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虚才学过人,但很自负,又不善于经营,把祖上留的家产挥霍一空。眼见生活难以维持,文若虚着急起来,就试图做点生意买卖,却是干什么都赔钱,最后落下个“倒霉鬼”的绰号。好在文若虚心态平和,整天嬉笑逗乐,朋友们都喜欢他。
这天,文若虚一时兴起,跟着几十个跑海运的商贩们去南洋。临行前,他花了一两银子,买来一百斤称为“洞庭红”的橘子,船上的人纷纷笑话,羞得他无地自容,把橘子藏在舱板下,再也不敢提起。
海船航行四五天,到了吕宋,大家上岸交易。文若虚本来是跟过来凑热闹的,身上就那一点零钱,别人做买卖,他一个人看船,正觉得无聊,忽然想起那一百斤橘子,就翻开舱板,把橘子搬出来,晾在甲板上透气。
这“洞庭红”红中透亮,十分耀眼,虽然在中国属于“大路货”,可那些土著人没见过,一下子围上来看稀奇。文若虚随手拣出几个拍开,津津有味地吃着,有人凑上前打听价格,想买“洞庭红”。这些人长期与中国商人打交道,听懂中国话,可文若虚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就胡乱竖起一根指头。土著人笑道:“原来一块银币一颗啊。
这里的银币份量一样,但上面铸的花纹不同:龙凤图案的最贵重,其次人物,再次禽兽,又次树木,最次的水草——也是用得多的。
众人掏出银币,一窝蜂地抢买“洞庭红”。由于大多数人用的是水草纹银币,偶尔掏出龙凤纹的,文若虚反而不敢收,非得换了才行。
很快,橘子卖完了,文若虚得到一千来个银币,小小发了一笔。商人们回船听说这件事,一个个羡慕不已。
回国途中,海船遇上狂风,被迫停靠在一座荒岛上。商人们懒得动弹,躲在舱中歇着。文若虚独自在岛上游赏,穿行于乱石荒草之间,触景生情,一路感伤。走着走着,他发现一具龟壳,床一般大小。文若虚非常吃惊:“天下竟然有如此大的乌龟!我来南洋,没有购置一件像样的东西,这不,正巧把它带回,也让家乡人开开眼界。”他脱下两条长袜子接在一起,穿住龟壳,几步一停地拖回船上。那些商人见了这么大的龟壳,也很惊异,但转而又取笑文若虚一番。
第二天大风停了下来,海船继续往回赶,几天后在福建靠港。众人上岸,进了一个波斯人开的大酒店。这波斯人叫玛宝哈,专门与海商兑换珍宝,家财无数,他与这些商人是多年的生意伙伴。按照规矩,客商进门后,玛宝哈设宴款待,有趣的是,这波斯人排酒席座次,不论年龄,只看客商货单上的货物价值。文若虚什么货也没有,而且满座唯独他与玛宝哈不相识,所以,自然被安排在末座,没人搭理。
次日一大早,玛宝哈去港口回访这拨客商,一眼瞅到大龟壳,诧异地问:“这是哪位客人的宝货?怎么昨天没人提起,莫非不是卖的!”
众人指着文若虚逗趣道:“这是他的‘宝货’,半道上捡来的!”
玛宝哈变了脸色:“我与各位多年的交情,为什么这般捉弄我?让我得罪了新朋友,昨天居然安排他坐末位!”他拉住文若虚,非得重新请客。
这一次,玛宝哈不由分说,安排文若虚上座,说道:“那一船的货物,也比不上您的宝贝,昨天失敬了!”文若虚不知玛宝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忐忑不安地坐着,心想,那具龟壳究竟能有多大价值呢?
酒喝到一半,玛宝哈站起身,向文若虚作了一揖,打听大龟壳肯不肯卖。
文若虚是个机灵人,顺口答道:“如果有好价钱,当然卖了。”
玛宝哈喜出望外,赶紧商谈价格。文若虚的朋友张大使个眼色,朝文若虚伸出三个指头,意思是“三万”,文若虚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这个价(一百两银子)我都说不出口呢!”玛宝哈看见二人在比划,笑了:“到底多少钱?”
张大说:“文先生好像要一万呢!”
玛宝哈呵呵大笑:“开什么玩笑,大概不愿卖吧?这种宝物,怎会如此低价!”
这一来,连号称“张识货”的张大也傻眼了!
几经洽谈,最后文若虚要价白银五万两,由张大作保人,双方签写合同:
今有苏州客人文若虚,海外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
议定:立契之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反悔。
有反悔者,罚契上加一。
立此合同为照。
交易已成,玛宝哈随即另拿出一千两白银,十几串小珠,以及一箱缎子,送给其他客商,众人无不意外惊喜!
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玛宝哈说出大龟壳的底细:
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其中之一是鼋龙(又叫赑屓或者龙龟),鼋龙的皮幔鼓,声音可以传出百里开外。鼋龙如果长到一万年,就能脱壳成龙。这种壳有二十四根肋骨,对应二十四节气,每根肋骨中间生有一颗大珠。
鼋龙没有长成时,不能脱壳,也没有肋骨,只能用它的皮幔鼓。
鼋龙的壳不值钱,但那些珠子都有夜光,是无价之宝。
文若虚带来的龟壳,形体巨大,二十四肋完整,分明是鼋化成龙之后脱下的,肋骨中藏的二十四颗夜明珠,价值在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之上。
鼋龙何时长成,又在何处脱壳,谁也料不准,所以,文若虚发现这具大龟壳,实在是天之所赐啊!
玛宝哈介绍完,即兴取出一颗一寸左右的夜明珠,放在一只黑漆盘中,拿到暗处,只见夜明珠滚来滚去,闪烁的光亮一尺有余!
众人瞠目结舌,但双方已经立了字据,谁也提不出异议。
文若虚又把自己那一千银币,分发给众人,以示谢意。
有人对文若虚说,便宜这波斯佬了,还得想法跟他多要点!
文若虚笑道:“不能不知足啊!我一个倒霉鬼,意外得了这么大的财富,还应当感谢他呢,否则那具大龟壳,不过废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