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集的电视剧《岁月》讲述了北京的研究生梁致远在被调到江南某卫生局后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科员到一个收放自如的局长的成长过程,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人在各种生存压力和生活重负下所投射出的人性,深刻地反思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如今以各种“豪华”“恢弘”的大制作为卖点的电视剧模式下,《岁月》的确是一个另类的存在,它没有眼花缭乱的大场面,没有明星云集的大气势,没有气贯长虹的大事件,它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些平凡的小人物,深深地关切着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悲喜,他们面对利益时的冲动,他们遭受苦难时的坚忍,它像一杯清茶温温地浸润着我们的内心,它也像一杯烈酒重重地拷问着生存的价值。
梁致远,罗清水嘴里一个“缺练”的北京来的研究生,凭借高学历和闻局长眼里的“重点培养对象”留到了局里。但面对机关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微妙的处事方法,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女友许小曼嘴里的“孙姨”就是闻局长的夫人,他不关心郁小兰的父亲就是卫生局的前任局长,他不理会闻局长的关系而对闻局长老家渝塘埔的药材市场的问题直言不讳,他不讲究说话方式,在民主生活会上丝毫不给闻局长留面子,和吴过大吵起来,他不顾及上下级的领导地位,拔掉电话线,连局长叫他过去都拗着不去,他不理解局里买两辆几十万的车“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整个局的脸面问题”,他不懂得听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受到于副局长一点礼遇便激动万分、不知所措。当他得知于副局长是在利用他争夺局长之位,当他得知局里把新空出来的房子给了刚升任办公室副主任的吴过而无视他三代四口人的住房困难时,他又跌入到了否定一切领导、质疑一切善意的漩涡中,他怀疑闻局长对他抛出的橄榄枝,不屑于闻局长提出给他报销书费的主张。他更加不懂得“处理问题要采取灵活的态度”、办事情要讲方法讲策略、做人要顺势而为的道理,他带着知识分子的清高,自以为是的态度,血气方刚的作风,不谙世事的弱点,在事业上毫无建树,在人际上捉襟见肘,在恋爱中备受挫折。他看不惯吴过讨好领导的模样,不认同许小曼和闻局长套近乎的表演,瞧不上祝涛海关科长的头衔,不屑于妹夫周勇祥手中的金钱,他宁可去满是灰尘,没有电话线,只有他一个人,在局里被誉为“养老学会”的中医学会,也不愿意待在“说假话唱高调”的办公室,梁致远在他人生的第一场肉搏战中惨烈地败下阵来。
生活的压力接踵而至,孩子的降临,住房的紧张、妻子的怨气,兜里的羞涩让梁致远精疲力竭,当他得知局里新一轮的分配房子又没他的份儿,一怒之下一脚踹开了贴着封条的宿舍大门,成为了众矢之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本以为会因此而被开除的梁致远却得到了闻局长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理解,不仅没有处分他,还分配给了梁致远强行抢占的房子。孩子烫伤,包括吴过和闻局长在内的单位同事领导都给予了他最大的帮助。梁致远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和态度面对周围的人,面对那个把梁致远留到了局里,带着梁致远熟悉业务,欣赏他的“冲劲”,姑息他的偏激,扭转他的态度,理解他的困惑并有意识地培养他的能力的启蒙者闻局长,开始学习如何“少说话,多听多干”,开始学习如何全局地看问题,开始学习换位思维,开始反省自己的虚荣心,开始不用“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
梁致远和罗清水的友谊是整部剧的一个亮点,以于副局长为首的二十几人写匿名信状告闻局长的事件中,梁致远帮助闻局长散发告密者名单,事情败露,老李认定是他曾经拉拢过的罗清水想要在退休前捞好处而出卖了他们,大会上,这个平时一言不发,看淡名利,形如死灰的人做出了让人始料未及决定:放弃机关,放弃待遇,放弃大城市,放弃和他争吵一辈子嫌他无官无钱的妻子而选择回到老家。当梁致远带着对罗清水的一份歉疚,带着自己即将被升任为局长助理的一份荣耀,来到罗清水的家乡看望他,山清水秀的景色,层峦叠嶂的辽远,云淡风轻的惬意给了梁致远对人生的另一种体会。罗清水用自己毕生的所学为这个被遗忘的小村落里的人们看病,他自己也在这份被需要中体味着“生活的滋味”。他治好了孩子的病,他受到村民最真切的感激和掌声,他享受着内心的平静,他感悟着人生的价值,没有争权夺利的喧嚣,没有尔虞我诈的烦扰,没有是是非非的牵绊,在一片祥和与宁静中罗清水活出了不同于在大城市的另一个人生。当罗清水让梁致远送给曾经诬陷过自己的老李一包菊花茶,并向他问好时,当罗清水去世后,闻讯赶来的成千上万的村民为他送行时,我们体会到了一种生命的意义和境界。罗清水是一个活的“平平静静,清清爽爽”的人,他让我们深刻地思考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生活,当我们面对亲人、友人、敌人时,我们是否可以“发一份善意给别人,担一份责任给自己”。梁致远在和罗清水的友谊中懂得了尊重和理解,懂得了“一个人的良知,他的正直和善良,既是他人生的底线,也是他生存的全部价值”。
在剧中,闻局长说过这样一段话:“这人哪,你好也不要紧,坏也不要紧,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自己定位,自己把握,如果你想清高,那就清高到底,无欲无求,倒也混出个境界来,别人也不敢把你小看,你要是想入世,那就放下架子来入世,怕就怕混成个四不像,清不清,浊不浊,丢了好人的优点,又学了坏人的缺点……”如果说罗清水代表着前者,那么吴过就是一心入世者的代表。他从山沟里出来,秉持着“谋个一官半职”的信念,将自己的自尊和人格都抛到一边,在酒桌上要替闻局长喝酒而被闻局长当众薄了面,回到房间的他蜷缩在床上哭了,从他“我像不像一条狗,我还有脸做人吗”的话语中,我们体会到了他作为一个一心想讨好领导向上爬的人内心的凄凉与无奈,而更让我们感到可悲的是当得知闻局长在他睡着的时候来找过他后,他来不及穿好衣服就慌忙赶到闻局长的房间,但时间已晚,他不知道闻局长睡了没有,不敢敲门,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又蹲下从门缝中看里面是否有灯光,在确认闻局长打起了呼噜睡着了之后才怅然地回到房间,剧中这一细节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小心谨慎,尽心尽力,委曲求全,鞍前马后为领导服务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可谓入木三分,之后,他为了往上爬屡次给梁致远使绊子,制造事端,拿梁致远和许小曼的感情做文章。我们在唏嘘一个人无尽的欲望时也深深地体会到作为一个男人面对生存的压力时所导致的心理失衡。他有他骨子就带出来的弱点和缺点,但可以说,吴过并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坏人,他在梁致远的孩子烫伤后,在大家都找不到梁致远的情况下,及时将孩子送到医院救治,他在多数人都参与的匿名信事件中忠于闻局长,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有所准备,他尽职尽责地办好了闻局长安排的所有事,就像罗清水对梁致远所说的:“你不是小人,我也不是小人,我们只不过是可怜的人”,我们无法用简单的对与错,是与非去界定吴过,每一个人都有他们选择的人生,都有他们想要走的道路,罗清水选择了清高,而吴过选择了入世,梁致远在懂得了尊重与理解后留下了他和吴过的照片,而吴过也在找到了自我的位置后和梁致远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岁月》全剧还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梁致远和许小曼的美丽爱情、和秦梅的婚姻困境,并由此深刻地探讨了年轻人在恋爱、婚姻、家庭,以及人生观、价值观上重重困惑。许小曼因为梁致远的执拗进而迂腐的性格而和他分了手,她做梦都希望梁致远能够懂得“男人要有本事,就是要达到目的,至于走那条路,其实是无所谓的”,她急于让梁致远按照她的想法去构筑人生,但到最后,当梁致远在酒桌上能够收放自如,在官场上可以能够如鱼得水,在级别上坐到了一把手的位置的时候,许小曼却若有所失,她反复地问自己“人活着为了什么”,想要权力,事业,房子,金钱,而当拥有了这一切后又渴望真爱,许小曼对自己和祝涛的“完美”的架都吵不起来的婚姻感到失望和沮丧,她对梁致远说:“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许小曼没有让自己的情感越过道德的底线,在祝涛出事后,她也带着和梁致远的回忆和对祝涛的责任离开了这座城市,给这段无果的爱情抹上了些许悲情色彩的同时让我们深刻地反思爱情与婚姻的真谛。
《岁月》细腻地展现了一群小人物的众生相,这里有青春的躁动,爱情的憧憬,家庭的责任,这里有人性的侧面,情感的抉择,信念的锻造,这里有对人生意义的反思,生存价值的思考,生命境界的探讨,这里有你,有我,有他,有我们作为一个普通人所有的困惑。我们有理由感谢《岁月》带给我们的思考,让我们带着这些思考重新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