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史诗《奥德赛》Homer'sEpic《Odyssey》(1)

第一卷
告诉我,缪斯,那位聪颖敏睿的凡人的经历,
在攻破神圣的特洛伊城堡后,浪迹四方。
他见过许多种族的城国,领略了他们的见识,
心忍着许多痛苦,挣扎在浩淼的大洋,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使伙伴们得以还乡。
但即便如此,他却救不下那些朋伴,虽然尽了力量:
他们死于自己的愚莽,他们的肆狂,这帮笨蛋,
居然吞食赫利俄斯的牧牛,
被日神夺走了还家的时光。
开始吧,女神,宙斯的女儿,请你随便从哪里开讲。
那时,所有其他壮勇,那些躲过了灭顶之灾的人们,
都已逃离战场和海浪,尽数还乡,
只有此君一人,怀着思妻的念头,回家的愿望,
被卡鲁普索拘留在深旷的岩洞,
雍雅的女仙,女神中的佼杰,意欲把他招做夫郎。
随着季节的移逝,转来了让他还乡伊萨卡的岁月,神明编织的时光,
但即使如此,他却仍将遭受磨难,
哪怕回到亲朋身旁。
神们全都怜悯他的处境,
惟有波塞冬例外,仍然盛怒不息,对神一样的俄底修斯,
直到他返回自己的家邦。
但现在,波塞冬已去造访远方的埃西俄丕亚族民——
埃西俄丕亚人,居家最僻远的凡生,分作两部,
一部栖居日落之地,另一部在呼裴里昂升起的地方——
接受公牛和公羊的牲祭,
坐享盛宴的愉畅。
与此同时,其他俄林波斯从神们全都汇聚宙斯的厅堂。
神和人的父亲首先发话,
心中想着雍贵的埃吉索斯,死在俄瑞逝忒斯手下,
阿伽门农声名远扬的儿郎。
心中想着此人,宙斯开口发话,对不死的神明说道:
“可耻啊——我说!凡人责怪我等众神,
说我们给了他们苦难,然而事实却并非这样:
他们以自己的粗莽,逾越既定的规限,替自己招致悲伤,
一如不久前埃吉索斯的作为,越出既定的规限,姘居阿特柔斯之子婚娶的妻房,
将他杀死,在他返家之时,
尽管埃吉索斯知晓此事会招来突暴的祸殃——
我们曾明告于他,派出赫耳墨斯,眼睛雪亮的阿耳吉丰忒斯,
叫他不要杀人,也不要强占他的妻房:
俄瑞斯忒斯会报仇雪恨,为阿特桑斯之子,
一经长大成人,思盼回返故乡。
赫耳墨斯曾如此告说,但尽管心怀善意,
却不能使埃吉索斯回头;现在,此人已付出昂贵的代价。”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克罗诺斯之子,我的父亲,最高贵的王者,
埃吉索斯确实祸咎自取,活该被杀,
任何重蹈覆辙的凡人,都该遭受此般下场。
然而,我的心灵正为聪颖的俄底修斯煎痛,
可怜的人,至今远离亲朋,承受悲愁的折磨,
陷身水浪拥围的海岛,大洋的脐眼,
一位女神的家园,一个林木葱郁的地方。
她是歹毒的阿特拉斯的女儿,其父知晓洋流的每一处深底,
撑顶着粗浑的长柱,隔连着天空和大地。
正是他的女儿滞留了那个愁容满面的不幸之人,
总用甜柔、赞褒的言词迷蒙他的心肠,使之忘却伊萨卡,
但俄底修斯一心企望眺见家乡的炊烟,盼愿死亡。
然而你,俄林波斯大神,你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难道俄底修斯不曾愉悦你的心房,
在阿耳吉维人的船边,宽阔的特洛伊平野?
为何如此无情,对他狠酷这般?”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开口答道:
“这是什么话,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齿隙?
我怎会忘怀神一样的俄底修斯?
论心智,凡生中无人可及;
论敬祭,对统掌辽阔天空的神明,他比谁都慷慨大方。
只因环拥大地的波塞冬中阻,
出于对捅瞎库克洛普斯眼睛的难以消泄的仇怨——
神样的波鲁菲摩斯为大无比,库克洛佩斯中他最豪强。
他母亲是仙女苏莎,福耳库斯的女儿,
前者制统着苍贫的大海——
此女曾在深旷的岩洞里和波塞冬睡躺寻欢。
出于这个缘故,裂地之神波塞冬虽然不曾把他杀倒,
但却梗阻了他还乡的企愿。
这样吧,让我等在此的众神谋划他的回归,使他得返故乡。
波塞冬要平息怨愤;
面对不死的众神,连手的营垒,
此君孤身一个,绝难有所作为。”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克罗诺斯之子,我们的父亲,最高贵的王者,
倘若此事确能欢悦幸福的神祗,
让精多谋略的俄底修斯回归,那么,
让我们派出赫耳墨斯,斩杀阿耳戈斯的神明,
前往海岛俄古吉亚,以便尽快传送此番不受挫阻的谕言,
对长发秀美的女仙,让心志刚强的俄底修斯起程,返回故乡。
我这就动身伊萨卡,以便催励他的儿子,鼓起他的信心,
召聚长发的阿开亚人集会,对所有的追求者发话,
后者正没日没夜地屠宰步履蹒跚的弯角壮牛,杀倒拱挤的肥羊。
我将送他前往斯巴达和多沙的普洛斯,
询问心爱的父亲回归的信息,抑或能听到些什么,
由此争获良好的名声,在凡人中间。”
言罢,女神系上精美的条鞋,在自己的脚面,
黄金做就,永不败坏——
穿着它,女神跨涉苍海和无垠的陆基,像疾风一样轻快。
然后,她操起一杆粗重的铜矛,顶着锋快的铜尖,
粗长、硕大、沉重,用以荡扫地面上战斗的群伍,
强力大神的女儿怒目以对的军阵。
从俄林波斯峰巅直冲而下,
落脚伊萨卡大地,俄底修斯的门前,
庭院的槛条边,手握铜矛,
化作一位外邦人的形貌,门忒斯,塔菲亚人的头儿。
她看到那帮高傲的求婚人,此刻正坐在门前,被他们剥宰的牛皮上,
就着棋盘,欢悦他们的心房。
信使及勤勉的伴从们忙碌在他们近旁,
有的正在兑缸里调和酒和清水,
有的则用多孔的海绵擦拭桌面,
搁置就绪,另一些人切下成堆的肉食,大份排放。
神样的忒勒马科斯最先见到雅典娜,远在别人之前,
王子坐在求婚者之中,心里悲苦难言,
幻想着高贵的父亲,回归家园,
杀散求婚的人们,使其奔窜在宫居里面,
夺回属于他的权势,拥占自己的家产。
他幻想着这些,坐在求婚人里面,眼见雅典娜到来,
急步走向庭前,心中烦愤不平——
竟让生客长时间地站等门外。
他站在女神身边,
握住她的右手,接过铜矛,
吐出长了翅膀的话语,开口说道:
“欢迎你,陌生人!你将作为客人,接受我们的礼待;
吃吧,吃过以后,你可告知我们,说出你的需愿。”
言罢,他引路先行,帕拉丝·雅典娜紧随在后面。
当走入高大的房居,
忒勒马科斯放妥手握的枪矛,倚置在高耸的壁柱下,
油亮的木架里,站挺着众多的投枪,心志刚强的俄底修斯的器械。
忒勒马科斯引她入座,铺着亚麻的椅垫,
一张皇丽、精工制作的靠椅,前面放着一个脚凳。
接着,他替自己拉过一把拼色的座椅,
离着众人,那帮求婚者们——
生怕来客被喧嚣之声惊扰,
面对肆无忌惮的人们,失去进食的胃口——
以便询问失离的亲人,父亲的下落。
一名女仆提来绚美的金罐,
倒出清水,就着银盆,供他们盥洗双手,
搬过一张溜滑的食桌,放在他们身旁。
一位端庄的家仆送来面包,供他们食用,
摆出许多佳肴,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陈放。
与此同时,一位切割者端起堆着各种肉食的大盘,
放在他们面前,摆上金质的饮具,
一位言使往返穿梭,注酒入杯。
其时,高傲的求婚者们全都走进屋内,
在靠椅和凳椅上依次就座,
信使们倒出清水,淋洗各位的双手,
女仆们送来面包,满满地装在篮子里,
年轻人倒出醇酒,注满兑缸,供他们饮用。
食客们伸出手来,抓起眼前的佳肴。
当满足了吃喝的欲望,
求婚者们兴趣旁移,转移到歌舞上来——
歌舞,盛宴的佳伴。
信使将一把做工精美的竖琴放入菲弥俄斯手中,
后者无奈求婚人的逼迫,开口唱诵。
他拨动琴弦,诵说动听的诗段。
忒勒马科斯开口说话,贴近灰眼睛雅典娜的头边,谨防别人听见:
“对我的告语,亲爱的陌生人,你可会怨恨愤烦?
这帮人痴迷于眼前的享乐,竖琴和歌曲,
随手拈取,无需偿付,吞食别人的财产——
物主已是一堆白骨,在阴雨中霉烂,
不是弃置在陆架上,便是冲滚在海浪里。
倘若他们见他回来,回返伊萨卡地面,那么,
他们的全部祈祷将是企望能有更迅捷的快腿,
而不是成为拥有更多黄金和衣服的富贵。
可惜,他已死了,死于凄惨的命运——
对于我们,世上已不存在慰藉,
哪怕有人告诉我们,说他将会回返故里。
他的返家之日已被碎荡破毁。
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
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来自哪个城市,双亲在哪里?
乘坐何样的海船到来?水手们如何
把你送到此地,而他们又自称来自何方?
我想你不可能徒步行走,来到这个国邦。
此外,还请告诉我,真实地告诉我,让我了解这一点。
你是首次来访,还是本来就是家父的朋友,来自异国它乡?
许多其他宾朋也曾来过我家,家父亦经常外出造访。”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好吧,我会准确不误地回话,把一切告答。
我乃门忒斯,聪颖的安基阿洛斯的儿子。
我统治着塔菲亚人,欢爱船桨的族邦。
现在,正如你已看见,我来到此地,带着海船和伴友,
踏破酒蓝色的洋面,前往忒墨塞,人操异乡方言的邦域,
载着闪亮的灰铁,换取青铜。
我的海船停驻乡间,远离城区,
在雷斯荣港湾,林木繁茂的内昂山边。
令尊和我乃世交的朋友,可以追溯到久远的年代——
如果愿意,你可去问问莱耳忒斯,年迈的斗士。
人们说,此人现已不来城市,
栖居在他的庄园,生活孤独凄惨,
仅由一名老妇伺候,给他一些饮食,
每当疲乏折揉他的身骨,苦作在坡地上的葡萄园。
现在,我来到此地,只因听说他,你的父亲,
已回返乡园。看来是我错了,神明滞阻了他的回归。
卓著的俄底修斯并不曾倒死陆野,
而是活在某个地方,禁滞在苍森的大海,
一座水浪扑击的海岛,受制于野蛮人的束管,
一帮粗莽的汉子,阻止他的回返,违背他的意愿。
现在,容我告你一番预言,
神们把它输人我的心田;我想这会成为现实,
虽然我不是先知,亦不能准确释辨飞鸟的踪迹。
他将不会长久远离亲爱的故土,
哪怕阻止他的禁链像铁一般实坚;
他会设法回程,因为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壮汉。
来吧,告诉我你的情况,要准确地回答。
你可是俄底修斯之子,长得牛高马大?
你的头脸和英武的眼睛,在我看来,和他的出奇的相像——
我们曾经常见面,在他出征特洛伊之前,
惜同其他军友,阿开亚人中最好的壮汉,
乘坐深旷的海船。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曾见他,他也不曾和我见面。”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好吧,陌生人,我会准确不误地回话,把一切告答。
是的,母亲说我是他的儿子,但我自己却说不上来;
谁也不能确切知晓他的亲爹。
哦,但愿我是个幸运者的儿男,
他能扛着年迈的皱纹,看守自己的房产!
但我却是此人的儿子,既然你有话问我——
父亲命运险厄,凡人中谁也不及他多难!”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神祗属意于你的家族,让它千古留芳——
瞧瞧裴奈罗珮的后代,像你这样的儿男。
来吧,告诉我此番情况,回答要真实确切。
此乃何样宴席,何种聚会?此宴与你何干?
是庆典,还是婚娶?
我敢断定,这不是自带饮食的聚餐。
瞧他们那骄横的模样,胡嚼蛮咬,
作孽在整座厅殿!目睹此番羞人的情景,
置身他们之中,正经之人能不怒满胸膛!”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既然你问及这些,我的客人,那就容我答来。
从前,这所家居很可能繁荣兴旺,不受别人讥辱,
在某个男人生活在此的时节。
但现在,神们居心险恶,决意引发别的结局,
把他弄得无影无踪,
此般处理,凡人中有谁受过,除他以外?!
我将不会如此悲痛,为了他的死难,
倘若他阵亡在自己的伙伴群中,在特洛伊人的土地,
或牺牲在朋友的怀里,经历过那场战杀——
这样,阿开亚全军,所有的兵壮,将给他堆垒坟茔,
使他替自己,也为儿子,争得传世的英名,巨大的荣光。
但现在,凶横的风暴已把他席卷,死得不光不彩,
没踪没影,无声无息,使我承受痛苦和悲哀。
然而,我的悲痛眼下已不仅仅是为了他的死难,
神们还使我遭受别的愁煎。
外岛上所有的豪强,有权有势的户头,
来自杜利基昂、萨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
连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萨卡的王贵,
全都在追求我的母亲,败毁我的家院。
母亲既不拒绝可恨的婚姻,也无力结束这场纷乱;
这帮人挥霍我的家产,吞糜我的所有,
用不了多久,还会把我撕裂!”
听罢这番话,帕拉丝·雅典娜怒不可遏,答道:
“真是无耻之极!眼下,你可真是需要失离的俄底修斯,要得火急——
他会痛打这帮求婚者,无耻的东西。
但愿他现时出现,站在房居的外门边,
头戴战盔,手握枪矛一对,
一如我首次见他的模样,
在我们家里,喝着美酒,享受盛宴的甜香。
他从厄夫瑞过来,别了伊洛斯,墨耳墨罗斯的儿男,乘坐快船——
俄底修斯前往该地,
寻求杀人的毒物,以便涂抹羽箭的铜镞,
但伊洛斯丁点不给,出于对长生不老的神明的惧畏,
幸好家父酷爱令尊,使他得以如愿。
但愿俄底修斯,如此人杰,出现在求婚人面前:
他们全都将找见死的暴捷,婚姻的悲伤!
然而,这一切都躺等在神的膝头:
他能否,是的,可否回乡报仇,在自己的家院。
现在,我要你开动脑筋,想个办法,
把求婚者们赶出厅殿。
听着,认真听取我的嘱告,按我说的做。
明天,你应召聚阿开亚壮士集会,
当众宣告你的主张,让神明作证。
要求婚者们就此散伙,各回家门,
至于你母亲,倘若心灵驱她再嫁,
那就让她回见有权有势的父亲,回返他的宫中,
他们会替她张罗,准备丰厚的财礼,
嫁出一位爱女应有的陪送。
现在,我将给你明智的劝告,希望你好生听着。
整备一条最好的海船,带配二十枝划桨,
出海探问音讯,你那长期失离的父亲,
兴许能碰上某人,告你得之于宙斯的信息——
对我等生民,它比谁都善传信讯。
先去普洛斯,询问卓著的奈斯托耳,
而后前往斯巴达,面见棕发的墨奈劳斯,
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中,他最后回归。
这样,倘若听说父亲仍然活着,正在返家途中,
你仍需等盼一年,尽管已历经艰辛。
但是,如果听说他已死了,不再存活,
那么,你可启程返航,归返心爱的故乡,
堆筑坟茔,举办隆重的牲祭,
浩大的场面,合适的规模,然后嫁出母亲,给另一位丈夫。
当办完这些,处理得妥妥帖帖,
你应认真思考,在你的心里魂里,
想出一个办法,除杀家居里的求婚人,
用谋诈,或通过公开的拼战。
不要再抱住儿时的一切,你已不是小孩。
难道你不曾听说了不起的俄瑞斯忒斯,
人世间煊赫的英名,杀除弑父的凶手,
奸诈的埃吉索斯,曾把他光荣的父亲谋害?
你也一样,亲爱的朋友——
我看你身材高大,器宇轩昂——
勇敢些,留下英名,让后人称赞。
现在,我要返回快船,回见我的伙伴,
他们一定在翘首盼望,焦躁纷烦。
记住这一切,按我说的做。”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我的客人,你的话充满善意,
就像父亲对儿子的谆告,我将牢记在心。
来吧,不妨稍作逗留,虽然你急于启程,
以便洗澡沐浴,放松肌体,舒恰身心,
然后回登海船,带着礼物,绚丽的精品,贵重的好东西,
你可常留身边,作为我的馈赠,上好的佳宝,主客间的送礼。”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不要留我,因我登程心切。此份礼物——
无论你那可爱的心灵选中什么,打算给我——
请你代为保存,面赠于我,
在我下次造访之后,带回家中;
你会选定一份佳品,而我将回送一份同样珍贵的礼物。”
言罢,灰眼睛女神雅典娜旋即离去,
像一只鹰鸟,直刺长空,
在忒勒马科斯心里注入了力量和勇气,
使他比往日更深切地怀念父亲,猜度着告晤的含义,
心中满是惊异,认为来者是一位神明。
他当即举步,神一样的凡人,坐入求婚的人群。
著名的歌手正对他们唱诵,后者静坐聆听。
歌手唱诵阿开亚人饱含痛苦的回归,
从特洛伊地面,帕拉丝·雅典娜的报惩。
耳闻神奇的唱声,从楼上的房间,
谨慎的裴奈罗珮,伊卡里俄斯的女儿,
走下高高的楼梯,建造在她的宫中,
并非独自蹈行,有两位侍女伴随。
当她,女人中的姣杰,来到求婚者近旁,
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撑着坚实的屋顶,
扰着闪亮的头巾,遮掩着脸面,
两边各站一名忠实的仆伴。
她开口说话,对神圣的歌手,泪流满面:
“菲弥俄斯,你知晓许多其他故事,
勾人心魂的唱段,神和人的经历,诗人的传诵,
何不坐在他们旁边,选用其中的一段,
让他们静静地聆听,啜饮杯中的美酒——
不要唱诵这个段子,
它那悲苦的内容总是刺痛我的心魂;
难忘的悲愁折磨着我,比对谁都烈,
怀念一位心爱的人儿,每当想起我的夫婿,
他名扬遐迩,传闻在赫拉斯和整个阿耳戈斯境城。”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母亲,为何抱怨这位出色的歌手?
他受心灵的驱使,欢悦我们的情怀。
该受责备的不是歌手,而是宙斯,后者随心所欲,
治弄吃食面包的我们,每一个凡人。
此事无可指责,唱诵达奈人悲苦的归程。
人们,毫无疑问,
总是更喜爱最新流诵的段子,说唱在听者之中。
认真听唱,用你的心魂;
俄底修斯不是特洛伊城下惟一失归的壮勇,
许多人倒死在那里,并非仅他一人。
回去吧,操持你自个的活计,
你的织机和线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要她们好生干活。
至于辩议,那是男人的事情,
所有的男子,首先是我——
在这个家里,我是镇管的权威。”
裴奈罗珮走回房室,惊诧不已,
把儿子明智的言告收藏心底,
返回楼上的房问,由传女们偕同,
哭念俄底修斯,心爱的大夫,
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睑合上。
求婚者们大声喧闹,在幽暗的厅堂,
争相祷叫,全都想获这份殊荣,睡躺在她的身旁。
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见状发话,喊道:
“追求我母亲的人们,极端贪蛮的求婚者们,
现在,让我们静心享受吃喝的愉悦,不要喧嚣,
能够聆听一位像他这样出色的歌手唱诵,
是一种值得庆幸的佳妙;他有着神一般的歌喉。
明天,我们将前往集会地点,展开辩论——
届时,我将直言相告,
要你们离开我的房居,到别处吃喝,
轮番食用你们自己的东西,一家接着一家啖耗。
但是,倘若你等以为如此作为于你们更为有利,更有进益,
吃耗别人的财产,不予偿付,
那就继续折腾下去,我将对永生的神祗呼祷,
但求宙斯允降某种形式的兆应,
让你们死在这座房居,白送性命,不得回报!”
听他说罢,求婚者们个个痛咬嘴唇,惊异于忒勒马科斯的言语,
竟敢如此大胆地对他们训话。
人群中,安提努斯,欧培塞斯之子,首先答道:
“忒勒马科斯,毫无疑问,一定是神明亲自出马,
激励你采取勇莽的立场,如此大胆地对我们发话。
但愿克罗诺斯之子永不立你为王,
统治海水环抱的伊萨卡,
虽然这是你的权益,祖辈的遗赏。”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尽管你恼恨我的言词,安提努斯,
我仍将希愿接继王业,倘若宙斯允诺。
你以为这是凡人所能承受的最坏的事情吗?
治国为王并非坏事;王者的家业会急速增长,
王者本人享有别人不可企及的荣光。
是的,在海水环抱的伊萨卡,
阿开亚王者林立,有年老的,亦有年轻的,
其中任何一个都可雄占统治的地位,
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经身亡。
尽管如此,我仍将统掌我的家居,发号施令,
对俄底修斯为我争得的仆帮。”
听罢这番话,欧鲁马科斯,波鲁波斯之子,答道:
“此类事情,忒勒马科斯,全都候躺在神的膝头,
海水环抱的伊萨卡将由谁个王统,应由神明定夺。
不过,我希望你能守住你的财产,统管自己的宫房。
但愿此人绝不会来临,用暴力夺走你的家产,违背你的愿望,
只要伊萨卡还是个人居人住的地方。
现在,人中的俊杰,我要问你那个生人的情况:
他打哪里过来,自称来自何方?
亲人在哪,还有祖辈的田庄?
他可曾带来令尊归家的消息——
抑或,此行只是为了自己,操办某件事由?
他匆匆离去,走得无影无踪,不曾稍事逗留,使我们无缘结识。
从外表判断,他不像是出身低劣的小人。”
听罢这番话,善能思考的忒勒马科斯答道:
“我父亲的回归,欧鲁马科斯,已成绝望。
我已不再相信讯息,不管来自何方,
也不会听理先知的卜言——
母亲会让他们进来,询索问告。
那位生人是家父的朋友,打塔福斯过来,
自称门忒斯,聪颖的安基阿洛斯之子,
塔菲亚人的首领,欢爱船桨的族邦。”
忒勒马科斯一番说告,但心知那是位不死的女神。
那帮人转向舞蹈的欢乐,陶醉于动听的歌声,
尽情享受,等待夜色的降落。
他们沉湎在欢悦之中,迎来乌黑的夜晚,
随之离返床边,各回自己的家府。
忒勒马科斯走回睡房,傍着漂亮的庭院,
一处高耸的建筑,由此可以察见四周。
他走向自己的睡床,心事重重,
忠实的欧鲁克蕾娅和他同行,打着透亮的火把,
裴塞诺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儿,
被莱耳忒斯买下,用自己的所有,连同她豆蔻的年华,用二十条壮牛——
在家中,莱耳忒斯待她如同对待忠贞的妻子,
但却从未和她同床,以恐招来妻侣的怨愤。
此时,她和忒勒马科斯同行,打着透亮的火把。
欧鲁克蕾娅爱他胜于其他女仆——
在他幼小之时,老妇是他的保姆。
他打开门扇,制合坚固的睡房,
坐在床边,脱去松软的衫衣,
放入精明的老妪手中,
后者叠起衣裳,拂理平整,
挂上衣钉,在绳线穿绑的床架旁。
然后,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手握银环,攥紧绳带,合上门闩。
忒勒马科斯潜心思考,
想着帕拉丝·雅典娜指告的旅程,
裹着松软的羊皮,整整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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