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憨流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又将往哪里去。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被一帮大小男孩簇拥着,坐在一堆建房用的的石头上。那天一户人家有人过世,亲戚从四面八方赶来送葬。我远远地在一旁看热闹,是那帮男孩的笑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们在嚷:“憨流,憨流,你大声说‘我名叫憨流!’”憨流就扯着喉咙嚷道“我名叫憨流!”。大家都笑了。
他们又教他说:“憨流,你说‘某某某是我老婆!’”接着就见憨流跟着学了一句,也许是舌头太大,说的话含糊不清。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又有人在他腕上画了一个时表,问他几点了。他便高举着手臂,大张着口,看了半天才结巴着说:“几、几、几点了。。。。。。”大家笑得更欢了。憨流拍着手也跟着笑。我禁不住也笑了。
那段时间憨流是我们那一带的明星,男孩们总能说上一两件有关他的趣闻,并互相比拼谁掌握的材料更多更猛些,那劲头一点也不亚于时下敬业的狗仔队。哥哥也未能免俗。他往往选择一家人围桌吃饭这个收听率最高的黄金时段发布他的最新消息。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也会相对放宽政策,让我们兄妹几个说上那么三两句话——我们的家规是吃饭时不许发出声响,连不小心打个饱嗝也会被爸爸严厉的目光扫视一番——当然哥哥懂得在被扫视之前刹住话头,令我和姐姐饱受吊胃口的煎熬。
没读书的我,一直叫他“憨瘤”。那时觉得憨流并不那么可怕,见到他我最多心跳加快,还不至于惊叫。也许因为他年纪与哥哥相仿吧,总觉得他不具备杀伤力。
有几年的时间没见到他,再见到时,他正坐在学校操场边的凤凰树下,我买了酱油回去路过那里。见到他,本能地一惊,强作镇静地加快脚步。
哪想他“喂”了一声。我偷偷斜睨,他裂嘴痴笑着粗声粗气地说:“给我做老婆!给我做老婆!”吓得我魂飞魄散两脚发软,真不知是怎样逃回家的。
更恐怖的是,有天我在堂叔家玩,忽见姐姐和堂姐惊惶失措地冲进屋来,迭声说:“憨流追来了!憨流追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憨流喘着粗气痴笑着往这边追来。我们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把大门关上,拴牢,正要往房间里躲,却见憨流已在窗口张望,吓得我们立刻趴下,屏住气爬到角落里躲藏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似有一只锤子在敲击胸膛。相信俩姐姐的状态也跟我差不多。许多年后,当我们说起小时候一些惊险经历时,遭遇憨流的事件总是保留节目之一。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