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皇陵地宫亲探记:亲历亲闻见证历史

徐广源

他亲手整理过慈禧遗体,找到了香妃头骨
他参与了乾隆裕陵地宫、慈禧定东陵地宫、乾隆香妃地宫和纯惠皇贵妃地宫的清理发掘
他探查过乾隆诚嫔地宫、康熙保姆地宫、果亲王允礼地宫和果郡王弘曕园寝地宫……

他是学者,出版专10部,发表文章数百篇,研究成果丰硕
他是满族,母亲为清朝护陵人的后代,从小对皇陵情有独钟
他是农民,农业户口。日间勤于公务,月下秉灯读史,晨昏耕种养家的农田……

徐广源,一位从农民中脱颖而出的历史学者
以自己的亲历亲闻,见证和还原了一段被人遗忘的历史!

“农民学者”徐广源
左远波


广源的《清皇陵地宫亲探记》书稿,编辑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很快就能与读者见面了。这的确是一本十分难得的好书,作者主要根据自己的亲历亲闻,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具体翔实地讲述了有关清皇陵地宫清理、发掘与探查的往事。而这方面的内容,过去很少有人谈及,大多不为外界所知。
作为责任编辑,为了避免卖瓜夸瓜之嫌,我对书稿内容不便进行更多的品评。而本书作者徐广源,其人其事,则一直使我感触良多,觉得很有必要在这里费些笔墨,真实地介绍给世人。一我与广源相识,大约始于20年前。那时我刚刚走出大学校门,被分配到故宫博物院从事期刊编辑工作。我所接触的专家学者,大都文质彬彬,看上去就很有学问。
一天我正在伏案工作,有位陌生的作者来到编辑部,说是要解决一下稿子中的问题。人很朴实、客气,自我介绍说是清东陵的,叫徐广源。我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因为杂志上经常登载他的文章,而且据主编介绍,此人还是陵寝方面为数不多的骨干作者之一,在学术研究上相当刻苦。可是,眼前这位造访者却很难与我印象中的专家相联系。他中等偏低的身材,显得比较瘦弱,讲话带有浓重的唐山口音,面色、衣着与普通农民没有任何区别。
初次见面,广源给我的印象相当深刻。后来他经常到北京出差,而且几乎每年都要到故宫西华门内的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查阅档案。可是,想要在浩如烟海的清宫档案中,找到有价值的材料十分困难。所以,他往往每次都在北京停留一段日子,我们见面的次数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广源并不善于言谈,对都市里的时尚内容更显得比较陌生,可话题一旦转到陵寝,便立刻变得十分活跃,侃侃而谈。尤其是发现什么新的史料、实物或遗迹,对于困扰自己的学术问题有所帮助,更是喜形于色,激动不已,似乎正在面对什么重大的历史发现。我很喜欢这样的交谈:一来可以增长知识,对自己有所启发;二来出于编辑工作的职业敏感,总想在他身上挖掘新的选题。
随着接触的不断增多,我对广源逐渐有了更多的了解。当然,有时我也利用微权,向他索要几斤新鲜的小米或棒子面,拿回家里孝敬泰山。
这部《清皇陵地宫亲探记》书稿的选题,就是在我们的相互启发下逐渐成形的。那是大约三四年前,当时我正在主持《紫禁城》杂志的具体编辑工作。广源是我多年的作者和朋友,也是杂志上陵寝类文章的主要依靠对象,我们便一同探讨这方面的内容如何出新,进而不断满足读者的相关的知识需求。我知道他曾参与清东陵几座地宫的清理发掘,便希望他仔细回忆,将相关内容整理出来,在杂志上陆续登载。没过多久,广源果然寄来几份写得工工整整的文字稿件,以及若干幅珍贵的历史照片。
上世纪50年代的明定陵地宫发掘,早有专门著述进行介绍,读者的兴致也十分浓厚。至于清朝皇陵,虽然已有多座地宫正式开放,但在这方面却仍然是个空白。于是,我建议广源扩充内容,整理出一部比较完整的书稿,成熟时考虑出版。广源说他也正有此意,因为了解当年情况的人已经不多,当时参与东陵地宫开启和清理、而目前仍然在职者,更是仅剩他一人。他责无旁贷,否则将无法面对后人,在历史上留下一桩遗憾。基于这一考虑,他毅然中止了另一部重要书稿的写作。
今年年初,广源的书稿大体成形,其后又在确保历史真实性的前提下,经过反复修正、增减,终于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广源说我帮他完成了一件大事。我则要说:他以自己寻常而又独特的经历,见证并还原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二马兰峪是京东一座著名的古镇,始建年代在清代已不可考。这里毗邻清东陵,特殊的地缘优势更使它在200余年间极度繁荣。小城曾建有石砌的城墙,并有防御性的敌楼、角楼。城中则建有王府、守护大臣府邸、孝陵礼部衙门、金银器皿库、孝东陵内务府圈、侍卫城、皇粮仓库、御书阁、东陵承办事务衙门等等,多与皇家陵寝事务有关。清朝皇帝拜谒东陵,当然也要在城内驻跸。小城内外,古迹甚多,仅庙宇就有“七十二庙”之说。悠久的历史积淀出厚重的人文底蕴,独特的环境造就了鲜明的“陵寝文化”,在清代这里又别称“兰阳”。
马兰峪人多为满族,他们主要是当年护陵人的后代,广源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父亲是一位本分,但却具有一定文化功底的农民,虽然只念过几年书,但由于勤奋好学,后来也成了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土秀才”。他喜爱文学、历史,对音韵、文字、书法也颇感兴趣,最爱读的书是《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广源兄弟小的时候,经常听父亲讲书中的故事。孩子们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教他们查《元音》、《康熙字典》。为了买一本《四角号码词典》,他竟以花甲之年,特意步行百余里前往遵化县城。他对医药也比较内行,喜欢看《本草纲目》,能背一百多首《汤头歌诀》。带孩子们到野外游玩时,总是不厌其烦地介绍哪种草可以下药,叫什么名字,药性如何。
在父亲的熏陶下,广源耳濡目染,从小就对文物古迹和历史掌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马兰峪的古城墙、三大戏楼和数十座古庙,都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农闲时节,父亲也常常带他到东陵游玩,给他讲宝华峪道光地宫出水、搬迁西陵的故事,讲清代保姆园寝、同治惠陵和惠陵惨案……
广源的家距清东陵最近的陵寝只有几华里。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常常独自在陵墓群中“游荡”,雄伟的建筑、精美的石雕和静谧的环境,让他情有独钟,流连忘返。到遵化县城读高中以后,同学们则经常以他为中心,饶有兴致地倾听那些永远讲不完的皇陵故事。到了周末,广源还常带着同学回马兰峪逛陵,这时他不仅乐此不疲地充当义务导游员,而且总要把同学带回家中吃住。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广源这个已经填报高考志愿的高中毕业生,同千百万同龄人一样,多年来苦苦追求的大学梦最终化为泡影。他不得不背起行李,回乡务农。好在大队干部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就安排他在大队部当了一名通讯报道组组长兼现金出纳员。不久,又增加了民兵专职指导员、团支部书记、技术组组长等头衔。后来,大家发现他对医药也比较内行,还安排他担任大队合作医疗室会计兼司药。职衔虽然不少,但都是兼职不兼薪,每天只记10个工分。他的工作十分繁杂,白天在大队部处理日常事务,晚上也几乎天天熬到半夜。三当时农民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不仅填不饱肚子,而且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钱。想要换回日常生活中的盐、火柴等必需品,都要到几十里外的深山去砍柴,再背到集市上去卖,每个男子都是“山背子”。广源全家四五口人,妻子有病,全靠他一人维持生计,当然也就成了一名标准的山背子。
可是,无论工作多么繁忙,生活怎样艰辛,都丝毫没有减弱他对皇家陵寝的兴致。有时,他背着百十斤重的柴火走在山间小道上,脑子里却不断地默念着这样的文字:“慧、惠、勤、平、密、成、宣、定、良、宜、荣、马、蓝、布、伊、新、袁、尹、文、常、勒……二、七、九、十一、五……”原来,这前21个文字是康熙景陵妃园寝内11位妃、10位贵人的封号,后5个数字则是乾隆裕陵妃园寝每排宝顶的个数。
清皇陵地宫亲探记:亲历亲闻见证历史
20世纪70年代初,广源开始有目的地搜集清皇陵的相关资料。慈禧陵是当时清东陵中唯一开放的陵寝,他便不厌其烦地把所有说明文字全部抄录下来。他的同乡杜清林在清东陵文物保管所(后更名为清东陵文物管理处)负责照相工作,通过这层关系,他又弄到了一本清东陵的介绍材料。那是一本绿色封皮的小册子,尽管文字内容少得可怜,但却是广源接触到的有关清东陵的第一份“系统”材料。
广源回乡务农后不久,曾在一位同学家里见到一本溥仪的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书中丰富的史料,让他爱不释手。可时值“文革”,那可是书店里根本买不到的“禁书”!怎么办?广源左思右想,决定全部手抄下来。全书长达43万字,想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谈何容易。在那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月,谁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家里人都劝他趁早放弃这个念头,但他认定的事却非做不可。没钱买纸,他就请在北京工作的二哥帮忙提供;时间再紧,他也要起早贪晚,每天至少保证抄写一页。功夫不负有心人,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全书终于抄录完成。16开的办公稿纸,总共抄了529页,然后贴上牛皮纸书皮,整整齐齐地装订成3册。如今,这部手抄本《我的前半生》仍然完好地保存在他的书柜中。广源曾半开玩笑大对我说,这可是他这辈子收集的最最珍贵的业务资料。
广源搜集清东陵资料,另一个任务就是想方设法,抄录所有碑文。现在看来,这项工作难度并不很大,可当年他却费尽周折。在清东陵的15座陵寝中,有11座立有石碑,其中又只有慈禧陵对外开放,其他陵墓全都是铁将军把门,长期大门紧闭。而且各陵分布在几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每天只有保管所的郝春波副所长带人巡查一遍。各陵的钥匙只掌握在郝春波手中,一般人想要进入某陵,必须等他到那里巡查,经过允许才有希望。广源出去抄写碑文,要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怎么会那么碰巧赶上郝所长巡查?不得已,他采取了一个先易后难、先外后内的办法,就是先抄最容易进入的陵院及陵院外部的石碑,那些最难见到的石碑则等待机会。
那时货物短缺,买辆自行车也得托人找票,否则有钱也没有办法实现,更何况广源家中拮据。他前往离家较远的陵墓抄写碑文,全都依靠双脚步行。如咸丰帝的定陵、孝庄文皇后的昭西陵,都有十几里的路程,往返则要30多里。一年春节前夕,下了一场大雪,广源一天没活儿,便背起书包,踏着厚厚的积雪,直奔马兰峪东南方向的顺治帝保姆奉圣夫人园寝,因为那里有2通大石碑和7通祭文碑。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他刚抄写几个字,手就冻得不听使唤,只得不时停下来搓搓手,用嘴哈哈热气。村里有几个妇女见此情形,便好奇地围过来问这问那,他则边抄边答。她们知道真相后随即散去,还边走边说:这个人好像有病!
到了1975年秋天,整个清东陵的石碑只剩下慈安陵神道碑没有抄录了。这年秋收过后,公社决定召集各大队民兵排长以上人员到定小村进行集训。广源的身份之一是大队民兵专职指导员,所以也身在其中。定小村过去叫定小圈,为当年定陵妃园寝的内务府营房所在,距定陵妃园寝、慈安陵和慈禧陵很近,村里人大都属于守陵人的后代。广源所在的马兰峪四连队练习打靶瞄准的地方,就在慈安陵前的神道广场。
机不可失,广源决定前去抄写碑文。可是,神道碑亭周围是东陵保管所的果园,树上挂满了成熟的苹果。果园围以铁丝网,只在东面留了一个门,门口长期有人把守。广源向把门的一名20岁出头的小伙子讲明来意,希望进去抄写碑文,小伙子却死活不让进园。广源好话说了一大车,他才松口说:“要不我去跟我们头头说说?”不一会儿,小伙子回来了,说头头不同意,可广源还是苦苦央求。最后,小伙子被求得无可奈何,便从广源手中要过纸笔:“我替你抄去!”广源到文保所工作后,一次与同事聊天,提起果园门口的往事,不料一位同事脱口而出:“那个人就是我呀!”原来小伙子名叫安福良。他说:“当时我们头头认定了你想进去偷吃苹果,没想到你对皇陵有那么大的兴趣啊!”
研究清代陵寝,眼光当然不能局限在清东陵,对于清西陵、盛京三陵,甚至清朝以前的历代陵寝,都必须熟悉和了解。1975年二三月间,广源连续两次给清西陵文物保管所写信,请求对方帮忙提供相关资料。过了很久,他终于盼来了回信,但信的内容却让他非常失望:“你的两次来信均已收到,俱没有及时回信。对你的要求,我们反复考虑,现在答复有些实际问题:一是没有系统的资料;二是有一个淸西陵简介,未经上级定稿,不能随意外传。为此,不能满足要求,向你抱歉。”
事情过了两年多,广源已经调到清东陵工作。一次,东陵派出所所长曹山林突然问道:“你给西陵写过信,要过材料?”广源感到非常奇怪,曹所长随即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淸西陵接到广源的信,曾给东陵文保所写信,询问他是什么人,政治上是否可靠,是不是在刺探文化情报?当时的东陵文保所所长乔青山并不认识徐广源,便向曹所长了解情况。曹山林说这个人是个东陵迷,政治上没有什么问题。西陵方面得到答复,才给广源写了上面的回信。真没想到一封简单的回信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复杂的故事!到了1979年,广源首次到西陵考察,在招待所中与他同屋的是西陵一位姓孟的会计。闲谈中,广源又得知那封回信就出自孟会计之手。四1977年6月,马兰峪公社党委书记宁玉福调至清东陵保管所担任书记兼所长。此人教师出身,很喜欢历史,曾在广源所在的生产大队蹲点,知道他如醉如痴地研究清陵多年,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便将其调到文保所工作。这年7月7日,是广源人生的重要转折点。正是从这天起,他由一名淸皇陵爱好者,正式转变成了历史文物研究者。
1977年到1984年,正值清东陵地宫清理高潮,这为广源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他先后参加了乾隆裕陵地宫、慈禧定东陵地宫、乾隆容妃(香妃)地宫和乾隆纯惠皇贵妃的清理工作,探查过乾隆诚嫔地宫、康熙保姆保圣夫人地宫、雍正之子果郡王弘曕园寝地宫和康熙之子果亲王允礼地宫,曾亲手整理慈禧遗体并找到了香妃头骨……
谈到清东陵的每座陵寝,广源早已如数家珍。对于易县的清西陵,他同样十分熟悉。30余年来,他前往西陵考察达数十次之多,有时一年就要考察数次。那里有他的许多同行和朋友,每次都受到热情接待和大力协助,使他感到宾至如归。每次考察前,他总是事先拟定调查提纲,现场做好记录。为了找到西陵地宫龙须沟的出水口,1997年农历正月初七日,他几乎踏遍了各陵的马槽沟。为了掌握清代王爷园寝地宫的规制,他顶着烈日,冒着严寒,先后4次探查果郡王园寝。每次都要骑自行车往返数十里,并冒着危险,只身钻进早已破败、荒凉的地宫。为了寻找宣统皇帝的万年吉地,他坐着好友孙健生的吉普车,整整跑了一天,才找到那块永远不会成为陵寝的“吉壤”……
清代陵寝承袭明制,所以广源也是北京十三陵的常客,与那里的几位专家交情甚密。
在探讨明清皇陵及历代陵寝知识方面,他还结识了张大宇、冯其利等业余陵寝研究者。广源说,像他们这样的陵寝发烧友,不图名,不图利,全凭个人的爱好和兴趣进行研究考察,那种精神常常让他感到自愧不如。可是,每当自己的研究工作有所突破,他又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成就感。如康熙景陵石象生是否为乾隆皇帝所补建,十几年中始终悬而不决。大约在2000年春节前后,他终于在浩如烟海的档案中找到了肯定的答案,为此兴奋得彻夜未眠。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结婚、生子、抱孙女和盖新房,都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广源长期担任清东陵文物管理处研究室的负责人,除了单位的日常工作外,手下还有一批年轻人需要提携,所以白天专心搞研究的时间很少。而早晨上班前和晚上下班后,时间则完全属于自己。东陵文管处珍藏有两部价值很高的图书,一部叫《昌瑞山万年统志》,另一部叫《陵寝易知》,都是当年看护东陵的大臣组织编纂、供陵寝当差人员使用的“工作指南”。前者上下函,共17册,约20万字;后者1函6册,约10万字。均为手抄本善本书,本身已属于文物,原书平时都锁在档案柜中,人们只能借阅复印件。但当时复印件也只有一套,想要在非工作时间查阅并不方便。于是,广源又拿出当年抄写《我的前半生》的劲头,将两部书全部抄录了下来。他说这一过程益处多多,可以全面了解书中的内容,强化记忆,胜读十遍。就这样,他多年搜集并抄录的陵寝、清史等方面的资料,累计超过千万字之多。
功夫不负苦心人,20多年来广源先后出版8部专著,发表文章数百篇,成果和事迹被80余部辞书收录。近年他还经常忙于各种社会活动,如赴澳门讲学、在中央电视台及河北电视台当嘉宾、作客搜狐网、在北京王府井书店签名售书等。随着知名度的逐渐增大,他的“粉丝”也越来越多,来信、电话不断,与之探讨有关陵寝的各种问题。无论是七八十岁的老者,还是十来岁的小学生,广源都是有问必答,从不拖拉。有的问题颇有深度和见地,他也需要反复查阅史料,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解答清楚。当然,广源也十分喜欢这样的对话,感到自己可以同读者一起提高。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广源喜欢上了摄影,这使他对陵寝的观察增加了新的视角。每当天高气爽、雨后天晴或大雪初霁,他经常背起相机,去拍摄那些自然与人文相互交融的画面。东陵的照山金星山、祖山昌瑞山,他不知登了多少遍,但每次远眺陵区,都能感到某种震撼,让他乐而忘归。
广源在晚上12点前很少睡觉,但早晨5点却准时起床。只是有一个习惯,就是中午一定要打个盹儿,否则便没有精力。按说搞研究工作的多为夜猫子,由于长期爬格子,一般都有烟瘾,广源却不然。到清东陵工作前,他曾抽了10年旱烟,随后又抽了几年卷烟,但烟瘾始终不大,后来抽一口就感到头晕,竟在不知不觉中把烟戒掉了。不过,每天晚上茶叶是必不可少的,即使是浓茶也不会影响睡眠,说自己感到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从来没有体验过失眠的滋味。广源兴趣比较广泛,爱好书法、音乐、集邮、剪报、下棋和钓鱼,但现在几乎全部放弃了。他一年到头很少看电视,麻将、扑克更是没摸过。不过收音机是不可少的,每天的新闻必听,更爱听听京剧。只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什么声音也就听不到了。
到了50岁以后,广源为了研究工作的方便和尽量减少干扰,索性搬到单位处吃住,尽管清东陵文物管理处离家并不算远。2003年,他在家里总共只住了5天。当然,妻子对他的这种痴迷也十分理解,总是毫无怨言地送饭送茶,有时还特意抱着小孙女去看爷爷,让祖孙俩享受正常的天伦之乐。五广源是位研究清皇陵的知名专家、学者,已连续两届担任唐山市政协常委。同时,他又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1977年,当时的清东陵文保所领导将其调至东陵工作,可谓慧眼识珠,但20多年来他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他初到东陵时的身份是“农业临时工”,大约4年后转为“全民合同制工人”,至今仍为农业户口。虽然在90年代后期,有幸晋升为中级职称——馆员,但由于既非正式的“国家干部”,又无大学文凭,所以直到60岁退休为止,一直没有资格获得高级职称。
既然是农民,地是不能不种的。广源家里有几亩农田,妻子又长期体弱多病,他自然也就成了干农活儿的主要劳力。他们的地分布在几处,最远的离家有七八里路,每年的播种、施肥、除草、秋收,基本上靠他一人操持。
不过,广源干农活的时间却有点与众不同。早晨天还未亮,他就要赶到田间,为了不耽误上班,薅、耪一垄田用多少时间,途中用多少时间,回家洗漱、换衣服、吃饭各用多少时间,都要精打细算;晚上下班后再次赶到地里,直到天黑后才回家吃饭,接着又匆匆返回单位,去干他那一摊忙不完的业务……别的农民下地干活,他扛着锄头回家;别的农民收工回家,他却再次走向田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出差在外,这似乎成了他20多年间固定的生活轨迹。
近几年来,由于体力过度透支,广源渐感身体大不如前,于是决定把主要精力放在研究方面。但身为农民,眼睁睁看着家里的田地荒芜,心里仍然感到很不落忍,说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农民。有一年,他花80元钱买来豆种,找人帮忙种了2.5亩大豆,可天遇大旱,锄耪、浇水他全都没有露面,结果秋后一粒豆子也没有收获,只把豆秸拉回了家;另一年,他操持着种了1.7亩早稻,然后便不闻不问,最后也是颗粒无收,稻草让人家割去喂了牲口;还有一年,家里雇人栽种300棵杨树苗儿,由于现场无人监督,质量得不到保证,次年春天只成活十几棵……
广源也曾有过获得高薪的机会,可是却不止一次地放弃了。有人说他犯傻,他也说自己很想发财致富,但心思却不在赚钱上。因为他对陵寝研究过于专注,与清东陵有着剪不断的情结。
这位从农民中脱颖而出的历史学者,的确让人敬佩。2006年12月
于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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