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注:前面一篇博文是我在成都大邑讨论会上的主题发言。我发言后,其他人展开了讨论。秦晖教授和萧功秦先生是抢在前两位发言的,后面的发言对我的观点没什么批评,我就不贴了。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杨帆的博客上看。对于秦、萧二位的批评意见,尤其是秦晖的观点,我没有当场辩驳。回来后写了一篇较长的文章,后续将会贴出。以下是秦、萧二位对我的质疑。
秦晖:我上次就讲过关于秦汉谭嗣同的说法和康有为的说法,很有历史,谭嗣同说秦汉是个强盗制度,康有为就说是个平等制度,几乎就是你这个观点。我觉得这两种说法其实是有它的一致的地方的。在秦制下所有的贵族都被扫平了,所有人都成了皇上的奴才,在这点上他们都平等了。但是皇上的奴才和领主的奴才有个非常大的区别,领主的奴才是在熟人社会的背景下的,而皇上,天高皇帝远,还有一点,领主是可以具体管这些奴才的,而皇上几千万人他根本不认识,怎么管呢?所以皇上管奴才,一般来讲都是用受宠的奴才去管不受宠的奴才。宰相和乞丐是一样的,皇上都是想杀就杀,都是奴才,但是宰相和乞丐没有主人和奴才之分,他们是平等的,唯一的不平等就在于宰相是受宠的奴才,而乞丐是不受宠的奴才。
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个常识,受宠的奴才去整那些不受宠的奴才,往往比主人整奴才残酷一百倍,这就是流官往往比土官更能够官逼民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在中国帝制中那些更受宠的奴才比如宦官比一般的朝官,尽管这些宦官就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秦汉以来,有了布衣卿相,这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现象。但是我们千万不要说布衣卿相就是代表布衣的卿相,布衣卿相对布衣要比贵族对布衣残酷一百倍,不光是中国这样,古往今来的历史都是这样。原因就是主人对自己的奴才是当做自己的财产来对待的,但是受宠的奴才把主人的奴才是不当作自己的财产的,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讨好主人,至于不受宠的奴才的生死对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所以我觉得一方面讲这是平等社会,一方面讲这是强盗社会,这两者完全可以统一起来,没有什么矛盾,就是强盗社会它也平等,平等就平等在大家都是奴才,只不过你受宠我不受宠,你受宠你也可能是会变的,皇上一变脸就把你株连九族了,这和我是一样的。
很多人讲反对西方中心论,老实说,很多观念就是西方中心论的非常经典的代表。比如说我们会议当中很多人在讲说中国是唯一没有失落的文明,西方文明都已经崩溃了。这个我知道,斯宾格勒和汤因比都讲过,其实这里有一个非常大的原因就是西方人不了解中国。西方人往往容易把他不了解的东西就看成一个整体,最典型的就是印第安,印第安怎么能说是一个文明呢?它语系就几十个之多,而且玛雅人是城邦,印加帝国是一个中央集权非常厉害的国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印第安都不是一个整体。但是在西方人看来你就差不多。但是在西方人看来,中国好像从古到今都差不多,于是他就说你是延续下来从来没有变过的,而他们是变了的。如果按照汤因比的说法,希腊文明、罗马文明已经死亡了,中世纪的基督教文明就是另外一个文明,可是老实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人说这是因为甲骨文和今天的汉字差不多,我们可以从甲骨文中看到汉字的一脉相承。我做过这个试验,完全没有受过甲骨文训练的人,现在的中国人,你去看甲骨文,和一个完全没有受过拉丁文训练的人去看拉丁文,哪个认得的字数多?我敢肯定,因为现在拉丁文的文本到处都有,罗马法的那些法典都已经传文出版了,都是罗马法的原文,里面有30%的词汇一直延续到现在,哪怕我没有学过拉丁文,我一看就知道这个词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现在没有学过甲骨文的人几个人能看得懂甲骨文,看得懂几个字?别说不懂,就是现在研究甲骨文的专家,现在的甲骨文中还有70%的符号是不能被辨认的,这一点黄纪苏很清楚。你凭什么说中国文明就是连续的?他们的文明就不连续呢?这个是西方人制造的一个假象,这就是西方中心论。西方中心论可以把他不了解的印第安甚至印度都搞到一块,如果按照这种观念,那印第安文明是更伟大的文明,从印度一直蔓延到南北美,而且从盘古开天地一直到现在就一直延续着,这是真的吗?这就是西方制造的一个神话。我觉得这个神话都要打破的。
萧功秦:我觉得刘仰先生的建构能力要强于他对史料的掌握。平民社会,我承认它是平民社会,但是这个平民是用专制,专制就是集权,专制集权,东方专制主义普遍奴隶制,它那个平等是普遍奴隶制意义上的平等,它和我们现在意义上的平民的概念不是一个概念。普遍奴隶制,东方专制主义,东方专制主义当然就是专制主义,专制主义就是一人在上,那就是集权主义。刚才刘仰先生自己也谈到了这是集权主义,突然出现了“相对平等的经济民主的中产阶级社会”,这个概念我觉得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我没有太大兴趣谈这个问题。当然这是我个人不愿意谈这个事情,这是非常基本的东西,这是极端专制主义的社会,怎么变成一个相对平等的中产阶级社会?而且是经济民主的?
平者无立锥之地,土地兼并是任何一个王朝到中期以后的一个基本事实,既然是基本事实,土地兼并到这个程度,怎么又叫经济民主呢?因为什么叫经济民主呢?所以我觉得这些事实作为一个历史学的一年级学生都是一个非常基本的事实。所以我不愿意说。这个问题太基本了,当然我们这是讨论,我承认这一点,刘仰先生确实有很强的建构能力,从《中国可以说不》可以看出来他的建构能力也强,也可以说他也确实有很多创新的东西,这个东西我觉得中国学生当中很少。他谈到平民和贵族的区别,而且恰恰相反,贵族社会的特点,因为它是贵族社会,所以它是分权的,是等级的。但是分权、等级恰恰是一个民主发育出来非常基础的条件,因为权力受到制衡,他受到其他同等级的贵族的制衡,逐渐走向资本主义是正常的,东方专制主义这个东西如果说有资本主义萌芽,或者说民主的萌芽,说萌芽是抬高了它,它的结果就是死胎,永远长不大,因为它在这种体制下面。(本人注:萧功秦先生的反对意见我不专门写文章了,在这里说几句。萧功秦先生说“我承认它是平民社会”,但又说它是普遍奴隶制,不觉得自相矛盾吗?主流观点都说中国秦始皇以后的2000多年是封建制,萧功秦先生却说是奴隶制,是否很创新?是否是历史系一年级学生的常识?按萧功秦先生的说法,民主是从等级制度上孕育的,那么,现在西方的民主是否摆脱了等级制度的影响?)
本人注:随后其他人发言,内容不贴了。最后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刘仰:大家讨论的跟我刚才说的可能也有关,我简单回应一下。一个是刚才讲的西方中心论问题,我觉得如果我们没有中国本位的观念的话,我们讨论很多事情的时候,如果要有基础,就要把我们的基础全部重新按照别人的标准来一遍。在这样一个问题上,冲突意见就会很大,就会使得各种各样的重建方案就冲突非常大。在历史观的问题上,以中国作为一个基本的参照,并不代表着要拒绝一切外面西方的观念和理论。也就是说你要有一个中国的基础才能做出一个相对适合中国现实的判断,哪些东西是西方的、国外的,哪些东西是适合中国的,哪些是不适合的,这样做出一个参照可能会比较好一点。
另外,比如我们在讲革命史观的时候,我觉得革命史观是一个很典型的西方中心论的结果。我们用一个很简单的概念说两千年封建社会,大家都是奴才,这样一种说法其实很难从道理上说清楚,当每一个农民都可以自己买卖土地,自己拥有土地的时候,你说他还是奴才,怎么也说不过去。(本人注:我说提到革命史观是因为萧功秦先生专门讲到要抛弃革命史观。)
秦晖:有一点,罗马的奴隶,现在有确凿的证明,他就是可以买卖东西,奴隶还可以考试做官。但他还是奴隶。(本人注:讨论到此结束。对秦晖教授意见的辨析,稍后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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