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回到清末过一天
自由市场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給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每天我们的热水器一拧就出热水,用手机按一下,午餐就送上门,网络商店有大量物美价廉的衣服、不用逛街就能轻松买到,还有出行,在手机打车Apps上轻轻一点,专车就来接了。
在自由市场不甚发达、科学技术尚且落后的清末年代,中国人的生活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今天,我们不妨乘坐时光机器,穿越回到清末的中国乡镇,看看我们将是如何过一天的。
起床第一件事,通常是上厕所,在清末年代也不例外。通常家里会有一个马桶,马桶是木做的,不用说了,马桶是很臭的,因为你不能及时冲水,全家的粪便都堆积在里面。更大的问题是:清末的中国是没有卫生纸的,那么你用什么来擦拭贵菊呢?一般是用竹篾和瓦片,当然也有木制的,叫“厕筹”。你也许会问:用写字的纸行不行?不是不行,但是贵,不但贵,而且清末中国还有“惜字敬纸”的习俗,用纸擦拭贵菊,属于对儒家文化礼教的失敬,所以人们不太用纸张擦拭贵菊,有钱人家可以用一种叫“草纸”的黄色粗糙东西,但即便是草纸,仍然昂贵,在绝大多数的平凡老百姓家,用竹篾、瓦片和厕筹解决问题,是十分普遍的。当然,这些东西是擦不干净的。好了,点到即止。
上完厕所之后,就是刷牙了,假设你是平凡老百姓家,那么你就舀一瓢井水,随便漱几下就算了,经济情况稍微好一点的人家,则用盐水漱口。那么,清末时期的富贵人家,是怎么漱口刷牙的呢?清末的富贵人家,是用一种叫做“牙粉”的东西来刷牙的,而“牙粉”是舶来品。直至1920年代,国际上才开始流行牙膏,牙膏才传入中国。也就是说,清末年代的中国有钱人,是用“牙粉”刷牙的,而中国人使用牙膏,则是1920年代之后才逐渐普及的事情。
刷完牙之后,要生火做早饭了吧?不消说,清末年代是没有煤气炉这回事的,通常是烧柴火。于是,你上山砍柴去了。砍完柴之后回到家,你找不到火柴,甚至也买不到火柴。为什么?因为火柴也是在清末年代才开始传入中国的舶来品,传进来不等于普及,普及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在清末中国的广大乡镇,老百姓用什么生火呢?答案是:他们用“火镰”。“火镰”通常和“火石”、“火绒”配套使用,其原理是摩擦生火,卡擦几下能生火,当然了,远远没有火柴方便,但是这玩意儿在清末的中国是普遍被使用。从清末开始,直到民国初年,中国的乡镇才开始逐渐普及使用火柴。火柴普及之后,火镰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以至于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中国人知道“火镰”是怎么回事了。
假设你是一位女性,那么在做早饭的过程中,你发现下面有“动静”,哎呀,大姨妈来了,怎么办呢?别想有卫生巾用,卫生巾是后世才有的,在清末时代的中国,中国女子普遍使用一种叫做“月经布”的东西,所谓“月经布”,就是一块布条,各种颜色都有,往裆下一缠,就完事了,用完了,还不能扔掉哦,每天晚上都要换下来洗,脏不脏?没办法,要知道,在市场不发达、人民不富裕的清末中国,哪怕是一块小小的月经布,女孩子也是舍不得丢弃的,而是反复洗刷、晾干之后,重复使用。想想都觉得……算了,不说了。那么,中国女子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普及使用卫生巾的呢?答案是从民国年代开始有富贵人家的女人使用,但是并不普及,因为卫生巾它也是舶来品,昂贵,卫生巾在中国真正达到普及使用的程度,充其量其实也就是最近五十年左右的事情。
早饭吃完了,但是你吃的不好,因为你最喜欢吃的咸鱼,家里没有咸鱼了,所以这一顿早饭,你是将就着吃的。你想下一顿吃咸鱼。但是你做不到。为什么?因为市场不发达,你找不到可以买到咸鱼的地方。当然,偶尔会有渔夫挑着咸鱼,在村里吆喝,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那么,你就是想吃咸鱼,怎么办呢?你通常需要去“赶集”。什么叫“赶集”?因为在清末时代的中国乡镇,不是每天都有集市的,出于效率考虑,隔几天才有一个集市,通常是隔五天,也有隔四天、六天的,也就是说,在每一个农历月份里面,有固定几天是“赶集”的日子,这个在中国北方叫“集”,在中国的南方则叫“墟”。想吃咸鱼的你,好不容易熬到了赶集日:初五。OK,你要去赶集了。但是你家里没有“光绪通宝”了。怎么办?那么你就要带上一斤腊肉,到集市去,看有没有卖咸鱼的,找到卖咸鱼的,你就要问他:我用一斤腊肉,换你一斤咸鱼,行不?如果他碰巧喜欢吃腊肉,他也许会说好,但是如果他不喜欢吃腊肉,那么你就要换一家,或者你要先将腊肉换成别的东西,然后在去和他换咸鱼。这叫做“以物易物”,这个在清末的中国,是比较常见的。是不是很麻烦?我想,你赶完集之后,你就不耐烦了,你想回到2015年了。有木有?
赶集回来之后,你发现自己的裤子破了一个洞,你是不是想将它扔掉、然后买一条新裤子?别做梦了,那不是清末。在清末中国的乡镇,一般老百姓人家的裤子破了,不是换新的,而是马上打补丁:找出一块旧布,裁剪之后,用针线将裤子的破洞补上,你是女孩子?爱美?那又怎么样?能补就不错了。但是,一条裤子反反复复打补丁之后,总有一天是补不上的,而更严重的问题是,假如你家比较穷,你家三姐妹,只有两条裤子可以穿,那么就要轮流穿,没有裤子穿的姐妹,就要躲在家里,遇到农忙的季节,即便是没有裤子穿,裸体的姐妹也要到地里去帮忙,被人看见怎么办?当时的解决办法就是:蹲下。一碰到生人,就蹲下,蹲下之后,上衣刚好可以覆盖下体,这样外人就看不到你的贵臀和贵腿。这不是我的想象,张治中在他的《张治中回忆录》里面提到,他在旧中国的农村,亲眼看见过这种现象。
活到这个份上了,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别急。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你发现米缸空了,没米下锅了,怎么办?通常你第一反应,就是找亲戚家要米,如果亲戚家也断粮了,怎么办?这个时候,你就要找你的干爹、干妈要米。这就是旧社会的中国人喜欢认干爹、认干妈的根本原因——这其实是一种金融救济的安排。但是如果干爹干妈不在家,怎么办?那么这个时候,通常在农村里,你就要到地主家,找地主家借米。在清末年代的中国,村民在下不了锅的时候,找地主家借米是常有的事,地主家为什么乐意借米給你呢?因为他要收利息。你借一斗米,一年之后,要还一斗半,当然这个利息有高有低,各家不一样。
可是你还不上。还不上,地主家派人来,将你家的小猪牵走了,说是抵债。你觉得受欺负了,怎么办?你要到县衙门去告状。但是县城离你家50公里远,怎么走?答案是:步行。通常要走两天,半路要在路上睡一晚。清末中国的交通,是非常的不发达,你如果不想走路的话,就要在村里四处打听,有没有谁家有马车、或者有驴的、并且碰巧近期要去县城的?如果有,可以稍你一段,但这个稍,通常也不是免费的,总要有各种形式的回报。
问题是你终于赶到衙门了,知县说你借米不还,本身就是你错,你还来告状?他显然是不想理你这个案子。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回到清末走了一遭之后,你发现当时的生活,根本无法忍受,于是你斩钉截铁地决定:回到市场发达、技术进步的2015年。
这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