中担那部分我们也该替他们还吗?我们一开始也不认识他们,都是银行和政府介绍的,现在出问题了,该谁管?谁负责?”上述纺织业企业主说。
应南北两地诸多受牵连企业方的要求,2012年2月29日,北京金融局、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北京银监局等监管机构成立了“中担事件应急工作组”,并于3月7日起,与北京市工作组指定的财务人员、律师以及相关银行代表进场核查中担资产负债情况,同时要求该公司各相关部门配合。
北京市工作组、北京金融局将对中担的集团债权进一步梳理,并追查广东省关联资产,要求中担公司按客户贷款逾期、到期的紧急程度排序,逐个展开四方洽谈,制定解决方案。此外,要和再担保形成总方案报市政府。
一位中担内部负责人表示,客户的账户信息已于2月底梳理完毕,中担公司会根据客户的还款时间的先后顺序来优先解决。
该负责人表示,目前中担正与十多家合作银行进行协商,希望能尽快将公司存在银行的2.1亿元质押担保保证金取出以应急,并且北京银行方面已经基本同意,而其他银行的问题不大。
相关人士介绍,目前担保公司跟银行做企业担保业务时,保证金缴存存在较大的差异,按担保公司类型分为:民营担保公司和国营担保公司。国营担保公司做这块业务时不需要交保证金,但民营的担保公司需要(往往缴存金额较大,缴存比例也不同),而且中担这笔保证金会统一存在一个指定的账户里。
比如,中担跟北京银行做企业担保业务,该银行需收12.5%的保证金,企业贷款1000万元,要按照这个比例存入该账户125万元。
“原则上这笔保证金应该是中担来拿,但是中担和企业去谈,把企业这笔125万元保证金给扣了,将剩余的875万元交给客户,实际上这笔保证金是企业掏的,现在企业自己把贷款还给银行,可是保证金还是不退还给企业。”上述人士称。
自从出现“中担事件”,银行的保证金账户一直处于封存状态。北京金融局3月1日曾与各家银行协商,并给出了四方面的解决方案:各银行将依法合规严格履行借款合同,对正常贷款不予催收;各银行结合各企业客户信贷合同的具体情况妥善处置保证金;各银行对于信用记录良好,经营状况正常的借款人,按照各银行正常流程办理续贷业务;各银行将指派专人与应急工作组及监管部门对接,进一步摸清中担实际情况,共同化解风险。
“我们力争做到统一管理,统一步伐,到时会有具体的方案,避免发生极端挤兑、提前收取或寅吃卯粮(将后面客户的保证金拿来还前面的客户)。”北京金融局金融稳定处处长董亮说。
一位关联银行人士表示,银行肯定不会“埋单”,不可能替中担承担损失,会通过各种方法把这笔钱追缴回来。现在银行的做法就是起诉中担,查封其资产,将其资产拍卖,但这是“下下策”。
今年1月中旬,中担投资信用担保有限公司(下称中担)客户经理王某找到昔日大学同学、现为招行信贷员的徐某,从招行担保贷款了1000万元给一家安防工程企业。但徐某没想到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笔业务,他告诉财新记者,“王某不久后便人间蒸发。此前,他还为另一家关联企业担保,从招行贷款1000万元。”
与此同时,位于北京凯晨世贸中心中座3层的中担陷入了流动性危机,公司实际控制人陈奕标出走等说法,春节前即开始在坊间流传。
目前汇总各方面线索后可确认,中担帮助中小企业贷款后说服企业拿出部分贷款资金投资所谓的“理财项目”,实际资金投向庞杂,终因资金链断裂,诱发代偿风险。
早在2011年7月,首创旗下担保公司一位风险控制人员曾告诉财新记者,一些担保公司占用资金情况比较严重,中担已经在监管部门挂了号。
“企业为获得贷款,轻信了中担的理财承诺,现在自尝苦果;如此高风险的资金运作长达数年,监管机构却无任何风险揭示;理应监督担保机构的银行也不警醒,显然都有责任。”某担保行业相关人士这样说。
缓兵之计
据北京信用担保业协会网站披露, 2012年1月30日,北京市金融工作局(下称北京金融局)、北京信用担保业协会、北京中小企业再担保公司、北京市金属商会相关人员,会同18家同中担有合作关系银行负责人,与中担公司高管举行了一次沟通交流会。
在交流会上,中担总经理刘辉公开辟谣称,陈奕标并没有跑路,他是因心脏病去香港治疗;不过他也承认,目前中担的流动性存在问题。
像其他银行一样,前述徐某在得知中担事发后,开始催促这家做安防工程的企业提前还款。这显然加剧了中担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2012年3月1日,在北京金融局的316会议室,北京金融局副局长栗志纲、金融稳定处处长董亮向近20名中担客户代表公布了“中担事件应急工作组”的初步解决方案。这份通报已经于周四晚间通过传真、邮件等方式分发至与“中担事件”相关联银行。
董亮对财新记者表示,该通告于3月2日开始执行,各关联银行已派出专人进行该方案的对接、传达及协调等工作,若再出现银行对正常还贷客户催债情况,中担客户可直接联系负责人。
“起诉中担公司已非个案。”北京市东城区法院给委托律师的回复中说道,“现在起诉中担的案子很多,法院正在研究统一方案,可能要作为刑事案件移交公安系统处理。”
“现在首要的是要摸清这个窟窿到底有多大,如果没有新的投资人,没有新的流动性补充,是不可能还钱的。”北京金融局副局长栗志纲在协调会上说道。
“之前有报道说(窟窿)是5.5亿元,我感觉远远不止这个数字。但也没有坊间传言30亿元那么多,这个数字大概加上了陈奕标控制的华鼎担保。”前述招行信贷员徐某告诉财新记者。他仍很担忧,因为前述协调方案并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只是暂时压住了危机。所谓的协商解决,就是缓兵之计。
钱哪里去了
中担的客户经理曾有着高于同行业水平的薪酬。然而此时,他们不得不在“危机重重”的担保行业里寻觅新的工作。
中担的一位客户经理对财新记者表示,他们已经不在凯晨世贸中心里正常办公了。从今年2月初开始,他开始找工作,目前已经在一家政策性担保公司面试了一轮。
“我一开始也只知道他们收高额保证金自己投资,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个概念,他们扩大客户借款额,多贷出款后自己直接用,这不出事才怪呢,风险失控嘛。”一位担保业人士称。
知情人士透露,中担公司的盈利模式是,为企业客户向银行担保,帮助企业贷款,然后以第三方委托理财的形式把部分贷款款项截留,并向贷款企业宣扬未来以高收益作为回报。
就在半年前,对财新记者谈及自己所在的公司,上述中担的客户经理底气十足,“公司有很多合理的手段来拿到资金,没必要像其他担保公司一样违规。集团下业务众多,中担担保业务就做担保,典当就做短期资金拆借,小额贷款公司都快转成村镇银行了,村镇银行可以吸存。”
中担实际控制人陈奕标在广东省还有另外两家担保公司——华鼎和创富。不仅如此,陈奕标还通过投资参股的方式控制多家融资企业,包括北京龙盛源小额贷款、北京凯龙创业投资基金、北京银桥典当、广州华御典当、广东怡安投资咨询等多家公司。陈奕标还曾在美国投资了一家名为“亚瑟尔资本”的公司。此外,据港交所资料,陈奕标于2010年底耗资1.9亿港元收购了香港上市公司嘉禹国际(已更名为中国投融资集团)和泰润国际。
这些广泛的投资部分印证了中担占用巨资的去向。但被中担内部寄予厚望的小额贷款公司,并没有如愿转成村镇银行。银监会2009年6月发布的《小额贷款公司改制设立村镇银行暂行规定》,明确规定小额贷款公司改制为村镇银行主发起人、最大股东必须是银行业金融机构。亚瑟尔这家投行性质的公司又生不逢时,赶上了2011年的中概股全军覆没,业务受阻。
财新记者获悉,中担的客户贷款多数将在近期陆续到期,有的已经逾期;华鼎、创富的担保客户贷款到期也多集中在2月、3月和4月。
“中担拿走我们企业一部分钱,但是还不了。我从银行贷了3000万元,中担拿走我1000万元,我是银行第一债务人,我老老实实要给银行还钱,但是中担拿走我那部分钱,什么时候给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近300家企业几乎都是这种情况,中担却只剩500万元可用资金,拿什么还债?”一位纺织业的企业主无奈说道。
“借壳”游戏
对于中担前述一些旗下公司,知情人士透露,基本做两块业务,一是普通的融资业务;一是作为中担的“壳公司”,帮助其进行资金腾挪交易。
中担总经理刘辉曾表示,截至1月底,北京中担在保户数300多户,在保余额33亿元。另据受牵连企业了解的情况显示,华鼎在保余额28亿多元;创富担保在保余额19.66亿元,牵涉企业达450家。据此粗略统计,三家担保公司在保余额共计达80多亿元。
据财新记者从中担相关人士获得的数据,目前中担总资产为12.2亿元,表外担保和或有负债为11.66亿元,存入银行保证金余额为2.1亿元,可用资金500万元。此外,该公司长期股权投资余额为3.3亿元,应收代偿金额为3267万元,关联方应收账款6.43亿元。
“中担公司都是以其关联方(壳公司)的名义来和客户签订合同,把客户的保证金诱骗后腾挪,变成自己的资金,然后自己再到处去投资、理财或挪作他用。”某接近北京金融局的人士告诉财新记者,陈奕标甚至都未直接出任中担的法人代表。
据某建材行业的企业主向财新记者出示的借款协议显示:企业或个人作为甲方——出借方;中担下属的壳公司作为乙方——借款方。
另一位方姓企业主告诉财新记者,几乎99%的客户都参与了中担的第三方理财业务,客户将从银行获得的全部(或部分)银行贷款再“借”给中担,而中担承诺将返还客户年利率为12%—18%理财收益。具体投资什么业务,客户基本都不清楚。只不过,借款方是中担的壳公司。
前述建材行业企业主向财新记者透露,“为了尽量减少企业贷款的不真实性,银行要求对所贷款项的流向进行监控,中担就帮助出具了虚假合同,作为‘借款方’的乙方是中担的关联公司,是中担自己注册的贸易公司,我们的很多贷款,都给他们用了。”
“我们专门去工商局查过,之前打款的两家贸易公司(中担壳公司)已经注销了。中担把很多壳公司都注销了。但是,注销的那两家公司和中担旗下银桥通寄卖有限公司的法人是同一个,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现在很多企业让他们出具直接的借款证明(把之前通过壳公司签的借款证明,直接改为是中担公司向客户的借款),但是他们拖着不愿意写。”该企业主说道。
一位相关银行分支机构负责人透露,大部分银行自己都清楚,企业一般出具的这种合同都是虚假的。
“现在银行说企业有责任,也属于是骗贷行为,银行坚决不承认他们知道这些是假合同。”一位声称自己通过中担在多家银行有贷款的企业负责人称,“我之前和担保公司做业务时也了解过,其实好多银行是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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