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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賀復徵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四

(明)賀復徵 編

○史論三

元年春王正月【隠公 穀梁赤】

雖無事必舉正月謹始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為公也君之不取為公何也將以讓桓也讓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隠不正而成之何也將以惡桓也其惡桓何也隠將讓而桓弑之則桓惡矣桓弑而隠讓則隠善矣善則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貴義而不貴惠信道而不信邪孝子揚父之美不揚父之惡先君之欲與桓非正也邪也雖然既勝其邪心以與隠矣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與桓則是成父之惡也兄弟天倫也為子受之父為諸侯受之君已廢天倫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隠者可謂輕千乗之國蹈道則未也

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

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殺也何以不言殺見段之有徒衆也段鄭伯弟也何以知其為弟也殺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為弟也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于鄢逺也猶曰取之其母之懐中而殺之云爾甚之也然則為鄭伯者宜柰何緩追逸賊親親之道也

三年春王二月已已日有食之

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其日有食之何也吐者外壤食者内壤闕然不見其壤有食之者也有内辭也或外辭也有食之者内於日也其不言食之者何也知其不可知知也

秋武氏子來求賻

武氏子者何也天子之大夫也天子之大夫其稱武氏子何也未畢喪孤未爵未爵使之非正也其不言使何也無君也歸死者曰賵歸生者曰賻曰歸之者正也求之者非正也周雖不求魯不可以不歸魯雖不歸周不可以求之求之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辭也交譏之

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

初始也穀梁子曰舞夏天子八佾諸公六佾諸侯四佾初獻六羽始僭樂矣尸子曰舞夏自天子至諸侯皆用八佾初獻六羽始厲樂矣

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桓公】

孔父先死其曰及何也書尊及卑春秋之義也孔父之先死何也督欲弑君而恐不立於是乎先殺孔父孔父閑也何以知其先殺孔父也曰子既死父不忍稱其名臣既死君不忍稱其名以是知君之累之也孔氏父字諡也或曰其不稱名蓋為祖諱也孔子故宋也

三月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以成宋亂

以者内為志焉爾公為志乎成是亂也此成矣取不成事之辭而加之焉於内之惡而君子無遺焉爾

蔡人殺陳佗

陳佗者陳君也其曰陳佗何也匹夫行故匹夫稱之也其匹夫行柰何陳侯憙獵淫獵於蔡與蔡人爭禽蔡人不知其是陳君也而殺之何以知其是陳君也兩下相殺不道其不地於蔡也

夏五鄭伯使其弟禦來盟

諸侯之尊弟兄不得以屬通其弟云者以其來我舉其貴者也來盟前定也不日前定之盟不日孔子曰聽逺音者聞其疾而不聞其舒望逺者察其貌而不察其形立乎定哀以指隠桓之日逺矣夏五傳疑也

秋八月壬申御廪災乙亥嘗

御廪之災不志此其志何也以為唯未易災之餘而嘗可也志不敬也天子親耕以共粢盛王后親蠶以共祭服國非無良農工女也以為人之所盡事其祖禰不若以巳所自親者也何用見其未易災之餘而嘗也曰甸粟而内之三公三宫米而藏之御廪夫嘗必有兼甸之事焉壬申御廪災乙亥嘗以為未易災之餘而嘗也

冬十有二月已丑塟我君桓公【莊公】

塟我君接上下也君弑賊不討不書塟此其言塟何也不責踰國而討是也桓公塟而後舉諡諡所以成徳也於卒事乎加之矣知者慮義者行仁者守有此三者備然後可以會矣

三月夫人孫于齊

孫之為言猶孫也諱奔也接練時録母之變始人之也不言氏姓貶之也人之於天也以道受命於人也以言受命不若於道者天絶之也不若於言者人絶之也臣子大受命

秋築王姬之館于外

築禮也于外非禮也築之為禮何也主王姬者必自公門出於廟則已尊於寢則已卑為之築節矣築之外變之正也築之外變之為正何也仇讐之人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其不言齊侯之來逆何也不使齊侯得與吾為禮也

五月塟桓王

傳曰改塟也改塟之禮緦舉下緬也或曰卻尸以求諸侯天子志崩不志塟必其時也何必焉舉天下而塟一人其義不疑也志塟故也危不得塟也曰近不失崩不志崩失天下也獨隂不生獨陽不生獨天不生三合然後生故曰母之子也可天之子也可尊者取尊稱焉卑者取卑稱焉其曰王者民之所歸徃也

夏四月辛卯昔恒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

恒星者經星也日入至於星出謂之昔不見者可以見也夜中星隕如雨其隕也如雨是夜中與春秋著以傳著疑以傳疑中之幾也而曰夜中著焉爾何用見其中也失變而録其時則夜中矣其不曰恒星之隕何也我知恒星之不見而不知其隕也我見其隕而接於地者則是雨説也著於上見於下謂之雨著於下不見於上謂之隕豈雨說哉

甲午治兵

出曰治兵習戰也入曰振旅習戰也治兵而陳蔡不至矣兵事以嚴終故曰善陳者不戰此之謂也善為國者不師善師者不陳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死善死者不亡

夏六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侯鄭伯同盟于幽

同者有同也同尊周也於是而後授之諸侯也其授之諸侯何也齊侯得衆也桓會不致安之也桓盟不日信之也信其信仁其仁衣裳之會十有一未嘗有歃血之盟也信厚也兵車之會四未嘗有大戰也愛民也

臧孫辰告糴于齊

國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一年不升告糴諸侯告請也糴糴也不正故舉臧孫辰以為私行也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諸侯無粟諸侯相歸粟正也臧孫辰告糴于齊告然後與之言内之無外交也古者稅什一豐年補敗不外求而上下皆足也雖累凶年民弗病也一年不艾而百姓饑君子非之不言如為内諱也

二十有九年春新延廐

延廐者法廐也其言新有故也有故則何為書也古之君人者必時視民之所勤民勤於力則功築罕民勤於財則貢賦少民勤於食則百事廢矣冬築微春新延廐以其用民力為已悉矣

三十年齊人伐山戎

齊人者齊侯也其曰人何也愛齊侯乎山戎也其愛之何也桓内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而越千里之險北伐山戎危之也則非之乎善之也何善乎爾燕周之分子也貢賦不至山戎為之伐矣

公子慶父如齊【閔公】

此奔也其曰如何也諱莫如深深則隠茍有所見莫如深也

虞師晉師滅夏陽【僖公】

非國而曰滅重夏陽也虞無師其曰師何也以其先晉不可以不言師也其先晉何也為主乎滅夏陽也夏陽者虞虢之塞邑也滅夏陽而虞虢舉矣虞之為主乎滅夏陽何也晉獻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産之乗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晉國之寶也如受吾幣而不借吾道則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國之所以事大國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幣如受吾幣而借吾道則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廐而置之外廐也公曰宫之竒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宫之竒之為人也達心而懦又少長於君達心則其言畧懦則不能强諫少長於君則君輕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國之後此中知以上乃能慮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宫之竒諫曰晉國之使者其辭卑而幣重必不便於虞虞公弗聽遂受其幣而借之道宫之竒諫曰語曰唇亡則齒寒其斯之謂與挈其妻子而奔曹獻公亡虢五年而後舉虞荀息牽馬操璧而前曰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矣

冬十月不雨

冬十月不雨者勤雨也三年春王正月不雨不雨者勤雨也夏四月不雨一時言不雨者閔雨也閔雨者有志乎民者也六月雨雨云者喜雨也喜雨者有志乎民者也

秋齊侯宋公江人黄人會于陽穀

陽穀之會桓公委端搢笏而朝諸侯諸侯皆諭乎桓公之志

秋八月諸侯盟于首戴

無中事而復舉諸侯何也尊王世子而不敢與盟也尊則其不敢與盟何也盟者不相信也故謹信也不敢以所不信而加之尊者桓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王世子子也塊然受諸侯之尊已而立乎其位是不子也桓不臣王世子不子則其所善焉何也是則變之正也天子微諸侯不享覲桓控大國扶小國統諸侯不能以朝天子亦不敢致天王尊王世子于首戴乃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含王命會齊桓亦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受之可乎是亦變之正也天子微諸侯不享覲世子受諸侯之尊已而天王尊矣世子受之可也

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廟用致夫人

用者不宜用者也致者不宜致者也言夫人必以其氏姓言夫人而不以氏姓非夫人也立妾之辭也非正也夫人之我可以不夫人之乎夫人卒塟之我可以不卒塟之乎一則以宗廟臨之而後貶焉一則以外之弗夫人而見正焉

十年晉殺其大夫里克

稱國以殺罪累上也里克弑二君與一大夫其以累上之辭言之何也其殺之不以其罪也其殺之不以其罪柰何里克所為弑者為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將殺我乎故殺之不以其罪也其為重耳弑柰何晉獻公伐虢得驪姬獻公私之有二子長曰奚齊稚曰卓子驪姬欲為亂故謂君曰吾夜者夢夫人趨而來曰吾苦畏胡不使大夫將衞士而衞冡乎公曰孰可使曰臣莫尊於世子則世子可故君謂世子曰驪姬夢夫人趨而來曰吾苦畏女其將衞士而往衞冡乎世子曰敬諾築宫宫成驪姬又曰吾夜者夢夫人趨而來曰吾苦飢世子之宫已成則何為不使祠也故獻公謂世子曰其祠世子祠已祠致福於君君田而不在驪姬以酖為酒藥脯以毒獻公田來驪姬曰世子已祠故致福於君君將食驪姬跪曰食自外來者不可不試也覆酒於地而地賁以脯與犬犬死驪姬下堂而啼呼曰天乎天乎國子之國也子何遲於為君君喟然嘆曰吾與女未有過切是何與我之深也使人謂世子曰爾其圖之世子之傅里克謂世子曰入自明入自明則可以生不入自明則不可以生世子曰吾君已老矣已昏矣若此而入自明明則驪姬必死驪姬死則吾君不安所以使吾君不安者吾不若自死吾寜自殺以安吾君以重耳為寄矣刎脰而死故里克所為弑者為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將殺我也

春王正月戊中朔隕石于宋五是月六鷁退飛過宋都

先隕而後石何也隕而後石也於宋四竟之内曰宋後數散辭也耳治也是月者决不日而月也六鷁退飛過宋都先數聚辭也目治也子曰石無知之物鷁微有知之物石無知故日之鷁微有知之物故月之君子之於物無所茍而已石鷁且猶盡其辭而况於人乎故五石六鷁之辭不設則王道不亢矣民所聚曰都

壬申公朝於王所

朝於廟禮也於外非禮也獨公朝與諸侯盡朝也其日以其再致天子故謹而日之主善以内目惡以外言曰公朝逆辭也而尊天子會於温言小諸侯温河北地以河陽言之大天子也日繫於月月繫於時壬申公朝於王所其不月先其所繫也以為晉文公之行事為巳傎矣

雨螽於宋【文公】

外災不志此何以志也曰災甚也其甚柰何茅茨盡矣著於上見於下謂之雨

夏逆婦姜于齊

其曰婦姜為其禮成乎齊也其逆者誰也親逆而稱婦或者公與何其速婦之也曰公也其不言公何也非成禮於齊也曰婦有姑之辭也其不言氏何也貶之也何為貶之也夫人與有貶也

晉殺其大夫陽處父

稱國以殺罪累上也襄公已塟其以累上之辭言之何也君漏言也上泄則下闇下闇則上聾且闇且聾無以相通夜姑殺者也夜姑之殺柰何曰晉將與狄戰使狐夜姑為將軍趙盾佐之陽處父曰不可古者君之使臣也使仁者佐賢者不使賢者佐仁者今趙盾賢夜姑仁其不可乎襄公曰諾謂夜姑曰吾始使盾佐女今女佐盾矣夜姑曰敬諾襄公死處父主竟上事夜姑使人殺之君漏言也故士造辟而言詭辭而出曰用我則可不用我則無亂其徳

冬十月甲午叔孫得臣敗狄于鹹

不言帥師而言敗何也直敗一人之辭也一人而曰敗何也以衆焉言之也傳曰長狄也弟兄三人佚宕中國瓦石不能害叔孫得臣最善射者也射其目身横九畝斷其首而載之眉見於軾然則何為不言獲也曰古者不重創不禽二毛故不言獲為内諱也其之齊者王子成父殺之則未知其之晉者也

晉人納捷菑于邾弗克納

是卻克也其曰人何也微之也何為微之也長轂五百乗緜地千里過宋鄭滕薛夐入千乗之國欲變人之主至城下然後知何知之晚也弗克納未伐而曰弗克何也弗克其義也捷菑晉出也貜且齊出也貜且正也捷菑不正也

夫人姜氏歸于齊

惡宣公也有不待貶絶而罪惡見者有待貶絶而惡從之者姪娣者不孤子之意也一人有子三人緩帶一曰就賢也

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弑其君夷臯【宣公】

穿弑也盾不弑而曰盾弑何也以罪盾也其以罪盾何也曰靈公朝諸大夫而暴彈之觀其辟丸也趙盾入諌不聽出亡至於郊趙穿弑公而後反趙盾史狐書賊曰趙盾弑公盾曰天乎天乎予無罪孰為盾而忍弑其君者乎史狐曰子為正卿入諫不聽出亡不逺君殺反不討賊則志同志同則書重非子而誰故書之曰晉趙盾弑其君夷臯者過在下也曰於盾也見忠臣之至於許世子見孝子之至

初稅畝

初者始也古者什一藉而不稅初稅畝非正也古者三百步為里名曰井田井田者九百畝公田居一私田稼不善則非吏公田稼不善則非民初稅畝者非公之去公田而履畝十取一也以公之與民為已悉矣古者公田為居井竈葱韭盡取焉

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其曰公弟叔肸賢之也其賢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則胡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與之財則曰我足矣織屨而食終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為通恩也以取貴乎春秋

冬十月【成公】

季孫行父秃晉卻克眇衞孫良夫跛曹公子手僂同時而聘於齊齊使秃者御秃者使眇者御眇者使跛者御跛者使僂者御僂者蕭同姪子處臺上而笑之聞於客客不恱而去相與立胥閭而語移日不解齊人有知之者曰齊之患必自此始矣

秋七月齊侯使國佐如師已酉及國佐盟于袁婁

鞍去國五百里爰婁去國五十里一戰緜地五百里焚雍門之茨侵車東至海君子聞之曰夫甚甚之辭焉齊有以取之也齊之有以取之何也敗衞師于新築侵我北鄙傲卻獻子齊有以取之也爰婁在師之外卻克曰反魯衞之侵地以紀侯之甗來以蕭同姪子之母為質使耕者皆東其畝然後與子盟國佐曰反魯衞之侵地以紀侯之甗來則諾以蕭同姪子之母為質則是齊侯之母也齊侯之母猶晉君之母也晉君之母猶齊侯之母也使耕者盡東其畝則是終土齊也不可請一戰一戰不克請再再不克請三三不克請四四不克請五五不克舉國而授於是而與之盟

九年晉人執鄭伯晉欒書帥師伐鄭

不言戰以鄭伯也為尊者諱恥為賢者諱過為親者諱疾

莒人滅繒【襄公】

非滅也中國日卑國月夷狄時繒中國也而時非滅也家有既亡國有既滅滅而不自知由别之而不别也莒人滅繒非滅也立異姓以莅祭祀滅亡之道也

晉士匄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卒乃還

還者事未畢之辭也受命而誅生死無所加其怒不伐喪善之也善之則何為未畢也君不尸小事臣不專大名善則稱君過則稱已則民作讓矣士匄外專君命故非之也然則為士匄者宜奈何宜墠帷而歸命乎介

閽弑吳子餘祭

閽門者也寺人也不稱名姓閽不得齊於人不稱其君閽不得君其君者也禮君不使無恥不近刑人不狎敵不邇怨賤人非所貴也貴人非所刑也刑人非所近也舉至賤而加之吳子吳子近刑人也閽弑吳子餘祭仇之也

大饑

五穀不升為大饑一穀不升謂之歉二穀不升謂之饑三穀不升謂之饉四穀不升謂之康五穀不升謂之大侵大侵之禮君食不兼味臺榭不塗弛侯廷道不除百官布而不制鬼神禱而不祀此大侵之禮也

衛侯之弟專出奔晉

專喜之徒也專之為喜之徒何也已雖急納其兄與人之臣謀弑其君是亦弑君者也專其曰弟何也專有是信者君賂不入乎喜而殺喜是君不直乎喜也故出奔晉織絇邯鄲終身不言衞專之去合乎春秋

秋七月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執齊慶封殺之【昭公】

此入而殺其不言入何也慶封封乎吳鍾離其不言伐鍾離何也不與吳封也慶封其以齊氏何也為齊討也靈王使人以慶封令於軍中曰有若齊慶封弑其君者乎慶封曰子亦息我亦且一言曰有若楚公子圍弑其兄之子而代之為君者乎軍中人粲然皆笑慶封弑其君而不以弑君之罪罪之者慶封不為靈王服也不與楚討也春秋之義用貴治賤用賢治不肖不以亂治亂也孔子曰懐惡而討雖死不服其斯之謂與

秋蒐于紅

正也因蒐狩以習用武事禮之大者也艾蘭以為防置旃以為轅門以葛覆質以為槷流旁握御轚者不得入車軌塵馬候蹄揜禽旅御者不失其馳然後射者能中過防弗逐不從奔之道也面傷不獻不成禽不獻禽雖多天子取三十焉其餘與士衆以習射於射宫射而中田不得禽則得禽田得禽而射不中則不得禽是以知古之貴仁義而賤勇力也

夏五月戊辰許世子止弑其君買

日弑正卒也正卒則止不弑也不弑而曰弑責止也止曰我與夫弑者不立乎其位以與其弟虺哭泣歠飦粥嗛不容粒未踰年而死故君子即止自責而責之也

夏六月癸亥公之喪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定公】

殯然後即位也定無正見無以正也踰年不言即位是有故公也言即位是無故公也即位授受之道也先君無正終則後君無正始也先君有正終則後君有正始也戊辰公即位謹之也定之即位不可不察也公即位何以日也戊辰之日然後即位也癸亥公之喪至自乾侯何為戊辰之日然後即位也正君乎國然後即位也沈子曰正棺乎兩楹之間然後即位也内之大事日即位君之大事也其不日何也以年决者不以日决也此則其日何也著之也何著焉踰年即位厲也於厲之中又有義焉未殯雖有天子之命猶不敢况臨諸臣乎周人有喪魯人有喪周人弔魯人不弔周人曰固吾臣也使人可也魯人曰吾君也親之者也使大夫則不可也故周人弔魯人不弔以其下成康為未久也君至尊也去父之殯而往弔猶不敢况未殯而臨諸臣乎

九月大雩

雩月雩之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秋大雩雩之為非正何也毛澤未盡人力未竭未可以雩也雩月雩之正也月之為雩之正何也其時窮人力盡然後雩雩之正也何謂其時窮人力盡是月不雨則無及矣是年不艾則無食矣是謂其時窮人力盡也雩之必待其時窮人力盡何也雩者為旱求者也求者請也古之人重請何重乎請人之所以為人者讓也請道去讓也則是舎其所以為人也是以重之焉請哉請乎應上公古之神人有應上公者通乎隂陽君親帥諸大夫道之而以請焉夫請者非可貽托而往也必親之者也是以重之

冬十月隕霜殺菽

未可以殺而殺舉重可殺而不殺舉輕其曰菽舉重也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于伯舉楚師敗績

吳其稱子何也以蔡侯之以之舉其貴者也蔡侯之以之則其舉貴者何也吳信中國而攘夷狄吳進矣其信中國而攘夷狄奈何子胥父誅於楚也挾弓持矢而干闔廬闔廬曰大之甚勇之甚為是欲興師而伐楚子胥諫曰臣聞之君不為匹夫興師且事君猶事父也虧君之義復父之讐臣弗為也於是止蔡昭公朝於楚有美裘正是日囊瓦求之昭公不與為是拘昭公於南郢數年然後得歸歸乃用事乎漢曰茍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請為前列焉楚人聞之而怒為是興師而伐蔡蔡請救於吳子胥曰蔡非有罪楚無道也君若有憂中國之心則若此時可矣為是興師而伐楚何以不言救也救大也

庚辰吳入楚

曰入易無楚也易無楚者壊宗廟徙陳器撻平王之墓何以不言滅也欲存楚也其欲存楚奈何昭王之軍敗而逃父老送之曰寡人不肖亡先君之邑父老反矣何憂無君寡人且用此入海矣父老曰有君如此其賢也以衆不如吳以必死不如楚相與擊之一夜而三敗吳人復立何以謂之吳也狄之也何謂狄之也君居其君之寢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寢而妻其大夫之妻蓋有欲妻楚王之母者不正乗敗人之績而深為利居人之國故及其狄道也

夏公會齊侯于頰谷公至自頰谷

離會不致何為致也危之也危之則以地致何也為危之也其危奈何曰頰谷之會孔子相焉兩君就壇兩相相揖齊人鼔噪而起欲以執魯君孔子歴階而上不盡一等而視歸乎齊侯曰兩君合好夷狄之民何為來為命司馬止之齊侯逡巡而謝曰寡人之過也退而屬其二三大夫曰夫人率其君與之行古人之道二三子獨率我而入夷狄之俗何為罷會齊人使優施舞於魯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君者罪當死使司馬行法焉首足異門而出齊人來歸鄆讙龜隂之田者蓋為此也因是以見雖有文事必有武備孔子於頰谷之會見之矣

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黄池【哀公】

黄池之會吳子進乎哉遂子矣吳夷狄之國也斷髪文身欲因魯之禮因晉之權而請冠端而襲其藉於成周以尊天王吳進矣吳東方之大國也累累致小國以會諸侯以合乎中國吳能為之則不臣乎吳進矣王尊稱也子卑稱也辭尊稱而居卑稱以會乎諸侯以尊天王吳王夫差曰好冠來孔子曰大矣哉夫差未能言冠而欲冠也

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

引取之也狩地不地不狩也非狩而曰狩大獲麟故大其適也其不言來不外麟於中國也其不言有不使麟不恒於中國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五

(明)賀復徵 編

○史論四

五帝【漢司馬遷本巻同】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徳及帝繫姓儒者或不傳余嘗西至空峒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黄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徳帝繫姓章矣顧苐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虚書缺有間矣其軼乃時時見於他説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余并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

秦始皇

秦之先伯翳嘗有勲於唐虞之際受土賜姓及殷夏之間微散至周之衰秦興邑於西垂自繆公以來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俗傳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得其理矣復責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謂不通時變者也紀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讀秦紀至於子嬰車裂趙髙未嘗不健其决憐其志嬰死生之義備矣

項羽

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葢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苖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蠭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乗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繇羽出號為覇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闗懐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已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覇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悟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髙祖

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復始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謬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倦得天統矣朝以十月車服黄屋左纛塟長陵

孝文

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誠哉是言漢興至孝文四十有餘載徳至盛也廪廪鄉改正服封禪矣謙讓未成於今嗚呼豈不仁哉

孝景

漢興孝文施大徳天下懐安至孝景不復憂異姓而晁錯刻削諸侯遂使七國俱起合從而西鄉以諸侯太盛而錯為之不以漸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機豈不以謀哉



孔子言太伯可謂至徳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余讀春秋古文乃知中國之虞與荆蠻勾吳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義無窮見微而知清濁嗚呼又何其閎覽博物君子也



吾適齊自泰山屬之琅邪北被於海膏壤二千里其民濶達多匿知其天性也以太公之聖建國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為諸侯會盟稱伯不亦宜乎洋洋哉固大國之風也



余聞孔子稱曰甚矣魯道之衰也洙泗之間齗齗如也觀慶父及叔牙閔公之際何其亂也隠桓之事襄仲殺適立庶三家北面為臣親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讓之禮則從矣而行事何其戾也



召公奭可謂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燕北廹蠻貉内錯齊晉﨑嶇彊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嵗於姬姓獨後亡豈非召公之遺烈耶

陳杞

舜之徳可謂至矣禪位於夏而後世血食者歴三代及楚滅陳而田常得政於齊卒為建國百世不絶苖裔兹兹有土者不乏焉至禹於周則杞微甚不足數也楚惠王滅杞其後越王勾踐興



余讀世家言至於宣公之太子以婦見誅弟夀爭死以相讓此與晉太子申生不敢明驪姬之過同俱惡傷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殺兄弟相滅亦獨何哉



孔子稱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殷有三仁焉春秋譏宋之亂自宣公廢太子而立弟國以不寜者十世襄公之時修仁行義欲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湯髙宗殷所以興作商頌襄公既敗於泓而君子或以為多傷中國闕禮義褒之也宋襄之有禮讓也



楚靈王方會諸侯於申誅齊慶封作章華臺求周九鼎之時志小天下及餓死於申亥之家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勢之於人也可不慎與棄疾以亂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幾再亡國



禹之功大矣漸九川定九州至於今諸夏艾安及苖裔勾踐苦身焦思終滅强吳北觀兵中國以尊周室號稱覇王勾踐可不謂賢哉盖有禹之遺烈焉范蠡三遷皆有榮名名垂後世臣主若此欲毋顯得乎



語有之以權利合者權利盡而交疎傅瑕是也傅瑕雖以刼殺鄭子内厲公厲公終背而殺之此與晉之里克何異守節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齊變所從來亦多故矣



吾聞馮王孫曰趙王遷其母倡也嬖於悼襄王悼襄王廢適子嘉而立遷遷素無行信讒故誅其良將李牧用郭開豈不謬哉秦既虜遷趙之亡大夫共立嘉為王王代六嵗秦進兵破嘉遂滅趙以為郡



吾適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溝而灌大梁三月城壊王請降遂滅魏説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國削弱至於亡余以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業未成魏雖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田齊

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為術幽明逺矣非通人達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後及完奔齊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專齊國之政非必事勢之漸然也盖若遵厭兆祥云

孔子

詩有之髙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鄉往之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余低佪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於賢人衆矣當時則榮没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外戚

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非獨内徳茂也蓋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興也以塗山而桀之放也以妹喜殷之興也以有娀紂之殺也嬖妲已周之興也以姜原及太任而幽王之禽也淫於褒姒故易基乾坤詩始闗雎書美釐降春秋譏不親迎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禮之用惟婚姻為兢兢夫樂調而四時和隂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人能弘道無如命何甚哉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終豈非命也哉孔子罕稱命蓋難言之也非通幽明之變惡能識乎性命哉

楚元王

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國之將亡賢人隠亂臣貴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趙任防與先生豈有篡殺之謀為天下僇哉賢人乎賢人乎非質有其内惡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誠哉是言也

蕭相國

蕭相國何於秦時為刀筆吏録録未有竒節及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何謹守管籥因民之疾奉法順流與之更始淮隂黥布等皆以誅滅而何之勲爛焉位冠羣臣聲施後世與閎夭散宜生等爭烈矣

曹相國

曹相國參攻城野戰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與淮隂侯俱及信已滅而列侯成功唯獨參擅其名參為漢相國清靜極言合道然百姓離秦之酷後參與休息無為故天下俱稱其美矣留侯學者多言無鬼神然言有物至如

留侯

所見老父予書亦可怪矣髙祖離困者數矣而留侯嘗有功力焉豈可謂非天乎上曰夫運籌筴帷幄之中决勝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為其人計魁梧竒偉至見其圖狀貌如婦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

陳丞相

陳丞相平少時本好黄帝老子之術方其割肉俎上之時其意固已逺矣傾側擾攘楚魏之間卒歸髙帝常出竒計救紛糾之難振國家之患及吕后時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脫定宗廟以榮名終稱賢相豈不善始善終哉非知謀孰能當此者乎

五宗

髙祖時諸侯皆賦得自除内史以下漢獨為置丞相黄金印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擬於天子自吳楚反後五宗王世漢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銀印諸侯獨得食租稅奪之權其後諸侯貧者或乗牛車也

管晏

吾讀管氏牧民山髙乗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豈管仲之謂乎方晏子伏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後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顔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欣慕焉

老莊申韓

老子所貴道虚無因應變化於無為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莊子散道徳放論要亦歸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少恩皆原於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司馬穰苴

余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逺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褒矣若夫穰苴區區為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世既多司馬兵法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孫子吳起

世俗所稱師旅皆道孫子十三篇吳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論論其行事所施設者語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孫子籌策龎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吳起說武侯以形勢不如徳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軀悲夫

伍子胥

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從奢俱死何異螻蟻棄小義雪大恥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豈嘗須臾忘郢耶故隠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為君者其功謀亦不可勝道者哉

商君

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干孝公以帝王術挾持浮說非其質矣且所因繇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將卬不師趙良之言亦足以發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

蘇秦

蘇秦兄弟三人皆游說諸侯以顯名其術長於權變而蘇秦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其術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夫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時序毋令獨蒙惡聲焉

張儀

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夫張儀之行事甚於蘇秦然世惡蘇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說成其衡道要之此兩人真傾危之士哉

穰侯

穰侯昭王親舅也而秦所以東益地弱諸侯嘗稱帝於天下天下皆西鄉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貴極富溢一夫開說身折勢奪而以憂死况於羇旅之臣乎

白起王翦

鄙語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白起料敵合變出竒無窮聲震天下然不能救患於應侯王翦為秦將夷六國當是時翦為宿將始皇師之然不能輔秦建徳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圽身及孫王離為項羽所虜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孟嘗君

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姦人入薛中葢六萬餘家矣世之傳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平原君虞卿

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然未覩大體鄙語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貪馮亭邪說使趙陷長平兵四十餘萬衆邯鄲幾亡虞卿料事揣情為趙畫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齊卒困於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賢人乎然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於後世云

信陵君

吾過大梁之墟求問其所謂夷門夷門者城之東門也天下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巖穴隠者不恥下交有以也名冠諸侯不虚耳髙祖每過之而令民奉祀不絶也

范雎蔡澤

韓子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羇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强弱之勢異也然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惡能激乎

樂毅

始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樂毅之報燕王書未嘗不廢書而泣也樂臣公學黄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高宻膠西為曹相國師

亷頗藺相如

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方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勢不過誅然士或怯懦而不敢發相如一奮其氣威信敵國退而讓頗名重太山其處智勇可謂兼之矣

田單

兵以正合以竒勝善之者出竒無窮竒正還相生如環之無端夫始如處女適人開戸後如脫兎適不及距其田單之謂邪

魯仲連鄒陽

魯連其指意雖不合大義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蕩然肆志不詘於諸侯談說於當世折卿相之權鄒陽辭雖不遜然其比物連類有足悲者亦可謂抗直不撓矣吾是以附之列傳焉

屈原賈生

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沈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弔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才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服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刺客

世言荆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又言荆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自曹沬至荆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李斯

李斯以閭閻歴諸侯入事秦因以瑕釁以輔始皇卒成帝業斯為三公可謂尊用矣斯知六藝之歸不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順茍合嚴威酷刑聽髙邪說廢適立庶諸侯已畔斯乃欲諫爭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議異不然斯之功且與周召列矣

蒙恬

吾適北邊自直道歸行觀蒙恬所為秦築長城亭障塹山堙谷通直道固輕百姓力矣夫秦之初滅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傷者未瘳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强諫振百姓之急養老存孤務修衆庶之和而阿意興功此其兄弟遇誅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張耳陳餘

張耳陳餘世傳所稱賢者其賔客厮役莫非天下俊傑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張耳陳餘始居約時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相慕用之誠後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名譽雖髙賔客雖盛所繇殆與太伯延陵季子異矣

魏豹彭越

魏豹彭越雖微賤然已席巻千里南面稱孤喋血乗勝日有聞矣懐畔逆之意及敗不死而虜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無異故智畧絶人獨患無身耳得攝尺寸之柄其雲蒸龍變欲有所會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辭云

黥布

英布者其先豈春秋所見楚滅英六臯陶之後哉身被刑法何其抜興之暴也項氏之所坑殺人以千萬數而布嘗為首虐功冠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於身為世大僇禍之興自愛姬殖妒媢生患竟以滅國

淮隂侯

吾如淮隂淮隂人為余言韓信雖為布衣時其志與衆異其母死貧無以塟然乃行營髙敞地令其旁可置萬家余視其母冡良然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巳功不矜其能則庶幾哉於漢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務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謀畔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

韓王信盧綰

韓信盧綰非素積徳累善之世徼一時權變以詐力成功遭漢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稱孤内見疑彊大外倚蠻貊以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窮智困卒赴匃奴豈不哀哉陳豨梁人其少時數稱慕魏公子及將軍守邊招致賔客而下士名聲過實周昌疑之疵瑕頗起懼禍及身邪人進說遂陷無道於戯悲夫夫計之生孰成敗於人也深矣

田儋

甚矣蒯通之謀亂齊驕淮隂其卒亡此兩人蒯通者善為長短說論戰國之權變為八十一首通善齊人安期生安期生嘗干項羽項羽不能用其策已而項羽欲封此兩人兩人終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髙節賔客慕義而從横死豈非至賢余因而列焉無不善畫者莫能圖何哉

樊酈滕灌

吾適豐沛問其遺老觀故蕭曹樊噲滕公之家及其素異哉所聞方其鼔刀屠狗賣繒之時豈自知附驥之尾垂名漢廷徳流子孫哉余與他廣通為言髙祖功臣之興時若此云

劉敬叔孫通

語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臺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際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髙祖起微細定海内謀計用兵可謂盡之矣然而劉敬脫輓輅一說建萬世之安智豈可專耶叔孫通希世度務制禮進退與時變化卒為漢家儒宗大直若詘道固委蛇葢謂是乎

季布欒布

以項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於楚身屢典軍搴旗者數矣可謂壯士然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負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慨而自殺者非能勇也其計畫無復之耳欒布哭彭越趣湯如歸者彼誠知所處不自重其死雖往古烈士何以加焉

袁盎晁錯

袁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仁心為質引義忼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時以變易及吳楚一說說雖行哉然復不遂好聲矜賢竟以名敗晁錯為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讐反以亡軀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邪

張釋之馮唐

張季之言長者守法不阿意馮公之論將率有味哉有味哉語曰不知其人視其友二君之所稱誦可著廊廟書曰不偏不黨王道蕩蕩不黨不偏王道便便張季馮公近之矣

吳王濞

吳王之王繇父省也能薄賦斂使其衆以擅山海利逆亂之萌自其子興爭技發難卒亡其本親越謀宗竟以夷隕晁錯為國逺慮禍近及身袁盎權說初寵後辱故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山海不以封毋親夷狄以疏其屬蓋謂吳耶毋為權首反受其咎豈盎錯耶

魏其武安侯

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决策而名顯魏其之舉以吳楚武安之貴在日月之際然魏其誠不知時變灌夫無術而不遜兩人相翼乃成禍亂武安負貴而好權杯酒責望陷彼兩賢嗚呼哀哉遷怒及人命亦不延衆庶不載竟被惡言嗚呼哀哉禍所從來矣

李將軍

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李將軍之謂也余覩李將軍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於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也

匃奴

孔子著春秋隠桓之間則章至定哀之際則微為其切當世之文而罔褒忌諱之辭也世俗之言匃奴者患其徼一時之權而務讇納其說以便偏指不參彼巳將率席中國廣大氣奮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堯雖賢興事業不成得禹而九州寧且欲興聖統唯在擇任將相哉唯在擇任將相哉

衞將軍驃騎

蘇建語余曰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毋稱焉願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擇賢者勉之哉大將軍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賔客天子嘗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驃騎亦放此意其為將如此

南越

尉佗之王本繇任囂遭漢初定列為諸侯隆慮離溼疫佗得以益驕甌路相攻南越動揺漢兵臨境嬰齊入朝其後亡國徵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無後樓船從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窮智慮愈殖因禍為福成敗之轉譬若紏墨

司馬相如

春秋推見至隠易本隠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建黎庶小雅譏小巳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徳一也相如雖多虚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風一猶馳騁鄭衞之聲曲終而奏雅不已虧乎余采其語可論者著於篇

淮南衡山

詩之所謂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信哉是也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土千里列為諸侯不務遵蕃臣職以承輔天子而專挾邪僻之計謀為畔逆仍父子再亡國各不終其身為天下笑此非獨王過也亦其俗薄臣下漸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輕悍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

汲鄭

夫以汲鄭之賢有勢則賔客十倍無勢則否况衆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為廷尉賔客闐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翟公復為廷尉賔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汲鄭亦云悲夫

酷吏

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為聲然郅都伉直引是非爭天下大體張湯以知隂陽人主與俱上下時數辨當否國家賴其便趙禹時據法守正杜周從諛以少言為重自張湯死後網宻多詆嚴官事寢以耗廢九卿碌碌奉其官救過不贍何暇論繩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為儀表其汚者足以為戒方畧教導禁姦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質有其文武焉雖慘酷斯稱其位矣至若蜀守馮當暴挫廣漢李貞擅磔人東郡彌僕鋸項天水駱璧推減河東禇廣妄殺京兆無忌馮翊殷周蝮鷙水衡閻奉朴撃賣請何足數哉何足數哉

大宛

禹本紀言河出崑崙崑崙其髙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辟隠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後也窮河源惡覩本紀所謂崑崙者乎故言九州九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游俠

吾視郭解狀貌不及中人言語不足採者然天下無賢與不肖知與不知皆慕其聲言俠者皆引以為名諺曰人貌榮名豈有既乎於戯惜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卷三百八十六

(明)賀復徵 編

○史論五

髙帝【漢班固本巻同】

贊曰春秋晉史蔡墨有言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事孔甲范氏其後也而大夫范宣子亦曰祖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晉主夏盟為范氏范氏為晉士師魯文公世奔秦後歸於晉其處者為劉氏劉向云戰國時劉氏自秦獲於魏秦滅魏遷大梁都於豐故周市說雍齒曰豐故梁徙也是以頌髙祖云漢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於周在秦作劉涉魏而東遂為豐公豐公葢太上皇父其遷日淺墳墓在豐鮮焉及髙祖即位置祠祀官則有秦晉梁荆之巫世祠天地綴之以祀豈不信哉由是推之漢承堯運徳祚已盛斷蛇著符旗幟上赤協於火徳自然之應得天統矣

文帝

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増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身衣弋綈所幸慎夫人衣不曵地帷帳無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治覇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南越尉佗自立為帝召貴佗兄弟以徳懐之佗遂稱臣與匈奴結和親後而背約入盗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恐煩百姓吳王詐病不朝賜以几杖羣臣袁盎等諫說雖切常假借納用焉張武等受賂金錢覺更加賞賜以媿其心專務以徳化民是以海内殷富興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嗚呼仁哉

景帝

孔子稱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宻文峻而姦軌不勝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於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漢云文景美矣

武帝

漢承百王之弊髙祖撥亂反正文景務在養民至於稽古禮文之事猶多闕焉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遂疇咨海内舉其俊茂與之立功興大學修郊祀改正朔定厯數協音律作詩樂建封禪禮百神紹周後號令文章煥焉可述後嗣得遵洪業而有三代之風如武帝之雄材大畧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民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

昭帝

昔周成以孺子繼統而有管蔡四國流言之變孝昭幼主即位亦有燕葢上官逆亂之謀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時以成名大矣哉承孝武奢侈餘敝師旅之後海内虚耗戸口減半光知時務之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至始元元鳳之間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議鹽鐵而罷榷酤尊號曰昭不亦宜乎

宣帝

孝宣之治信賞必罸綜核名實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於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也遭值匈奴乖亂推亡固存信威北夷單于慕義稽首稱藩功光祖宗業垂後嗣可謂中興侔徳殷宗周宣矣

元帝

臣外祖兄弟為元帝侍中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鼔琴瑟吹洞簫自度曲被歌聲分刌節度窮極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徵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而上牽制文義優游不斷孝宣之業衰焉然寛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温雅有古之風烈

成帝

臣之姑充後宫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數為臣言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内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黙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覽古今容受直辭公卿稱職奏議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於酒色趙家亂内外家擅朝言之可為於邑建始以來王氏始執國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蓋其威福所由來者漸矣

平帝

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顯功以自尊盛觀其文辭方外百蠻亡思不服休徵嘉應頌聲並作至乎變異見於上民怨乎下莽亦不能文也

楚元王

仲尼稱才難不其然與自孔子後綴文之士衆矣唯孟軻孫况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於世傳曰聖人不出其間必有命世者焉豈近是乎劉氏鴻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畧剖判藝文綜百家之緒三統厯譜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言之也嗚乎向言山陵之戒於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豈非直諒多聞古之益友與

蕭何曹參

蕭何曹參皆起秦刀筆吏當時録録未有竒節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何以信謹守管鑰參與韓信俱征伐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内淮隂黥布等已滅唯何參擅功名位冠羣臣聲施後世為一代宗臣慶流苖裔盛矣哉

蒯伍江息夫

仲尼惡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說而喪三儁其得不亨者幸也伍被安於危國身為謀主忠不終而詐讐誅夷不亦宜乎書放四罪詩歌青蠅春秋以來禍敗多矣昔子翬謀桓而魯隠危欒書搆郤而晉厲弑豎牛奔仲叔孫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費忌納女楚建走宰嚭譖胥夫差喪李園進姝春申斃上官訴屈懐王執趙髙敗斯二世縊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蠱太子殺息夫作奸東平誅皆自小覆大繇疏陷親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賈誼

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逺過也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黙躬行以移風俗誼之所陳畧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徳色上黄數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繫單于其術固已疏矣誼以夭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云

景十三王

昔魯哀公有言寡人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信哉斯言也雖欲不危亡不可得已是故古人以晏安為鴆毒亡徳而富貴謂之不幸漢興至於孝平諸侯王以百數率多驕淫失道何則沉溺放恣之中居勢使然也自凡人猶繫於習俗而况哀公之倫乎夫唯大雅卓爾不羣河間獻王近之矣

董仲舒

劉向稱董仲舒有王佐之材雖伊吕亡以加管晏之屬伯者之佐殆不及也至向子歆以為伊吕乃聖人之耦王者不得則不興故顔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予唯此一人為能當之自宰我子貢子游子夏不與焉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令後學者有所統一為羣儒首然考其師友淵源所漸猶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未及伊吕不加過矣至向曾孫龔篤論君子也以歆之言為然

公孫弘卜式倪寛

公孫弘卜式倪寛皆以鴻漸之翼困於燕爵逺迹羊豕之間非遇其時焉能致此位乎是時漢興六十餘載海内艾安府庫充實而四夷未賔制度多闕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輪迎枚生見主父而嘆息羣士慕嚮異人並出卜式抜於芻牧弘羊擢於賈豎衞青奮於奴僕日磾出於降虜斯亦曩時版築飯牛之朋已漢之得人於兹為盛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倪寛篤行則石建石慶質直則汲黯卜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臯應對則嚴助朱買臣厯數則唐都洛下閎協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弘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率則衞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磾其餘不可勝紀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後世莫及孝宣承統纂修洪業亦講論六藝詔選茂異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玄成嚴彭祖尹更始以儒術進劉向王褒以文章顯將相則張安世趙充國魏相丙吉于定國杜延年治民則黄覇王成龔遂鄭弘召信臣韓延壽尹翁歸趙廣漢嚴延年張敞之屬皆有功迹見述於世參其名臣亦其次也

司馬遷

自古書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載籍博矣至孔子纂之上繼唐堯下訖秦繆唐虞以前雖有遺文其語不經故言黄帝顓頊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魯史記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事以為之傳又纂異同為國語又有世本録黄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兼諸侯有戰國策漢興伐秦定天下有楚漢春秋故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於大漢其言秦漢詳矣至於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畧或有牴牾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頗繆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黄老而後六經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揚雄博極羣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隠惡故謂之實録嗚呼以遷之博物洽聞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極刑幽而發憤書亦信矣迹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

武五子

巫蠱之禍豈不哀哉此不惟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時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見其長竟天後遂命將出征畧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後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夷滅死者不可勝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太子子父皆敗故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何獨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内平六國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暴骨長城之下頭顱相屬於道不一日而無兵繇是山東之難興四方潰而逆秦秦將吏外畔賊臣内發亂作蕭牆禍成二世故曰兵猶火也弗戢必自焚信矣是以蒼頡作書止戈為武聖人以武禁暴整亂止息兵戈非以為殘而興縱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故車千秋指明蠱情章太子之寃千秋材知未必能過人也以其銷惡運遏亂原因衰激極道迎善氣傳得天人之祐助云

東方朔

劉向言少時數問長老賢人通於事及朔時者皆曰朔口諧倡辯不能持論喜為庸人誦說故令後世多傳聞者而揚雄亦以為朔言不純師行不純徳其流風遺書蔑如也然朔名過實者以其詼達多端不名一行應諧似優不窮似智正諫似直穢徳似隠非夷齊而是栁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陽為拙柱下為工飽食安步以仕易農依隠玩世詭時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詼諧逢占射覆其事浮淺行於衆庶童兒牧豎莫不眩燿而後世好事者因取竒言怪語附著之朔故詳録焉

公孫賀劉屈氂車千秋王訢楊敞惲蔡義陳萬年鄭弘

所謂鹽鐵議者起始元中徵文學賢良問以治亂皆對願罷郡國鹽鐵酒榷均輸務本抑末毋與天下爭利然後教化可興御史大夫弘羊以為此廼所以安邊竟制四夷國家大業不可廢也當時相詰難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汝南桓寛次公治公羊春秋舉為郎至廬江太守丞博通善屬文推衍鹽鐵之議増廣條目極其論難著數萬言亦欲以究治亂成一家之法耳其辭曰觀公卿賢良文學之議異乎吾所聞聞汝南朱生言當此之時英俊並進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徒六十有餘人咸聚闕庭舒六藝之風陳治平之原知者贊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辨者騁其辭齗齗焉行行焉雖未詳備斯可畧觀矣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譏公卿介然直而不撓可謂不畏彊禦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畧雖非正法鉅儒宿學不能自解博物通達之士也然攝公卿之柄不師古始放於末利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車丞相履伊吕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退彼哉彼哉若夫丞相御史兩府之士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同類長同行阿意茍合以說其上斗筲之徒何足選也

霍光金日磾

霍光以結髪内侍起於階闥之間確然秉志誼形於主受襁褓之託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權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闇於大理隂用邪謀立女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増顛覆之禍死方三年宗族誅夷哀哉昔霍叔封於晉晉即河東光豈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國覊虜漢庭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後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云

趙充國辛慶忌

秦漢以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秦時將軍白起郿人王翦頻陽人漢興郁郅王圍甘延夀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杜陵蘇建蘇武上邽上官桀趙充國襄武廉褒狄道辛武賢慶忌皆以勇武顯聞蘇辛父子著節此其可稱列者也其餘不可勝數何則山西天水隴西安定北地虜勢廹近羌胡民俗修習戰備髙上勇力鞍馬騎射故秦詩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其風聲氣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謡慷慨風流猶存耳

雋疏于薛平彭

雋不疑學以從政臨事不惑遂立名節終始可述疏廣行止足之計免辱殆之累亦其次也于定國父子哀鰥哲獄為任職臣薛廣徳保懸車之榮平當逡遁有恥彭宣見險而止異乎茍患失之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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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貢兩龔鮑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於雒邑伯夷叔齊薄之餓死首陽不食其禄周猶稱盛徳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而孟子亦云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奮乎百世之上行乎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此四人者當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髙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後吕后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既至從太子見髙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其後谷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詘而終君平卜筮於成都市以為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衆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以蓍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從吾言者以過半矣裁日閱數人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博覽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餘萬言揚雄少時從游學已而仕京師顯名數為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徳杜陵李彊素善雄久之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彊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歎曰揚子雲誠知人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業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盍勢諸名卿可幾曰君子徳名為幾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烏乎成其名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於巖石之下名震於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絜其清矣乎蜀嚴湛冥不作茍見不治茍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可以加諸舉兹以旃不亦寶乎自園公綺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嘗仕然其風聲足以激貪厲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云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黙或語言其各得道之一節譬諸草木區以别矣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懐禄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節之士於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貞而不諒薛方近之郭欽蔣詡好遯不汚絶紀唐矣

韋賢

司徒掾班彪曰漢承亡秦絶學之後祖宗之制因時施宜自元成後學者番滋貢禹毁宗廟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後皆數復故紛紜不定何者禮文缺微古今異制各為一家未易可偏定也考觀諸儒之議劉歆博而篤矣

魏相丙吉

古之制名必繇象類逺取諸物近取諸身故經謂君為元首臣為股肱明其一體相待而成也是故君臣相配古今常道自然之勢也近觀漢相髙祖開基蕭曹為冠孝宣中興丙魏有聲是時黜陟有序衆職修理公卿多稱其位海内興於禮讓覽其行事豈虚乎哉

眭兩夏侯京翼李

幽贊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然子貢猶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已矣漢興推隂陽言災異者孝武時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孟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此其納說時君著明者也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假經設誼依托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仲舒下吏夏侯囚執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者之大戒也京房區區不量淺深危言刺譏搆怨强臣罪辜不旋踵亦不宻以失身悲夫

蕭望之

蕭望之歴位將相藉師傅之恩可謂親昵亡間及至謀泄隙開讒邪搆之卒為便嬖宦豎所圖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撓身為儒宗輔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馮奉世

詩稱威儀抑抑惟徳之隅宜鄉侯參鞠躬履方擇地而行可謂淑人君子然卒死於非罪不能自免哀哉讒邪交亂貞良被害自古而然故伯竒放流孟子宫刑申生雉經屈原赴湘小弁之詩作離騷之辭興經曰心之憂矣涕既隕之馮參姊弟亦云悲矣

匡張孔馬

自孝武興學公孫弘以儒相其後蔡義韋賢眩成匡衡張禹翟方進孔光平當馬宫及當子晏咸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傳先王語其醖藉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諛之譏彼以古人之迹見繩烏能勝其任乎

王商史丹傅喜

自宣元成哀外戚興者許史三王丁傅之家皆重侯累將窮貴極富見其位矣未見其人也陽平之王多有材能好事慕名其勢尤盛曠貴最久然至於莽亦以覆國王商有剛毅節廢黜以憂死非其罪也史丹父子相繼髙以重厚位至三公丹之輔道副主掩惡揚美傳會善意雖宿儒達士無以加焉及其歴房闥入卧内推至誠犯顔色動寤萬乗轉移大謀卒成太子安母后之位無言不讎終獲忠貞之報傅喜守節不傾亦蒙後凋之賞哀平際會禍福速哉

何武王嘉師丹

何武之舉王嘉之爭師丹之議考其禍福乃効於後當王莽之作外内咸服董賢之愛疑於親戚武嘉區區以一蕢障江河用没其身丹與董宏更受賞罰哀哉故曰依世則廢道違俗則危殆此古人所以難受爵位者也

揚雄

雄之自序云初雄年四十餘自蜀來至游京師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竒其文雅召以為門下史薦雄待詔嵗餘奏羽獵賦除為郎給事黄門與王莽劉歆並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當成哀平間莽賢皆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抜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簒位談說之士用符命稱功徳獲封爵者甚衆雄復不侯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迺如是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於後世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玄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於倉頡作訓纂箴莫善於虞箴作州箴賦莫深於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用心於内不求於外於時人皆■〈勿上目下〉之唯劉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絶倫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後欲絶其原以神前事而豐子尋歆子棻復獻之莽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時雄校書天祿閣上治獄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迺從閣上自投下幾死莽聞之曰雄素不與事何故在此間請問其故迺劉棻嘗從雄學作竒字雄不知情有詔勿問然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雄以病免復召為大夫家素貧嗜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游學而鉅鹿侯芭常從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劉歆亦嘗觀之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後人用覆醬瓿也雄笑而不應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侯芭為起墳喪之三年時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嘗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逺親見揚子雲禄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耼著虚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學然後世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知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諸儒或譏以為雄非聖人而作經猶春秋吳楚之君僭號稱王葢誅絶之罪也自雄之没至今四十餘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終不顯然篇籍具存

佞幸

柔曼之傾意非獨女徳葢亦有男色焉觀籍閎鄧韓之徒非一而董賢之寵尤甚父子並為公卿可謂貴重人臣無二矣然進不由道位過其任莫能有終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也漢世衰於元成壊於哀平哀平之際國多釁矣主疾無嗣弄臣為輔鼎足不彊棟幹微撓一朝帝崩姦臣擅命董賢縊死丁傳流放辜及母后奪位幽廢咎在親便嬖所任非仁賢故仲尼著損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為此也

匈奴

書稱蠻夷猾夏詩稱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為患矣故自漢興忠言嘉謀之臣曷嘗不運籌策相與爭於廟堂之上乎髙祖時則劉敬吕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鼂錯孝武時王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弘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異然總其要歸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胄之士則言征伐皆偏見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終始也自漢興以至於今曠世歴年多於春秋其與匈奴有修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强弱相反是故其詳可得而言也昔和親之論發於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冀以救安邊境孝惠髙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冦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闗市妻以漢女増厚其賂嵗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於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然歎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親見四世之事猶復欲守舊文頗増其約以為義動君子利動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說也獨可説以厚利結之於天耳故與之厚利以没其意與盟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以累其心匈奴雖欲展轉柰失重利何柰欺上天何柰殺愛子何夫賦斂行賂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兄緩帶稚子咽哺胡馬不窺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察仲舒之論考諸行事迺知其未合於當時而有闕於後世也當孝武時雖征伐克獲而士馬物故亦畧相當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里匈奴人民每來降漢單于亦輙拘留漢使以相報復其桀驁尚如斯安肯以愛子而為質乎此不合當時之言也若不置質空約和親是襲孝文既往之悔而長匈奴無巳之詐也夫邊城不選守境武畧之臣脩障隧備塞之具厲長戟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冦而務賦斂於民逺行貨賂割剥百姓以奉冦讐信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不窺不巳過乎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奮擊之威直匈奴百年之運因其壊亂幾亡之阨權時施宜覆以威徳然後單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稱藩賔於漢庭是時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無干戈之役後六十餘載之間遭王莽篡位始開邊隙單于繇是歸怨自絶莽遂斬其侍子邊境之禍搆矣故呼韓邪始朝於漢漢議其儀而蕭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時至時去宜待以客禮讓而不臣如其後嗣遂逃竄伏使於中國不為叛臣及孝元時議罷守塞之備侯應以為不可可謂盛不忘衰安必思危逺見識微之明矣至單于咸棄其愛子昧利不顧侵掠所獲嵗鉅萬計而和親賂遺不過千金安在其不棄質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於是矣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固而媮恃一時之事者未可以經逺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漢行事嚴尤論之當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貢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徳逺近之勢異也是以春秋内諸夏而外吴楚吴楚之人輕而多悍被髪文身袒禓祼裎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飲食不同言語不通嗜欲不同辟居扵睢漳漢水之外隔之以山谷塹之以江淮此天地所以絶外内也是故聖王置之外域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疎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覊縻不絶使曲在彼蓋聖王制御遐裔之常道也

西南夷兩粤朝鮮

楚粤之先歴世有土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勾踐亦以粤伯秦滅諸侯唯楚尚有滇王漢誅西南夷獨滇復寵及東粤滅國遷衆繇王居股等猶為萬戸侯三方之開皆自好事之臣故西南夷發於唐蒙司馬相如兩粤起嚴助朱買臣朝鮮繇涉何遭世富盛動能成功然已勤矣追觀太宗鎭撫尉佗豈古所謂招攜以禮懐逺以徳者哉

西域

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絶南羌月氐單于失援繇是逺遁而幕南無王庭遭值文帝玄黙養民五世天下殷富財力有餘士馬强盛故能睹犀布瑇瑁則建珠崖七郡感枸醬竹杖則開牂柯越雋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後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於後宫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於黄門鉅象師子猛犬大雀之羣實於外囿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於是廣開上林穿昆明池營千門萬戸之宫立神明通天之臺興造甲乙之帳落以隋珠和璧天子負黼扆襲翠被憑玉几而處其中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巴俞都盧海中碭極漫衍魚龍角抵之戯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里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迺榷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臺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逺則葱嶺身熱頭痛縣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别區域絶外内也書曰西戎即序禹既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貢物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衆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徳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徳咸樂内屬唯其小邑鄯善車師界廹匈奴尚為所拘而其大國莎車于闐之屬數遣使置質於漢願請屬都護聖上逺覽古今因時之宜覊縻不絶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却走馬義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外戚

易著吉凶而言謙盈之効天地鬼神至於人道靡不同之夫女寵之興繇至微而體至尊窮富貴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禍福之宗也序自漢興終於孝平外戚後庭色寵著聞二十有餘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卭成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許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舊恩不敢縱恣是以能全其餘大者夷滅小者放流烏虖鑒兹行事變亦備矣

元后

司徒掾班彪曰三代以來春秋所記王公國君與其失世稀不以女寵漢興后妃之家吕霍上官幾危國者數矣及王莽之興繇孝元后厯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羣弟世權更持國柄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后巻巻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王莽

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宗族稱孝師友歸仁及其居位輔政成哀之際勤勞國家直道而行動見稱述豈所謂在家必聞在國必聞色取仁而行違者耶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乗四父歴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絶而太后夀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處非其據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為黄虞復出也迺始恣睢奮其威詐滔天虐民窮凶極惡毒流諸夏亂延蠻貊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内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逺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墟丘隴發掘害徧生民辜及朽骨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塗俱用滅亡皆亢龍絶氣非命之運紫色■〈圭黽〉聲餘分閏位聖王之驅除云爾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七

(明)賀復徵 編

○史論六

董卓袁紹袁術劉表【晋陳壽本巻同】

董卓狼戾賊忍暴虐不仁自書契以來殆未之有也袁術奢淫放肆榮不終已自取之也袁紹劉表咸有威容器觀知名當世表跨蹈漢南紹鷹揚河朔然皆外寛内忌好謀無决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廢嫡立庶舍禮崇愛至於後嗣顛蹙社稷傾覆非不幸也昔項羽背范増之謀以喪其王業紹之殺田豐乃甚於羽逺矣

吕布張邈臧洪

吕布有虓虎之勇而無英竒之略輕狡反覆唯利是視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滅也昔漢光武謬於龐萌近魏太祖亦蔽於張邈知人則哲唯帝難之信矣陳登臧洪並有雄氣壮節登降年夙隕功業未遂洪以兵弱敵强烈志不立惜哉

諸夏侯曹

夏侯曹氏世爲婚姻故惇淵仁洪休尚真等並以親舊肺腑貴重於時左右勲業咸有効勞爽德薄位尊沈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玄以規格局度世稱其名然與曹爽中外繾綣榮位如斯曾未聞匡弼其非援致良才舉兹以論焉能免之乎

崔琰毛玠徐奕何夔邢顒鮑勛司馬芝

徐奕何夔邢顒貴尚峻厲爲世名人毛玠清公素履司馬芝忠亮不傾庶乎不吐剛茹柔崔琰髙格最優鮑勛秉正無虧而皆不免其身惜哉大雅貴既明且哲虞書尚直而能温自非兼才疇克備諸

鍾繇華歆王朗

鍾繇開達理幹華歆清純德素王朗文博富贍誠皆一時之俊偉也魏氏初祚肇登三司盛矣夫王肅亮直多聞能析薪哉劉實以爲肅方於事上而好下佞已此一反也性嗜榮貴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財物而治身不穢此三反也

程昱郭嘉董昭劉曄蔣濟劉放

程昱郭嘉董昭劉曄蔣濟才策謀略世之竒士雖清治德業殊於荀攸而籌畫所料是其倫也劉放文翰孫資勤慎並管喉舌權聞當時雅亮非體是故譏諛之聲每過其實矣

張遼樂進于禁張郃徐晃

太祖建兹武功而時之良將五子爲先于禁最號毅重然弗克其終張郃以巧變爲稱樂進以驍果顯名而鍳其行事未副所聞或注記有遺漏未如張遼徐晃之備詳也

李典李通臧霸文聘吕虔許禇典韋龎德龎淯閻温

李典貴尚儒雅義忘私隙美矣李通臧霸文聘吕虔鎮衛州郡並著威惠許禇典韋折衝左右抑亦漢之樊噲也龎德授命叱敵有周苛之節龎淯不憚伏劒而誠感鄰國閻温向城大呼齊觧路之烈焉

王粲衛顗劉廙劉劭傅嘏

昔文帝陳王以公子之尊博好文采同聲相應才士並出惟粲等六人最見名目而粲特處常伯之官興一代之制然其冲虛德宇未若徐幹之粹也衛顗亦以多識典故相時王之式劉劭該覽學籍文質周洽劉廙以清鑒著傅嘏用才達顯云

桓階陳羣陳矯徐宣衛臻盧毓

桓階識覩成敗才周當世陳羣動仗名義有清流雅望泰弘濟簡至允克堂構矣魏世事統臺閣重内輕外故八座尚書即古六卿之任也陳徐衛盧久居斯位矯宣剛斷骨鯁臻毓規鑒清理咸不沗厥職云

和洽常林楊俊杜襲趙儼裴潛

和洽清和幹理常林素業純固楊俊人倫行義杜襲温粹識統趙儼剛毅有度裴潛平恒貞幹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繫心於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王凌母丘儉諸葛誕鄧艾鍾會

王凌風節格尚母丘儉才識拔幹諸葛誕嚴毅威重鍾會精練策數咸以顯名致兹榮任而皆心大志迂不慮禍難變如發機宗族塗地豈不謬惑耶鄧艾矯然彊壯立功立事然闇於防患咎敗旋至豈逺知乎諸葛恪而不能近自見此葢古人所謂目論者也

方術

華佗之醫診杜夔之聲樂朱建平之相術周宣之相夢管輅之術筮誠皆玄妙之殊巧非常之絶技矣昔史遷著扁鵲倉公日者之傳所以廣異聞而表竒事也故存錄云爾

蜀先主

先主之弘毅寛厚知人待士葢有髙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託孤于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幹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爲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已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

諸葛亮

諸葛亮之爲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虚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内咸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然連年動衆未能成功葢應變將略非其所長歟

劉封彭羕廖立李嚴劉琰魏延楊儀

劉封處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衛彭羕廖立以才拔進李嚴以幹局達魏延以勇略任楊儀以當官顯劉琰舊仕並咸貴重覽其舉措迹其規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已也

霍峻王連向朗張裔楊洪費詩

霍峻孤城不傾王連固節不移向朗好學不倦張裔膚敏應機楊洪乃心忠公費詩率意而言皆有可紀焉以先主之廣濟諸葛之凖繩詩吐直言猶用陵遲况庸后乎哉

蔣琬費禕姜維

蔣琬方整有威重費禕寛濟而博愛咸承諸葛之成規因循而不革是以邊境無虞邦家和一然猶未盡治小之宜居靜之理也姜維粗有文武忠立功名而翫衆黷旅明斷不周終致隕斃老子有云治大國者猶烹小鮮况于區區蕞爾而可屢擾乎哉

吳主

孫權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有勾踐之竒英人之傑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業然性多嫌忌果於殺戮暨臻末年彌以滋甚至於讒説殄行胤嗣廢斃豈所謂貽厥孫謀以燕翼子者哉其後葉陵遲遂致覆國未必不由此也

劉繇太史慈士爕

劉繇藻厲名行好尚臧否至於擾攘之時據萬里之土非其長也太史慈信義篤烈有古人之分士爕作守南越優游終世至子不慎自貽凶咎葢庸才玩富貴而恃阻險使之然也

虞翻陸績張温駱統陸瑁吾粲朱據

虞翻古之狂直固難免乎末世然權不能容非曠宇也陸績之於楊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聃之嚴周矣以瑚璉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賊夫人歟張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備用致艱患駱統抗明大義辭切理至值權方閉不開陸瑁篤義規諫君子有稱焉吾粲朱據遭罹屯蹇以正喪身悲夫

張紘嚴畯程秉闞澤薛綜

張紘文理意正爲世令器孫策待之亞於張昭誠有以也嚴程闞生一時儒林也至畯辭榮濟舊不亦長者乎薛綜學識規納爲吳良臣及瑩纂蹈允有先風然於暴酷之朝屢登顯列君子殆諸

賀齊全琮吕岱周魴鍾離牧

山越好爲畔亂難安易動是以孫權不遑外禦卑詞魏氏凡此諸臣皆克寧内難綏靜邦域者也吕岱清恪在公周魴譎略多竒鍾離牧蹈長者之規全琮有當世之才貴重於時然不檢姧予獲機毁名云

吳範劉惇趙達

三子各於其術精矣其用思妙矣然君子算役心神宜於大者逺者是以有識之士舍彼而取此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八

(明)賀復徵 編

○史論七

漢光武【宋范蔚宗本巻同】

論曰皇考南頓君初爲濟陽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於縣舍有赤光照室中欽異焉使卜者王長占之長辟左右曰此兆吉不可言是嵗縣界有嘉禾生一莖九穗因名光武曰秀明年方士有夏賀良者上言哀帝云漢家歴運中衰當再受命於是改號爲太初元年稱陳聖劉太平皇帝以厭勝之及王莽篡位忌惡劉氏以錢文有金刀故改爲貨泉或以貨泉字文爲白水眞人後望氣者蘇伯阿爲王莽使至南陽遥望見舂陵郭唶曰氣佳哉鬱鬱蔥蔥然及始起兵還舂陵逺望舍南火光赫然属天有頃不見初道士西門君惠李守等亦云劉秀當爲天子其王者受命信有符乎不然何以乘時龍而御天哉

明帝

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達内外無倖曲之私在上無矜大之色斷獄得情號居前代十二故後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鍾離意宋均之徒常以察慧爲言夫豈弘人之度未優乎

章帝

魏文帝稱明帝察察章帝長者章帝素知人厭明帝苛切事從寛厚感陳寵之義除慘獄之科保元元之愛著胎養之令奉承明德太后盡心孝道割裂名都以崇建周親平徭簡賦而人賴其慶又體之以忠恕文之以禮樂故乃蕃輔克諧羣后德譲謂之長者不亦宜乎在位十三年郡國所上符瑞合於圖書者數百千所嗚呼懋哉

順帝

古之人君離幽放而反國祚者有矣莫不矯鑒前違審識情偽無忘在外之憂故能中興其業觀夫順朝之政殆不然乎何其傚僻之多與

靈帝

秦本紀説趙髙譎二世指鹿爲馬而趙忠張譲亦紿靈帝不得登髙臨觀故知亡敝者同其致矣然則靈帝之爲靈也優哉

皇后

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禮王者立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女御以備内職焉后正位宫闈同體天王夫人坐論婦禮九嬪掌教四德世婦主喪祭賔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寢頒官分務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記功書過居有保阿之訓動有環珮之響進賢才以輔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所以能述宣陰化修成内則閨房肅雍險謁不行也故康王晚朝關睢作諷宣王晏起姜氏請愆及周室東遷禮序凋缺諸侯僭縱軌制無章齊桓有如夫人者六人晉獻升戎女爲元妃終於五子作亂冢嗣遘屯爰逮戰國風憲逾薄適情任欲顛倒衣裳以至破國亡身不可勝數斯固輕禮弛防先色後德者也秦幷天下多自驕大宫備七國爵列九品漢興因循其號而婦制莫釐髙祖帷薄不修孝文袵席無辨然而選納尚簡飾玩少華自武元之後世増淫費至乃掖庭三千増級十四妖幸毁政之符外姻亂邦之迹前史載之詳矣及光武中興斵彫爲朴六宫稱號唯皇后貴人貴人金印紫綬奉不過粟數十斛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並無爵秩歲時賞賜充給而已漢法常因八月筭人遣中大夫與掖庭臣及相工於洛陽鄉中閲視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麗合法相者載還後宫擇視可否乃用登御所以明慎聘納詳求淑哲明帝聿遵先旨宫教頗修登建嬪后必先令德内無出閫之言權無私溺之授可謂矯其敝矣向使因設外戚之禁編著甲令改正后妃之制貽厥方來豈不休哉雖御已有度而防閑未篤故孝章已下漸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蠧自古雖主幼時艱王家多釁必委成冢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唯秦羋太后始攝政事故穣侯權重於昭王家富於嬴國漢仍其謬知患莫改東京皇統屢絶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任重道悠利深禍速身犯霧露於雲臺之上家嬰縲絏於圄犴之下湮滅連踵傾輈繼路而赴蹈不息燋爛爲期終於陵夷大運淪亡神寶詩書所嘆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跡以爲皇后本紀雖成敗事異而同居正號者並列于篇其以私恩追尊非當時所奉者則隨它事附出親属别事各依列傳其餘無所見則係之此紀以纉西京外戚云爾

郭后

物之興衰情之起伏理有故然矣而崇替去來之甚者必唯寵惑乎當其接床第承恩色雖險情贅行莫不德焉及至移意愛析嬿私雖惠心妍状愈獻醜焉愛升則天下不足容其髙歡墜故九服無所逃其命斯誠志士之所沈溺君人之所抑揚未或違之者也郭后以衰離見貶恚怨成尤而猶恩加别館増寵黨戚至乎東海逡巡去就以禮使後世不見隆薄進退之隙不亦光於古乎

祭祀志

祭祀之道自生民以來則有之矣豺獺知祭祀而况人乎故人知之至於念想猶豺獺之自然也顧古質略而後文飭耳自古以來王公所爲羣祀至於王莽漢書郊祀志既著矣故今但列自中興以來所修用者以爲祭祀志

臧文仲祀爰居而孔子以爲不知漢書郊祀志著自秦以來迄今王莽典祀或有未修而爰居之類衆焉世祖中興蠲除非常修復舊祀方之前事邈殊矣嘗聞儒言三皇無文結繩以治自五帝始有書契至於三王俗化彫文詐偽漸興始有印璽以檢姦萌然而未有金玉銀銅之器也自上皇以來封泰山者至周七十二代封者謂封土爲壇柴祭告天代興成功也禮記所謂因名山升中於天者也易姓則改封者著一代之始明不相襲也繼世之王巡狩則修封以祭而已自秦始皇孝武帝封泰山本繇好仙信方士之言造爲石檢印封之事也所聞如此雖誠天道難可度知然其大較猶有本要天道質誠約而不費者也故牲有犢器用陶匏殆將無事於檢封之間而樂難攻之石也且惟封爲改代故曰岱宗夏康周宣由廢復興不聞改封世祖欲因孝武故封實繼祖宗之道也而梁松固爭以爲必改乃當夫既封之後未有福而松卒被誅死雖罪由身盖亦誣神之咎也且帝王所以能大顯於後世者實在其德加於民不聞其在封矣言天地者莫大於易易無六宗在中之象若信爲天地四方所宗是至大也而比太社又爲失所難以爲誠矣

劉玄

周武王觀兵孟津退而還師以爲紂未可伐斯時有未至者也漢起驅輕黠烏合之衆不當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撝及書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頓顙爭受職命非唯漢人餘思固亦幾運之會也夫惟權首鮮或不及陳項且猶未興况庸庸者乎

王昌劉永張步李憲彭寵盧芳

傳稱盛德必百世祀孔子曰寛則得衆夫能得衆心則百世不忘矣觀更始之際劉氏之遺恩餘烈英雄豈能抗之哉然則知髙祖孝文之寛仁結於人心深矣周人之思召公愛其甘棠又况其子孫哉劉氏之再受命盖以此乎若數子者豈有國之逺圖哉因時擾攘茍恣縱而已耳然猶以附假宗室能掘强歳月之間觀其智略固無足以憚漢祖發其英靈者也

隗囂

隗囂援旗糺族假制明神邇夫創圖首事有以識其風矣終於孤立一隅介於大國隴坻雖隘非有百二之勢區區兩郡以禦堂堂之鋒至使窮廟策竭征徭身歿衆觧然後定之則知其道有足懐者所以棲有四方之桀士至投死絶亢而不悔者矣夫功全則譽顯業謝則釁生回成喪而爲其議者或未聞焉若囂命會符運敵非天力雖坐論西伯豈多嗤乎

公孫述

昔趙它自王番禺公孫亦竊帝蜀漢推其無他功能而至於後亡者將以地邊處逺非王化之所先乎述雖爲漢吏無所馮資徒以文俗自憙遂能集其志計道未足而意有餘不能因隙立功以會時變方乃坐飾邊幅以髙深自安昔吳起所以慙魏侯也及其謝臣属審廢興之命與夫泥首銜玉者異日談也

齊王演

大丈夫之鼓動拔起其志致葢逺矣若夫齊武王之破家厚士豈游俠下客之爲哉其慮將存乎配天之絶業而痛明堂之不祀也及其發舉大謀在倉卒擾攘之中使信先成於敵人赦岑彭以顯義若此足以見其度矣志髙慮逺禍發所忽嗚呼古人以蜂蠆爲戒盖畏此也詩云敬之敬之命不易哉來

歙世

稱來君叔天下信士夫專使乎二國之間豈厭詐謀哉而能獨以信稱者良其誠心在乎使兩義俱安而已不私其功也

鄧禹

夫變通之世君臣相擇斯最作事謀始之幾也鄧公贏粮徒步觸紛亂而赴光武可謂識所從會矣於是中分麾下之軍以臨山西之隙至使關河響動懐赴如歸功雖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損栒邑兵散宜陽禠龍章於終朝就侯服以卒嵗榮悴交而下無貳色進退用而上無猜情使君臣之美後世莫闚其間不亦君子之致爲乎

鄧訓鄧隲

漢世外戚自東西京十有餘族非徒豪横盈極自取灾故必於貽釁後主以至顛敗者其數有可言焉何則恩非已結而權已先之情疎禮重而枉性圖之來寵方授地既害之隙開勢謝讒亦勝之悲哉隲悝兄弟逶逺時柄忠勞王室而終莫之免斯樂生所以泣而辭燕也

吳漢

吳漢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終始倚愛之親諒由質簡而强力也子曰剛毅木訥近仁斯豈漢之方乎昔陳平智有餘以見疑周勃質朴而見信夫仁義不足以相懐則智者以有餘爲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也

耿弇

淮陰廷論項王審料成勢則知髙祖之廟勝矣弇决策河北定計南陽亦見光武之業成矣然弇自克拔全齊而無復尺寸功夫豈不懐將時之度數不足以相形乎三世爲將道家所忌而耿氏累葉以功名自終將其用兵欲以殺止殺乎何其獨能隆也

耿恭

余初讀蘇武傳感其茹毛窮海不爲大漢羞後覽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覺涕之無從嗟哉義重于生以至是乎昔曹子抗質於柯盟相如申威於河表盖以决一旦之負異乎百死之地也以爲二漢當疏高爵宥十世而蘇君恩不及嗣恭亦終填牢戸追誦龍蛇之章以爲嘆息

二十八將

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爲上應二十八宿未之詳也然咸能感會風雲奮其智勇稱爲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圖逺算固將有以焉爾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猶能授受惟庸勛賢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趙之同列文朝可謂兼通矣降自秦漢世資戰力至於翼扶王運皆武人崛起亦有鬻繒屠狗輕猾之徒或崇以連城之賞或任以阿衡之地故勢疑則隙生力侔則亂起蕭樊且猶縲紲信越終見葅戮不其然乎自兹以降迄于孝武宰輔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縉紳道塞賢能蔽壅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關之怨其懐道無聞委身草莽者亦何可勝言故光武鍳前事之違存矯枉之志雖冦鄧之髙勛耿賈之鴻烈分土不過大縣數四所加特進朝請而已觀其治平臨政課職責咎將所謂道之以政齊之以刑者乎若格之功臣其傷已甚何者直繩則虧喪恩舊撓情則違廢禁典選德則功不必厚舉勞則人或未賢參任則羣心難塞並列則其敝未逺不得不挍其勝否即以事相權故髙秩厚禮允答元功峻文深憲責成吏職建武之世侯者百餘若夫數公者則與參國議分均休咎其餘並優以寛科完其封禄莫不終以功名延慶于後昔留侯以爲髙祖悉用蕭曹故人而郭伋亦譏南陽多顯鄭興又戒功臣專任夫崇恩偏授易起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廣招賢之路意者不其然乎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之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宫雲臺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第係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爾

竇融

竇融始以豪俠爲名拔起風塵之中以投天隙遂蟬蛻王侯之尊終膺卿相之位此則徼功趣勢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滿至乃放逺權寵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嘗獨詳味此子之風度雖經國之術無足多談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

竇憲

衛青霍去病資强漢之衆連年以事匃奴國耗大半矣而猾虜未之勝後世猶傳其良將豈非以身名自終耶竇憲率羗胡邊雜之師一舉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飲馬北鞮之曲銘石負鼎薦告清廟列其功庸兼茂於前多矣而後世莫稱者章末釁以降其實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惡焉夫二三子得之不過房帷之間非復捜揚仄陋選舉而登也當青病奴僕之時竇將軍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鳴之無晨何意裂膏腴享崇號乎東方朔稱用之則爲虎不用則爲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懐琬琰以就煨塵者亦何可支哉

馬援

馬援騰聲三輔遨遊二帝及定莭立謀以干時主將懐負鼎之願盖爲千載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禍智矣而不能自免於讒隙豈功名之際理固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已以之斷義必厲誠能回觀物之智而爲反身之察若施之於人則能恕自鑒其情亦明矣

馮衍

夫貴者負埶而驕人才士負能而遺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馮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納妻皆知取詈已者而取士則不能何也豈非反妬情易而恕義情難光武雖得之於鮑永猶失之於馮衍夫然義直所以見屈於既往守節故以彌阻於來情嗚呼

鮑永

鮑永守義於故主斯可以事新主矣恥以其衆受寵斯可以受大寵矣若乃言之者雖誠而聞之未譬豈茍進之悦易以情納持正之忤難以理求乎誠能釋利以循道居方以從義君子之槩也

曹褒

漢初天下創定朝制無文叔孫通頗採經禮參酌秦法雖適物觀時有救崩敝然先王之容典盖多闕矣是以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懐憤歎息所不能已也資文宣之逺圖明懿美而終莫或用故知自燕而觀有不盡矣孝章永言前王明發興作專命禮臣撰定國憲洋洋乎盛德之事焉而業絶天算議黜異端斯道竟復墜矣夫三王不相襲禮五帝不相沿樂所以咸莖異調中都殊絶况物運遷回情數萬化制則不能隨其流變品度未足動其滋章斯固世主所當損益者也且樂非夔襄而新音代起律謝臯蘇而制令亟易修補舊文獨何猜焉禮云禮云曷其然哉

丁鴻

孔子曰泰伯三以天下讓民無德而稱焉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泰伯以天下而違周伯夷率潔情而去國並未始有其譲也故泰伯稱至德伯夷稱賢人後世聞其譲而慕其風徇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詭行生而取與妄矣至夫鄧彪劉愷譲其弟以取義使弟受非服而已厚其名於義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苟顯其理將以啓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獨善其身將以訓天下之方動者言行之所開塞可無慎哉原丁鴻之心主於忠愛乎何其終悟而從義也異夫數子類乎徇名者焉

班固

司馬遷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載籍之作大義粲然著矣議者咸稱二子有良史之才遷文直而事覈固文贍而事詳若固之叙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信哉其能成名也彪固譏遷以爲是非頗謬於聖人然其論議常排死節否正直而不叙殺身成仁之爲美則輕仁義賤守節愈矣固傷遷博物洽聞不能以智免極刑然亦身陷大戮智及之而不能守之嗚呼古人所以致論于目睫也

王充王符仲長統

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歸乎寧固根柢革易時敝也夫遭運無常意見偏雜故是非之論紛然相乖嘗試妄論之以爲世非胥庭人乖鷇飲化迹萬肇情故萌生雖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權變山川之奥未足况其紆險則應俗適事難以常條如使用審其道則殊塗同會才爽其分則一豪以乖何以言之若夫玄聖御世則天同極施舍之道宜無殊典而損益異運文朴遞行用明居晦回沈於曩時興戈陳俎參差於上世及至戴黄屋服絺衣豐薄不齊而致化則一亦有宥公族黥國儲寛慘巨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波而共源百慮而一致者也若乃偏情矯用則枉直必過故葛屨履霜敝由崇儉楚楚衣服戒在窮賒疎楚厚下以尾大陵弱歛威峻罰以苛薄分崩斯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國風周秦末軌所以彰於微滅故用舍之端興敗資焉是以繁簡惟時寛猛相濟刑書鐫鼎事有可詳三章在令取貴能約太叔致猛政之褒國子流遺愛之涕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陽循畫一之法斯實弛張之弘致可以徴其統乎數子之言當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謬通方之訓好申一隅之説貴清凈者以席上爲腐議束名實者以柱下爲誕辭或推前王之風可行於當年有引救敝之規宜流於長世稽之篤論將爲敝矣如舟無推陸之分瑟非常調之音不限局以疑逺不拘玄以妨素則化樞各管其極理略可得而言與

崔駰

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沉淪典籍遂爲儒家文林駰瑗雖先盡心於貴戚而能終之以居正則其歸旨異夫進趣者乎李固髙潔之士也與瑗鄰郡奉贄結好由此知名杜喬之劾殆其過矣實之政論言當世理亂雖晁錯之徒不能過也

黄憲

黄憲言論風旨無所傳聞然士君子見之者靡不服深逺去玼吝將以道周性全無德而稱乎余曽祖穆侯以爲憲隤然其處順淵乎其似道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若及門於孔氏其殆庶乎故嘗著論云

臧洪

雍丘之圍臧洪之感憤壯矣想其行跣且號束甲請舉誠足憐也夫豪雄之所趨舍其與守義之心異乎若乃締謀連衡懐詐筭以相尚者盖惟利勢所在而已况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圖指外敵之衡以紓倒縣之會忿悁之師兵家所忌可謂懐哭秦之節存荆則未聞也

馬融

馬融辭命鄧氏逡巡隴漢之間將有意於居貞乎既而羞曲士之節惜不貲之軀終以奢樂恣性黨附成譏固知識能匡欲者鮮矣夫事苦則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慮深登髙不懼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埀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歸於所安而已矣物我異觀亦更相笑也

蔡邕

意氣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極之運有生所共深悲也當伯喈抱鉗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見照燭臨風塵而不得經過其意豈及語平日倖全人哉及觧刑衣竄甌越潜舟江壑不知其逺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願北首舊丘歸骸先壟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書先下分明枉結信宿三遷匡道既申狂僣屢革資同人之先號得北叟之後福属其慶者夫豈無懐君子斷刑尚或爲之不舉况國憲倉卒慮不先圖矜懐變容而罰同邪黨執政乃追怨子長謗書流後放此爲戮未或聞之典刑

荀爽

荀爽鄭玄申屠蟠俱以儒行爲處士累徴幷謝病不詣及董卓當朝復備禮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髙爽已黄髪矣獨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竊傷其情以爲出處君子之大致也平運則弘道以求志陵夷則濡跡以匡時荀公之急急自勵其濡跡乎不然何爲違貞吉而履虎尾焉觀其遜言遷都之議以救楊黄之禍及後潜圖董氏幾振國命所謂大直若屈道固逶迤也

陳實

漢自中世以下閹豎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矯潔放言爲髙士有不談此者則芸夫牧豎已呌呼之矣故時政彌惛而其風愈往唯陳先生進退之節必可度也據於德故物不犯安於仁故不離羣行成乎身而道訓天下故凶邪不能以權奪王公不能以貴驕所以聲教廢於上而風俗清乎下也

李固

夫稱仁者其道弘矣立言踐行豈徒徇名安已而已哉將以定去就之槩正天下之風使生以理全死與義合也夫專爲義則傷生專爲生則騫義專爲物則害智專爲已則損仁若義重於生舍生可也生重於義全生可也上以殘闇失君道下以篤固盡臣節盡而死之則爲殺身以成仁去之不爲求生以害仁也順桓之間國統三絶太后稱制賊臣虎視李固據位持重以爭大義確乎而不可奪豈不知守節之觸禍恥夫覆折之傷任也觀其發正辭及所遺梁冀書雖機失謀乖猶戀戀而不能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顧視胡廣趙戒猶糞土也

陳蕃

桓靈之世若陳蕃之徒咸能樹立風聲抗論惛俗而驅馳嶮■〈山厄〉之中與刑人腐夫同朝爭衡終取滅亡之禍者彼非不能絜情志違埃霧也愍夫世士以離俗爲髙而人倫莫相恤也以遯世爲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爲己任雖道逺而彌厲及遭際會恊策竇武自謂萬世一遇也懔懔乎伊望之業矣功雖不終然其信義足以携持民心漢世亂而不亡百餘年間數公之力也

王允

士雖以正立亦以謀濟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引其權伺其間而敝其罪當此之時天下懸觧矣而終不以猜忤爲釁者知其本於忠義之誠也故推卓不爲失正分權不爲茍冒伺間不爲狙詐及其謀濟意從則歸成於正也

李膺范滂

李膺振拔汙險之中藴義生風以鼓動流俗激素行以恥威權立廉尚以振貴埶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慨波蕩而從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於子伏其死而母歎其義壯矣哉孔子曰道之將廢也與命也

孔融

昔諌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者藜藿為之不採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弑虐之謀平仲立朝有紓盗齊之望若夫文舉之髙志直情其所以動義槩而忤雄心故使移鼎之迹事隔於人存代終之規啓機於身後也夫嚴氣正性覆折而已豈有負園委屈可以每其生哉懔懔焉皜皜焉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

荀彧

自遷帝西京山東騰沸天下之命倒懸矣荀君乃越河冀間關以從曹氏察其定舉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急國艱豈云因亂假義以就違正之謀乎誠仁爲己任期紓人於倉卒也及阻董昭之議以致非命豈數也夫世言荀君者通塞或過矣常以爲中賢以下道無求備智筭有所研疎原始未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詰者也以衛賜之賢一説而斃兩國彼非薄於仁而欲之盖有全必有喪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時運之屯邅非雄力無以濟其弱功髙勢强則皇器自移矣此又時之不可並也盖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以成仁之事也

董卓

董卓初以琥闞爲情因遭崩剝之勢故得蹈藉彛倫毁裂畿服夫以刳肝斮趾之性則羣生不足以厭其快然猶折意縉紳遲疑陵奪尚有盗竊之道焉及殘冦乘之倒山傾海崑岡之火自兹而焚版蕩之篇於焉而極嗚呼人之生也難矣天地不仁甚矣

儒林

自光武中年以後干戈稍戢專事經學自是其風世篤焉其服儒衣稱先王遊庠序聚橫塾者盖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經生所處不逺萬里之路精盧暫建贏糧動有千百其耆名髙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訛雜至有紛爭王庭樹朋私里繁其章條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説故楊雄曰今之學者非獨爲之華藻又從而綉其鞶帨夫書理無二義歸有宗而碩學之徒莫之或從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謂譊譊之學各習其師也且觀成名髙第終能逺至者盖亦寡焉而迂滯若是矣然所談者仁義所傳者聖法也故人識君臣父子之綱家知違邪歸正之路自桓靈之間君道秕辟朝綱日陵國隙屢啓自中智以下靡不審其崩離而權彊之臣息其闚盗之謀豪俊之夫屈於鄙生之議者人誦先王言也下畏逆順勢也至如張温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之表俯仰顧盼則天業可移猶鞠躬昏主之下狼狽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繩約而無悔心暨乎剝撓自極人神數盡然後羣英乘其運世德終其祚跡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歴年所者豈非學之效乎故先師埀典文褒勵學者之功篤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比於殺逆其將有意乎

南蠻西南夷

漢氏征伐戎狄有事邉逺葢亦與王業而終始矣至於傾沒疆埀喪師敗將者不出時歲卒能開四夷之境欵殊俗之附若乃文約之所沾漸風聲之所周流幾將日所出入處也著自山經水志者亦略及焉雖服畔難常威澤時曠及其化行則緩耳雕脚之倫獸居鳥語之類莫不舉種盡落回面而請吏陵海越障累譯以内属焉故其録名中郎校尉之署編數都護部守之曹動以數百萬計若乃藏山隱海之靈物沈沙棲陸之瑋寶莫不呈表怪麗雕被宫幄焉又其寶■〈巾冢〉火毳馴禽封獸之賦軨積於内府夷歌巴舞殊音異節之技列倡于外門豈柔服之道必足於斯然亦云致逺者矣蠻夷雖附阻巖谷而類有土居連渉荆交之區布護巴庸之外不可量極然其凶勇校筭薄於羌狄故陵暴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爲劣焉故關守永昌肇自逺離啓土立人至今成都焉

西羌

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漢世方之匃奴頗爲衰寡而中興以後邊難漸大朝規失綏御之和戎帥騫然諾之信其内属者或倥偬於豪右之手或屈折於奴僕之勤塞候時清則憤怒而思禍桴革暫動則属鞬以鳥驚故永初之間羣種蜂起遂觧仇嫌結盟詛招引山豪轉相嘯聚揭木爲兵負柴爲械轂馬揚埃陸梁於三輔建號稱制恣睢於北地東犯趙魏之郊南入漢蜀之鄙塞隍中斷隴道燒陵園剽城市傷敗踵係羽書日聞并凉之士特衝殘斃壯悍則委身于兵塲女婦則徽纆而爲虜發塜露胔死生塗炭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國若斯其熾也和熹以女君親政威不外接朝議憚兵力之損情存茍安或以邊州難援宜見捐棄或懼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謀夫回遑猛士疑慮遂徙西河四郡之人雜寓關右之縣發屋伐樹塞其戀土之心燔破貲積以防顧還之思於是諸將鄧隲任尚馬賢皇甫規張奐之徒爭設雄規更奉征討之命徴兵會衆以圖其隙馳騁東西奔救首尾揺動數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資至於假人増賦借奉王侯引金錢縑綵之珍徴粮粟鹽鐵之積所以賂遺購賞轉輸勞來之費前後數十巨萬或梟剋酋徤摧破附落降俘載路牛羊滿山軍書未奏其利害而離叛之狀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勞暴露師徒連年而無所勝官人屈竭烈士憤喪段熲受事專掌軍任資山西之猛性綀戎俗之態情窮武思盡飈鋭以事之被羽前登身當百死之陳陷沒氷雪經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種卒定東冦若乃陷擊之所殱傷追走之所崩籍頭顱斷落於萬丈之山支革判觧於重崖之上不可校計其能穿竄草石自脱于鋒鏃者百不一二而張奐盛稱戎狄一氣所生不宜誅盡流血汙野傷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雖外患實深内疾若攻之不根是養疾疴于心腹也惜哉冦敵略定矣而漢祚亦衰焉嗚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知夷貊殊性難以道御故斥逺諸華薄其貢職唯與辭要而己若二漢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則先零侵境趙充國遷之内地當煎作冦馬文淵徙之三輔貪其暫安之勢信其馴服之情計日用之權冝忘經世之逺略豈夫識微者之為乎故微子垂泣於象箸辛有浩歎于伊川也

西域

西域風土之載前古未聞也漢世張騫懐致逺之略班超奮封侯之志終能立功西遐覊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肅服財賂之所懐誘莫不獻方竒納愛質露頂肘行東向而朝天子故設戊已之官分任其事建都護之帥總領其權先馴則賞籝金而賜龜綬後服則繫頭顙而釁北闕立屯田於膏腴之野列郵置於要害之路馳命走驛不絶于時月商胡販客日欵于塞下其後甘英乃抵條支而歴安息臨四海以望大秦距玉門陽關者四萬餘里靡不周盡焉若其境俗性智之優薄産載物類之區品川河嶺障之基源氣節凉暑之通隔梯山棧谷繩行沙度之道身熱首痛風灾鬼難之域莫不備寫情形審求根實至於佛道神化興自身毒而二漢方志莫有稱焉張騫但著地多暑溼乘象而戰班勇雖列其奉浮圖不殺伐而精文善法導達之功靡所傳述余聞之後説也其國則殷乎中土玉燭和氣靈聖之所降集賢懿之所挺生神迹詭怪則理絶人區感騐明顯則事出天外而騫超無聞者豈其道閉往運數開叔葉乎不然何誣異之甚也漢自楚英始盛齋戒之祀桓帝又修華葢之飾將微意未譯而但神明之邪詳其清心釋累之訓空有兼遣之宗道書之流也且好仁惡殺蠲敝崇善所以賢達君子多愛其法焉然好大不經竒譎無已雖鄒衍談天之辨莊周蝸角之論尚未足以槩其萬一又精靈起滅因報相尋若曉而昧者故通人多感焉盖導俗無方適物異會取諸同歸措夫疑説則大道通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九

(明)賀復徴 編

○史論八

王惠謝弘微王球【梁沈約本巻同】

或人問史臣曰王惠何如答之曰令明簡又問王球何如答曰倩玉淡又問謝弘微何如曰簡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謂名臣弘微當之矣

羊欣張敷王微

燕太子吐一言田先生吞舌而死安邑令戒屠者閔仲叔去而之沛良由内懐耿介峻節不可輕干袁淑笑謔之間而王微弔詞連牘斯盖好名之士欲以身為珪璋皦皦然使塵玷之累不能加也

謝靈運

民禀天地之靈含五常之德剛柔迭用喜愠分情夫志動於中則歌詠外發六義所因四始攸繫升降謳謠紛披風什雖虞夏以遺文不覩禀氣懐靈理無或異然則歌咏所興宜自生民始也周室既衰風流彌著屈平宋玉道清源於前賈誼相如振芳塵於後英辭潤金石高義薄雲天自兹以降情志愈廣王褒劉向揚班崔蔡之徒異軌同奔逓相師祖雖清辭麗曲時發乎篇而蕪音累氣固亦多矣若夫平子豔發文以情變絶唱髙蹤久無嗣響至於建安曹氏基命二祖陳王咸蓄盛藻爾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巧為形似之言班固長於情理之説子建仲宣以氣質為體竝標能擅美獨映當時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原其飈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徒以賞好異情故意製相詭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旨星稠繁文綺合綴平臺之逸響採南皮之高韻遺風餘烈事極江左有晋中興玄風獨振為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馳騁文辭義單乎此自建武暨乎義熈歴載將百雖綴響連辭波屬雲委莫不寄言上德託意玄珠遒麗之辭無聞焉耳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爰逮宋氏顔謝騰聲靈運之興會標舉延年之體裁明密竝方軌前秀垂範後昆若夫敷祍論心商榷前藻工拙之數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恊畼由乎玄黄律吕各適物宜欲使宫羽相變低昂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内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製諷髙歴賞子建函京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竝直舉胸情非傍詩史正以音律調韻取高前式自騷人以來此秘未覩至於髙言妙句音律天成皆闇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曽無先覺潘陸謝顔去之彌逺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

袁淑

天長地久人道則異於斯蕣華朝露未足以言也其間夭遽曾何足云宜任心去留不以存沒嬰心徒以靈化悠逺生不再來雖天行路險而未之斯遇謂七尺常存百年可保也所以據洪圖而輕天下恡寸陰而敗尺璧若乃義重乎生空炳前誥投軀殉主世罕其人若無陽源之節丹青何貴焉爾

顔延之

出身事主雖義在忘私至於君親兩事既無同濟為子為臣各隨其時可也若夫馳文道路軍政恒儀成敗所因非繫乎此而據筆數罪陵讐犯逆餘彼慈親埀之虎吻以此為忠無聞前誥夫自忍其親必將忍人之親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斷可識矣記云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一家不從政豈不以年薄桑榆憂患將及雖有職王朝許以辭事况顚沛之道慮在未測者乎自非延年之辭允而義愜夫豈或免

蕭思話劉延孫

延孫接欵蕃日固出顔袁矣風飈局力又無等級可言而隆名盛寵必擇而後授何哉良以休運甫開沈疾方被雖宿恩内積而安私外簡夫侮因事狎敬由近疎疎必相思狎必相厭厭思一殊榮禮自隔遂得為一世宗臣葢由此也子曰事君數斯疏矣然乎然乎

殷孝祖劉勔

吳漢平蜀城内流血沾踝而其後無聞於漢陸抗定西陵步氏禍及嬰孩而機雲為戮上國劉勔克壽春士民無遺芻委粒之歎莫不扶老携幼歌唱而出重圍美矣

隱逸

易曰天地閉賢人隱又曰遯世無悶又曰髙尚其事又曰幽人貞吉論語作者七人表以逸民之稱又曰子路遇荷蓧丈人孔子曰隱者也又曰賢者避地其次避言又曰虞仲夷逸隱居放言品目參差稱謂非一請試言之夫隱之為言迹不外見道不可知之謂也若夫千載寂寥聖人不出則大賢自晦降夷凡品止於全身逺害非必穴處巖栖雖藏往得二鄰亞宗極而舉世莫窺萬物不覩若此人者豈肯洗耳潁濵皦皦然顯出俗之志乎遯世避言即賢人也夫何適非世而有避世之因固知義惟晦道非曰藏身至於巢父之名即是見稱之號號曰裘公由有可傳之迹此葢荷蓧之隱而非賢人之隱也賢人之隱義深於自晦荷蓧之隱事止於違人論迹既殊原心亦異也身與運閉無可知之情雞黍宿賔示髙世之美運閉故隱為隱之迹不見違人故隱用致隱者之目身隱故稱隱者道隱故曰賢人或曰隱者之異乎隱既聞其説賢者之同於賢未知所異應之曰隱身之於晦道名同而義殊賢人之於賢者事窮於亞聖以此為言如或可辨若乃髙尚之與作者三避之與幽人及逸民隱居皆獨往之稱雖復漢陰之氏不傳河上之名不顯莫不激貪厲俗秉自異之姿猶負揭日月鳴建鼓而趨也陳郡袁淑集古來無名髙士以為真隱傳格以斯談去真逺矣賢人在世事不可誣今為隱逸篇虛置賢隱之位其餘夷心俗表者葢逸而非隱云

夫獨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推志屈道借譽期通若夫值見信之主逢時來之運豈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葢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巖壑閑達水石清華雖復崇門八襲髙城萬雉莫不蓄壤開泉髣髴林澤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澗清潭翻成麗矚挂冠東都夫何難之有哉

恩倖

竭忠盡節仕子恒圖隨方致用明君盛典舊非本舊因新以成舊者也狎非先狎因疎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疎情殊塗一致權歸近狎異世同規雖復漢髙之簡易光武之謹厚猶豐沛多顯白水先華况世祖之泥滯鄙近太宗之拘攣愛習欲不紛惑床第豈可得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

(明)賀復徴 編

○史論九

唐髙祖【宋歐陽脩本巻同】

自古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自夏后氏以來始傳以世而有賢有不肖故其爲世數亦或短或長論者乃謂周自后稷至於文武積功累仁其來也逺故其爲世尤長然考於世本夏商周皆出於黄帝夏自鯀以前商自契至於成湯其間寂寥無聞與周之興異矣而漢亦起於亭長叛亡之徒及其興也有天下皆數百年而後已由是言之天命豈易知哉然考其終始治亂顧其功德有厚薄與其制度紀綱所以維持者如何而其後世或濅以隆昌或遽以壊亂或漸以陵遲或能振而復起或遂至於不可支持雖各因其勢然有德則興無德則絶豈非所謂天命者常不顯其符而俾有國者兢兢以自勉耶唐在周隋之際世雖貴矣然烏有所謂積功累仁之漸而高祖之興亦何異因時而特起者與雖其有治有亂或絶或微然其有天下年幾三百可謂盛哉豈非人厭隋亂而蒙德澤繼以太宗之治制度紀綱之法後世有以慿藉扶持而能永其天命與

太宗

唐有天下傳世二十其可稱者三君玄宗憲宗皆不克其終盛哉太宗之烈也其除隋之亂比迹湯武致治之美庻幾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漢以來未之有也至其牽於多愛復立浮圖好大喜功勤兵於逺此中材庸主之所常為然春秋之法常責備於賢者是以後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歎息於斯焉

髙宗

小雅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此周幽王之詩也是時幽王雖亡而太子宜臼立是為平王而詩人乃言滅之者以為文武之業於是蕩盡東周雖在不能復興矣其曰滅者甚疾之之辭也武氏之亂唐之宗室戕殺殆盡其賢士大夫不免者十八九以太宗之治其遺德餘烈在人者未逺而幾於遂絶其爲惡豈一褒姒之比邪以太宗之明昧於知子廢立之際不能自决卒用昏童髙宗溺愛衽席不戒履霜之漸而毒流天下貽禍邦家嗚呼父子夫婦之間可謂難哉可不慎哉

睿宗玄宗

睿宗因其子之功而在位不久固無可稱者嗚呼女子之禍於人者甚矣自高祖至於中宗數十年間再罹女禍唐祚既絶而復續中宗不免其身韋氏遂已滅族玄宗親平其亂可以鍳矣而又敗以女子方其勵精政事開元之際幾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動窮天下之欲不足為其樂而溺其所甚愛忘其所可戒至於竄身失國而不悔考其始終之異其性習之相逺也至於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禮樂

唐初即用隋禮至太宗時中書令房玄齡祕書監魏徵與禮官學士等因隋之禮増以天子上陵朝廟養老大射講武讀時令納皇后皇太子入學太常行陵合朔陳兵太社等為吉禮六十一篇賔禮四篇軍禮二十篇嘉禮四十二篇凶禮十一篇是為貞觀禮髙宗又詔太尉長孫無忌中書令杜正倫李義府中書侍郎李友益黄門侍郎劉祥道許圉師太子賔客許敬宗太常卿韋琨等増之爲一百三十巻是爲顯慶禮其文雜以式令而義府敬宗方得幸多希旨傅會事既施行議者皆以為非上元三年詔復用貞觀禮由是終髙宗世貞觀顯慶二禮兼行而有司臨事逺引古義與二禮參考増損之無復定制武氏中宗繼以亂敗無可言者博士掌禮備官而已玄宗開元十年以國子司業韋縚為禮儀使以掌五禮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嵒上疏請刪去禮記舊文而益以今事詔付集賢院議學士張説以為禮記不刋之書去聖久逺不可改易而唐貞觀顯慶禮儀注前後不同宜加折衷以為唐禮乃詔集賢院學士右散騎常侍徐堅右拾遺李鋭及太常博士施敬本撰述歴年未就而鋭卒蕭嵩代鋭爲學士奏起居舍人王仲丘撰定爲一百五十巻是爲大唐開元禮由是唐之五禮之文始備而後世用之雖時小有損益不能過也貞元中太常禮院修撰王涇考次歴代郊廟沿革之制及其工歌祝號而圖其壇屋陟降之序爲郊祀録十巻元和十一年秘書郎修撰韋公肅又錄開元已後禮文損益爲禮閣新儀三十巻十三年太常博士王彦威為曲臺新禮三十巻又採元和以來王公士民昏祭喪塟之禮爲續曲臺禮三十巻嗚呼考其文記可謂備矣以之施於貞觀開元之間亦可謂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謂禮樂爲虚名也哉

食貨

古之善治其國而愛養斯民者必立經常簡易之法使上愛物以養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故量人之力而授之田量地之産而取以給公上量其入而出之以爲用度之數是三者常相須以濟而不可失失其一則不能守其二及暴君庸主縱其佚欲而茍且之吏從之變制合時以取寵於其上故用於上者無節而取於下者無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則財利之説興而聚斂之臣用記曰寧畜盗臣盗臣誠可惡然一人之害爾聚斂之臣用則經常之法壊而下不勝其弊焉唐之始時授人以口分世業田而取之以租庸調之法其用之也有節盖其畜兵以府衛之制故兵雖多而無所損設官有常員之數故官不濫而易祿雖不及三代之盛時然亦可以爲經常之法也及其弊也兵冗官濫爲之大蠧自天寳以來大盗屢起方鎮數叛兵革之興累世不息而用度之數不能節矣加以驕君昏主姦吏邪臣取濟一時屢更其制而經常之法蕩然盡矣由是財利之説興聚斂之臣進葢口分世業之田壊而爲兼并租庸調之法壊而爲兩税至干鹽鐵轉運屯田和糴鑄錢括苖榷利借商進奉獻助無所不爲矣盖愈煩而愈弊以至於亡焉

兵志【附方鎮表】

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爲彍騎彍騎又廢而方鎮之兵盛矣及其末也强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於京師曰禁軍其後天子弱方鎮强而唐遂以亡滅者措置之勢使然也若乃將卒營陣車旗器械征防守衛凡兵之事不可以悉記記其廢置得失終始治亂興滅之迹以爲後世戒云

方鎮表

髙祖太宗之制兵列府以居外將列衛以居内有事則將以征伐事已各觧而去兵者將之事也使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及其晚也土地之廣人民之衆城池之固器甲之利舉而予之何慮於其始也深而易於其後也忽如此之異哉豈其弊有漸馴而致之勢有不得已而然哉方鎮之患始也各專其地以自世既則迫于利害之謀故其喜則連衡而叛上怒則以力而相并又其甚則起而弱王室唐自中世以後收功弭亂雖常倚鎮兵而其亡也亦終以此可不戒哉作方鎮表

藝文

六經之道簡嚴易直而天人備故其愈久而益明其餘作者衆矣質之聖人或離或合然其精深閎博各盡其術而怪竒偉麗往往震發於其間此所以使好竒博愛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滅亦不可勝數豈其華文少實不足以行逺與而俚言俗説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與今著于篇有其名而亡其書者十葢五六也可不惜哉

梁太祖

嗚呼天下之惡梁久矣自後唐以來皆以為偽也至予論次五代獨不偽梁議者或譏予大失春秋之旨以爲梁負大惡當加誅絶而反進之是奨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應之曰是春秋之志爾魯桓公弑隱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鄭厲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衛公孫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聖人於春秋皆不絶其爲君此予所以不偽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則春秋亦奨篡乎曰惟不絶四者之爲君於此見春秋之意也聖人之於春秋用意深故能勸戒切爲言信然後善惡明夫欲著其罪於後世在乎不沒其實其實嘗為君矣書其為君其實篡也書其篡各傳其實而使後世信之則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爾使爲君者不得掩其惡然後人知惡名不可逃則爲惡者庶乎其息矣是謂用意深而勸戒切爲言信而善惡明也桀紂不待貶其王而萬世所共惡者也春秋於大惡之君不誅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貶惡之旨也惟不沒其實以著其罪而信乎後世與其爲君而不得掩其惡以息人之爲惡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後知予不偽梁之旨也

唐明宗

嗚呼自古治世少而亂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皆數百年其可道者數君而已况於後世邪况於五代邪予聞長老爲予言明宗雖出夷狄而爲人純質寛仁愛人於五代之君有足稱也嘗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人豈足治天下世亂久矣願天早生聖人自初即位减罷宫人伶官廢内藏庫四方所上物悉歸之有司廣壽殿火災有司理之請加丹艧喟然嘆曰天以火戒我豈宜増以侈邪嵗嘗旱已而雪暴坐庭中詔武德司宫中無得掃雪曰此天所以賜我也數問宰相馮道等民間疾苦聞道等言糓帛賤民無疾疫則欣然曰吾何以堪之當與公等作好事以報上天吏有犯贓輒寘之死曰此民之蠧也以詔書褒廉吏孫岳等以風示天下其愛人恤物葢亦有意於治矣其即位時春秋已髙不邇聲色不樂遊畋在位十年於五代之君最為長世兵革粗息年屢豐登生民實賴以休息然夷狄性果仁而不明屢以非辜誅殺臣下至於從榮父子之間不能慮患為防而變起倉卒卒陷之以大惡帝亦由此飲恨而終當是時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時事其言曰為國家者有不足懼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懼天象變見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竭不足懼水旱蟲蝗不足懼也賢士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亷恥道消深可畏毁譽亂真深可畏直言不聞深可畏也識者皆多澄言切中時病若從榮之變任圜安重誨等之死可謂上下相徇而毁譽亂真之敝矣然澄之言豈止一時之病凡為國者可不戒哉

晉出帝

嗚呼予書封子重貴為鄭王又書追封皇伯敬儒為宋王者豈無意哉禮兄弟之子猶子也重貴書子可矣敬儒出帝父也書曰皇伯者何哉出帝立不以正而絶其所生也葢出帝於髙祖得為子而不得為後者髙祖自有子也方髙祖疾病抱其子重睿寘於馮道懐中而託之出帝豈得立邪晉之大臣既違禮廢命而立之以謂出帝為髙祖子則得立為敬儒子則不得立於是深諱其所生而絶之以欺天下為真髙祖子也禮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使髙祖無子出帝得為後而立以正則不待絶其所生以為欺也故予書曰追封皇伯敬儒為宋王者以見其立不以正而滅絶天性臣其父而爵之以欺天下也

周世宗

嗚呼五代本紀備矣君臣之際可勝道哉梁之友珪反唐戕克寧而殺存乂從璨則父子骨肉之恩幾何其不絶矣太妃薨而輟朝立劉氏馮氏為皇后則夫婦之倫喪何其不乖而不至於禽獸矣寒食野祭而焚紙錢居喪改元而用樂殺馬延及任圜則禮樂刑政幾何其不壊矣至於賽雷山傳箭而撲馬則中國幾何其不異俗矣可謂亂世也歟而世宗區區五六年間取秦隴平淮右復三關威武之聲震懾夷夏而方内延儒學文章之士考制度脩通禮定正樂議刑統其制作之法皆可施於後世其為人明逹英果議論偉然即位之明年廢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是時中國乏錢乃詔悉毁天下銅佛像以鑄錢嘗曰吾聞佛説以身世為妄而以利人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於世猶欲割截况此銅像豈有所惜哉由是羣臣皆不敢言嘗夜讀書見唐元稹均田圖慨然嘆曰此致治之本也王者之政自此始乃詔頒其圖法使吏民先習知之期以一嵗大均天下之田其規為志意豈小哉其伐南唐問宰相李糓以計策後克淮南出糓疏使學士陶糓為賛而盛以錦嚢嘗置之坐側其英武之材可謂雄傑及其虚心聽納用人不疑豈非所謂賢主哉其北取三關兵不血刃而史家猶譏其輕社稷之重而僥倖一勝於倉卒殊不知其料强弱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機此非明於决勝者孰能至哉誠非史氏之所及也

梁家人傳

嗚呼梁之惡極矣自其起盗賊至於亡唐其遺毒流於天下天下豪傑四面並起孰不欲戡刃於其胸然卒不能少挫其鋒以得志梁之無敵於天下可謂虎狼之强矣及其敗也困於一二女子之娛至於洞胸流腸刲若羊豕禍生父子之間乃知女色之能敗人矣自古女禍大者亡天下其次亡家其次亡身身茍免矣猶及其子孫雖遲速不同未有無禍者也然原其本末未始不起於忽微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堅氷至家人之初九曰閑有家悔亡其言至矣可不戒哉梁之家事詩所謂不可道者也至於唐晉以後親疎嫡庻亂矣作家人傳

唐家人傳

嗚呼家人之道不可以不正也夫禮者所以别嫌而明微也甚矣五代之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乖而宗廟朝廷人鬼皆失其序斯可謂亂世者歟自古未之有也唐一號而三姓周一號而二姓唐太祖莊宗為一家明宗愍帝為一家廢帝為一家周太祖為一家世宗為一家别其家而同其號者何哉唐從其號見其盜而有也周從其號與之也而别其家者昭穆親疎之不可亂也號可同家不可以不别所以别嫌而明微也梁博王友文之不别何哉著禍本也梁太祖之禍自友文始存之所以戒也

晉家人傳

嗚呼古之不幸無子而以其同宗之子為後者聖人許之著之禮經而不諱也而後世閭閻鄙俚之人則諱之諱則不勝其欺與偽也故其茍偷竊取嬰孩襁褓諱其父母而自欺以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則不能得其一志盡愛於我而其心必二也而為其子者亦自諱其所生而絶其天性之親反視以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亂其人鬼親疎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愛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絶其天性與曾禽獸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陽絶之是大偽也夫閭閻鄙俚之人之慮於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竊欺偽不可以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聖人則不然以謂人道莫大於繼絶此萬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諱哉所謂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為人後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後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諱哉其簡易明白不茍不竊不欺不偽可以為通制而公行者聖人之法也又以謂為人後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斬而不絶其所生之親者天性之不可絶也然而恩有屈於義故降其服以朞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著於經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來有天下國家者莫不用之而晉氏不用也出帝之於敬儒絶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義不當立不得已而絶之葢亦習見閭閻鄙俚之所為也五代干戈賊亂之世也禮樂崩壊三綱五常之道絶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掃地而盡於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紙錢天子而為閭閻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晉氏起於夷狄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為父而出帝於德光則以為祖而稱孫於其所生父則臣而名之是豈可以人理責哉

漢家人傳

嗚呼予既悲湘隂公贇之事又嘉鞏庭美楊温之所為贇於漢非嫡長特以周氏移國畏天下而難之故假贇以伺間爾當是之時天下皆知贇之不必立也然庭美温區區為贇守孤城以死其始終之迹何媿於死節之士哉然予考於實録二人之死狀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無所成其所重者死爾然史氏不著不知其何以死也當王彦超之攻徐州也周嘗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詔書四皆言庭美等嘗已送欵於周後懼罪而復叛然庭美等欵狀亦不見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闕文可不慎哉其疑以傳疑則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於死節之士者惜哉

梁唐晉漢周臣列傳

嗚呼孟子謂春秋無義戰予亦以謂五代無全臣無者非無一人葢僅有之耳予得死節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於二代者各以其國繫之作梁唐晉漢周臣傳其餘仕非一代不可以國繫之者作雜傳夫入于雜誠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貴也覽者詳其善惡焉

唐臣烏震傳

嗚呼忠孝以義則兩得吾既已言之矣若烏震者可謂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專其責而其國之利害由已之為不為為之雖利於國而有害於其親者猶將辭其禄而去之矧其事衆人所皆可為而任不專已又其為與不為國之利害不繫焉者如是而不顧其親雖不以為利猶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親以孝然後能事其君以忠若烏震者可謂大不孝矣尚何有於忠哉

唐臣張憲傳

嗚呼予於死節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鞏庭美楊温之死予既已哀之至於張憲之事尤為之痛惜也予於舊史考憲事實而永王存霸符彦超與憲傳所書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葢方其變故倉卒之時傳者失之耳然要其大節亦可以見也憲之立誠可謂忠矣當其不顧其家絶存禮而斬其使涕泣以拒昭逺之説其志甚明至其欲與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殺反棄太原而出奔然猶不知其心果欲何為也而舊史書憲坐棄城而賜死予亦以為不然予之於憲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憲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於死節也

晉臣桑維翰景延廣傳

嗚呼自古禍福成敗之理未有如晉氏之明驗也其始以契丹而興終為契丹所滅然方其以逆抗順大事未集孤城被圍外無救援而徒將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彊能使契丹空國興師應若符契出危觧難遂成晉氏當是之時維翰之力為多及少主新立釁結兵連敗約起爭發自延廣然則晉氏之事維翰成之延廣壊之二人之用心者異而其受禍也同其故何哉葢夫本末不順而與夷狄共事者常見其禍未見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周臣傳

嗚呼作器者無良才而有良匠治國者無能臣而有能君王朴之才誠可謂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時外事征伐攻取戰勝内脩制度議刑法定律歴講求禮樂之遺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豈皆愚怯於晉漢而材智於周哉惟知所用爾夫亂國之君常置愚不肖於上而彊其不能以暴其短惡置賢智於下而冺滅其才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國之君能置賢知於近而置愚不肖於逺使君子小人各適其分而身享安榮治亂相去雖逺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已嗚呼自古治君少而亂君多况于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勝歎哉

一行傳

嗚呼五代之亂極矣傳所謂天地閉賢人隱之時歟當此之時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搢紳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無復亷恥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謂自古忠臣義士多出於亂世而恠當時可道者何少也豈果無其人哉雖曰干戈興學校廢而禮義衰風俗隳壊至於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嘗無人也吾意必有潔身自負之士嫉世逺去而不可見者自古材賢有韞於中而不見於外或窮居陋巷委身草莽雖顔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變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時乎吾又以謂必有負材能修節義而沉淪於下冺沒而無聞者求之傳記而亂世崩離文字殘缺不可復得然僅得者四五人而已處乎山林而羣麋鹿雖不足以為中道然與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無媿於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鄭遨張薦明勢利不屈其心去就不違其義吾得一人焉曰石昻茍利於君以忠獲罪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義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贇五代之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於兄弟夫婦人倫之際無不大壊而天理幾乎其滅於此之時能以孝悌自修於一郷而風行於天下者猶或有之然其事迹不著而無可紀次獨其名氏或因見於書者吾亦不敢沒而其略可録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倫作一行傳

唐六臣傳二

嗚呼始為朋黨之論者誰歟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謂不仁之人哉予嘗至繁城讀魏受禪碑見漢之羣臣稱魏功德而大書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於世又讀梁實録見文蔚等所為如此未嘗不為之流涕也夫以國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為也漢唐之末舉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當漢之亡也先以朋黨禁錮天下賢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後漢從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黨盡殺朝廷之士而其餘存者皆庸懦不肖傾險之人也然後唐從而亡夫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必進朋黨之説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進朋黨之説欲奪國而與人者必進朋黨之説夫為君子者固嘗寡過小人欲加之罪則有可誣者有不可誣者不能遍及也至欲舉天下之善求其類而盡去之惟指以為朋黨耳故其親戚故舊謂之朋黨可也交游執友謂之朋黨可也宦學相同謂之朋黨可也門生故吏謂之朋黨可也是數者皆其類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黨罪之則無免者矣夫善善之相樂以其類同此自然之理也故聞善者必相稱譽稱譽則謂之朋黨得善者必相薦引薦引則謂之朋黨使人聞善不敢稱則人主之耳不聞有善於下矣見善不敢薦則人主之目不得見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進則為人主者倀倀然誰與之圖治安之計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黨之説也一君子存羣小人雖衆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為惟空國而無君子然後小人得肆志於無所不為則漢魏唐梁之際是也故曰可奪國而予人者由其國無君子空國而無君子由以朋黨而去之也嗚呼朋黨之説人主可不察哉傳曰一言可以喪邦者其是之謂歟

伶官傳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嚢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方其係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讐巳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於誓天斷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迹而皆自於人與書曰滿招損謙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宦者傳

五代文章陋矣而史官之職廢於喪亂傳記小説多失其傳故其事迹終始不完而雜以訛繆至於英豪奮起戰爭勝敗國家興廢之際豈無謀臣之略辯士之談而文字不足以發之遂使冺然無傳於後世然獨張承業事卓卓在人耳目至今故老猶能道之其論議可謂偉然與殆非宦者之言也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葢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専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嚮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患巳深而覺之欲與疎逺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姦豪得借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内而疎忠臣碩士於外盖其漸漬而勢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

趙犨傳

嗚呼禍福之理豈可一哉君子小人之禍福異也老子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後世之談禍福者皆以其言為至論也夫為善而受福焉得禍為惡而受禍焉得福惟君子之罹非禍者未必不為福小人之求非福者未嘗不及禍此自然之理也始犨自以先見之明深結梁太祖及其子孫皆享其禄利自謂知所託矣安知其族卒與梁俱滅也犨之求福於梁葢老氏之所謂福也非君子之所求也可不戒哉

郭延魯傳

嗚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輸兵賦之急下困剝斂之苛自莊宗以來方鎮進獻之事稍作至於晉而不可勝紀矣其添都助國之物動以千數計至於來朝奉使買宴贖罪莫不出於進獻而功臣大將不幸而死則其子孫率以家貲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葢自天子皆以賄賂為事矣則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於此之時循亷之吏如延魯之徒者誠難得而可貴也哉

皇甫遇傳

嗚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為死節晉亡而皇甫遇死不得為死事吾豈無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謀為多猶子佐其父而弑其祖可乎其不戮於斧鉞為幸免矣方晉兵之降虜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觧甲哭聲震天則降豈其欲哉使遇奮然攘臂而起殺重威於坐中雖不幸不克而見害猶為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凛然也哉既俛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矣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君子之於人或推以恕或責以備恕故遷善自新之路廣備則難得難得故可貴焉然知其所可恕與其所可貴豈不又難哉

王進傳

嗚呼予述舊史至於王進之事未嘗不廢書而歎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與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異豺狼之牧斯人也雖其附托遭遇出於一時之幸然猶必皆横身陣敵非有百夫之勇則必一日之勞至如進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節何其甚歟豈非名器之用隨世而輕重者歟世治則君子居之而重世亂則小人易得而輕歟抑因緣僥倖未始不有而尤多於亂世既其極也遂至於是歟豈其又有甚於是者歟當此之時為國長者不過十餘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視其上易君代國如更戍長無異盖其輕如此况其下者乎如進等者豈足道哉易否泰消長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視在上者如進等則其在下可知矣予書進事所以哀斯人之亂而見當時賢人君子之在下者可勝道哉可勝道哉

杜重威李守貞張彦澤傳

嗚呼晉之事醜矣而惡亦極也其禍亂覆亡之不暇葢必然之理爾使重威等雖不叛以降敵亦未必不亡然開敵之隙自一景延廣而卒成晉禍者此三人也視重威彦澤之死而晉人所以甘心者可以知其憤疾怨怒於斯人者非一日也至於爭已戮之尸臠其肉剔其髓而食之撦裂踏踐斯須而盡何其甚哉此自古未有也然當是時舉晉之兵皆在北面國之存亡繫此三人勝敗則其任可謂重矣葢天下惡之如彼晉方任之如此而終以不悟豈非所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歟

馮道傳

傳曰禮義亷耻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亷耻立人之大節盖不亷則無所不取不耻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况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叙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亷耻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學古自名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國者多矣然使忠義之節獨出於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豈非髙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與孔子以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豈虚言也哉予嘗得五代時小説一篇載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婦人猶能如此則知世固常有其人而不得見也凝家青徐之間為虢州司戸叅軍以疾卒於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見其婦人獨携一子而疑之不許其宿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季氏仰天長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執邪不可以一手并汚吾身即引斧自斷其臂路人見者環聚而嗟之或為之彈指或為之泣下開封尹聞之白其事於朝官為賜藥封瘡厚卹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職方考一

嗚呼自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後世鑒古矯失始郡縣天下而自秦漢以來為國孰與三代長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無地以自存焉葢得其要則雖萬國而治失其所守則雖一天下不能以容豈非一本於道德哉唐之盛時雖名天下為十道而其勢未分既其衰也置軍節度號為方鎮鎮之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故其兵驕則逐帥帥彊則叛上土地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勢自兹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興衰救難常倚鎮兵扶持而侵凌亂亡亦終以此豈其利害之理然歟自僖昭以來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别為十一南有吳浙荆湖閩漢西有岐蜀北有燕晉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為梁莊宗初起并代取幽滄有州三十五其後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滅梁岐王稱臣又得其州七同光破蜀已而復失惟得秦鳳階成四州而營平二州陷于契丹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為唐石氏入立獻十有六州於契丹而得蜀金州又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以為晉劉氏之初秦鳳階成復入於蜀隱帝時増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為漢郭氏代漢十州入於劉旻世宗取秦鳳階成瀛莫及淮南十四州又増置之州五而廢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為周宋興因之此中國之大略也其餘外属者强弱相并不常其得失至於周末閩已先亡而在者七國自江以下二十一州為南唐自劒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為蜀自湖南北十州為楚自浙東西十三州為吳越自嶺南北四十亡州為南漢自太原以北十州為東漢而荆歸峽三州為南平合中國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軍不在焉唐之封疆逺矣前史備載而覇縻寄治虚名之州在其間五代亂世文字不完而時有廢省又或陷於夷狄不可考究其詳其可見者具之如譜

職方考二

自唐有方鎮而史官不録於地里之書以謂方鎮兵戎之事非職方所掌故也然而後世因習以軍目地而没其州名又今置軍者徒以虚名升建為州府之重地不可以不書也州縣凡唐故而廢於五代若五代所置而見於今者及縣之割隷今因之者皆宜列以備職方之考其餘嘗置而復廢嘗改割而復舊者皆不足書山川物俗職方之掌也五代短世無所遷變故亦不復録而録其方鎮軍名以與前史互見之云

十國世家

嗚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時黥髠盜販衮冕峩巍吳暨南唐姦豪竊攘蜀險而富漢險而貧貧能自彊富者先亡閩陋荆蹙楚開蠻服剥剽弗堪吳越其尤牢牲視人嶺蜑遭劉百年之間並起爭雄山川亦絶風氣不通語曰清風興羣陰伏日月出爝火熄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國世家

前蜀王建世家

嗚呼自秦漢以來學者多言祥瑞雖有善辯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讀蜀書至於龜龍麟鳳騶虞之類世所謂王者之嘉瑞莫不畢出於其國異哉然考王氏之所以興亡成敗者可以知之矣或以為一王氏不足以當之則視時天下治亂可以知之矣龍之為物也以不見為神以升雲行天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於天而下見於水中是失職也然其一何多與可以為妖矣鳳凰鳥之逺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夔作樂樂聲和鳥獸聞之皆鼓舞當是之時鳳凰適至舜之史因并記以為美後世因以鳳來為有道之應其後鳳凰數至或出於庸君繆政之時或出於危亡大亂之際是果為瑞哉麟獸之逺人者也昔魯哀公出獵得之而不識葢索而獲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書於春秋曰西狩獲麟者譏之也西狩非其逺也獲麟惡其盡取也狩必書地而哀公馳騁所渉地多不可徧以名舉故書西以包衆地謂其舉國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識之獸也以見公之窮山竭澤而盡取至於不識之獸皆捜索而獲之故曰譏之也聖人已沒而異端之説興乃以麟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讖緯詭怪之言鳳嘗出於舜以為瑞猶有説也及其後見於亂世則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世未嘗一出其一出而當亂世然則孰知其為瑞哉龜玄物也汚泥川澤不可勝數其死而貴於卜官者用適有宜爾而戴氏禮以其在宫沼為王者難致之瑞戴禮雜出於諸家其失亦以多矣騶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詩曰于嗟乎騶虞賈誼以為騶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當誼之時其説如此然則以之為獸者其出於近世之説乎夫破人之惑者難與爭於篤信之時待其有所疑焉然後從而攻之可也麟鳳龜龍王者之瑞而出於五代之際又皆萃於蜀此雖好為祥瑞之説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幾惑者有以思焉

吳越世家

嗚呼天人之際為難言也非徒自古術者好竒而幸中至於英豪草竊亦多自托於妖祥豈其欺惑愚衆有以用之歟葢其興也非有功德積漸之勤而黥髠盗販倔起於王侯而人亦樂為之傳歟考錢氏之終始非有德澤施其一方而百年之際虐用其人甚矣其動於氣象者豈非其孽歟是時四海分裂不勝其暴又豈皆然歟是皆無所得而推歟術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一

(明)賀復徵 編

○史論十

夏論【宋蘇轍本巻同】

蘇子曰聖人之於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為異也堯舜傳之賢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為禹無聖人而傳之而後授之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其子之才不至於亂天下者無事乎授之它人而以為異也而天下何獨疑禹哉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之通義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孫人情之所皆然也聖人以是為不可易故因而聽之使之父子相繼而無相亂以至於堯堯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舉天下而授之人此聖人之所以大過人而天下後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後世之所不能而聖人獨為之豈以為異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將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堯舜之傳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傳之舜舜肯傳之禹以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為不足授也使天下復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啓足為天下故也啓為天下而益為之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人之不喜異也如此魯人之法贖人者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賞夫子嘆曰嗟夫使魯之不復贖人者賜也夫夫贖人而不以為功此君子之所以異於衆人者而其幣乃至於不贖是故聖人不喜夫異以其有時而窮也閔子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樂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子夏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取琴而鼓之其樂偘偘然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為賢由此觀之禹益之事傳者之過也

商論

蘇子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而巳葢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嵗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强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悦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内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微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復止葢物之强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為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逺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尊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濅衰矣夫尊賢上功則近於强親親尊尊則近於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於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於齊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强而魯弱魯未亡而齊亡也

秦始皇論

蘇子曰諸侯之興自生民始矣至始皇滅六國而五帝三代之諸侯埽地無復遺者非秦能滅諸侯而勢之隆汚極於此矣昔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傳商及周文武之間止千七百餘國夫人之必爭强弱之必相吞滅此勢之必至者也彼非諸侯獨能自存聖賢之君時出而齊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湯自湯六世而得大戊自大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當是時雖有强暴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來三十有三世獨一宣王能紀綱諸夏幽平以後諸侯放恣春秋之際存者百七十餘國而巳雖齊桓晉文迭興以會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滅葢已多矣陵遲至於六國獨有宋衛中山泗上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務以詐力相傾雖使桓文復生號令將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懐之矣是以至於蕩滅無餘而後止秦雖欲復立諸侯豈可得哉而議者乃追咎李斯不師古始使秦孤立無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歟夫商周之初雖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諸侯棊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維勢如犬牙數世之後皆為故國不可復動今秦已削平諸侯蕩然無復立錐之地雖使並建子弟而君民不親譬如措舟滄海之上大風一作漂巻而去與秦之郡縣何異且獨不見漢髙晉武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諸將諸子大者連城數十舉無根之人寄之萬民之上十數年之間隨即散滅不獲其用豈非惑於其名而未察其勢也哉古之聖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觀其勢勢之所去不可强反今秦之郡縣豈非勢之自至也歟然秦得其勢而不免於滅亡葢治天下在德不在勢誠能因勢以立法務德以扶勢未有不安且治者也使秦既一天下與民休息寛徭賦省刑罰黜奢淫崇儉約選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縣治之雖與三代比隆可也

齊論

蘇子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異於後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論伊尹太公多以陰謀竒計歸之其説乃與漢陳平魏賈詡無異夫陳平賈詡之事張子房荀文若之所不為也而謂伊尹太公為之乎太公葢善用兵老而不衰與文王治岐而司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豈以詭詐為文武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袵之禍孔子以仁許之然死不旋踵適庶爭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於此葢物有以蔽之歟古者將治天下必先治家以為其道當自是往管仲為齊大夫塞門反坫身備三歸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穢管仲以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聖人為君臣父子夫婦之禮皆有本末不徒設也故以舊坊為無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舊禮為無益而去之者必有亂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難而亂自去今管仲媮取一時之欲而僥倖於長久難哉桓公季年將立世子管仲知其將有適庶之禍遂與桓公屬孝公於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適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則太子一言立矣而它人何與哉盖管仲智有餘而德不足於是窮矣

燕論

蘇子曰燕召公之後然國於蠻貊之間禮樂微矣春秋之際未嘗出與諸侯會盟至於戰國亦以耕戰自守安樂無事未嘗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入燕始以縱横之事説之自是兵交中國無復寧歳六世而亡吳自太伯至壽夢十七世不通諸侯自巫臣入吳教吳乘車戰射與晉楚力爭七世而亡燕吳雖南北絶逺而興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説客策士借人之國以自快於一時可矣而為國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滅亡何哉夫起於辟陋之中而奮於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則可不然皆禍也至太子丹不聽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斃秦雖使荆軻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滅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蘇秦之所不取也

楚論

蘇子曰楚靈王因陳公子招之亂而滅陳追討蔡侯般之弑君而滅蔡假大義以濟私欲晉政已亂莫之能救沛然自以為得計矣不十月而有乾谿之禍秦惠王使張儀説楚懐王欺而賣之如劫嬰兒昭王又誘而執之咸陽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惡甚于楚靈王然傳子孫累世其禍乃應夫國於天地有與立矣一日為惡禍未即報也本弱者速斃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為幸而不知天網之不失也是故楚雖已滅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禍曰楚雖三戸亡秦必楚卒之滅秦者皆楚人也楚莊王討陳夏徵舒圍鄭及宋力皆足以取之棄而不有夫豈不欲畏天故也莊王既伯諸侯而楚遂以興天命之不僣如此而可誣也哉

管晏

蘇子曰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為人勇於義篤於禮管子盖有愧焉然晏子事靈莊景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於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產比耳至於糾合諸侯攘却夷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元崇好權利事武后立於羣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時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毁巡游東都以為無害至於宋璟介潔特立於武后世排斥權倖身危者數矣其於明皇帝亦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幾焉

曹子臧吳季札

蘇子曰春秋之際世不知義而以權利為貴雖齊桓晉文皆以爭國成名者也如子臧之於曹季子之於吳皆有可取之義棄而不顧而况於爭乎予髙二子之義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國而致事事不復見季子事吳九十餘年觀其掛劒於墓不以死背其心塟子嬴慱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葢其所以養心者至矣雖禄之天下將有所不受而况於吳乎彼其所養者誠重之也

范蠡

蘇子曰天下未嘗無智者也而難於擇君田豐陳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豐事袁紹宫事吕布紹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無足言者如陸遜之於孫權髙熲之於隋文言聽計從致君於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踐可與共患難則為之滅吳以致其功知其不可與同安樂則棄之浮江湖如去仇讐是以君臣免於惡名可不謂賢哉

孟嘗君

蘇子曰戰國以詐力相侵伐二百餘年兵出未嘗有名秦昭王欺楚懐王而囚之要以割地諸侯熟視無敢以一言問秦者惟田文免相於秦幾不得脱歸而怨之乃借楚為名與韓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予韓魏僅乃得免自山東難秦未有若此其壯者也夫兵直為壯曲為老有名之兵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以伯惜其聽蘇代之計臨函谷而無攻以求楚東國而出師之名索然以盡東國既不可得而懐王卒死於秦由此觀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世豈有以大義而屈於不義者哉

平原君

蘇子曰趙勝傾身下士以竊一時之聲可耳至於為國計慮勝不知也趙欲距燕有亷頗趙奢不能用而割地與齊以借田單知單之賢而不知其不為趙用也及韓馮亭以上黨嫁禍於趙趙豹明其不可而勝貪取之長平之禍成於勝一言此皆貴公子不知務之禍也乃欲使之相危國拒强秦難矣哉

魏公子

蘇子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計盜兵符殺晉鄙而奪其軍擊秦以全趙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還魏幾無以安其身殆哉其後秦兵攻魏無忌無還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歸合諸侯破秦軍使宗廟復安兄弟如故然後得明目以立於世葢無忌之名發於侯生而全於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廢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魯仲連

蘇子曰戰國游談之士非從即衡説行交合而寵禄附之故事不厭詭詐爭走於利魯仲連辯過秦儀氣凌髠衍而從横之利不入於口因事放言切中機會排難解紛如决潰堤不終日而成功逃避爵賞脱屣而去戰國以來一人而巳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二

(明)賀復徴 編

○論一【以下俱論史】

劉勰云論者倫也彌綸羣言而研精一理者也論之立名始於論語若六韜二論乃後人之追題耳其為體則辨正然否窮有數追無形鑽堅求通鉤深耴極乃百慮之筌蹄萬事之權衡也至其條流實有四品一陳政二釋經三辨史四銓文此論之大體也而蕭統文選則分為三設論居首史論次之論又次之較諸勰説差為未盡惟設論則勰所未及而乃取答客難答賓戲解嘲三首以實之夫文有答有解巳各自為一體統不明言其體而槩謂之論豈不誤哉愚謂析理亦與議説合契諷寓則與箴解同科設辭則與問對一致今兼二子之説例為八品一曰理論二曰政論三曰經論四曰史論【有評議述贊二體】五曰文論六曰諷論七曰寓論八曰設論其題或曰某論或曰論某則各隨作者命之無異義也

過秦論上【漢賈誼】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巻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務耕織脩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鬬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寳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趙齊楚宋衛中山之衆於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呉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逃遁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巳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馭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却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巳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始皇既没餘威震於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隷之人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倚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衆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合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鋤耰棘矜非錟於鉤戟長鎩也適戍之衆非抗於九國之師深謀逺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宫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過秦論中

秦并海内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强侵弱衆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并者髙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鄉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内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汚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脩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徳與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歛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百姓困窮而上弗收恤然後奸偽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衆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於衆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殺者正傾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過秦論下

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關據險塞脩甲兵而守之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衆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釒憂〉白挺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闔長戟不刺彊弩不射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曽無藩籬之艱於是山東大擾諸侯並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衆要市於外以謀其上羣臣之不信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悟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絶也秦地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并力而攻秦矣當此之時賢智並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險阻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髙壘毋戰閉關據阨荷戟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志於海内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其救敗非也秦王足巳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聴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王序得其道而千餘嵗不絶秦本末並失故不長久由此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逺矣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騐之當世叅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六代論【魏曹冏】

昔夏殷周之歴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夫與人共其樂者人必憂其憂與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獨治之不能久也故與人共治之知獨守之不能固也故與人共守之兼親疎而兩用參同異而並進是以輕重足以相鎮親疎足以相衛并兼路塞逆節不生及其衰也桓文率禮苞茅不貢齊師伐楚宋不城周晉戮其宰王綱弛而復張諸侯傲而復肅二霸之後寖以陵遲呉楚慿江負固方城雖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姦情散於胷懷逆謀消於唇吻斯豈非信重親戚任用賢能枝葉碩茂本根賴之與自此之後轉相攻伐呉并於越晉分為三魯滅於楚鄭兼於韓暨乎戰國諸姬微矣唯燕衛獨存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齊楚救於滅亡非遑相恤至於王赧降為庶人猶枝榦相持得居虚位海内無主四十餘年秦據勢勝之地騁譎詐之術征伐關東蠶食九國至於始皇乃定天位曠日若彼用力若此豈非深根固蔕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周徳其可謂當之矣秦觀周之弊將以為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棄禮樂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無尺寸之封功臣無立錐之地内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為蕃衛仁心不加於親戚惠澤不流於枝葉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胷腹浮舟江海捐棄楫櫂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是時淳于越諌曰臣聞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餘嵗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無輔弼何以相救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始皇聴李斯偏説而絀其義至於身死之日無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託廢立之命於奸臣之口至于趙髙之徒誅鋤宗室胡亥少習剋薄之教長遵凶父之業不能改制易法寵任兄弟而乃師謨申商諮謀趙髙自幽深宫委政讒賊身殘望夷求為黔首豈可得哉遂乃郡國離心衆庶潰叛勝廣唱之於前劉項斃之於後向使始皇納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論割裂州國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後報功臣之勞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葉相扶首尾為用雖使子孫有失道之行時人無湯武之賢奸謀未發而身已屠戮何區區之陳項而復得措其手足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劒驅烏集之衆五年之中而成帝業自開闢以來其興功立勲未有若漢祖之易者也夫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鑒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諸吕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諸侯彊大磐石膠固東牟朱虚授命於内齊代呉楚作衛於外故也向髙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則天下巳傳非劉氏有也然髙祖封建地過古制大者跨州兼域下者連城數十上下無别權侔京室故有呉楚七國之患賈誼曰諸侯彊盛長亂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勢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事文帝不從至於孝景猥用鼂錯之計削黜諸侯親者怨恨疎者震恐呉楚唱謀五國從風兆發髙祖釁成文景由寛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况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自是之後齊分為七趙分為五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遲子孫微弱衣食租税不預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無後國除至於成帝王氏擅朝劉向諌曰臣聞公族者國之枝葉枝葉落則根本無所庇蔭方今同姓疏逺母黨專政排擯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國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稱引成帝雖悲傷嘆息而不能用至乎哀平異姓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髙拱而竊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漢宗室王侯解印釋綬貢奉社稷猶懼不得為臣妾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徳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以權輕勢弱不能有定爾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於巳成紹漢嗣於既絶斯豈非宗子之力耶而曽不鑒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踵亡國之法而僥倖無疆之期至於桓靈閹豎執衡朝無死難之臣外無同憂之國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姦凶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宫室變為蓁藪居九州之地而身無所安處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聖明之資兼神武之畧恥王綱之廢絶愍漢室之傾覆龍飛譙沛鳳翔兖豫掃除凶逆剪滅鯨鯢迎帝西京定都潁邑徳動天地義感人神漢氏奉天禪位大魏大魏之興於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覩前車之傾覆而不改其轍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内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代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民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曽無一人間厠其間與相維持非所以彊幹弱枝備萬一之慮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置於百人之上使夫廉髙之士畢志於衡軛之内才能之人恥與非類為伍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族之禮也夫泉竭則流涸根朽則葉枯枝繁者蔭根條落者本孤故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扶之者衆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倉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為之有漸建之有素譬之種樹久則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葉若造次徙於山林之中植於宫闕之下雖壅之以黒壤暖之以春日猶不救於枯槁何暇繁育哉夫樹猶親戚土猶士民建置不久則輕下慢上平居猶懼其離畔危急將如之何是以聖王安而不逸以慮危也存而設備以懼亡也故風疾至而無摧拔之憂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

辨亡論上【晉陸機】

昔漢氏失御姦臣竊命禍基京畿毒徧宇内皇綱弛頓王室遂卑於是羣雄蜂駭義兵四合呉武烈皇帝慷慨下國電發荆南權畧紛紜忠勇霸世威稜則夷羿震盪兵交則醜虜授馘遂掃清宗祊蒸禋皇祖於時雲興之將帶州焱起之師跨邑哮闞之聲風驅熊羆之族霧合雖兵以義動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禍心阻兵怙亂或師無謀律喪威稔冦忠規武節未有如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沒長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發招攬遺老與之述業神兵東驅奮寡犯衆攻無干城之將戰無交鋒之虜誅叛柔服而江外底定飭法修師則威徳翕赫賓禮名賢而張昭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為之傑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達而聰哲故同方者以類附等契者以氣集江東蓋多士矣將北伐諸華誅鋤干紀旋皇輿於夷庚反帝座於紫闥挾天子以令諸侯清天步而歸舊物戎車既次羣凶側目大業未就中世而殞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蹤襲於逸軌叡心因乎令圖從政咨於故實播憲稽乎遺風而加之以篤敬申之以節儉疇諮俊茂好謀善斷束帛旅於丘園旌命交於塗巷故豪彦尋聲而響臻志士希光而景騖異人輻湊猛士如林於是張昭為師傅周瑜陸公魯肅吕蒙之儔入為腹心出為股肱甘寧凌統程普賀齊朱桓朱然之徒奮其威韓當潘璋黄蓋蔣欽周泰之屬宣其力風雅則諸葛瑾張承步隲以名聲光國政事則顧雍潘濬吕範吕岱以器任幹職奇偉則虞翻陸績張温張惇以諷義舉政奉使則趙咨沈珩以敏達延譽術數則呉範趙達以禨祥協徳董襲陳武殺身以衛主駱統劉基强諫以補過謀無遺計舉不失策故遂割據山川跨制荆呉而與天下爭衡矣魏氏嘗藉戰勝之威率百萬之師浮鄧塞之舟下漢隂之衆羽楫萬計龍躍順流鋭師千旅虎步原隰謨臣盈室武將連衡喟然有吞江滸之志一宇宙之氣而周瑜驅我偏師黜之赤壁喪旗亂轍僅而獲免收迹逺遁漢王亦慿帝王之號帥巴漢之人乘危騁變結壘千里志報關侯之敗圖收湘西之地而我陸公亦挫之西陵覆師敗績困而後濟絶命永安續以濡須之冦臨川摧鋭蓬籠之戰孑輪不返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挫鋒勢衂財匱而呉莞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西界雍益之郊北裂淮漢之涘東苞百越之地南括羣蠻之表於是講八代之禮蒐三王之樂告類上帝拱揖羣后武臣毅卒循江而守長戟勁鎩望焱而奮庶尹盡規於上黎元展業於下化協殊裔風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撫循外域巨象逸駿擾於外閑明珠瑋寳耀於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應響而赴軒輶騁於南荒衝輣息於朔野黎庶免干戈之患戎馬無晨服之虞而帝業固矣大皇既没幼主蒞朝姦回肆虐景皇聿興虔3脩遺憲政無大闕守文之良主也降及歸命之初典刑未滅故老猶存大司馬陸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陸凱以謇諤盡規而施績范慎以威重顯丁奉黎斐以武毅稱孟宗丁固之徒為公卿樓玄賀邵之屬掌機事元首雖病朕肱猶良爰逮末葉羣公既喪然後黔首有瓦解之患皇家有土崩之釁歴命應化而微王師躡運而發卒散於陣衆奔於邑城池無藩籬之固山川無溝阜之勢非有公輸雲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築室之圍燕人濟西之隊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雖忠臣孤憤烈士死節將奚救哉夫曹劉之將非一世所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衆戰守之道抑有前符險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敗貿理古今詭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受之才異也

辨亡論下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據中夏漢氏有岷益呉制荆揚而奄交廣曹氏雖功濟諸華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劉公因險以飾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夫呉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徳聰明叡達懿度弘逺矣其求賢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盡盛徳之容親仁罄丹府之愛拔吕蒙於戎行識潘濬於係虜推誠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權之我偪執鞭鞠躬以重陸公之威悉委武衛以濟周瑜之師卑宫菲食以豐功臣之賞披懷虚已以納謨士之算故魯肅一面而自託士燮蒙險而致命髙張公之徳而省游田之娯賢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歡感陸公之規而除刑法之煩奇劉基之議而作三爵之誓屏氣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損甘以育凌統之孤登壇慷慨歸魯子之功削投惡言信子瑜之節是以忠臣競盡其謨志士咸得肆力洪規逺畧固不厭夫區區者也故百官茍合庶務未遑初都建業羣臣請備禮秩天子辭而不許曰天下其謂朕何宫室輿服蓋慊如也爰及中葉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闕粗脩雖醲化懿綱未齒乎上代抑其體國經民之具亦足以為政矣地方幾萬里帶甲將百萬其野沃其兵練其器利其財豐東負滄海西阻險塞長江制其區宇峻山帶其封域國家之利未有弘巨於兹者矣借使中材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術敦率遺典勤民謹政循定策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或曰呉蜀唇齒之國蜀滅則呉亡理則然矣夫蜀蓋藩援之與國而非呉人之存亡也何則其郊境之接重山積險陸無長轂之徑川阨流迅水有驚波之艱雖有鋭師百萬啟行不過千夫舳艫千里前驅不過百艦故劉氏之伐陸公喻之長蛇其勢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或欲機械以御其變天子總羣誼而諮之大司馬陸公公以四瀆天地之所以節宣其氣固無可遏之理而機械則彼我之所共彼若棄長技以就所屈即荆揚而爭舟楫之用是天贊我也將謹守峽口以待禽耳逮步闡之亂慿寳城以延强冦重資幣以誘羣蠻於時大邦之衆雲翔電發懸旍江介築壘遵渚襟帶要害以止呉人之西而巴漢舟師沿江東下陸公以偏師三萬北據東坑深溝髙壘案甲養威反虜踠跡待戮而不敢北窺生路强冦敗績宵遁喪師大半分命鋭師五千西禦水軍東西同捷獻俘萬計信哉賢人之謀豈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陸公沒而潛謀兆呉釁深而六師駭夫太康之役衆未盛乎曩日之師廣州之亂禍有愈乎向時之難而邦家顛覆宗廟為墟嗚呼人之云亡邦國殄瘁不其然乎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或曰亂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徳不在險言守險之由人也呉之興也參而由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捨其參者也夫四州之氓非無衆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循也功不興而禍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是故先王達經國之長規審存亡之至數謙巳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寛沖以誘俊乂之謀慈和以結士民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共患安與衆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共患則其難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黍離無愍周之感矣

晉應繼漢論【習鑿齒】

或問魏武帝功蓋中夏文帝受禪於漢而吾子謂漢終有晉豈實理乎且魏之見廢晉道亦病晉之臣子寧可以同此言哉答曰此乃所以尊晉也但絶節赴曲非常耳所悲見殊心異雖奇莫察請為子言焉昔漢氏失御九州殘隔三國乘間鼎峙數世干戈日尋流血百載雖各有偏平而其實亂也宣皇帝勢逼當年力制魏氏蠖屈從時遂覊戎役晦明掩耀龍潛下位俛眉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難躬蹈履霜之險可謂危矣魏武既亡大難獲免始南擒孟達東蕩海隅西抑勁蜀旋撫諸夏摧呉人入侵之鋒掃曹爽見忌之黨植靈根以跨中嶽樹羣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業亦固景文繼之靈武冠世尅伐貳違以定厥庸席巻梁益奄征西極功格皇天勲侔古烈豐規顯祚故以灼如也至於武皇遂并强呉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軌二漢除三國之大害靜漢末之交爭開九域之蒙晦定千載之盛功者皆司馬氏也而推魏繼漢以晉承魏比義唐虞自託純臣豈不惜哉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徳則其道不足有靜亂之功則孫劉鼎立道不足則不可謂制當年當年不制於魏則魏未曾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於曹則曹未始為一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區夏鞭撻華夷專總六合猶不見序於帝王淪沒於戰國何况暫制數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巳便可推為一代者乎若以晉嘗事魏懼傷皇徳拘惜禪名謂不可割則惑之甚者也何者隗囂據隴公孫帝蜀蜀隴之人雖服其役取之大義於彼何有且呉楚僭號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見貶絶宣皇帝官魏逼於性命舉非擇木何虧徳美禪代之義不同堯舜挍實定名必彰於後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於巳孰若仗義而以貶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際會必兼義勇宣皇祖考立功於漢世篤爾勞思報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傾主徳不素積義險氷薄宣帝與之情將何重雖形屈當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巳憤慨於下非道服北面有純臣之節畢命曹氏忘濟世之功者也夫成業者係於所為不係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濟不言所起是故漢髙稟命於懷王劉氏乘斃於亡秦超二偽以逺嗣不論近而計功考五徳於帝典不疑道於力政季無承楚之號漢有繼周之業取之既美而巳徳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可借喻於古以曉於今定之徃昔而足為來證者當陽秋之時呉楚二國皆僭號之王也若使楚莊推鄢郢以尊有徳闔閭舉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徳之主或藉之以應天或撫之而光宅彼必自係於周室不推呉楚以為代明矣况積勲累功靜亂寧衆數之所録衆之所與不資於燕噲之授不賴於因藉之力長轡廟堂呉蜀兩斃運奇二紀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蕩累葉之所不能除者哉自漢末鼎沸五六十年呉魏犯順而强蜀人仗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萬姓曠而無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為天下之所推孰如見推於闇人受尊於微弱配天而為帝方駕於三代豈比俛首於曹氏側足於不正即情而恒實取之而無慙何與詭事而託偽開亂於將來者乎是故故舊之恩可封魏後三恪之數不宜見列以晉承漢功實顯然正名當事情體亦厭又何為虚尊不正之魏而虧我道於大通哉昔周人詠祖宗之徳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髙稱配天之義然后稷勤於所職聿來未以翦商異於司馬氏仕乎曹族三宗之寓於魏世矣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則三祖臣魏之義未盡義未盡故假途以運髙畧道不正故君臣之節有殊然則弘道不以輔魏而無逆取之嫌髙拱不勞汗馬而有靜亂之功者蓋勲足以王四海義足以登天位雖我徳慙於有周而彼道異於殷商故也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於帝王不嫌漢之係周而不係秦何至於一魏猶疑滯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於堯舜之道欲重其國而反厝之於不勝之地豈君子之髙義若猶未悟請於是正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三

(明)賀復徴 編

○論二

三國論【唐李德裕】

魏蜀呉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後非形勢有輕重積累有厚薄察其政柄所歸則亡之先後可知也蜀政在於黄皓皓隷人也内不能脩武侯之舊典外不能制姜維之黷武紀綱日壞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後政歸仲達齊王巳降唯守空宫亡之淹速繫於師昭之志將移神器之重須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滅而魏亡也孫皓雖驕奢極欲殘虐用刑而自專生殺之柄不牽帷牆之制運盡天亡而後夷滅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龍之脱深泉震雷之無烟氣威靈既露人得制之蔣濟覩魏文帝與夏侯尚詔曰作福作威為亡國之言所謂柄者威福是也豈可假於臣下哉後代覩三國之事可不戒懼哉

漢昭論【李徳裕】

人君之徳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奸則百邪不能蔽矣漢昭帝是也年十四而知燕王書詐後有譖霍光者上輒怒曰敢有譖毁者坐之周成王有慙徳矣髙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聞管蔡流言覩召公不説遂使周公狼跋而東■〈氏鳥〉鴞之詩作矣漢髙聞陳平去魏背楚欲捨腹心臣漢文惑季布使酒難近罷歸股肱郡疑賈生擅權紛亂欲疎賢士景帝信讒誅鼂錯兵解遂戮三公所謂執狐疑之心來讒賊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則成康不足侔矣惜哉霍光不學亡術未稱其徳然輕徭薄賦與人休息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議鹽鐵而罷榷酤任忠臣之效也纔弱冠而殂功徳未盡良可痛矣

太甲論【陳越石】

殷甲不惠於天下其臣放之後能改過亦為臣之所立或曰社稷之臣必當如是淺於國者之為論也至若成湯之教全殷之統立臣之節豈如是邪君上之不肖與賢智豈臣下之有不知耶擇其嗣當求賢而立之不知其非賢以為不明因而放之令其自新如日蝕不吐河清難俟中原之鹿將軼時乘之龍待駕於臣之業何如哉况乎體非金石而冒霧露如懷失國之詬以損其身則弑君之謗消無日矣陳子曰臣之忠不幸而忠者也君之立有幸而立者也知殷之君臣皆幸而成者噫浞浞接踵羿羿比肩君可放乎哉其後新取於西魏成於東司馬氏之有天下其始也未嘗不伊不周其終也未嘗不羿不浞皆取伊周以為嚆矢也孟子曰無伊尹之志則篡也有旨哉

嬴秦論【劉蛻】

無有天下而不知秦之焚書也無世而不謂不用聖人之道所以亡也嗚呼秦亡自亡也安能焚書為秦亡耶天下不用秦如聖人之道故秦不得其道而用也當其時天下一家而尊巳外無非心之人故深法禁人之惡也則不當去法以禁人之善是則果習天下之離心而背巳也豈秦區區之心歟蓋天必以秦之强暴非大敗無以叛其四海之心故先絶其事君敬長之術而後從天下以亡其天下焉夫天與秦則書存不與秦則書焚而秦終無自焚之心也且聖人宫先自藏其書是秦未始有焚書之心聖人之家先有其心矣故曰秦亡其自亡矣且聖人之道與天地合其久與鬼神合其微則不得毁置之在秦也然矣陶唐氏之水前有聖人之化後有聖人之勤而後民知事君敬長之術自秦之火前聖已逺後聖不作而其術不數世亦巳成矣豈非天之欲有絶而先絶其術欲有立而先立歟今或怨秦之火不全其道也不知秦火息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四

(明)賀復徴 編

○論三

正統論【宋歐陽修】

凡為正統之論者皆欲相承而不絶至其斷而不屬則猥以假人而續之是以其論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於一斯正統矣堯舜夏商周秦漢唐是也始雖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於一夫一天下而居上則是天下之君矣斯謂之正統可矣晉隋是也天下大亂其上無君僭竊並興正統無屬當是之時奮然而起並爭乎天下有功者强有徳者王威澤皆被於生民號令皆加乎當世幸而以大并小以强兼弱遂合天下於一則大且强者謂之正統猶有説焉不幸而兩立不能相并攷其迹則皆正較其義則均焉則正統者將安予奪乎東晉後魏是也其或終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於一則可謂之正統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則有不幸而丁其時則正統有時而絶也故正統之序上自堯舜歴夏商周秦漢而絶晉得之而又絶隋唐得之而又絶自堯舜以來三絶而復續惟有絶而有續然後是非公予奪當而正統明然諸儒之論至於秦及東晉後魏五代之際其説多不同其惡秦而黜之以為閏者誰乎是漢人之私論溺於非聖曲學之説者也其説有三不過曰滅棄禮樂用法嚴苛與其興也不當五徳之運而巳五徳之説可置而勿論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爾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堯傳於舜舜傳於禹夏之衰也湯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興也或以徳或以功大抵皆乘其敝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為昏暴湯救其亂而起稍治諸侯而誅之其書曰湯征自葛是也其後卒以攻桀而滅夏及商世衰而紂為昏暴周之文武救其亂而起亦治諸侯而誅之其詩所謂崇密是也其後卒攻紂而滅商推秦之興其功徳固有優劣而其迹豈有異乎秦之紀曰其先大業出於顓頊之苖裔至孫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間賜姓嬴氏及非子為周養馬有功秦仲始命為大夫而襄公與立平王遂受岐豐之賜當是之時周衰固巳久矣亂始於穆王而繼以幽厲之禍平王東遷遂同列國而齊晉大侯魯衛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獨秦之暴也秦於是時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賜岐豐之地而繆公以來始東侵晉地至於河盡滅諸戎拓國千里其後關東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國地日益蹙至無復天子之制特其號在爾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歸於秦至其後世遂滅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迹也其徳雖不足而其功力尚不優於魏晉乎始秦之興務以力勝至於始皇遂悖棄先王之典禮又自推水徳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見黜也夫始皇之不徳不過如桀紂桀紂不廢夏商之統則始皇未可廢秦也其私東晉之論者曰周遷而東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區區於尊周而黜呉楚者豈非以其正統之所在乎晉遷而東與周無異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説焉較其徳與迹而然耳周之始興其來也逺當其盛也規方千里為大小之國衆建諸侯以維王室定其名分使傳子孫而守之以為萬世之計及厲王之亂周室無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諸侯不敢僥倖而窺周於此然後見周徳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聖人之業也况平王之遷國勢雖蹙然周徳之在人者未厭而法制之臨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繼父自西而東不出王畿之内則正統之在周也推其徳與迹可以不疑夫晉之為晉與乎周之為周也異矣其徳法之維天下者非有萬世之計聖人之業也直以其受魏之禪而合天下於一推較其迹可以曰正而統耳自惠帝之亂至於愍懷之間晉如綫爾惟嗣君繼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興之亡晉於是而絶矣夫周之東也以周而東晉之南也豈復以晉而南乎自愍帝死賊庭琅琊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繼世徒以晉之臣子有不忘晉之心發於忠義而功不就可為傷也若因而遂竊正統之號其可得乎春秋之法君弑而賊不討則以為無臣子也使晉之臣子遭乎聖人適當春秋之誅况欲干天下之統哉若乃國巳滅矣以宗室子自立於一方卒不能復天下於一則晉之琅琊與夫後漢之劉備五代漢之劉崇何異備與崇未嘗為正統則東晉可知焉耳其私後魏之論者曰魏之興也其來甚逺自昭成建國改元承天下衰弊得奮其力並爭乎中國七世至於孝文而去夷即華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亂然後脩禮樂興制度而文之攷其漸積之基其道徳雖不及於三代而其為功何異王者之興今特以其不能并晉宋之一方以小不備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統者何哉曰質諸聖人而不疑也今為魏説者不過曰功多而國强耳此聖人有所不與也春秋之旹齊桓晉文可謂有功矣呉楚之僭迭强於諸侯矣聖人於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則功與彊聖人有所不取也論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滅周而一天下遂進之魏亦夷狄以不能滅晉宋而見黜是則因其成敗而毁譽之豈至公之篤論乎曰是不然也各於其黨而巳周秦之所以興者其説固巳詳之矣當魏之興也劉淵以匈奴慕容以鮮卑符生以氐弋仲以羌赫連秃髮石勒季龍之徒皆四夷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餘者强其最强者苻堅當堅之時自晉而外天下莫不為秦休兵革興學校庶幾刑政之方不幸未幾而敗亂其又强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為魏矣幸而傳數世而後亂以是而言魏者纔優於苻堅而已豈能干正統乎五代之得國者皆賊亂之君也而獨偽梁而黜之者因惡梁者之私論也唐自僖昭以來不能制命於四海而方鎮之兵作巳而小者并於大弱者服於强其尤强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晉共起而窺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討賊以與梁爭中國而卒得之其勢不得不以梁為偽也而繼其後者遂因之使梁獨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為正統而唐晉漢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論者猶以漢為疑以為契丹滅晉天下無君而漢起太原徐驅而入汴與梁唐晉周其迹異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較其心迹小異而大同爾且劉知逺晉之大臣也方晉有契丹之亂也竭其力以救難力所不勝而不能存晉出於無可奈何則可以少異乎四國矣漢獨不然自契丹與晉戰者三年矣漢獨髙拱而視之如齊人之視越人也卒幸其敗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國委之許王從益而去從益之勢雖不能存晉然使忠於晉者得而奉之可以冀於有為也漢乃殺之而後入以是而較其心迹其異於四國者幾何矧皆未嘗合天下於一也其於正統絶之何疑

【原註云按正統之説脩為首倡故作原正統論明正統論各一篇正統論上下二篇秦魏東晉後魏梁論五篇魏梁解或問各一篇正統辨二篇獨此篇間架宏整辨論周詳足以包諸篇之指故特取之然其論不能無可議也蓋秦自莊襄以來雖號强大而周室尚存今以續周進之不已速乎晉自東遷之後雖云衰弱而正朔相承今反絶之奪之不巳遽乎甚者謂劉備未嘗為正統則其意僅賢於帝魏之謬而終不知其為正統也又豈得為正論乎故為之説曰天下有有統有無統而有統之際或為正統或為霸統或為僭統或為餘統然後可以盡正統之説】

縱囚論【歐陽修】

信義行於君子而刑戮施於小人刑入於死者乃罪大惡極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寧以義死不茍幸生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尤難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難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歸無後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也此豈近於人情哉或曰罪大惡極誠小人矣及施恩徳以臨之可使變而為君子蓋恩徳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縱之去也不意其必來以冀免所以縱之乎又安知夫被縱而去也不意其自歸而必獲免所以復來乎夫意其必來而縱之是上賊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復來是下賊上之心也吾見上下交相賊以成此名也烏有所謂施恩徳與夫知信義者哉不然太宗施徳於天下於茲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為極惡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視死如歸而存信義此又不通之論也然則何為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知為恩徳之致爾然此必無之事也若夫縱而來歸而赦之可偶一為之爾若屢為之則殺人者皆不死是可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為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於人情不立異以為髙不逆情以干譽

嚳妃論【蘇洵】

史記載帝嚳元妃曰姜嫄次妃曰簡狄簡狄行浴見燕墮其卵取呑之因生契為商始祖姜嫄出野見巨人迹忻然踐之因生稷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奇妖濫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禄以能久其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聖人而有異於衆庶也吾以為天地必將儲隂陽之和積元氣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墮卵於前取而吞之簡狄其喪心乎巨人之迹隱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踐之何姜嫄之不自愛也又謂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簡狄姜嫄為淫佚無法度之甚者帝嚳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雖然史遷之意必以詩有天命鳦鳥降而生商厥初生民時惟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而言之吁此又遷求詩之過也毛公之傳詩也以鳦鳥降為祀郊禖之侯履帝武為從髙辛之行及鄭之箋而後有吞踐之事當毛之時未始有遷史也遷之説出於疑詩而鄭之説又出於信遷矣故天下皆曰聖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遷之以不祥誣聖人也夏之衰二龍戯於庭藏其漦至周而發之化為黿以生褒姒以滅周使簡狄而吞卵姜嫄而踐迹則其生子當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則稷何以棄曰稷之生也無菑無害或者姜嫄疑而棄之乎鄭莊公寤生驚姜氏姜氏惡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惡夫異也惡夫遷之以不祥誣聖人也棄之而牛羊避遷之而飛鳥覆吾豈惡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惡夫異也

六國論【蘇洵】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彊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强弱勝負巳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喪齊亦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逺畧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於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却之洎牧以讒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巳向使三國各愛其地齊人勿附於秦刺客不行良將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嚮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刼日削日割以趨於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刼哉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茍以天下之天下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

髙帝論【蘇洵】

漢髙帝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天下之勢舉指揺目以刼制項羽不如張良微此二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髙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後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知之所不及則髙帝常先為之規畫處置以中後世之所為曉然如目見其事而為之者蓋髙帝之知明於大而暗於小至於此而後見也帝嘗語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劉氏必勃也可令為太尉方是時劉氏既安矣勃又將誰安邪故吾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吕氏之禍也雖然其不去吕氏何也勢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監叛帝意百嵗後將相大臣及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無有以制之也獨計以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為諸侯大臣素所畏服獨此可以鎮壓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壯故不去吕后者為惠帝計也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有變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而無疑嗚呼彼豈獨於噲不仁耶且噲與帝偕起拔城陷陣功不為少矣方亞父嗾項莊時微噲誚讓羽則漢之為漢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即斬之夫噲之罪未形也惡之者誠偽未必也且髙帝之不以一女子斬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於吕氏吕氏之族若産禄輩皆庸才不足恤獨噲豪健諸將所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於此者矣夫髙帝之視吕后也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無至於殺人而巳矣樊噲死則吕后之毒將不至於殺人髙帝以為是足以死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於惠帝之六年也天也使其尚在則吕禄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或謂噲於帝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産禄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面稱孤而綰又最為親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繼以逆誅誰謂百嵗之後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得為帝王而不忻然從之邪吾故曰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

項籍【蘇洵】

吾嘗論項籍有取天下之才而無取天下之慮曹操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劉備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才故三人終其身無成焉且夫不有所棄不可以得天下之勢不有所急不可以盡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勝有所不就敗有所不避其來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為而徐制其後乃克有濟嗚呼項籍有百戰百勝之才而死於垓下無惑也吾於其戰鉅鹿也見其慮之不長量之不大未嘗不怪其死於垓下之晩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嚮關籍於此時若急引軍趨秦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據咸陽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區區與秦將爭一旦之命既全鉅鹿而猶徘徊河南新安間至函谷則沛公入咸陽數月矣夫秦人既巳安沛公而讐籍則其勢不得彊而臣故籍雖遷沛公漢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還定三秦則天下之勢在漢不在楚楚雖百戰百勝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鉅鹿之戰也或曰雖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項梁死章邯謂楚不足慮故移兵伐趙有輕楚心而良將勁兵盡於鉅鹿籍誠能以必死之士擊其輕敵寡弱之師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關與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關與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則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趙何曰虎方捕鹿羆據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則碎於羆明矣軍志所謂攻其必救也使籍入關王離涉間必釋趙自救籍據關逆擊其前趙與諸侯救者十餘壁躡其後覆之必矣是籍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功於秦也戰國時魏伐趙齊捄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趙而破魏彼宋義號知兵殊不達此屯安陽不進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據關矣籍與義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且彼未嘗見大險也彼以為荆門者可以不亡也吾嘗觀蜀之險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繼兢兢而自完猶且不給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漢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太山真可以控天下又烏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劍門者而後曰險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達之都使其財布出於天下然後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櫝而藏諸家拒户而守之嗚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五

(明)賀復徴 編

○論四

武王論【宋蘇軾】

武王克殷以殷遺民封紂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以管蔡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微子於宋

蘇子曰武王非聖人也昔者孔子蓋罪湯武顧自以為殷之子孫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數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堯也舜禹吾無間然其不足於湯武也亦明矣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巳矣伯夷叔齊之於武王也蓋謂之弑君至恥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國之存亡民之生死將於是乎在其孰敢不嚴而孟軻始亂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紂未聞弑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之正若當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當時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書牧野之事必以弑書而湯武仁人也必將為法受惡周公作無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上不及湯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時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稱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計紂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紂紂不見伐而以考終或死於亂殷人立君以事周命為二王後以祀殷君臣之道豈不兩全也哉武王觀兵於孟津而歸紂若不改過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巳矣天下無王有聖人者出而天下歸之聖人所不得辭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殺之可乎漢末大亂豪傑並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操莫與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巳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以文若為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殺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則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則必死之楚人將殺令尹子南子南之子棄疾為王馭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殺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讐吾弗忍也遂縊而死武王親以黄鉞斬紂使武庚受封而不叛豈復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後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蓋亦不得巳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紂雖無道其故家遺俗未盡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豈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聖人也

始皇論一【蘇軾】

秦始皇時趙髙有罪蒙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諌上怒使北監蒙恬兵於上郡始皇東游會稽並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趙髙從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及而上崩李斯趙髙矯詔立胡亥殺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備亂者可謂密矣蒙恬將三十萬人威振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於智所不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髙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書契以來惟東漢吕彊後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徼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湛於趙髙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奴僕熏腐之餘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誅而復請之則斯髙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始皇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為輕典以參夷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索禁無不止鞅自以為軼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為法之弊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二人之不敢復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偽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為心而以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蓋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人終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無惻容積威信之極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不可測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制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也漢武與始皇皆果於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寧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寧反而不訴知訴之而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於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蓋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之果於殺者

秦論二【蘇軾】

秦初并天下丞相綰等言燕齊荆地逺不置王無以鎮之請立諸子始皇下其議羣臣皆以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衆然後屬疏逺相攻擊如仇讐諸侯更相誅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税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鬬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之靈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

蘇子曰聖人不能為時亦不失時時非聖人之所能為也能不失時而巳三代之興諸侯無罪不可奪削因而君之雖欲罷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謂不能為時者也周衰諸侯相并齊晉秦楚皆千餘里其勢足以建侯樹屏至於七國皆稱王行天子之事然終不封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魯三桓晉六卿齊田氏為戒也久矣世之畏諸侯之禍也非獨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君邑〉邑置守宰理固當然如冬裘夏葛時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獨見也所謂不失時者而學士大夫多非之漢髙帝欲立六國後張子房以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論與子房何異世特以成敗為是非耳髙帝聞子房之言吐哺罵酈生知諸侯之不可復明矣然卒王韓彭英盧豈獨髙帝子房亦與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劉頌及唐太宗時魏徴李百藥顔師古其後有劉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矣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氣必爭爭必以利利莫大於封建封建者爭之端而亂之始也自書契以來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賊殺有不出於襲封而爭位者乎自三代聖人以禮樂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終不能巳篡弑之禍至漢以來君臣父子相賊虐者皆諸侯王子孫其餘卿大夫不世襲者蓋未嘗有也近世無復封建則此禍幾絶仁人君子忍復開之歟故吾以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論當為萬世法也

漢光武論【蘇轍】

髙帝舉天下後世之重屬之大臣大臣亦盡其心力以報之故吕氏之亂平勃得寘力焉誅産禄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當是時大臣權任之盛風流相接至申屠嘉猶召辱鄧通議斬鼂錯而文景不以為忤則髙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後此風衰矣大臣用舍僅如僕隷武帝之老也將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權在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異議至於宣帝雖明察有餘而性本忌克非張安世之謹畏陳萬年之順從鮮有能容者惡楊惲蓋寛饒害趙廣漢韓延夀悍然無惻怛之意髙才之士側足而履其朝陵遲至於元成朝無重臣養成王氏之禍故莽以斗筲之才濟之以欺罔而士無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興雖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長以濟其所不足幸而子孫皆賢權在人主故其害不見及和帝幼少竇后擅朝竇憲兄弟恣横殺都鄉侯暢於朝事發請擊匈奴以自贖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單于以樹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義力爭而不能勝幸而憲以逆謀敗蓋光武不任大臣之積其弊乃見於此其後漢日以衰及其誅閻顯立順帝功出於宦官黜河清王殺李固事成於外戚大臣皆無所與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復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極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東漢之祚盡矣蓋光武不任大臣之禍勢極於此夫人君不能皆賢君有不能而屬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於正則其成多其敗少歴觀古今大臣任事而禍至於不測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滅至以外兵繼之嗚呼殆哉

三國論【蘇轍】

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闇而獨智則智者勝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蠭起而難平蓋嘗聞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後真知大勇乃可得而見也悲夫世之英雄其處於世亦有幸不幸耶漢髙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孫劉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知攻知以勇擊勇此譬如兩虎相捽齒牙氣力無以相勝其勢足以相擾而不足以相斃當此之時惜乎無有以漢髙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項藉乘百戰百勝之威而執諸侯之柄咄嗟叱咤奮其暴怒西向以逆髙祖其勢飄忽震蕩如風雨之至天下之人以為遂無漢矣然髙帝以其不知不勇之身横塞其衝徘徊而不得進其頑鈍椎魯足以為笑於天下而卒能摧折項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巳則必有所耗竭而其智慮久而無成則亦必有所倦怠而不舉彼欲用其所長以制我於一時而我閉門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去而項藉固已憊矣今夫曹公孫權劉備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孫不如曹而劉不如孫劉備惟知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於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則亦巳惑矣蓋劉備之才近似於髙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術昔髙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據勢勝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廣收信越出奇之將以自輔其所不逮有果鋭剛猛之氣而不用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此三事者三國之君其才皆無有能行之者獨有一劉備近之而未至其中猶有翹然自喜之心欲為椎魯而不能純欲為果鋭而不能達二者交戰於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用諸葛孔明治平之才而當紛紜征伐之衝則非將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將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於二袁之間困於吕布而狼狽於荆州百敗而其志不折不可謂無髙祖之風矣而終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惟漢髙帝為不可及也夫

蜀論【蘇轍】

匹夫匹婦天下之所易也武夫任俠天下之所畏也天下之人知夫至剛之不可屈而不知夫至柔之不可犯也是以天下之亂常至於漸深而莫之能止蓋其所畏者愈驕而不可制而其所易者不得志而思以為亂也秦晉之勇蜀漢之怯怯者重犯禁而勇者輕為姦天下之所知也當戰國之時秦晉之兵彎弓而帶劒馳騁上下咄嗟叱咤蜀漢之士所不能當也然而天下既安秦晉之間豪民殺人以報仇讐椎埋發冡以快其意而終不敢為大變也蜀人畏吏奉法俯首聴命而其匹夫小人意有所不適輒起而為亂其故何也觀其平居無事盗入其室懼傷而不敢校此非有好亂難制之氣也然其弊常至於大亂而不可救則亦優柔不決之俗有以啟之耳今夫秦晉之民倜儻而無所顧負力而傲其吏吏有不善而不能以有容也叫號紛呶奔走告訴以爭毫釐曲直之際而其甚者至有懷刃以賊其長吏以極其忿怒之節如是而巳矣故夫秦晉之俗有一朝不測之怒而無終身戚戚不報之怨也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競犯之而不能報循循而無言忍詬而不驟發也至於其心有所不可復忍然後聚而為羣盗散而為大亂以發其憤憾不洩之氣故雖秦晉之勇而其為亂也怨近而禍淺蜀人之怯而其為變也怨深而禍大此其勇怯之勢必至於此而無足怪也是以天下之民惟無怨於其心怨而得償以快其怒則其為毒也猶可以少解惟其鬱鬱而無所洩則其為志也逺而其毒深故必有大亂以發其怒而後息古者君子之治天下强者有所不憚而弱者有所不侮蓋為是也書曰無虐惸獨而畏髙明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强禦此言天下之匹夫匹婦其力不足以與敵而其智不足以與辯勝之不足以為武而徒使之怨以為亂故也嗟夫安得斯人者而與之論天下哉

晉論【蘇轍】

御天下有道體之以安動之以勞使之安居而能勤逸處而能憂其君子周旋揖讓不失其節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習為勉强而去其惰傲厲精而日堅勞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憚執天下之大勞夫是以天下之事舉皆無足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無以求勝其上何者天下之亂蓋常起於上之所憚而不敢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憚而不敢為則有以乘其間而致其上之所難夫其上之所難者豈非死傷戰鬬之患匹夫之所輕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試之者耶彼以死傷戰鬭之患邀我而我不能應則無怪乎天下之至於亂也故夫君子之於天下不見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見是故事有所不辭而勞苦有所不憚昔者晉室之敗非天下之無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髙談揖讓泊然沖虚而無慷慨感激之操大言無當不適於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竊乘之是以顛沛隕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劉聰石勒王敦祖約此其奸詐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於草木之間大風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饑饉之所勞苦其筋力骨節之所嘗試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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